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花伴着五月的春风开放,象征着幸福永驻,花语是幸福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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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12月,山南由理依然拒绝了生日会、圣诞节活动,又请了假回老家。

    然而,在翻过新年后的日子里,五条悟再没有见到她,电话总是不在服务区,无法接通。某天,她发了最后一条短信:“非常感谢五条大人最近这段时间的照顾。万分抱歉,我要退出了。”

    莫名其妙的短信,莫名其妙的道别。她是这种轻易放弃的人吗!

    对他质问般的问题,身为窗人事部的事务官,关照过山南由理的前辈——山口玲香,表情微妙地给出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回答:“诶,那个……五条大人,你不知道吗?小由理是辞职了。就是,寿退社啦,辞职回老家结婚,以后大概会做主妇或是在老家工作吧。”

    五条悟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震惊的“哈?!”。绷带下面的半张脸惊讶又茫然。

    “结婚?!做主妇?她?!”

    “呃,小由理平时是不太喜欢说自己的私事哈哈……”看到五条悟的反应,山口玲香尴尬地笑了几声。

    没有得到附和,她只好弱弱地接着解释:“同事们好像确实没几个人知道。对方是她的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吧,婚约早就定下了。我想,应该还是希望她换个安全些的工作吧。毕竟遇到了那么危险的任务,小由理她们差点全灭,大家脖子上的伤养了很久才痊愈。”

    表面一副正经前辈样为后辈找理由,她实际的心情却复杂抓马:不是吧!五条悟大人你居然真的开窍了!小由理什么都没跟你说?道别都没说?你俩不会真的有点什么吧!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我磕的CP不会真的有过苗头吧。OH MY GOD,这样想象更殇了。

    五条悟想起千叶县那次任务。那个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可没想到最后居然变成这样的后续……她苍白脆弱的神情,晦暗疲惫的眼神,总是用微笑包裹的距离,不会倾诉的心事。

    那之后以为拉近了距离的亲近,是道别和感谢的意思吗?他的心思,她大概看得一清二楚吧。

    一股委屈和空虚上涨,静静填满胸膛。五条悟闭上藏在绷带下的眼睛,再睁开眼睛。

    “情况我了解了。多谢你的告知。总该送份礼物,祝她幸福。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他隐去了表情,笑着发问,感到自己脸上的笑不那么轻松自然,每条肌肉纤维都略显僵硬。

    “呃……听说会定在4月。她还没给我寄请柬呢,具体的时间我也还不清楚。”

    “哈哈,那还来得及准备贺礼。多谢啦,玲香前辈。”

    五条悟潇洒挥挥手转身离开。

    “恭喜……”,他试着在短信对话框中编辑一条祝福短信,打出后又一个字一个删除。

    最后他什么信息也没有发出——没有祝福、没有质问。

    他没有再尝试联系山南由理。

    青涩的悸动幻化出迷人的虹光,他以为自己有时间慢慢描绘。

    骤然消失的人,仿若一个戛然而止的曲子,锵然断绝,留下窒息的空白。不和谐的终止符落在他心里荡起波纹。像被梅雨打湿的白纸一样,浸出的褶皱难以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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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认恢复出厂设置?”

    “是/否”

    素白手指毫不犹豫按下了“OK”键。

    代表格式化的像素进度条走到尽头后,手指按下关机键,轻巧掀开白色手机后盖,迅速拔出手机卡,并将后盖装回原位。

    “客人,您的花都包好了。”身着制服的侍应生微微屈身,伸手递出装着花束的素雅纸袋。

    “谢谢。”

    伊良波椿把即将丢弃的手机和手机卡放进包里,接过纸袋走出这家高档花店。

    出门走进了梅雨氛围。

    早春季节的冲绳岛被梅雨笼罩。料峭的春风挟着湿答答的冷意,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

    她在湿漉漉的空气中缓缓行走,靠近了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堆积成环形的一堆墓碑。

    伊良波菖蒲、伊良波敬吾,伊良波一之叶,伊良波和美,伊良波智子,伊良波平次郎、伊良波美枝子。

    她所有的亲人,都在这里了。

    她为长辈们各自献上白菊,额外为自己的妈妈添上了一捧铃兰花。

    这个时节本不该是铃兰绽放的季节。一阵风吹过,小小的铃兰花颤动几下,仿佛被冻得发抖。

    铃兰花,有个英语名——L-A-DDER TO HEAVEN,天堂之梯,象征着幸福永驻,花语是幸福归来。

    它该伴着五月的春风开放,早春不是它的季节。

    可这是智子最喜欢的花。

    所以,无论现在是什么时节,伊良波椿都要为妈妈献上她喜欢的花。

    她盯着楚楚可怜的洁白花朵,因为荒唐的悲哀发笑:“天堂之梯,幸福永驻……真是讽刺。”

    “妈妈,爷爷,姐姐,再见了。希望下次再会,是在死后的世界。”

    ×

    伊良波椿没有离开冲绳。

    她回到了曾经的家——伊良波老宅。

    几十年前大方明快的砖混结构二层独栋,有着白砂碎石装饰的墙面与红瓦面坡形屋顶,在这条街上依然出众。

    她记得二楼上还有小半层搭成的斜顶阁楼,有着明亮宽大的玻璃天窗,像千姿万态的魔法画框——晴朗的夜晚可以看到璀璨的星空,下雨天可以看到雨水滴落蜿蜒的轨迹,白昼青空下飘过各式各样的云朵……

    这样别致温馨的建筑,如今显得老旧灰败,花园里杂草丛生,有股寂寞的萧瑟。

    她走进玄关,“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除了一点回音。

    房屋久无人居住,扑鼻而来是潮湿沉闷的灰尘与霉菌的味道,腐朽而空虚。

    客厅如今过分宽阔,所有的家具都被搭上了白布。

    这个家,如今只是一个存满回忆的坟墓。

    她有些恍惚,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呆立了一会儿,她凭借回忆走到客厅的一侧,轻轻掀开靠墙橱柜上的白布。

    伊良波家族的相册仍旧好好存放在这里。

    她一张张翻过。

    伊良波菖蒲、敬吾的结婚照,夫妻俩抱着一个小婴儿的合照,一家四口的合照……

    伊良波敬吾与中学生模样女儿在校园的合照,父亲与女儿、儿子的三人合照,父亲与穿着警校制服儿子的二人合照……

    年轻的平次郎穿着老式警察制服的个人照,他与妻子和美的结婚照……

    年轻的一之叶抱着小婴儿的照片,与小学生模样女儿的二人合照……

    翻着翻着,手停了下来,停留在记录了一位少女青春的那一页——灰色长发少女身着老式黑色水手服,看向照片外。

    她的眼瞳清浅如苍蓝晴空,明媚又温柔。

    少女时期的智子,嘴角挂着无忧的温和微笑,美好得像从未受过伤痛。

    在这里停留了好一会儿,她继续一页页翻过。

    终于来到最后一页——照片里是一位老人和两个女孩。

    她还记得,拍照的时候是中学的校园祭。美枝子姐姐非拉着平次郎爷爷一起来参加中学活动,抱怨一老一小除了工作学习就不考虑其它,完全没有娱乐精神。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国中生。白色衬衫配百褶裙,那个中学的制服现在还是这个款式。

    她和爷爷、姐姐最后的合照,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爷爷,我一直有好好听你的话……可是,我真的好累,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爷爷,是你的话,一定也会那么做吧,所以你一定会原谅我吧……”

    轻飘飘的独白落下。寂静窒息了一切声响。

    她合上相册,抬起视线看向窗外花园。

    这个家也好,她也好,如今都是一片荒芜。

    “阿尼姆斯……开始吧。”

    昏暗室内,少女面向庭院站立,双手在胸前交叉握住,摆出状似祈祷的姿势。可她口中吐出的,不是虔诚祷告,而是狂妄而不详的宣告:

    “存在已死,我即世界。做梦吧大家,舞起疯人之梦,此世全部之梦。”

    无数飞蛾振翅的嗡鸣声轰然作响。似乎有嗡嗡作鸣的虫子在脑髓中繁衍出成千上万只幼虫,伴随着虫蛀的鸣响在脑髓中簌簌啃噬。

    大脑快要不堪重负,心脏发狂一样拼命跳动。

    干涉他人的心灵,也会被他人的心灵干扰。就像水面此起彼伏的涟漪,顺着扩散出去的波纹,也会被反射回来的涟漪干扰,直至一切都被搅乱。

    这份力量,一直都有代价。

    少女背后睁开密密麻麻的各色眼睛,有形的黑暗凝成不可名状的怪物,无数肮脏的飞蛾从那些眼睛里扑腾飞出,带着振翅的嗡鸣,穿过窗户、墙壁,飞向四面八方。

    无形的涟漪拂动她黑色的裙摆,无边无尽地扩散,荡起似乎永不停歇的无形波纹。

    长着瘤结的黑色触手缠上她纤细的小腿、腰腹,似是依恋,似是支持。

    她似是得到了援助,竭尽全力,试图抵抗汹涌而来的疲惫与混沌,凝神维持那个术式。

    「疯人之梦」,这个术式必须完成。

    她的力量,本就该这样使用——玩弄人心,化虚为实,让梦进入现实,让现实变成倒影,实现一切幻想的奇迹。

    这一刻,这片区域上筑起了一个无形无迹的场。荒芜的花园中霎一刻长满发着微光的梦幻铃兰,简直是童话一样的梦境。

    下一刻,仿佛有只手狠狠推了她一把,她四肢脱臼似地向后倒去,像一个发条用尽的木偶。

    「疯人之梦」完成了。她第一次构筑出这个术式,第一次完成,实现 “奇迹”。

    那个场,让伊良波家族的墓地,自此从这片区域中“隐身”了。进入这片区域的每个心灵都不会注意到那个地方。

    接下来要做的事,注定会得罪很多人,而她大概无法再隐身幕后了。她不会小瞧人的卑劣,不希望因为自己,家人们的遗骨在未来被打扰。

    阿尼姆斯托住倒下的她,再一次。

    下一次,再下一次,每一次,它都会支持她。

    它的身体此刻变得如同柔软的沙发,只不过有着奇异的质感,像没有粘液和鳞片的鱼类肌肉,微凉滑腻而富有弹性。

    脑髓中依旧嗡然作响,同时簌簌作响仿佛被啃噬。她连深呼吸的力气都没了,可仍然着迷似地望向发着微光的梦幻花园。

    “真漂亮啊,好像小精灵住的花园。”

    怪物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同时眨了一下。它伸出长长的触手。

    长着瘤结的恐怖触手接近纯白梦幻花丛,何其怪异的一幕。黑色触手停留在其中一朵上,就要将它拔起。

    那棵与同伴无甚两样的植株活物般瑟缩一下,荡出似有若无的清脆铃铛声音。它最终没有抵抗,乖乖主动挪出根系,连枝带根被触手折下,递到伊良波椿面前。

    她叹着气笑了一下,接过用枝叶紧紧裹住自己的铃兰花,“乖孩子,平时好好做花,不可以伤害别人,但也要保护好这个家。可以吗?”

    铃兰花在她手中舒展开枝叶,花枝同意似地点点头,白色小铃铛随之摇摆碰撞,响起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素白手指轻轻拂过白色小铃铛们,“好孩子,回去休息吧。”

    手心的铃兰拍打起枝叶,像个奇特的小鸟,就这样飞回到花丛中,再度扎根于土地,变成一只娇小可爱的普通铃兰。

    如果是外人,大概根本分不出它与这个花园中其他铃兰的区别。

    她吐出一口气,身上剩余的力气被这口气抽空。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她的目光越来越软,不等牙关放松,她再也支持不住,恍惚的大脑霍然坠入黑暗。

    穿着黑色长裙的少女蜷缩着身体,在不可名状怪物的怀中坠入深沉的睡眠,并渴望着再也不会醒来。

    ×

    深沉混沌的梦境中,到处是隐隐幢幢的有形黑暗。

    黑暗之下有无数东西蠢蠢欲动,鬼鬼祟祟盯着她,窃窃私语。

    窸窸窣窣的动静既在耳边,又在远处,忽近忽远,弥漫出不可名状的幽暗恐怖。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感觉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在溃化。

    迟早她也会溃化为粘稠的黑暗,与这片喧嚣的黑暗融为一体。

    迟早的事。

    然而她身边有莫名的微光,照亮了一个身体的范围。几只灰色飞蛾不断绕着她盘旋,仿佛朝拜黑暗之中的太阳。

    她习以为常,站在原地等待着。

    惊雷闪电般,从背后的黑暗之中猛地伸出一双素白藤蔓般的手,紧紧绞住她向后揪去。

    “妈妈……”

    她抓着那双冰凉的手,依恋在冰冷虚无的怀抱中。

    被高空坠落感抓住,坠落,坠入水下,不断向下,向下,直至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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