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小的,闪闪发亮的日常,组成名为“椿”的个体。和家人在一起的记忆,每一天都是维持这份人性的,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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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年2月21日,月读教道场。

    伊良波椿坐在办公室会客区的沙发上,对面是个穿着套装、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知性OL,是个年轻又成熟的女性。她是宫本莲见,月读教管理层的文职首席,同时,也是一名咒术师。

    宫本莲见正在向伊良波椿汇报工作。一侧突然蹿出一只玳瑁花色、毛发蓬松水滑的猫咪,它爬上伊良波椿的大腿,贴着她的手不停蹭啊蹭,像只没头没脑和玻璃较劲的毛呼呼熊蜂。

    伊良波椿听着汇报,面上不动声色,悄然拿起手边带着条毛尾巴的逗猫棒,左右挥动几下便吸引到猫咪的注意力,接着一下把逗猫棒扔到远处。猫咪在她腿上一蹬便被玩具引开了。

    这番互动差点把正在汇报的宫本莲见注意力也带走。直到伊良波椿主动唤了一声,她才精神一凛,下意识推了推镜框,尴尬地咳了一下,接上刚才的话题继续汇报——

    “……在「窗」内部的人员名单稍后呈给您,也安排好您进入「窗」的身份了,是教内信徒山南女士提供的。她的女儿山南由理,去世了,不过她没有对外宣布,也没注销女儿的户籍。山南女士提出希望拜见您和教主,当面道谢。”

    “可以,安排在我去「窗」之前。”

    “嗨!”宫本莲见立刻元气地答了一声,并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

    她一边思考把日程安排在哪个时间,教主夏油杰满满当当的行程表上哪项可以挪一下,一边继续汇报——

    “接下来,就是教团旗下社会福利设施的事项,这方面樱田他们在跟厚生劳动省的官员接触了,那边反馈良好,今年可以拿到政府的公开表彰……”

    时间慢慢过去,这次工作会议抵达尾声,伊良波椿突然问宫本莲见:“宫本桑,你觉得戴眼镜怎么样,能不能改变气质?”

    “呃——”宫本莲见迟疑,“伊良波大人,我觉得,这跟眼镜无关——”

    伊良波大人,你的相貌和气质过于出众了,不是戴上眼镜就掩盖得了。是不是,就像教主说的那样,既然我们已经插了不少眼线进去,你不要亲自去「窗」比较好?

    万一遇到职场骚扰怎么办?!

    咒术界轻蔑女人的风气,比起表世界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属下知道,你一定应付得来,但是你看上去,实在柔弱可怜,又无助。

    “伊良波——”

    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打断宫本莲见的思绪,她顺着声音看去,教主夏油杰正风风火火走来。

    他盯着伊良波椿说道:“你非得自己去卧底吗?那么闲的话,我那里有很多处理不完的文书。”

    宫本莲见立即起身行礼,“夏油大人——”

    夏油杰随意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宫本莲见如获大赦,连忙机灵地溜了出去,亲自守在门口。

    这种两个大BOSS就要吵起来的氛围,她可不要在场当炮灰。教主大人暗暗指责伊良波大人摸鱼什么的,完全没听到。

    夏油杰一屁股坐在伊良波椿对面,有些烦躁,“这种卧底的事,没必要你去吧?悟会去那里,「六眼」的作用我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被他发现怎么办?难道要我跑去那边赎你?”

    “有些事情,我要亲自看看。我想你的同窗,没那么多功夫关注「窗」的新职员吧。” 伊良波口气淡淡,没了三年前那种客气疏远。

    夏油杰叹了口气,“高专和窗那边都有你的情报。你忘了在我家的那码事吗?他们不会忘记你的长相特征,你一过去就会被认出来。”

    “你的学校,和窗那个机构里都是怪人吗?”伊良波椿轻轻一笑,“为什么要对别人化妆染发戴美瞳的事追根究底?”

    夏油杰一下被哽住,没找到新的反对意见,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就在这时,一只昂着头、叼着一根逗猫棒的玳瑁猫跑过来,跳到伊良波椿膝上。她低头露出柔和的表情,拿起逗猫棒和它玩耍,把夏油杰晾在一边。

    对猫都比对他有耐心。明明有逗猫的时间,却不帮忙再分担些工作。夏油杰看得牙痒痒,准备再说些什么。

    然而,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

    伊良波椿抬头看向门口。

    夏油杰则不耐烦地应门:“什么事?”

    宫本莲见唯唯诺诺地伸个身子进门,脸色有些抱歉,“伊良波大人,夏油大人,佐藤文彦正在道场到处找夏油大人,大喊大叫的。那个,现在,需要夏油大人——”

    “带他过来吧,辛苦了。” 伊良波椿在夏油杰开口之前,主动做了安排。

    夏油杰没有反对。

    宫本莲见便再次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高档西服、挺着啤酒肚的男人猛地推开门冲进来。他那肥白富贵,保养得当的贵人脸上,挂着青黑的眼袋,充斥着焦躁与慌张。

    “夏油!——”

    怒吼冲进门的佐藤文彦,一看到房间里的伊良波椿,像被人猛然掐住脖子似的息声。

    他微微佝着身子,急切地靠过去,却被沙发旁突然伸出的长腿绊倒。

    夏油杰挡他身前,一脸冷漠。

    佐藤文彦已经不在意他了,他原地撑起身体,面朝伊良波椿的方向,神色哀哀,又十分畏惧,不敢直视她。

    “伊良波大人,为什么还会有诅咒纠缠我?我为教团捐献了那么多资金,也没再做那些事了,我已经赎罪了,现在为什么——”

    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

    这个女孩,简直是伊邪那美的化身,美丽皮囊下的内在恐怖至极。

    她漫不经心地看过来,勾起嘴唇,笑意优雅而缺乏温度,手上却在悠悠逗弄膝上的猫。

    “佐藤先生,您还记得那些少女吗?您的诅咒,是被她们的怨恨吸引而来。抱歉,受害者本人的怨恨,无法用金钱消解了。毕竟她们,有些人早就死了。金钱对死者没有意义呢。您这段安稳的时光,是我对您最大的仁慈了。”

    “回去吧。鄙教可是遵纪守法的正经教团,不要死在我们的地盘上。感谢您为鄙教付出的一切。那些钱,已经去合适的地方代您赎罪了。”

    “最后,永别了,佐藤先生。”

    伊良波椿笑着说完,便低头和猫爪战斗拯救自己被勾住的发辫,不再理会佐藤文彦。

    而他像是被催眠一样,十分诡异地神色平静下来,安分地转头离开。

    夏油杰冷眼看着他离开关上门,坐回伊良波椿对面,正准备发表一番感想,就见伊良波椿睫羽一颤抬眸看向他,眼神冷淡写满了“你还不走?”。

    夏油杰回以笑眯眯的表情,好像原地生根一样纹丝不动。

    沉静冰湖般的灰蓝眼瞳盯着他,透出无声的压迫感。

    夏油杰继续保持弥勒佛一样乐呵呵的淡定。

    两人默默对峙了一会儿。

    最终,她垂睫,自顾自逗起猫,没有开口赶人。

    夏油杰暗自得意,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招还是和她学的。

    他看着眼前一幕,十分惬意。

    挥来舞去的猫爪时不时会勾到蓬松的发辫,接着她就得把发辫从猫咪爪子里救出来。

    她不会主动扎这种风格的发辫,应该是菜菜子、美美子的作品——

    多股麻花小辫子拧成一个大发辫,松散慵懒,发尾系着绿色丝带,上面坠着两颗小巧的白色铃兰吊坠。她好像挺喜欢铃兰,菜菜子美美子让她挑配饰的话,总是选带铃兰的。

    灰白蓬松的发辫慵懒随意地搭在胸前,时不时被猫爪玩弄。

    夏油杰有些吃味,她像是有无数有耐心和那只猫玩。不过这样也好,那只猫至少能让她放松一下。

    每年冬春时节,她会心情不太好。虽说她那张脸,总是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深浅。每到这段时间,她还会单独外出几天,问她也没用,她不会说。

    夏油杰现在多少明白了,她其实不太喜欢笑,大多数时候,笑容都是伪装和武器。她像是只有笑和不笑两种表情,可笑也不代表开心,情绪深得让人看不见。

    她的过去也被深深掩藏。不只是咒高和窗,其实,他也找不到她的来历。

    哪怕,初遇时他已经知道她无家可归。

    她在纯白花丛里露出的表情,她说的那个简单而悲惨的故事,让他始终不敢开口追问。还是孩子的菜菜子美美子,都会自觉地从来不问她的过去。

    即便相处了那么久,她的心依旧像蚌壳一样紧闭,始终是单方面给予温柔,像是会随时抽身离开。

    夏油杰努力忽略心底漫起的涩意不安,依旧勾着唇注视眼前的“人猫大战”。

    此刻两人独处,岁月静好。

    伊良波椿看着胖熊蜂一样的顽皮猫咪哈鲁,心生怜爱。

    要是桃子长大,会和哈鲁一样吧。

    她曾经有只可爱的小猫桃子。可是,桃子没满一岁就死了。

    那个男人,一遇到不顺就会酗酒回家撒气。

    为了保护她,桃子死了。

    然后是妈妈。

    之后是姐姐和爷爷。

    最后,就剩她了。

    伊良波家的人都会被不幸吞噬。

    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

    1999 年 12月24日,犬狩宅。

    头上扎着两个可爱小揪揪,短手短脚的九岁小椿,与妈妈智子一起在她的房间收拾行李。

    她正在往行李箱里一个接一个放进自己的宝贝徽章。

    “小椿,玩具不要带了。把你的衣服放进去就好了。到了冲绳妈妈再给你买新的。”

    “这是老师发的徽章,给我的奖品,不是玩具。” 小椿不高兴地瘪嘴。

    “好好——但是,只可以放徽章,课本跟作业也不要带了。”

    “诶为什么?开学了老师要检查作业——”

    “因为——”智子蹲下身,认真地和孩子对视,“我们要离开,离开这个家。小椿和妈妈去冲绳,以后就在那里生活,不跟爸爸一起生活,好吗?”

    “真的吗?!就我和妈妈?”

    小椿喜出望外,丝毫没有平常小孩听到搬家和家庭即将分裂的不安。

    因为,没有爸爸的话,这个家会是很好的家。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

    “小椿,乖乖地在这里藏好。妈妈说可以之前不能出来,也不能出声。记住了。你答应妈妈了,就要乖乖地听话。”

    今天,是小椿人生正式崩坏的一天。

    1999 年 12月24日,伊良波智子被丈夫犬狩一郎杀害。

    ×

    2001年5月5日,冲绳岛,伊良波宅。

    伊良波家唯一的家长伊良波平次郎送走上门家访的老师后,突然看向身高才到他腰际的小女孩——

    “椿,无论如何,不要变成犬狩一郎那样的家伙,不要被那样的血缘打败。记住了,你是伊良波的孩子,不能变成他那种没用的样子。”

    老人铁灰色的眼睛,投射出严肃锐利的视线,紧贴头皮的灰发,铁丝一样透出坚硬的质感,配上瘦削方正的脸,显得他像个是铁铸的苦修士。

    身为老警察的伊良波平次郎,无条件收养了外甥女智子的遗孤小椿,虽说,孩子的父亲就是杀害智子的凶手。

    因为个性原因,他对孩子的态度一向不够柔软,但很少会这样措辞严厉。不知道是今天和老师谈到的哪一点,触动了他的心弦,明明老师只是说孩子成绩优异表现乖巧,就是个性孤僻不太合群。

    “爸爸——!你在说什么呢!” 伊良波平次郎的独女美枝子听到,对父亲极为不满,连忙蹲下抱了抱小椿。

    美枝子是个长相漂亮、气质活泼元气的少女,今年十六岁,遗传了父辈的灰发灰眼。她的相貌,温柔体贴的性格,和智子十分相似,因此小椿极其依恋她。

    不过正值青春年纪的少女不想被叫做“阿姨”,坚持让小椿以“姐姐”称呼她。

    美枝子柔声安慰小椿,孩子脸上浮现怯怯的不安,竭力做出不在意的表情,让人心疼。

    “小椿,不要在意爷爷的话哦。他是个糊涂老头,说话也不好听。我们都知道小椿是个好孩子。来,跟姐姐去旁边画画吧,不要管爷爷。”

    被撇在一边的平次郎叹了口气,尽力舒展开严肃的五官,主动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小椿毛茸茸的童花头,委婉地道歉安抚。

    小椿抬起头,回以一个带着怯怯讨好和开心的笑容。只是,她眼里那抹超出她年龄的淡淡忧郁,像是化不开的坚冰,左眼处的泪痣正像氤氲不散的泪痕。

    今天,曾经是伊良波家平静安详的一天。

    ……

    “小椿,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保持清醒,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要放弃。抱歉……”

    2005年3月14日,在东京求学的伊良波美枝子跳楼自杀,没有留下遗书。同年3月16日,伊良波平次郎收到独女死讯,当场突发脑卒中猝死。

    至此,年仅十五岁的伊良波椿失去所有依靠。

    2005年3月底,冲绳岛上的伊良波家葬礼结束了,伊良波椿留下信件,自此消失无踪。

    「以后就叫你阿尼姆斯吧,阿尼姆斯,我的怪物……」

    ×

    伊良波椿离开冲绳一年后,2006年6月,五条悟、夏油杰、天内理子、黑井美里来到冲绳,又平安无事地离开,回到高专结界。

    接下抹杀“星浆体”任务的伏黑甚尔入侵高专,击败五条悟、夏油杰,杀死天内理子、黑井美里。

    伏黑甚尔将天内里子的尸体带回盘星教本部后,被生死一瞬间领悟反转术式复苏的五条悟杀死。

    就像伊良波椿感叹的一样,命运荒谬而冷酷。

    如果几人早点相遇,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但是,就算那时几人在冲绳岛上擦肩相遇,也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谁会朝陌生人多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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