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又一次和父亲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她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怔怔望着空荡的客厅。当时她发脾气,砸坏了客厅里几乎所有的摆件,她记得有一件价值千金,是安董在她某次生日中送的。

    佣人保姆趁着她在哭,悄悄把碎片扫了,动作的时候各个都噤若寒蝉,生怕再不小心,碰坏哪个华丽的摆件。这里的每一个东西拿出去,都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负债累累。

    她知道那是安董怕她再伤着自己,她可以打碎无数价值连城的宝物,但在安董眼里没有任何威慑力。

    安娜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掌心里,又想大哭一场。

    她只觉得无助。

    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想她许久没见的小飞哥,想突然又消失了的安迷修,最后想到了自己。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众星捧月的公主。安董纵容她,保镖捧着她,偌大的家产她随意挥霍,甚至那样庞大的巴王集团,谁都不敢得罪的巴董,她照样想无视就无视,想甩脸色就甩脸色。安董再生气,也没有说过什么。

    她以为得到安迷修的回应就是最大的幸福,可如今才得知,她不过是笼子里关着的金丝雀,摸到一点自由的边儿,就欣喜不已,自以为摸到了天空。

    其实她的天空从头到尾都禁锢在父亲看得见的范围里。

    安娜可以拿出几百万打水漂,却不能是为了个穷小子冒险。

    她和安迷修的来往被发现的时候,她甚至还很高兴,想兴高采烈地和爸爸分享,她喜欢的人终于回应她了,她觉得很开心很幸福,也很想让爸爸知道……

    如果安董没有带了十几个人硬要押她走的话。

    这样的场景其实闹过很多次,安娜愤怒过生气过哭闹过,最后都是安董妥协,她以为这次也可以成功。

    可她哭了,也闹了,甚至要死要活的方法都试过了,安董始终不为所动。她被严格看管起来,安娜甚至不用找,就知道这个空荡的客厅虽然看起来没人,但只要她一有动作,角落里就会有许多双眼睛悄悄睁开。

    真可怕。

    安娜闭了闭眼,又抬起头,像是第一次看自己的家一样,认真打量起这座装横精致的别墅。

    屋顶是传统的中式风格,按下开关,天花板会缓缓从一方撤下,露出一整块明亮的玻璃,映出外面的夜空,以前她喜欢这样躺在沙发上看星星。而现在,她这样看去,只觉得自己的家变得陌生了,宛若……安娜歪着头认真想了一会,直到脖颈酸痛,她低头的瞬间,恍然。

    宛若一口巨大的棺材。

    装着她的,巨大的,华丽的棺材。

    安娜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难得,娇生惯养的公主竟然也受得这样的苦楚。所以安董愈发觉得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教唆的,他绝不许自己唯一的女儿跌落尘埃。

    绝食断水的第四天,安董终于坐不住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一点问题的严重性,又好像没有,带着一堆医生闯进了家里。

    安娜面无表情地坐着,因为身体不舒服,已经没了和他争吵的力气。

    她有些麻木的大脑缓慢地运作了片刻,看着安董想,果然,金丝雀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主人”对自己的爱,爱恨都必须攥在他的手中。

    医生小心翼翼的给她挂上葡萄糖,安董则静静看着她,语气似乎有些无奈的宠溺,含着笑意,永远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还闹脾气呢?你懂什么啊?巴豆早就失踪了,跟死了一样,巴王集团又因为经常有妖兽人出现被封了——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经理,巴王集团都要倒了,他更没用了,你和他在一起,你包养他?”

    安娜累得不想抬头,也不想说话。哪怕她想反驳,不是的,她对小安的爱是平等的,不希望他低头也不想他难过,不是什么包养。他们甚至可以不在一起,只要他开心,快乐;

    她想说,她不是没脑子到为了男人放弃一切,但她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想和巴豆那样的人相亲,也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她很怕孤单,也很讨厌被绑着去做不想做的事,更讨厌安董身边有些人觊觎的眼神;

    她还有很多想说的,可是都没力气开口。

    安董在她身边坐下,大概是想拉近距离,便笑着轻轻道:“好啦,别生气了。你不是最喜欢你的那个小飞哥了吗?等你好起来,我就允许你去找他。”

    安娜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小飞啊……

    她有些晃神,想起两人上一次见面,好像都是一个多月前了。他们从小就是玩伴,曾经一度亲密无间,形影不离。

    是什么时候越走越远呢?大概是她十五六岁时,被安董哄着出了国。那时她还很兴奋,也不在意偶尔的孤独,等感觉到的时候,她和徐霆飞隔着时差,也不好时常联系,后来……就习惯了。

    等她再回来,两人再遇时徐家已经破产了。虽然她极力避开那些伤心事,可也确实少了许多共同话题,两人很难再回到年少时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她记得……徐霆飞决定回公司继承父母留下的那残破江山时,她问过,你不是最喜欢自由了吗?

    徐霆飞那时已经是一身西装,收起了过往的风流轻佻,笑意盈盈地一拍她脑袋,道:“我那是讨厌被人管着,自由也有很多种的。比如,自己做自己的主,去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也是自由。”

    啊……她笑,原来最不自由的是她。

    冰冷的液体顺着手背一点点流入手臂,安娜没感觉体力在恢复,只是清醒了一些。她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意识到了过去的自己一直都是笼中的金丝雀,引人照顾、疼爱、吹捧,可当她真正想要飞出笼子,那就不合适了。

    再宽敞的笼子,也是牢笼,不是真正的自由。

    安娜在沙发上蜷缩着,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后,才低低道:“我想吃点东西。”

    身侧是谁她已经不在意了,有人惊喜地站起身来,大声招呼:“快,小姐想吃东西,还不快去!”

    很快就有人将她搀扶起来,沙发边站了一排六七个人,都端着托盘,像等候君王临幸的妃子,她依旧众星捧月。

    安娜挂着吊瓶,温顺地低头喝下递到嘴边的粥。她终于肯乖乖听话,饱受折腾的安董和保姆们不知道有多感动,都说小姐是想开了——

    才怪。

    安董溺爱的教育方式根本不可能养出遇事就认命的小可怜。

    安娜决定偷跑。

    她并没有什么和父亲对抗到天荒地老的意识,她还是爱父亲的,也清楚安迷修的回应可能更多是出于感动。她不难过,只是想最后争取一下,只要他也有心,安娜就有勇气坚持下去,她可以重新开始学,可以和小飞哥一样努力继承公司,让父亲放心。

    在几个私人医生的照顾下,安娜没几天就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她身体底子好,又有各种资源堆着养,活蹦乱跳地一点也看不出当时的虚弱。

    她刻意等了几天才准备跑,而安董忙着公司,又要时刻关注她的出国手续,一时也没想到自己缺心眼的宝贝闺女一次打击竟然向长出心眼了,没了重量级嘉宾的时刻关注,安娜逃出安家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

    她绞尽脑汁编了一堆理由把人尽数支走,这才鬼鬼祟祟从二楼阳台翻下去,她以前兴起在阳台折腾了不少东西,正好够她踩着台子跳下去。

    安娜有些兴奋地拍拍脸,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之前生出的那点抑郁伤感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依旧是个活泼明媚的小祖宗。

    好,天才第一步,先去找小安!

    她出了别墅才开始犯难。以前她根本没有离开过安家保镖的保护范围,要去哪也都有人提前开路,前呼后拥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她根本不知道安迷修在哪。

    说起来安娜又有点委屈。当时安迷修受了伤,看样子应该还是被车撞的,她百般照顾,这辈子没做过的活都在那几天做尽了,谁知某一天起来,人就不见了!

    跑哪去了啊。

    安娜揪了片叶子搓成碎片,气鼓鼓地想,等遇见了安迷修,她肯定要……好吧,看到安迷修她肯定当场就消气了,巴王集团倒了,他又没有房子,一个人跑出去,不会被什么人欺负吧?

    安娜满肚子的闷气无缝衔接变成了担忧,正巧这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忙低头往边上一钻,想看看是不是保镖发现了,就看到……

    诶,安迷修?

    她眼前一亮,想也不想上前一把拉住他:“小安!”

    她拉过安迷修,才注意到对方身上多少有些狼狈,面色灰败,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顿时慌了:“发生什么了,你没事吧!?”

    安迷修有些迷茫地抬头,轻轻道:“安娜?”

    他似乎满腹心事,才回过神一般,连声音里都带着几分沉重,安娜甚至听出了委屈:“我……我没地方去了……”

    安娜一愣,顿时怒火中烧:“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章节目录

[铠甲勇士刑天]寻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众猫拱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众猫拱月并收藏[铠甲勇士刑天]寻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