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之家2
「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复活重来的机会。留在现世的灵，只是意识的“残余”。幽灵是个体意识的残余，咒灵是集体意识的残余，现世是那片深海的倒影。
不信吗？没关系。对于既看不到又完全没有感觉的人来说，可以认为这些都不存在。
很像逻辑自洽的疯话？那也没关系，你也是不存在的东西。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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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号午后3:15分，能登岛吉见家。
祓除雄瘤之灵后，七海建人与山南由理爬上悬崖，跟其他人说了这个消息，告知下面的洞穴已经坍塌，提醒吉见家以后要做一次地质检查。
听到这个战绩，对面都是一脸惊叹的表情。
在那之后，调查所的巫女松崎绫子，在海岬上的神社里进行驱灵仪式，送走了滞留在这片土地的所有死灵。土地上的氛围焕然一新。这片土地应该不会再出现怪事了。
一行人从神社回到吉见家的主屋。她们发现吉见家的人都恢复了正常，调查所的所长，本名“涉谷一也”、外号“那鲁”的少年也醒了。
醒来的涉谷一也得知前后经过后，似乎对他们有些怀疑，提了好几个刁钻的问题。山南由理还是用那套秘术保密的说辞应对。
七海建人看得出来，涉谷一也对这套说法非常不屑。不过，山南由理虽然笑意盈盈，语调平和，可话里话外没有透露一丝他想要的信息。
涉谷一也朝他盯过来的时候，七海建人适时垂下视线，默默喝茶。山南桑，辛苦你了。
最后涉谷一也被那群同伴七手八脚地拉回去了。叫谷山麻衣的少女好像对他这种行为尤为气愤，对他嚷嚷教训了一通。
七海建人跟山南由理静静旁观他们的吵闹。
看着这群人，七海建人想起了以前，灰原雄跟夏油杰还在的时候，咒高的几个同学也是这么吵吵闹闹。那个时候，他觉得大家太闹腾了，现在却很怀念。
调查所几人的内部纷争，不一会儿就被年纪轻轻的涉谷一也镇压下去。涉谷一也决定继续留在吉见家检查，调查所的其他人只好跟着留下。
于是，七海建人跟山南由理二人先行向他们告辞。
离开之前，山南由理把谷山麻衣拉到一边，两人单独交谈了一会儿。看她们两个拿出手机的样子，应该是交换了联系方式。
山南桑好像很在意那个少女，应该有她自己的理由吧。七海建人不在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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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吉见家的诅咒在出任务当天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山南由理驱车带七海建人返回东京。
回程的路上，大概是因为没有工作可聊，担心气氛尴尬，山南由理开启了闲聊。她好奇咒术界为什么不引入灵能者和这些研究超自然的技术，以减轻咒术师的负担。
听到这个问题，七海建人愣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咒术界全看天赋、弱肉强食的作风，他现在反而很少从这种角度思考了。
这个问题，他之前同样问过夜蛾老师。
那个时候，夜蛾老师的回答是，“灵能者里鱼龙混杂，太多装神弄鬼、心思不良的人混在那个圈子里。咒灵、咒力的情报向那些人公开，说不定就捅到媒体那里，在社会上搞出大乱子。
那个圈子里真正有能力的灵能者少之又少，真材实料的人还大多数能力弱小，能看见、能对付的咒灵不多。不过他们以灵能者的方法行事，就能帮社会解决一些低级咒灵。
咒术界主流的想法都是放任不管，某些场合就算碰上了，也要以灵能者的身份跟他们打交道。少数能力强大、清白行事的灵能者，咒术总监部自然也会安排窗的人去接触拉拢。这部分灵能者了解了咒灵的形成原理后，本身就赞成不在社会和灵能者圈子里公开信息。”
这个回答，他拿来解决了山南由理的好奇。
不过她好像还是不太理解，“嗯？可是那些仪器看上去很好用，要是把那些技术引进来深度研发，利用仪器监控、勘察咒灵情况，大家就不用全靠人力勘测了。提高精度的话，就不会再出现灰原同学那样……啊，万分抱歉！是我失言了，七海同学……”
他看到她有些失措地回过头来，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歉意跟懊恼。紧接着下一瞬，车身就传来了微微的漂移感，惊得七海建人高声提醒她：“山南桑，看前面！方向盘握好！”
“啊！抱歉！”她立刻回头，车身下一秒就被控制住了，继续平稳前行。
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七海建人的心情，现在没有方才听到灰原雄名字时那么苦涩了。
他按了按眼睛，再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低声问她，“山南桑是窗的新人吧，也听过灰原的事故吗？”
山南由理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清凌凌的声音中带着柔软的歉意，“对不起，七海同学，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这个话题的。灰原同学的事故真的让人遗憾……负责辅助的几个人员已经被严厉处罚了。
这次事故被当成了窗的反面典型，职员培训的时候，前辈们用这个事提醒我们，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持谨慎，对你们的安全要比对自己更上心。灰原同学还那么小就……我真的非常抱歉……”
“……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道歉。那些犯错的人得到什么处罚了？无论怎样，都比丢掉性命的灰原幸运吧。”
“……降职，跟降薪……据说经过调查确认，是能力不足导致了失误，但是窗很缺人，就调去了没那么重要的岗位……对不起。”她犹犹豫豫地回答，又道了一次歉。
他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嘲笑这滑稽的现实。可这不是她的错，反而是她太过温柔，这种心态不适合在残酷的咒术界生存。
“抱歉，不是你的错。山南桑，你为什么会加入窗？”
“……我受过咒术师的救助，又因为意外觉醒了这方面的天赋。不过我的能力很弱小，胆子也不大，没有你们那样的勇气，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做咒术师帮助别人。可是我想要帮助咒术师们，就加入了窗。”
“山南桑是个温柔的好人……但在咒术界，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伤亡，陌生人的，同伴的，甚至有朝一日是自己的。太温柔的话，这些都会成为巨大的负担。”
“呃哈哈……” 他听见山南由理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缓和下气氛。
但她接下来的话柔软而坚定，“我没想过那么多，七海同学真成熟，这些话跟前辈们说得一样。但是，我会努力做好辅助工作，尽可能保护你们的安全。下次再辅助七海同学或者其他咒术师的时候，我都会像这次一样，提前做好勘察辅助工作，确保没有失误。”
七海建人闭了闭眼睛，有些自嘲地说：“应该没有下一次合作的任务了。我要做逃兵了，毕业后不会继续做咒术师。”
“诶？呃……七海同学，不要用逃兵形容自己……只是换份工作，你都还没成年吧，本来就不该让年纪这么小的你们担负这样危险的工作……离开咒术界也好，你那么年轻优秀，在哪里都能成为很棒的人，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咳，我是这样觉得的……”
他听着山南由理努力憋出元气满满的声音，最终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恢复了惯用的和缓语调，觉得有些想笑，冲淡了沉闷的心情。
如果当初辅助那次任务的是她，就不会出现，把一级咒灵错判成二级咒灵这么大的纰漏了吧。那次任务，灰原因为别人的失误死掉。咒术界就是狗屎，他不想呆下去了。但也还会有善良正直的人进来，继续为别人付出一切。
经过尴尬的话题，接下来的路程中山南由理没有再开口。汽车在不断后退的道路上飞驰。
夜色即将降临的时分，山南由理将他送回了东京咒高。
在大门处道别的时候，她对他嘱咐道：“七海同学，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就在这里先恭喜你毕业。以后就要进入社会了，请好好照顾自己。”
七海建人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直白的好意，一向比同龄人成熟紧绷的脸上，舒展出发自内心的笑，“你也是，山南桑，以后请多多保重。再见了。”
“再见了，七海同学。”
七海建人看着她纤细的身影上了车，汽车发动掉头离开，向远处驶去。
远方的山林影影幢幢，天空中已经出现零落的星子。她驾驶的那辆汽车，在暮色中打开了车灯，像颗流星一样奔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山南桑，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明明看上去也没比我大多少。可能没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了，希望你一直平安。七海建人目视那辆汽车远去，直到车灯的光线彻底看不见了，才走进了学校。
而奔驰远去的汽车上，山南由理，准确地说是化名为“山南由理”的伊良波椿面无表情。她一只手握住方向盘，稳稳控制住压在超速边缘的汽车，另一只手伸到脑后解开盘发，过肩的黑发披散下来，柔柔地贴住脸庞、搭在肩头。
车窗外路灯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像是惊醒了深夜池塘中的睡莲。
她将头发全拨到肩后，双手把住方向盘后若有所思。
看来七海建人完全不觉得导致灰原雄死亡的那次任务有异常。爷爷说过，人的直觉其实很准，可是查案定罪需要的是证据。无论她的猜想对或不对，都要查证一番，还是要从窗那边的记录找线索。
她心里有点遗憾：咒术师大多是怪人，七海建人是她了解的新一代中，难得心性稳重还有实力的正常人，非常适合作为高层管理人员的后备来培养，结果他不想在咒术界发展了。
虽然她可以通知夏油杰，看他能不能把自家学弟拉拢到手。可是她觉得成功率不高，姑且一试吧。
政*府、窗、咒术总监部、咒术师家族、诅咒师、天元结界、咒灵……咒术界这潭水，不管从外面还是里面看，都是浑浊的泥潭。
她进入窗，不只是为了亲眼见证咒术界的统治结构和派系斗争，这只是敷衍别人的明面理由。她另外有不为人知的两件事要做。
窗职员的身份看上去不重要，但越是这种公共组织里不起眼的小角色，越是容易查探信息。
下一刻她转换了念头，不再想那些“大计”。上班族的日子她还不太适应，明天的工作明天再想。她要早点回到现在住的公寓，今晚还有今晚的事。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没等到她的联系电话，菜菜子跟美美子估计不会乖乖上床睡觉。
汽车在山路上飞驰，仿若高悬上方的浩瀚银河，坠落到地面的一颗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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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20号。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学校大门处，七海建人看了一眼手表，又快到九点了。不过他已经听到了汽车接近的动静。
这是他的最后一次任务，他没想到是山南由理负责这次的辅助工作，还以为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汽车靠近后停下。山南由理下车走到他面前，眼里的笑意自然而然流转到嘴角，“七海同学，我们又见面了。听说这是你最后一次任务，很高兴能够担任这次的辅助工作。这次的任务也请多多指教。”
她还是上次见面的那种装束。七海建人注意到她唇上的口红颜色好像淡了一点。他的视线轻轻滑过，马上就下移到礼貌的社交位置。
“山南桑客气了，我也很高兴跟你再次合作。那就出发吧。”
七海建人正准备走到轿车边，发现对方突然看向了他的身后。下一刻，他的肩膀就被某个人勾住了。
“娜娜明~~都不准备留在咒术界了，还听他们的指派出最后一次任务，太乖了！不如陪我去涉谷吃甜品吧！”
听到这个欢快的声音，七海建人想要捏鼻梁舒缓一下心情。五条悟这个不良前辈，每次都能给他带来别出心裁的头疼感。
他头也不回，沉稳地说：“前辈，我现在就要出发。没其它事的话请放开我。”
五条悟置若罔闻，勾着他一起向前俯身挨近了山南由理。对方好像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个身位。
五条悟兴致勃勃地问她，“你是窗的新人吗，辅助娜娜明的这次任务？叫什么名字？是单身吗？觉得我家娜娜明怎么样，适不适合发展恋……哦噗~~”
七海建人掰直身体，狠狠向后一记肘击。这样的攻击当然打不中五条悟，只是让他闭嘴的暗示。对方明显理解到位了，却夸张地做出中招的样子。
七海建人回头瞪了戴着墨镜的问题儿童一眼，眼里的杀气快要实体化，意思很明确——前辈，恶趣味也要有个限度！
“那个……我叫山南由理，是窗新进的职员，辅助七海同学的这次任务。” 山南由理有些尴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七海建人回头看见她些微僵硬的清浅微笑。
他叹了口气，向她道歉：“不好意思，他是五条悟，我的前辈。他性格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爱作弄人。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等被道歉的山南由理有所表示，五条悟就出言抗议：“这是热情，好意~~我们这些咒术界的年轻人，需要多多了解彼此，增进感情，联合起来打倒封建老头子们！
顺便说一下，我是五条悟，20岁，身高一米九二，三围保密，会做料理，唱歌超拿手，喜欢甜食。现在单身，是超受欢迎的绝世好男人！然后到你了，由理桑~~”
山南由理保持贴纸一样的微笑，不做回应。谁也看不出笑脸的主人正觉得没有边界感的人好烦，这人家里的客厅一定挂着自己的巨幅自画像。
七海建人终于忍不住捏了捏鼻梁。让这种人留校当教师，真的没问题吗？
他用力甩脱这个大龄问题儿童架在自己肩上的手，果断转身，终结这令人窒息的交流，“前辈，我们必须要走了。这些失礼的话请你下次不要再说。你作为老师，要以身作则，学会尊重别人的隐私。任务结束后我会给你带伴手礼回来，再见。”
所以你见好就收，不要再耽误别人的时间、戏耍女孩子了，他用眼神向五条悟示意。
“那就多谢你了，娜娜明~~一定记得带大福，最好是毛豆泥鲜奶油味。还有由理桑，下次见~~”五条悟透过墨镜对七海建人眨了眨眼，再用爽朗的笑容跟另一个人道别。
“……嗬嗬，下次见五条桑，我们先走了。”山南由理维持着标准微笑，礼貌道别。
五条悟挂着轻快的笑容，快乐地挥手目送她们上车离开。
山南由理，上次中村女士过来的时候，他听她提过这个名字。正主给他的第一感觉就像一抹新雪，却被践踏出脏污了，莫名其妙的联想。她的眼睛看上去藏着很多秘密。跟娜娜明一样不好逗。
希望她不是老橘子那边派来的，虽然是的话也很有意思。娜娜明也要离开了啊……
想到这里，五条悟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抬头眺望天空。
上方碧空如洗，空旷寂寥。
摆脱五条悟的纠缠后，七海建人、山南由理从东京咒高出发，到达任务地点后迅速完成了任务。那之后，山南由理再次驱车送他回东京咒高。
七海建人在车上回想最后几次任务的情况。最后几次任务全是他可以轻松解决的三级任务，他猜想是夜蛾老师在背后做了什么。好人为不是自己的错背上责任，混蛋们毫不悔改……
“七海同学，学校到了。” 山南由理清凌凌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才发现车子到达东京咒高，现在停下了。
“啊，辛苦山南桑了。”他道谢下车。
山南由理下车向他鞠躬道别。七海建人也回以一礼。看着她转身离开的样子，他忍不住叫住她：“山南桑，请好好保护自己。可能听上去有些不吉利，但辅助监督们也要出入危险场所，万事小心。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平安无事。”
她回头，脸上绽开一个熠熠的笑，“多谢你七海同学。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希望你出社会后一切顺利。”
这次，七海建人还是目送她上车，接着驱车离开。一股莫名的浅浅失落涌了上来。他喷出一口鼻息，将那种情绪挥洒出去，回头走向了校舍。
几年后七海建人决定回到咒术界，那时突然想起了才见过两次面的山南由理。劳动也是狗屎，咒术师也是狗屎。既然都是狗屎，他觉得不如辞职，做更适合他的职业咒术师。跟山南由理这样的人再次共事，总比无意义的加班好。
但是他没想到，那个时候山南由理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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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建人没有想到，小椿是一颗无法挽留的流星，只是路过他的世界留下绚丽的光芒，就陨落在无垠黑暗中。
2019年1月，东京。
他走进自家公寓，放松地坐在沙发上摘下眼镜，一把扯开领带，发出社畜下班后疲惫又放松的叹息。
眼睛余光忽然瞟到客厅置物架上一个玳瑁花色的猫咪泥塑——
那是前女友留下的东西。
一向沉稳严肃的英俊面孔上浮现出悲伤而恍惚的神色。
“诶~~娜娜明一副大叔脸，年纪居然比我还小。”
“娜娜明，你看这个猫咪！好可爱！”
“娜娜明最好了！”
“最喜欢娜娜明了！”
……
这个公寓到处留着她的痕迹，她遗漏的口红，枕边留下的灰色发丝，落在沙发缝隙中的发带，没有带走的纪念品，冰箱上最后的留言……
她在玄关处给他解开领带，躺在沙发上笑着看过来，趴在窗边单纯眺望远处……
这个住所，到处散落了她的气息，在记忆中如此明晰。
离散的情感与这个房间，好像仍在等待她回来。
他任由自己在记忆里恍惚浮沉。
“如果早点知道，她是不是还能回头？”
七海建人这样问过五条悟。
当时那个人戴着墨镜，看不清他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他望着上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吧。”
“那双眼睛，没问题吗？”
“会有什么问题？”五条悟脸上挂起轻松的笑，“娜娜明你就是想得太多，才会被她甩。”
“……”
拥着重要之人、幻想二人未来的那些时光里，从没有想过她们即将迈入命运的深渊。
他如是，五条悟亦如是。
不信吗？没关系。对于既看不到又完全没有感觉的人来说，可以认为这些都不存在。
很像逻辑自洽的疯话？那也没关系，你也是不存在的东西。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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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号午后3:15分，能登岛吉见家。
祓除雄瘤之灵后，七海建人与山南由理爬上悬崖，跟其他人说了这个消息，告知下面的洞穴已经坍塌，提醒吉见家以后要做一次地质检查。
听到这个战绩，对面都是一脸惊叹的表情。
在那之后，调查所的巫女松崎绫子，在海岬上的神社里进行驱灵仪式，送走了滞留在这片土地的所有死灵。土地上的氛围焕然一新。这片土地应该不会再出现怪事了。
一行人从神社回到吉见家的主屋。她们发现吉见家的人都恢复了正常，调查所的所长，本名“涉谷一也”、外号“那鲁”的少年也醒了。
醒来的涉谷一也得知前后经过后，似乎对他们有些怀疑，提了好几个刁钻的问题。山南由理还是用那套秘术保密的说辞应对。
七海建人看得出来，涉谷一也对这套说法非常不屑。不过，山南由理虽然笑意盈盈，语调平和，可话里话外没有透露一丝他想要的信息。
涉谷一也朝他盯过来的时候，七海建人适时垂下视线，默默喝茶。山南桑，辛苦你了。
最后涉谷一也被那群同伴七手八脚地拉回去了。叫谷山麻衣的少女好像对他这种行为尤为气愤，对他嚷嚷教训了一通。
七海建人跟山南由理静静旁观他们的吵闹。
看着这群人，七海建人想起了以前，灰原雄跟夏油杰还在的时候，咒高的几个同学也是这么吵吵闹闹。那个时候，他觉得大家太闹腾了，现在却很怀念。
调查所几人的内部纷争，不一会儿就被年纪轻轻的涉谷一也镇压下去。涉谷一也决定继续留在吉见家检查，调查所的其他人只好跟着留下。
于是，七海建人跟山南由理二人先行向他们告辞。
离开之前，山南由理把谷山麻衣拉到一边，两人单独交谈了一会儿。看她们两个拿出手机的样子，应该是交换了联系方式。
山南桑好像很在意那个少女，应该有她自己的理由吧。七海建人不在意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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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吉见家的诅咒在出任务当天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山南由理驱车带七海建人返回东京。
回程的路上，大概是因为没有工作可聊，担心气氛尴尬，山南由理开启了闲聊。她好奇咒术界为什么不引入灵能者和这些研究超自然的技术，以减轻咒术师的负担。
听到这个问题，七海建人愣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咒术界全看天赋、弱肉强食的作风，他现在反而很少从这种角度思考了。
这个问题，他之前同样问过夜蛾老师。
那个时候，夜蛾老师的回答是，“灵能者里鱼龙混杂，太多装神弄鬼、心思不良的人混在那个圈子里。咒灵、咒力的情报向那些人公开，说不定就捅到媒体那里，在社会上搞出大乱子。
那个圈子里真正有能力的灵能者少之又少，真材实料的人还大多数能力弱小，能看见、能对付的咒灵不多。不过他们以灵能者的方法行事，就能帮社会解决一些低级咒灵。
咒术界主流的想法都是放任不管，某些场合就算碰上了，也要以灵能者的身份跟他们打交道。少数能力强大、清白行事的灵能者，咒术总监部自然也会安排窗的人去接触拉拢。这部分灵能者了解了咒灵的形成原理后，本身就赞成不在社会和灵能者圈子里公开信息。”
这个回答，他拿来解决了山南由理的好奇。
不过她好像还是不太理解，“嗯？可是那些仪器看上去很好用，要是把那些技术引进来深度研发，利用仪器监控、勘察咒灵情况，大家就不用全靠人力勘测了。提高精度的话，就不会再出现灰原同学那样……啊，万分抱歉！是我失言了，七海同学……”
他看到她有些失措地回过头来，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歉意跟懊恼。紧接着下一瞬，车身就传来了微微的漂移感，惊得七海建人高声提醒她：“山南桑，看前面！方向盘握好！”
“啊！抱歉！”她立刻回头，车身下一秒就被控制住了，继续平稳前行。
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七海建人的心情，现在没有方才听到灰原雄名字时那么苦涩了。
他按了按眼睛，再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低声问她，“山南桑是窗的新人吧，也听过灰原的事故吗？”
山南由理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清凌凌的声音中带着柔软的歉意，“对不起，七海同学，我不该在你面前提起这个话题的。灰原同学的事故真的让人遗憾……负责辅助的几个人员已经被严厉处罚了。
这次事故被当成了窗的反面典型，职员培训的时候，前辈们用这个事提醒我们，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持谨慎，对你们的安全要比对自己更上心。灰原同学还那么小就……我真的非常抱歉……”
“……不是你的错，你不用为此道歉。那些犯错的人得到什么处罚了？无论怎样，都比丢掉性命的灰原幸运吧。”
“……降职，跟降薪……据说经过调查确认，是能力不足导致了失误，但是窗很缺人，就调去了没那么重要的岗位……对不起。”她犹犹豫豫地回答，又道了一次歉。
他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嘲笑这滑稽的现实。可这不是她的错，反而是她太过温柔，这种心态不适合在残酷的咒术界生存。
“抱歉，不是你的错。山南桑，你为什么会加入窗？”
“……我受过咒术师的救助，又因为意外觉醒了这方面的天赋。不过我的能力很弱小，胆子也不大，没有你们那样的勇气，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做咒术师帮助别人。可是我想要帮助咒术师们，就加入了窗。”
“山南桑是个温柔的好人……但在咒术界，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伤亡，陌生人的，同伴的，甚至有朝一日是自己的。太温柔的话，这些都会成为巨大的负担。”
“呃哈哈……” 他听见山南由理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缓和下气氛。
但她接下来的话柔软而坚定，“我没想过那么多，七海同学真成熟，这些话跟前辈们说得一样。但是，我会努力做好辅助工作，尽可能保护你们的安全。下次再辅助七海同学或者其他咒术师的时候，我都会像这次一样，提前做好勘察辅助工作，确保没有失误。”
七海建人闭了闭眼睛，有些自嘲地说：“应该没有下一次合作的任务了。我要做逃兵了，毕业后不会继续做咒术师。”
“诶？呃……七海同学，不要用逃兵形容自己……只是换份工作，你都还没成年吧，本来就不该让年纪这么小的你们担负这样危险的工作……离开咒术界也好，你那么年轻优秀，在哪里都能成为很棒的人，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咳，我是这样觉得的……”
他听着山南由理努力憋出元气满满的声音，最终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恢复了惯用的和缓语调，觉得有些想笑，冲淡了沉闷的心情。
如果当初辅助那次任务的是她，就不会出现，把一级咒灵错判成二级咒灵这么大的纰漏了吧。那次任务，灰原因为别人的失误死掉。咒术界就是狗屎，他不想呆下去了。但也还会有善良正直的人进来，继续为别人付出一切。
经过尴尬的话题，接下来的路程中山南由理没有再开口。汽车在不断后退的道路上飞驰。
夜色即将降临的时分，山南由理将他送回了东京咒高。
在大门处道别的时候，她对他嘱咐道：“七海同学，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就在这里先恭喜你毕业。以后就要进入社会了，请好好照顾自己。”
七海建人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直白的好意，一向比同龄人成熟紧绷的脸上，舒展出发自内心的笑，“你也是，山南桑，以后请多多保重。再见了。”
“再见了，七海同学。”
七海建人看着她纤细的身影上了车，汽车发动掉头离开，向远处驶去。
远方的山林影影幢幢，天空中已经出现零落的星子。她驾驶的那辆汽车，在暮色中打开了车灯，像颗流星一样奔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
山南桑，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明明看上去也没比我大多少。可能没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了，希望你一直平安。七海建人目视那辆汽车远去，直到车灯的光线彻底看不见了，才走进了学校。
而奔驰远去的汽车上，山南由理，准确地说是化名为“山南由理”的伊良波椿面无表情。她一只手握住方向盘，稳稳控制住压在超速边缘的汽车，另一只手伸到脑后解开盘发，过肩的黑发披散下来，柔柔地贴住脸庞、搭在肩头。
车窗外路灯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像是惊醒了深夜池塘中的睡莲。
她将头发全拨到肩后，双手把住方向盘后若有所思。
看来七海建人完全不觉得导致灰原雄死亡的那次任务有异常。爷爷说过，人的直觉其实很准，可是查案定罪需要的是证据。无论她的猜想对或不对，都要查证一番，还是要从窗那边的记录找线索。
她心里有点遗憾：咒术师大多是怪人，七海建人是她了解的新一代中，难得心性稳重还有实力的正常人，非常适合作为高层管理人员的后备来培养，结果他不想在咒术界发展了。
虽然她可以通知夏油杰，看他能不能把自家学弟拉拢到手。可是她觉得成功率不高，姑且一试吧。
政*府、窗、咒术总监部、咒术师家族、诅咒师、天元结界、咒灵……咒术界这潭水，不管从外面还是里面看，都是浑浊的泥潭。
她进入窗，不只是为了亲眼见证咒术界的统治结构和派系斗争，这只是敷衍别人的明面理由。她另外有不为人知的两件事要做。
窗职员的身份看上去不重要，但越是这种公共组织里不起眼的小角色，越是容易查探信息。
下一刻她转换了念头，不再想那些“大计”。上班族的日子她还不太适应，明天的工作明天再想。她要早点回到现在住的公寓，今晚还有今晚的事。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要是没等到她的联系电话，菜菜子跟美美子估计不会乖乖上床睡觉。
汽车在山路上飞驰，仿若高悬上方的浩瀚银河，坠落到地面的一颗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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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20号。东京都立咒术高专学校大门处，七海建人看了一眼手表，又快到九点了。不过他已经听到了汽车接近的动静。
这是他的最后一次任务，他没想到是山南由理负责这次的辅助工作，还以为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汽车靠近后停下。山南由理下车走到他面前，眼里的笑意自然而然流转到嘴角，“七海同学，我们又见面了。听说这是你最后一次任务，很高兴能够担任这次的辅助工作。这次的任务也请多多指教。”
她还是上次见面的那种装束。七海建人注意到她唇上的口红颜色好像淡了一点。他的视线轻轻滑过，马上就下移到礼貌的社交位置。
“山南桑客气了，我也很高兴跟你再次合作。那就出发吧。”
七海建人正准备走到轿车边，发现对方突然看向了他的身后。下一刻，他的肩膀就被某个人勾住了。
“娜娜明~~都不准备留在咒术界了，还听他们的指派出最后一次任务，太乖了！不如陪我去涉谷吃甜品吧！”
听到这个欢快的声音，七海建人想要捏鼻梁舒缓一下心情。五条悟这个不良前辈，每次都能给他带来别出心裁的头疼感。
他头也不回，沉稳地说：“前辈，我现在就要出发。没其它事的话请放开我。”
五条悟置若罔闻，勾着他一起向前俯身挨近了山南由理。对方好像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个身位。
五条悟兴致勃勃地问她，“你是窗的新人吗，辅助娜娜明的这次任务？叫什么名字？是单身吗？觉得我家娜娜明怎么样，适不适合发展恋……哦噗~~”
七海建人掰直身体，狠狠向后一记肘击。这样的攻击当然打不中五条悟，只是让他闭嘴的暗示。对方明显理解到位了，却夸张地做出中招的样子。
七海建人回头瞪了戴着墨镜的问题儿童一眼，眼里的杀气快要实体化，意思很明确——前辈，恶趣味也要有个限度！
“那个……我叫山南由理，是窗新进的职员，辅助七海同学的这次任务。” 山南由理有些尴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七海建人回头看见她些微僵硬的清浅微笑。
他叹了口气，向她道歉：“不好意思，他是五条悟，我的前辈。他性格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爱作弄人。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等被道歉的山南由理有所表示，五条悟就出言抗议：“这是热情，好意~~我们这些咒术界的年轻人，需要多多了解彼此，增进感情，联合起来打倒封建老头子们！
顺便说一下，我是五条悟，20岁，身高一米九二，三围保密，会做料理，唱歌超拿手，喜欢甜食。现在单身，是超受欢迎的绝世好男人！然后到你了，由理桑~~”
山南由理保持贴纸一样的微笑，不做回应。谁也看不出笑脸的主人正觉得没有边界感的人好烦，这人家里的客厅一定挂着自己的巨幅自画像。
七海建人终于忍不住捏了捏鼻梁。让这种人留校当教师，真的没问题吗？
他用力甩脱这个大龄问题儿童架在自己肩上的手，果断转身，终结这令人窒息的交流，“前辈，我们必须要走了。这些失礼的话请你下次不要再说。你作为老师，要以身作则，学会尊重别人的隐私。任务结束后我会给你带伴手礼回来，再见。”
所以你见好就收，不要再耽误别人的时间、戏耍女孩子了，他用眼神向五条悟示意。
“那就多谢你了，娜娜明~~一定记得带大福，最好是毛豆泥鲜奶油味。还有由理桑，下次见~~”五条悟透过墨镜对七海建人眨了眨眼，再用爽朗的笑容跟另一个人道别。
“……嗬嗬，下次见五条桑，我们先走了。”山南由理维持着标准微笑，礼貌道别。
五条悟挂着轻快的笑容，快乐地挥手目送她们上车离开。
山南由理，上次中村女士过来的时候，他听她提过这个名字。正主给他的第一感觉就像一抹新雪，却被践踏出脏污了，莫名其妙的联想。她的眼睛看上去藏着很多秘密。跟娜娜明一样不好逗。
希望她不是老橘子那边派来的，虽然是的话也很有意思。娜娜明也要离开了啊……
想到这里，五条悟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抬头眺望天空。
上方碧空如洗，空旷寂寥。
摆脱五条悟的纠缠后，七海建人、山南由理从东京咒高出发，到达任务地点后迅速完成了任务。那之后，山南由理再次驱车送他回东京咒高。
七海建人在车上回想最后几次任务的情况。最后几次任务全是他可以轻松解决的三级任务，他猜想是夜蛾老师在背后做了什么。好人为不是自己的错背上责任，混蛋们毫不悔改……
“七海同学，学校到了。” 山南由理清凌凌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才发现车子到达东京咒高，现在停下了。
“啊，辛苦山南桑了。”他道谢下车。
山南由理下车向他鞠躬道别。七海建人也回以一礼。看着她转身离开的样子，他忍不住叫住她：“山南桑，请好好保护自己。可能听上去有些不吉利，但辅助监督们也要出入危险场所，万事小心。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平安无事。”
她回头，脸上绽开一个熠熠的笑，“多谢你七海同学。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希望你出社会后一切顺利。”
这次，七海建人还是目送她上车，接着驱车离开。一股莫名的浅浅失落涌了上来。他喷出一口鼻息，将那种情绪挥洒出去，回头走向了校舍。
几年后七海建人决定回到咒术界，那时突然想起了才见过两次面的山南由理。劳动也是狗屎，咒术师也是狗屎。既然都是狗屎，他觉得不如辞职，做更适合他的职业咒术师。跟山南由理这样的人再次共事，总比无意义的加班好。
但是他没想到，那个时候山南由理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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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建人没有想到，小椿是一颗无法挽留的流星，只是路过他的世界留下绚丽的光芒，就陨落在无垠黑暗中。
2019年1月，东京。
他走进自家公寓，放松地坐在沙发上摘下眼镜，一把扯开领带，发出社畜下班后疲惫又放松的叹息。
眼睛余光忽然瞟到客厅置物架上一个玳瑁花色的猫咪泥塑——
那是前女友留下的东西。
一向沉稳严肃的英俊面孔上浮现出悲伤而恍惚的神色。
“诶~~娜娜明一副大叔脸，年纪居然比我还小。”
“娜娜明，你看这个猫咪！好可爱！”
“娜娜明最好了！”
“最喜欢娜娜明了！”
……
这个公寓到处留着她的痕迹，她遗漏的口红，枕边留下的灰色发丝，落在沙发缝隙中的发带，没有带走的纪念品，冰箱上最后的留言……
她在玄关处给他解开领带，躺在沙发上笑着看过来，趴在窗边单纯眺望远处……
这个住所，到处散落了她的气息，在记忆中如此明晰。
离散的情感与这个房间，好像仍在等待她回来。
他任由自己在记忆里恍惚浮沉。
“如果早点知道，她是不是还能回头？”
七海建人这样问过五条悟。
当时那个人戴着墨镜，看不清他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他望着上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吧。”
“那双眼睛，没问题吗？”
“会有什么问题？”五条悟脸上挂起轻松的笑，“娜娜明你就是想得太多，才会被她甩。”
“……”
拥着重要之人、幻想二人未来的那些时光里，从没有想过她们即将迈入命运的深渊。
他如是，五条悟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