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海境暗流
一夜过去，清晨的曦光自窗楹洒下，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浅色光斑。
嵇颢岑已经穿戴完毕，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不见昨夜的半分旖旎，床榻上半撑着脸颊的青羽毕方全然不顾被子滑落暴露在外的娇躯，只笑意盈盈地瞧着正襟危坐的嵇颢岑，打趣道：“夫君真是好看。”
嵇颢岑早已习惯青羽毕方时不时就捉弄调戏他，只道：“你再不起来，皇后娘娘可要问责了。”
青羽毕方坐起身，大大方方地展开双臂：“夫君，你帮我。”
这是他夫妻二人之间事后的情趣，嵇颢岑低笑一声，还真老老实实地帮青羽毕方梳洗。
等到嵇颢岑开始为她盘发时，青羽毕方才问道：“你们的钜子，想必已经问过我的身份。”
嵇颢岑手指穿过柔顺的青色发丝，眉眼都噙着笑意，动作轻柔至极。
“钜子是有点多疑，这怪不得他，毕竟上一任九算与前任钜子同归于尽太过突然，我们与他隔着杀师之仇，他做不到全然信任我们。”嵇颢岑解释道，“虽冷着脸做假面，我仍看得出来他这人还有些过分优柔寡断。就算知道你的魔族身份，他也不会直接动手。他不喜欢杀戮。”
青羽毕方却是摇了摇头：“他这性格，不适合做钜子。”
“他爱世人，这一点足以。”嵇颢岑道，“他的性格缺陷，只是差了铸心。”
“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全身而退。”青羽毕方透过铜镜，看着嵇颢岑的眼神十分坚定。
嵇颢岑的动作很快，这会儿已然将最后一只发钗插于青羽毕方发间，听到妻子的请托，当即俯下身，与其同样看着铜镜的镜像，郑重承诺：“为了你，这是当然。”
两人并没有耽搁多久，青羽毕方之前因伪装嵇颢岑假借风寒之由，拒绝了皇后娘娘的邀约，这会儿已然入宫去了。
至于嵇颢岑，则看着院落中默不作声练习术法的青年，陷入沉思。
那人是他徒弟赵庸，跟在嵇颢岑身边学习已有十年，虽然武学不成器，胜在足够刻苦，即便话少些，亦能看出其面冷心热，总是不着痕迹地关怀他人，倒还算拿得出手。
但相处了十年，嵇颢岑始终没对赵庸讲过墨家的任何信息，全因此徒并非嵇颢岑自己所收，而是当今天子直接赐下。
十年来，赵庸毫无异状，就是不知是隐藏得太好，还是只是他多心了。
苗疆边界一处密林之中，樊皇幽正要赶往苗王宫，会见墨家九算中的老七，却见前行路上有一人拦路，赫然是一向不嫌事大四处拱火的羿鸿志。
“就这么等不及？”樊皇幽不由笑道。
“老四，你向我讨取断云石碎片，我就不能关心一下它的去向吗？”羿鸿志摇着折扇，同样笑道。
“你说那碎片啊？”樊皇幽直言道，“老六没什么反应。”
“哦？”
“要么不是他，要么，就是他太能忍。”
“你当时不多留一会儿？”羿鸿志挑了挑眉，“这可是试探他是否是我们同志的好机会。”
“如果真是他，你要我如何反应？”樊皇幽耸肩道，“所以我只好直接离开了。”
“这个消息你要告诉钜子吗？”
“当然，我可是在调查他们。”樊皇幽理所当然道。
“若查明是老六，那老六可就危险了。”羿鸿志啪一下合上折扇，“要知道，老六本可成为我们的助力。”
“是你们，不是我。”
“你不想为你的师尊报仇吗？”羿鸿志话音一落，便觉樊皇幽身上杀意四溢，见状，方继续道，“前任钜子身为墨家武魁，老二师尊是他铁定的拥趸者，这样的配置，竟然也能与其他人同归于尽，前任钜子更是连铸心也来不及，就匆匆传位。”
前任钜子为矛，前任中原国师为盾，实力难可撼动，而其他八个九算中还有不胜武力者，加之事发突然，会面的九算直接被尚贤宫底下埋着的炸药炸死的都有，这样的情况下，羿鸿志根本不信剩下的几个九算拥有与那两人拼到死的实力。
要么是当时除了前任钜子与前任九算，还有至少一个绝顶高手在场；要么，就是前任中原国师只是表面拥趸前任钜子，实则在那场密会突然反水，将其重伤。
“而如今，钜子与老二的武力同样不可小觑，靠我们单打独斗，绝无为师尊报仇的机会。”羿鸿志深深看了眼樊皇幽，道，“除了你，我们能靠的只有老六了。”
“我有自己的判断，犯不着你为我出谋划策。”樊皇幽却是冷哼一声，拒绝了羿鸿志的邀约。
两人话不投机，樊皇幽直接离开，去往苗疆祭司台的方向，徒留羿鸿志看向樊皇幽背影的眼神逐渐深邃。
“老四，你的态度，真是耐人寻味啊~”
海境，交完作业的欲徽明终于回到家，却被大厅正襟危坐的丞相欲青宣吓了一大跳。
欲徽明双手负在背后紧张地绞着，不自觉后退几步，心虚避开欲青宣审视的目光：“爹亲，原来您在等孩儿啊。”
欲青宣都不用问跟随欲徽明出门的暗卫，直接道：“你去帝师府了？”
“这……”欲徽明不敢撒谎，战战兢兢答道，“孩儿去……去交帝师在国子监布置的实践作业……就只是交作业，没有其他的了……”
“真的没有了吗？”欲青宣蹲下身，手摸着自家儿子的蓝发，柔声问道。
欲青宣说话一向温吞吞的，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却让人无端不愿抗拒他的问询。
“还在路上碰见了帝师家的误明曦哥哥，聊了几句……”
“误明曦？”欲青宣偏过头，有些惊讶。
海境虽然封闭，但鲛人拥有外出游历的特权，一年前误明曦向鳞王北冥泽安递交申请后就消失了。
而在误春晖向王室动手的这个当口回来，欲青宣不得不多想……
“你们聊了什么？”
“孩儿说了作业的事情，还说了爹亲不准孩儿再见帝师……爹亲……”欲徽明老实回答，还不忘继续争取，“爹亲，帝师人真的很好啊，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帝师……”
“徽明，爹亲知道。”欲青宣起身，拉着欲徽明走向后院卧房，解释道，“然而帝师现在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欲徽明茫然地眨了眨眼：“那帝师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
“那我们要阻止帝师，不能让帝师铸下大错。”欲徽明天真地说道。
欲青宣却是摇了摇头：“唯一可能阻止他的，只有王上，而王上，却未必会阻止他……”
欲青宣带欲徽明来到了卧房，乳娘识趣退下，房中婴儿床上只有一个酣睡的婴儿，稀薄的蓝色胎发，与欲徽明如出一辙的眉眼，无不在显示他的身份。
“小弟睡得真熟。”
那孩子名唤欲修明，正是欲徽明的胞弟，如今不过一岁，可惜难产出生，身体虚弱，需要乳娘时时刻刻看顾。
至于欲徽明的母亲，当天便大出血而死。
欲徽明趴在婴儿床外的护栏上，认认真真地用目光描绘欲修明的眉眼。
欲青宣同样神色缱绻地看着幼子，追忆已逝妻子的模样。
这样平静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房外站了一人，只因怕打扰他们父子，才没有敲门出声禀告。
欲徽明跟着欲青宣离开卧房，回到大厅，看着欲青宣打开了下属呈上的“误明曦送给欲徽明的见面礼”。
欲青宣知道误明曦在这时回来绝不简单，但没料到误明曦一来就送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爹亲？”欲徽明不明白欲青宣为何一看到盒中之物就面色一变，连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几次想握成拳，最后却颤悠悠地摸了上去。
欲徽明不认得盒中之物，全因此物本不该出现于海境。
那是一把断伞。
海境无雨，许多人根本不认得伞，偶有知晓，也是从外出游历回返鲛人的口中听说。
断伞有些年头了，只剩半截的木柄已然腐朽，至于伞面，同样破烂不堪，全是洞口，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化作粉尘。
欲青宣之所以认得，全因这把伞是他当年亲眼看着它在即将外出游历的兄长手中逐渐成型，伞面上还绘有两尾独特的蓝色鲤鱼。
“这是你伯父的伞。”
“伯父？”欲徽明知道自己有个名叫欲青奚的伯父，据说对方四十年前出海境游历后就再没回来。
欲青宣年轻时也几次三番申请出海境寻找欲青奚的下落，却始终不得其果，等到欲徽明出生，才逐渐歇了心思。
或许，欲青奚真的死在外面了。
欲青宣本来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误明曦却送了这把断伞过来，昭告欲青奚的消失绝不简单。
“难道是误明曦哥哥在外游历时找到的？”
“真是他就好了。”
断伞伞柄虽已腐朽，看着像刚从地里捡回来，然而伞柄处腐朽的地方却经过了巧妙的处理，没让伞柄继续腐蚀下去。
按腐朽处残留痕迹的推算，这把断伞重见天日至少有一年了。
保存者除了误春晖别无他选。
那误春晖隐瞒欲青奚下落却在此时才告知的用意便值得深思了……
“徽明，既然这是误明曦给你的见面礼，你也该回礼一份。”思衬片刻，欲青宣还是决定先看看误春晖到底想干什么。
至少，要查清欲青奚四十年未归的真相。
“好的爹亲。”
鳞王宫中，早已整理好形容的误春晖说完了樊皇幽与自己的关系，正在殿上躬身等待北冥泽安训示。
若只观其外表，真看不出其才吐血过。
“老师，你要本王说你什么才好？”王座之上，北冥泽安一脸无奈，揉着眉心叹道。
“臣不敢欺瞒王上。”
“那你可知你的做法胆大包天。”北冥泽安皱眉道，“宣儿是太子，你叫他独自去民间，昭然若揭啊。”
“臣一心只为海境。”误春晖只答。
北冥泽安深深看了眼误春晖，语气意味深长：“老师，本王也曾是你的学生，自然知道你推崇什么。但你那一套，在海境行不通。”
“臣想一试。臣做不到，还有明曦，还有明曦的孩子，一代又一代，总会有成功的一天。”
北冥泽安知道误春晖不会放弃，只摇了摇头：“你是在与海境为敌。”
“王上就没想过吗？”误春晖抬眸问道，目光如炬。
“是，本王想过。”北冥泽安直言不讳，“可惜作为鳞王，本王不能拉海境与你陪葬。”
“然而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哪怕粉身碎骨，臣也在所不惜。”
误春晖虽弯着腰，北冥泽安却知道，那是任何艰难都压不倒的脊梁，那一瞬间，他的内心隐隐震动。
北冥泽安师从误春晖，言传身教之下，他早已放下鲲帝身份，接受了墨学的部分思想。在梦中，他也曾见过误春晖为他构筑的美好国度。
也只是梦中而已。
挥退误春晖之后，北冥泽安在其脚步即将踏出鳞王宫时，鬼使神差地，突然开口：“但作为北冥泽安，我可以给予你一点不危害王室的帮助。”
误春晖脚步一顿，许是惊喜，许是不可置信，最终化作一声含着颤音的“多谢”。
（未完待续……）
嵇颢岑已经穿戴完毕，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不见昨夜的半分旖旎，床榻上半撑着脸颊的青羽毕方全然不顾被子滑落暴露在外的娇躯，只笑意盈盈地瞧着正襟危坐的嵇颢岑，打趣道：“夫君真是好看。”
嵇颢岑早已习惯青羽毕方时不时就捉弄调戏他，只道：“你再不起来，皇后娘娘可要问责了。”
青羽毕方坐起身，大大方方地展开双臂：“夫君，你帮我。”
这是他夫妻二人之间事后的情趣，嵇颢岑低笑一声，还真老老实实地帮青羽毕方梳洗。
等到嵇颢岑开始为她盘发时，青羽毕方才问道：“你们的钜子，想必已经问过我的身份。”
嵇颢岑手指穿过柔顺的青色发丝，眉眼都噙着笑意，动作轻柔至极。
“钜子是有点多疑，这怪不得他，毕竟上一任九算与前任钜子同归于尽太过突然，我们与他隔着杀师之仇，他做不到全然信任我们。”嵇颢岑解释道，“虽冷着脸做假面，我仍看得出来他这人还有些过分优柔寡断。就算知道你的魔族身份，他也不会直接动手。他不喜欢杀戮。”
青羽毕方却是摇了摇头：“他这性格，不适合做钜子。”
“他爱世人，这一点足以。”嵇颢岑道，“他的性格缺陷，只是差了铸心。”
“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全身而退。”青羽毕方透过铜镜，看着嵇颢岑的眼神十分坚定。
嵇颢岑的动作很快，这会儿已然将最后一只发钗插于青羽毕方发间，听到妻子的请托，当即俯下身，与其同样看着铜镜的镜像，郑重承诺：“为了你，这是当然。”
两人并没有耽搁多久，青羽毕方之前因伪装嵇颢岑假借风寒之由，拒绝了皇后娘娘的邀约，这会儿已然入宫去了。
至于嵇颢岑，则看着院落中默不作声练习术法的青年，陷入沉思。
那人是他徒弟赵庸，跟在嵇颢岑身边学习已有十年，虽然武学不成器，胜在足够刻苦，即便话少些，亦能看出其面冷心热，总是不着痕迹地关怀他人，倒还算拿得出手。
但相处了十年，嵇颢岑始终没对赵庸讲过墨家的任何信息，全因此徒并非嵇颢岑自己所收，而是当今天子直接赐下。
十年来，赵庸毫无异状，就是不知是隐藏得太好，还是只是他多心了。
苗疆边界一处密林之中，樊皇幽正要赶往苗王宫，会见墨家九算中的老七，却见前行路上有一人拦路，赫然是一向不嫌事大四处拱火的羿鸿志。
“就这么等不及？”樊皇幽不由笑道。
“老四，你向我讨取断云石碎片，我就不能关心一下它的去向吗？”羿鸿志摇着折扇，同样笑道。
“你说那碎片啊？”樊皇幽直言道，“老六没什么反应。”
“哦？”
“要么不是他，要么，就是他太能忍。”
“你当时不多留一会儿？”羿鸿志挑了挑眉，“这可是试探他是否是我们同志的好机会。”
“如果真是他，你要我如何反应？”樊皇幽耸肩道，“所以我只好直接离开了。”
“这个消息你要告诉钜子吗？”
“当然，我可是在调查他们。”樊皇幽理所当然道。
“若查明是老六，那老六可就危险了。”羿鸿志啪一下合上折扇，“要知道，老六本可成为我们的助力。”
“是你们，不是我。”
“你不想为你的师尊报仇吗？”羿鸿志话音一落，便觉樊皇幽身上杀意四溢，见状，方继续道，“前任钜子身为墨家武魁，老二师尊是他铁定的拥趸者，这样的配置，竟然也能与其他人同归于尽，前任钜子更是连铸心也来不及，就匆匆传位。”
前任钜子为矛，前任中原国师为盾，实力难可撼动，而其他八个九算中还有不胜武力者，加之事发突然，会面的九算直接被尚贤宫底下埋着的炸药炸死的都有，这样的情况下，羿鸿志根本不信剩下的几个九算拥有与那两人拼到死的实力。
要么是当时除了前任钜子与前任九算，还有至少一个绝顶高手在场；要么，就是前任中原国师只是表面拥趸前任钜子，实则在那场密会突然反水，将其重伤。
“而如今，钜子与老二的武力同样不可小觑，靠我们单打独斗，绝无为师尊报仇的机会。”羿鸿志深深看了眼樊皇幽，道，“除了你，我们能靠的只有老六了。”
“我有自己的判断，犯不着你为我出谋划策。”樊皇幽却是冷哼一声，拒绝了羿鸿志的邀约。
两人话不投机，樊皇幽直接离开，去往苗疆祭司台的方向，徒留羿鸿志看向樊皇幽背影的眼神逐渐深邃。
“老四，你的态度，真是耐人寻味啊~”
海境，交完作业的欲徽明终于回到家，却被大厅正襟危坐的丞相欲青宣吓了一大跳。
欲徽明双手负在背后紧张地绞着，不自觉后退几步，心虚避开欲青宣审视的目光：“爹亲，原来您在等孩儿啊。”
欲青宣都不用问跟随欲徽明出门的暗卫，直接道：“你去帝师府了？”
“这……”欲徽明不敢撒谎，战战兢兢答道，“孩儿去……去交帝师在国子监布置的实践作业……就只是交作业，没有其他的了……”
“真的没有了吗？”欲青宣蹲下身，手摸着自家儿子的蓝发，柔声问道。
欲青宣说话一向温吞吞的，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却让人无端不愿抗拒他的问询。
“还在路上碰见了帝师家的误明曦哥哥，聊了几句……”
“误明曦？”欲青宣偏过头，有些惊讶。
海境虽然封闭，但鲛人拥有外出游历的特权，一年前误明曦向鳞王北冥泽安递交申请后就消失了。
而在误春晖向王室动手的这个当口回来，欲青宣不得不多想……
“你们聊了什么？”
“孩儿说了作业的事情，还说了爹亲不准孩儿再见帝师……爹亲……”欲徽明老实回答，还不忘继续争取，“爹亲，帝师人真的很好啊，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帝师……”
“徽明，爹亲知道。”欲青宣起身，拉着欲徽明走向后院卧房，解释道，“然而帝师现在在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欲徽明茫然地眨了眨眼：“那帝师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
“那我们要阻止帝师，不能让帝师铸下大错。”欲徽明天真地说道。
欲青宣却是摇了摇头：“唯一可能阻止他的，只有王上，而王上，却未必会阻止他……”
欲青宣带欲徽明来到了卧房，乳娘识趣退下，房中婴儿床上只有一个酣睡的婴儿，稀薄的蓝色胎发，与欲徽明如出一辙的眉眼，无不在显示他的身份。
“小弟睡得真熟。”
那孩子名唤欲修明，正是欲徽明的胞弟，如今不过一岁，可惜难产出生，身体虚弱，需要乳娘时时刻刻看顾。
至于欲徽明的母亲，当天便大出血而死。
欲徽明趴在婴儿床外的护栏上，认认真真地用目光描绘欲修明的眉眼。
欲青宣同样神色缱绻地看着幼子，追忆已逝妻子的模样。
这样平静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房外站了一人，只因怕打扰他们父子，才没有敲门出声禀告。
欲徽明跟着欲青宣离开卧房，回到大厅，看着欲青宣打开了下属呈上的“误明曦送给欲徽明的见面礼”。
欲青宣知道误明曦在这时回来绝不简单，但没料到误明曦一来就送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爹亲？”欲徽明不明白欲青宣为何一看到盒中之物就面色一变，连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几次想握成拳，最后却颤悠悠地摸了上去。
欲徽明不认得盒中之物，全因此物本不该出现于海境。
那是一把断伞。
海境无雨，许多人根本不认得伞，偶有知晓，也是从外出游历回返鲛人的口中听说。
断伞有些年头了，只剩半截的木柄已然腐朽，至于伞面，同样破烂不堪，全是洞口，仿佛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化作粉尘。
欲青宣之所以认得，全因这把伞是他当年亲眼看着它在即将外出游历的兄长手中逐渐成型，伞面上还绘有两尾独特的蓝色鲤鱼。
“这是你伯父的伞。”
“伯父？”欲徽明知道自己有个名叫欲青奚的伯父，据说对方四十年前出海境游历后就再没回来。
欲青宣年轻时也几次三番申请出海境寻找欲青奚的下落，却始终不得其果，等到欲徽明出生，才逐渐歇了心思。
或许，欲青奚真的死在外面了。
欲青宣本来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误明曦却送了这把断伞过来，昭告欲青奚的消失绝不简单。
“难道是误明曦哥哥在外游历时找到的？”
“真是他就好了。”
断伞伞柄虽已腐朽，看着像刚从地里捡回来，然而伞柄处腐朽的地方却经过了巧妙的处理，没让伞柄继续腐蚀下去。
按腐朽处残留痕迹的推算，这把断伞重见天日至少有一年了。
保存者除了误春晖别无他选。
那误春晖隐瞒欲青奚下落却在此时才告知的用意便值得深思了……
“徽明，既然这是误明曦给你的见面礼，你也该回礼一份。”思衬片刻，欲青宣还是决定先看看误春晖到底想干什么。
至少，要查清欲青奚四十年未归的真相。
“好的爹亲。”
鳞王宫中，早已整理好形容的误春晖说完了樊皇幽与自己的关系，正在殿上躬身等待北冥泽安训示。
若只观其外表，真看不出其才吐血过。
“老师，你要本王说你什么才好？”王座之上，北冥泽安一脸无奈，揉着眉心叹道。
“臣不敢欺瞒王上。”
“那你可知你的做法胆大包天。”北冥泽安皱眉道，“宣儿是太子，你叫他独自去民间，昭然若揭啊。”
“臣一心只为海境。”误春晖只答。
北冥泽安深深看了眼误春晖，语气意味深长：“老师，本王也曾是你的学生，自然知道你推崇什么。但你那一套，在海境行不通。”
“臣想一试。臣做不到，还有明曦，还有明曦的孩子，一代又一代，总会有成功的一天。”
北冥泽安知道误春晖不会放弃，只摇了摇头：“你是在与海境为敌。”
“王上就没想过吗？”误春晖抬眸问道，目光如炬。
“是，本王想过。”北冥泽安直言不讳，“可惜作为鳞王，本王不能拉海境与你陪葬。”
“然而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哪怕粉身碎骨，臣也在所不惜。”
误春晖虽弯着腰，北冥泽安却知道，那是任何艰难都压不倒的脊梁，那一瞬间，他的内心隐隐震动。
北冥泽安师从误春晖，言传身教之下，他早已放下鲲帝身份，接受了墨学的部分思想。在梦中，他也曾见过误春晖为他构筑的美好国度。
也只是梦中而已。
挥退误春晖之后，北冥泽安在其脚步即将踏出鳞王宫时，鬼使神差地，突然开口：“但作为北冥泽安，我可以给予你一点不危害王室的帮助。”
误春晖脚步一顿，许是惊喜，许是不可置信，最终化作一声含着颤音的“多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