“娘子的力道小些不妨碍,只求最后粉细均匀。”一旁制香的师父搓起一撮粗粉,在微光里摩挲着。

    “是。”见月枝手里捣粉的香杵从醒来开始就未曾停下,也知不知道单单这么一个动作为什么要重复这么久,但为了早些学成也咬咬牙熬下来了。

    “此次进香材不易,近来货源少了许多,今日的荔枝香不雅不俗,不繁不简,你研出来的香粉若能细而不腻便成功了一半。”她端起一盏茶水,说是茶水其实也就是凉白开,毕竟香室里的味道总还得保持主旋律。

    “定下心去做,好坏都不糟蹋。”阳光倾泻进来,她伸出手指捻着,好像能把阳光拈来。

    “……是。”这师父能看透人心似的,见月枝默默道。

    “上次娘子自己调制的,为师评定过就没再见过了,可再见见?”

    “送予朋友了。”

    “是么,今日想来那也算得是次不小的进步,就是香材太杂,像才学了几个好词就忙不迭要炫耀。”

    是的了,那几种香名字都能串成一句话了。

    “娘子近来,寡言了些。”见要进入下一步骤,便端出托盘。

    “是么,在府里困得久了吧。”以前总有人用恬静来形容她,现在估计只剩个静吧。

    毕竟,甜滋味儿没有了……

    “困,何来困之说呀,只有木头才会活在一张方方正正的嘴巴里。”师父有一搭没一搭地整理着器皿,“这盒做完就随我出去采购吧。”

    不是才刚采购过吗?

    “娘子芳龄才几许就预备着端出个主母的样子来,你这头上素得总显得老婆子我在讨老来俏。”她说着还拢拢自己的发髻。

    “好——那我也随师父讨讨这少来娇。”见月枝愣了一下,转而这话里没个笑声却是有了笑意。

    还记得当初才第一眼她便觉得这师父与旁的不同,这么日日在做学中琢磨着,也品出她的豁然来,与她香里的沉稳厚重截然不同。

    “娘子,师父,这是要去何处。”才走到门口呢,娥黄就出来招呼上了。

    她是那个女人带进来的婢子,如今主角不在,配角也要出来刷刷存在感。

    “出门。”师父脸上挂着点笑意。

    “和娘子报备过才出得。”娥黄说着向门口走去,作势要关门,看来是要拦人了。

    “哎唷,月枝娘子,你说你这立的什么规矩,自个儿出门还得对自个儿说一句,那——咱今个出门去可好?”师父把头偏向见月枝,挎起那细竹篾杂编篮子要往门外迈。

    “是的了,门就在那,有何出不得。”见月枝也摆出那笑容,这娥黄看了这师徒二人唱双簧看得一愣一愣的,伸出去阻拦的手也被篮子给刮着了。

    踩踏出门去,全新的感觉突袭而来。

    被这一个月来的半软禁给麻木了,嗅到外头的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新。

    姜蛟大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仿佛塞外的战事是无需多提的天气预报。

    “知道不,此番罗家带兵,连连捷报,我看啊,这次稳喽!”闹市中有谁掐着尖嗓子议论着。

    “可不是嘛,前几次打起来跟挠痒痒似的,这次可不给漠北好果子吃。”那看着一顿能干掉八碗饭的大汉腆着个肚子,边挥刀宰肉边拍那吸得他大腿刺挠的蚊虫。

    “不过要我说,让我去前头,我可不敢冲。”

    “我看你啊,没丢那条腿也是个怂炮。”大汉用嘲弄的眼神瞥了对方一眼,斜起嘴擦着汗。

    “这腿啊,断得是个时候啊。”听到这里,人们还真能看到那空荡荡的裤腿悬垂着,风一吹便胖了。

    “四两肉。”大汉冲着独脚男人摊开手掌。

    “便宜些否。”那男人的拳头像个虚胖的包子。

    “怎个便宜,现在都是那价。”大汉盯向男人的拳头。

    “你这肉四两里头三两是肥肉。”男人也不顾腋下夹着拐杖,用另一只手包住拳头。

    “怎的,你说我切得不好?!”那汗巾被大汉卸下来,啪地拍在案板上,刀劈似的。

    “不,不是,是这——是这猪自己长得不好。”

    大汉见此竖起的眉头才稍稍缓和,抽出一根葱来把肉一捆提到独脚眼前。

    这下好了,肉也切了,提也提了,他再敢讨价还价怕这案台上要摆他的肉了,手里头的铜板汗津津这才从手指里掰出来,剋哒剋哒地躺到案上。

    “给你好熬板油——”这壮汉一收了钱,脸色总归好了些,拿刀刃把铜板都铲到了兜里。

    “是是是。”那独脚讪讪地把那条油腻腻的肉塞进到上衣内,您也别埋汰,这油的碰着脏的,俩俩不嫌弃。

    一口黄痰不晓得谁啐了一口,巴在大道的石头路上。

    “娘子,上好的肉。”看到不远处的见月枝默默打量,壮汉直接提起一块肥瘦兼宜的肉来招呼。

    “来一块。”见月枝提了提袖角指去。

    “娘子好眼光,这牛肉可是今早牵来,刚才宰的。”那壮汉正手快得把油纸掌在手心要去包肉。

    “唉,说的是后头那块。”

    “啥?”壮汉顺势看去,那就是块不肥不瘦,铺里真真现宰,权当充场面的鸡肉,当即就在心里头嘘了一口:看着穿得阔气,出手倒捞个苍蝇腿,“娘子真真是秀气!”

    “麻烦包了便是。”师父催促道。

    这场久违的逛街怎么会以一块鸡肉结束呢?

    “师父,外头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见月枝坐在福寿楼的三楼向外望去。

    “娘子把自己困久了说起胡话来了。”师父看着见月枝出神的眼回道,“那块果子若凉了可少些风味。”

    见月枝的眼神终于一改黯淡,细品起来。

    “如何,比聚德茶楼的酥饼好吃多了吧。”师父一边微笑磨着杯盖,一边注视着清澈透亮的淡绿茶水。

    “是的了,甜而不腻,一抿即化,但是外形不破不散,做这个的师父得是有点祖传的手艺在里头的。”

    “当然了,别处仿也仿不来,要是有人挂了福寿楼的招牌卖狗肉,形似魂离的,那可是自砸招牌。”

    见月枝又拾起一块果子,牡丹花苞似的造型摒弃了炫技,简洁中含着细处的精心,那透明的边缘和蕊上一点黄,恰是羞涩待放。

    那稍稍的举着,又让她瞧见了别样的情形,两个半大小女孩跟着一个贵妇似的人走近了一旁的座位,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并不像陌都人,走近窗边总是怯怯的。

    “新罗婢。”师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大抵是不适应这个高度吧。”

    “不晓得日后会长成什么模样。”见月枝驴唇不对马嘴地应着,手里抚弄起一把茶花红玉梳,说着是红玉,其实也不全然是红,工匠眼睛挑,玉石生得也刁,恰在那茶花苞处红艳着。

    “喜欢得紧呀。”师父微微笑着,“从里头炼出香了没有?”

    嗯?见月枝这才想起先前师父说的话来,“还得有些时日。”

    “为师给你别上?”师父伸手作势要取。

    “不了。”见月枝抿着嘴摇了摇头。

    “怎的,还怕老身为了那点老来俏把你梳子夺了去?”师父用帕子掩嘴,哭笑不得。

    “我想亲自戴上它。”见月枝今日的发髻因为出门得急,还没好好侍弄过,额前脑后除了乌黑还是乌黑,可碰着这梳子,那也算个擀皮的碰着剁馅的——赶巧了!

    那花微微发凉,温温润润,那么红艳,融在乌发里好像是凝进了谁的骨血。

    茶果子吃多了,见月枝笑起来嘴角也蜜丝丝的,仔细想想,真是巧了,得是撞了大运才能抱着逛逛的心思寻着心仪的物件,能低廉的价格顺走这个看似笨重实则精美的梳子。

    “茶博士。”师父一声招呼把店里忙碌的店小二腿给箍住了,“把这些都包上吧。”

    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又补上一句:“年轻人,莫整些弯弯绕绕的。”

    “桃,桃儿。”见月枝拍了拍伏在案台上睡着的春桃,“怎的。”

    “……啊。”春桃睡得有些迷糊,眼睛直发蒙,半天了才瞧清眼前人,“娘子归来了。”

    “别在这睡去,要让寒气逮着的罢。”见月枝收拢了微微张开的窗。

    “娘子遇了什么好事情。”春桃边看着见月枝边重整了家伙什,这见月枝眉目舒展的日子难得一遇。

    “出去罢了……”见月枝勾起手指抵上唇缝,转而又放下,“你怎的不去,箍在这屋子里平平地发闷。”

    “要赶工呢。”春桃拍了拍放在身侧的绣品。

    “怎的,什么宝贝还不让我瞧了。”见月枝看春桃眼底的珍惜打趣道。

    “有甚不可看的。”春桃嘴上是这么说着,脸上却是泛起了红,只是一手捏着没咬断的线,一手托出张丝连的白巾来。

    “呀。”见月枝瞧见了上头的图案忍不住惊喝——这是一株欠着身的桃花,虽说这针脚因为仿虬枝不成而显杂乱,那朵朵桃花却是争相开放,夺人眼球,“这——”

    “有九十九朵。”看着见月枝一朵一朵抚过来,春桃也懂了她的心思。

    “绣给哪个情郎的。”见月枝托着这不大不小的一方白巾说道,这已经是她能领到的最好的料子了。

    “娘子不晓得的。”春桃要把白巾收回手里。

    “在外头呢……我跟他从一起长大,后来我进了府里联系便少了。”

    “那还剩一朵呢?”见月枝留意到了边角上还有一朵桃花只是勾了个轮廓,白苍苍的。

    “他说,等我绣完这九十九朵,他就回来了,他哪儿也不去了,跟我有个家,守着几亩薄田,过一辈子。”

    “他可明说了是你春桃,别是什么夏桃秋桃。”

    “他才不唤我春桃,‘蒲桃也是桃,仙桃也是桃,天底下,我只喜欢小桃’,他是这么说的。”春桃愈发地羞涩了,可是嘴上还是不停,定要给人带到眼前来似的。

    滴答滴答,什么在滴着。

    “坏了。”这俩人聊上了天,见月枝连手里提着鸡肉也给忘了。

    “春桃替娘子送到伙房去。”眼见着见月枝裙摆都染得油渍渍的了,春桃赶忙起身去提怎晓得——

    “嘶。”匆乱之中针尖刺伤了手指,她不由得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她也不是个娇嫩过分的,神情立马恢复了去接东西。

    “做个甚么?”揩了一下血迹她便又立马接过鸡肉往外头走。

    “荷叶□□。”见月枝说道,“夕夕给发明的……”

    “……是的了,小娘子是顶聪明的。”在原地顿了一下,春桃又摆出轻松的语气。

    在无人见处,竹筐里的白巾上第九十九朵桃花绽放着,明艳得像是不知道寂落。

    漠北高原一角,阴云笼罩,凄风凉薄。

    “阿父,哈斯铁这时在哪……”阿拉珠的唇角抽动着,抑制不住。

    “昨夜里。”伊布眼见着女儿试图掩饰满面的酸楚,心肝上好像被剜下了两块肉,“士兵们把他护送到了漠北,阿父今日会亲自送他。”

    “不。”阿拉珠眼里噙着泪花,“阿父,你告诉我,是谁、谁。”

    在搞什么,明明只是和别族假意联盟一下,做做样子就好了呀,哈斯铁怎么、怎么把自己给交了出去,这打的什么混仗!

    “是陌都罗家小将,用一把藏了暗器的刀,残了他引以为傲的手。”舅舅莽古斯掀开帐帘,走了进来,“不过——”

    “不过什么。”阿拉珠猛地一回头,两眼泛红。

    “据送他回来的士兵所说,当场是有陌都兵在他精疲力竭时给了他致命一击。”莽古斯眯缝起眼看着她。

    “谁。”她嘴里吐字低沉,沉得像要淹没到海里,可还透出一股子狠劲。

    “杂兵而已,陌都的。”莽古斯满不在意地说。

    “格达呢?哈斯铁可不是单打独斗的大头兵,他在哪!”格达算是哈斯铁的陪练,护卫,按理来说,冲锋时会做辅助……

    “天晓得,谁会在意他。”莽古斯不满道。

    “别说了,说多了白白增拉珠的烦恼。”伊布看向莽古斯,开口道。

    “好吧好吧。”莽古斯的目的已然达到,看这形势佯装出一点严肃走出门去。

    阿拉珠看那闭着嘴的帘子,全身好像压着千斤顶,轰地跪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她再也忍不住了!

    伊布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脑袋安慰道:“哭吧孩子,哭出来。”

    坚实的肩膀颓萎下去,驼着的背颤抖不止,全身上下只有擦泪的手是用力的,已然成年的拉珠跪坐在地,她像个孩子,孩子。

    伊布看着他的孩子,思绪已然飘到了远处。

    日落之处,黄昏给大地投下一片剪影,展示着最后的能量,有那么一颗黑点,在地平线上浮动。

    “你在干什么,孩子?”伊布停马看着眼前的男孩说道。

    “我在学礼,阿叔。”男孩乌黑的眸子里有戒备,但是回答依然落落大方。

    “哦?学礼?——”伊布从马上翻身而下,看着男孩身边的草地上插着一根棍子,棍子上还顶了个帽子,回想起他对着帽子做动作的谦卑样子,伊布越发的好奇。

    “是的,明天家里要来客人,我在此学礼以备迎接。”

    听到这个理由,伊布心里有些佩服,“你的父亲在何处?——由你领着这群羊?”

    “是的,我在这独自放羊。”男孩答道,并不直接回答父亲在何处的问题。

    看来是的了,伊布看着男孩的黑发心里念叨,这大概就是那个暮东贵族放养在外的孩子,传闻听说那个贵族新娶妻后便把这原配的孩子放任在草原上,一个人一群羊半飘零地生活。

    俩人一时就聊了起来……

    “孩子,你叫什么。”伊布脸上满是和蔼的笑。

    “我叫……”此时男孩几乎放下了戒备,草原上的风声磨伤了他的回话。

    “……做我的儿子可好。”伊布带着试探,但仍然说出了这句话。

    “……”男孩转头看向暮东草原上披着余晖吃草的羊群,默默将帽子和木棍取回,对上伊布的眼,做起了重复数十遍的动作:

    “好。”

    “好!”伊布有些喜不自胜,余晖让两颊更添红润,“此后,你就叫哈斯铁。”

    这场有些无厘头的认养还是由伊布将自己随身佩戴的小木刀送予哈斯铁画上一个相对完满的句号。

    那日的军马愣是给当成了超市门口吃硬币的摇摇马,爷俩一前一后乐乐呵呵地骑着回了漠北。

    “阿父。”拉珠哭累了,语气弱弱而又坚定,“我去送他。”

    没人比她更了解口中的“送”是什么意思,好在伊布答应,这才好踏上路途。

    这趟路本来是找法师定了方向的,但是现在被她完全改了方向,阿拉珠驾着单板马车越行越远,经历了一段荒芜之后突地显现了一片花海——太不像是这里会出现的地方了。

    车颠簸着,路上毕竟还有石块,花香渐渐近了,但有什么东西从后面顺坡滚落了下去,皮革与草地摩擦的声音,像是在沐浴后舒适地擦着身子。

    她知道他滚落下去了,心中咯噔一响,但她不能回头,心里各种滋味翻涌,终于,车轮轧了几遭后,她停了下来,满目缤纷却还是那么灿烂,草腥味点燃了她心中的酸楚,她从马上滑落,翻进了花海。

    “哈斯铁、哈、哥哥——”泪珠砸落一地,她攥着胸口的木刀挂坠,那是哈斯铁临行时送与她的护身符。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

    花丛包围了她,一袭黄衣显得少了几分惊艳。

    这是哈斯铁少年时带她来的地方,小花丛一年一丛一年一丛地种着,谁也不晓得会变成如今这般无垠,她仰望头顶水洗过似的蓝,好像自己变成了一粒蚂蚁。

    花的浓香把她淹没……原来——眼泪是你想到一个人就会无穷无尽。

    泪眼模糊中,有什么黑影渐渐近了,她却毫无戒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样高大的轮廓,在泛红眼眶里竟有着熟悉的感觉。

    她试着睁大眼睛……

    “拉珠,阿拉珠。”那人唤她,小跑的姿势转换成慢走,仔细地避开那些还招摇着的花。

    “……”坚冰刨过似的嗓子说不出话,也无力说话,任由嘴角在那颤抖。

    似乎意识到了这点,那人不急不慢地说着:“阿拉珠,是像红珠子一样的花嘛?”

    说着说着他便在已践踏过的地方坐了下来,花丛里有些张狂的,趁着一阵风去挠他脖颈的痒痒。

    “白。”在他的絮絮叨叨中,她开口了:“白茅草。”

    “嗯?”似乎对这个插入的回话有些意料之外,“白茅草?”

    “她们顶着白白的毡帽,茎叶细弱、遇风就倒。”拉珠抿了抿干渴的嘴唇,“但一倒地就变得刚强,每节草茎都能长出根须,无论多干硬的土地,都能将根扎进去。”

    “我本以为漠北的女儿是最娇艳的花,原来,是最坚韧的。”

    “老人们说,人是大地养育出来,死了也要归还大地。”

    “那样,只要看看大地不就能看到他们了吗?”他无意于做一个熬心灵鸡汤的,但是这也是他唯一的寄托。

    “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我只看你急匆匆地往这个方向来,先前并未追上,才赶到,不是有意追踪,是怕……害——”

    看清连舜皱眉的样子,阿拉珠起身坐了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连舜还在想着什么说辞才好,一个猝不及防的,被抱住了。

    引得他瞳孔地震:阿拉珠抱住了他,下巴搁上他肩,他还没来得及推避——

    “我从没想过会与陌都人为敌。”她如是说道。

    皇城之中,阳光正好。

    “季述。”李瀚笑看纸卷说道,“这已然是经过一手的卷子了。”

    “殿下是说,田毋?”一旁的季述接过纸卷,“今年的考题是——仁义礼智,是那帮老家伙的手笔。”

    “像这种大可泛泛而谈的,得是出在盛世,可如今……外头战事严峻,内里百姓饭都吃不饱了,还能在这里悠哉吗?”李瀚笑容尽失,“上头不管这些,让背后的操纵着。”

    “可如今卷子已然在殿下手里。”季述应声。

    “是的了。”李瀚眯起眼,转而又放松,指着四字之后的空白说道,“给它再分个主次吧。”

    “这次进的香倒是有新意。”眼见他有了主意,季述也放松下来,注意起案台上的熏香。

    “不错吧。”李瀚脸上竟颇有些自豪,不晓得凭何而来,但又话锋一转,“以后这里头可有大用场。”

    红阁,夕阳西下。

    “灵瑶。”见夕招着手。

    灵瑶自遭变故便寡言少语,常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那刺绣的得力右手总在不自觉颤抖,这一日两日,把脸熬白了,把眼熬黑了。

    “这地方你待不下去了。”见夕握住她的手。

    灵瑶瞳孔一震,这她自然晓得,刺绣的收尾工作也不缺她这一个了,红阁能让她把卷铺盖走人的时间一拖再拖也是看在她原先任劳任怨那些年的份上。

    如今连掏心窝子话都能说的人亲口说了这样的话,她只觉得握着的手都发冷,发僵。

    “别怕。”见夕抚着她的手,“这事情也不是你想遇到的,你替我挡厄我又该如何还?

    莫忘了你替我下的赌盘,那些钱,我交与你,你替我办些事吧,余下的便留给你自己,前半生跌跌撞撞,后半生总该平顺。”

    一滴眼泪碎在相交的腕子上,接着是第二滴,两人相拥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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