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始料未及
烛火明熠，一向幽暗的尚贤宫中，今夜，难得多了分肃杀气氛。
屏幕之后，樊皇幽等人各自落座，与首座上垂眸不语的浥雨寒默默等待赴会者的到来。
不多时，微风起，烛火轻摇，伴随着一阵沉稳脚步声，原本看似和谐的尚贤宫中，每个人都面色微凛，坐直了身体，气氛更是紧张。
“琴楼钓月照苍苔，但许疏影勿自哀。”月色之下，来人一袭玄色衣袍，其上金丝云纹繁复，却恰到好处，既彰显来人身份尊贵，又不过分缭乱，喧宾夺主。
“莫问他朝独唱去，身前不与——”嵇颢岑脚步一顿，面上带笑，缓缓吐出最后三字，“……论黑白。”
三字一落，嵇颢岑原本面上的笑意顿时多了分凛然，烛火一瞬熄灭。幽暗中，众人神色各自隐匿。
与此同时，浥雨寒轻敲椅背，睁眼瞬间，已将多余神情尽数敛下，流露出的，唯有身为钜子的淡漠，叫人看不清喜怒。
“难得劳动钜子与诸位师兄弟相迎，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嵇颢岑暗暗扫了眼，发现九算中竟然只有樊皇幽、汲星纬、太叔明奕与奚弘在场。
误春晖向来是缺席专业户，嵇颢岑并不意外。但司寇为、羿鸿志与笑尘缘三人不在，便值得嵇颢岑心中起疑了。
除此之外，一贯不问世事的汲星纬今夜来此，更为此局添上重重迷雾。
嵇颢岑意识到，自己与蓟弘当初制定的计划出了些许变故。
“口称黑白，老二，你是认罪了吗？”第八道屏幕之后，太叔明奕蓦然出声，率先发难。
太叔明奕做事一向很积极，哪怕当初的大清洗，也只让其萎靡了一段时间，至今仍与奚弘是墨家的中立分子，不站队，只为墨家服务，故而众人也不疑惑他先行质疑。
“哦？”嵇颢岑毫不畏惧，只反问道，“老八这么快就盖棺定论？”
“青羽夫人是魔族的事，老二，你打算如何解释？”太叔明奕问道。
“可有证据？就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嵇颢岑右手负在身后，看似泰然自若，心下却开始担心起三人去向。
这等绝佳时机，司寇为与羿鸿志绝不该缺席，至于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笑尘缘，嵇颢岑更是看不透……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太叔明奕道，“老大他们去验证那封信的真假了。”
“为真，当如何？为假，又如何？”嵇颢岑看向始终一语不发的浥雨寒，问道。
许是嵇颢岑的目光太过明显，浥雨寒终于开口：“诛魔，是墨家的职责之一。”
“错了。”嵇颢岑摇了摇头，道，“墨家的职责自始至终都是维持九界平衡。一味诛魔，何谈平衡？”
“只要魔族本本分分待在魔世，不就相安无事？”奚弘也插话道，“如果青羽夫人真是魔族，那就代表魔族有破封而出的契机。这是我们该警惕的。”
“钜子，如果青羽夫人真正为魔……”樊皇幽深深看着浥雨寒，眸中闪过让人看不明白的幽邃情绪，最后只问道，“你会如何？杀了她？”
樊皇幽对自己的态度是仇视中夹杂着对钜子之位的尊敬，这一点浥雨寒自大清洗后就相当清楚，故而也没在意樊皇幽的眼神。
或者说，大清洗后几乎所有九算对他的看法都有所改变，他早已习惯各色各样的审视。
“我说过，我不愿让当初的悲剧再度发生。”眼下，浥雨寒只道，“即便为真，也该给青羽夫人一个机会。”
“哦？”嵇颢岑挑了挑眉，反而问道，“说来听听？”
“青羽夫人供出自己来到人世的通道口，墨家将其封印，彻底断绝两界往来。诸位以为如何？”浥雨寒平静地看向屏幕后的众人，以及，听到回答后似笑非笑的嵇颢岑。
“钜子，你的手段，未免太仁慈了。”樊皇幽讽道，“为何不学你那可敬的师尊，对老二一脉也来一次大清洗呢？”
随着樊皇幽的话音落下，尚贤宫中的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烛火早熄，一片幽暗当中，诡谲无行，静谧无声，唯有沉沉呼吸，众人各自猜疑。
大清洗过去方一年，无人会忘却当初的惨像，如今樊皇幽几度重提，无疑是将昔日积压的怨怼放在此刻迸发。
“老四，一年的时间，仍然消磨不了你的不满。”浥雨寒平静道。
“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樊皇幽立刻回怼道，“也是，你可是杀死自己师尊后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继位的新任钜子啊。”
“老七，你认为呢？”浥雨寒并不接话，反而转头问向自始至终默默当着背景板的汲星纬。
汲星纬少有赴会，原本见他接了天志令来此，包括浥雨寒在内都有讶意。
现在浥雨寒将矛头指向汲星纬，众人顿时目光一侧，等着汲星纬这始终游离在墨家之外的苗疆大祭司发言。
“今日种种果，皆是昨日因。”汲星纬似对众人目光毫无所觉，只平静答道。
虽然早对汲星纬说话风格习惯了，奚弘仍是没忍住吐槽道：“老七，你真该跟老五一起去修佛。”
汲星纬淡漠不语，摆明了今夜自己依旧旁观的态度。
“老大他们不在，是去国师府找青羽验证了？”嵇颢岑不动声色问道。
“国师府动静太大，自然是以你的名义，将她约出来。”樊皇幽故意试探道。
“出动三名九算，未免太看得起伊。”嵇颢岑不由皱眉，青羽毕方身份仍处怀疑阶段，浥雨寒属实没必要大动干戈。
更何况，他与浥雨寒一开始的计划中并不包含此项。
那夜，浥雨寒凭着密信找上嵇颢岑，嵇颢岑对浥雨寒公布了他与蓟弘制定的第一层计划。
“说说吧，你的计划。”
“原本我打算公布我的墨者身份，让吾徒赵庸告知陛下，陛下早就猜忌我十年之久，朝臣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十年基业毁于一旦。”夜色之下，浥雨寒的眉目间似乎也多了分柔和，只平静问道，“不觉可惜吗？”
浥雨寒是九算师兄没错，若只算年纪，其实还不及汲星纬，只比太叔明奕大上几岁，加入墨家更是只有两年，加之嵇颢岑身处国师府，三天两头缺席，两人相识并没太久。
浥雨寒印象当中，只记得嵇颢岑执行任务期间性格稳重，思维缜密，再多的，便是对其师尊蓟弘的尊敬与盲从了。
浥雨寒不算了解嵇颢岑此人，故而甫接任钜子之位后，对嵇颢岑也是十分猜疑。
但嵇颢岑并不以为意，似无所觉，一往如初，初时浥雨寒以为嵇颢岑是心机深沉，几番接触，才觉对方是真正忠于墨家。
或者说，他效忠的对象是前任钜子庄池与师尊蓟弘。
浥雨寒对这人的观感有些复杂，嵇颢岑并不是纯粹的墨者。除却信奉墨家思想外，嵇颢岑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其实更像纵横家。
当然这样的不止嵇颢岑一人，连同司寇为、汲星纬、笑尘缘几人都是如此，他们几脉，早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与其他学说融合。
浥雨寒在意的不是这点，而是嵇颢岑一贯的语带保留，言来言往间，总是充满深意。
就如同此夜，嵇颢岑面对他的质疑，也只平静回答：“这是师尊留下的计划，我要助你真正掌控墨家。”
浥雨寒却是摇了摇头：“权力，可是会腐蚀人心的啊。”
“还是说，你认为自己会成为被权力操弄的野心家？”嵇颢岑不由问道。
“先例不可开。”浥雨寒只道。
嵇颢岑任由夜风扫过自己衣衫，凛然冷意让人更是清醒冷静：“若我助钜子查出墨家现今真正的隐患，钜子当如何？”
“自然是劝诫为先。”浥雨寒闭上眼，哪怕脑海中昔日大清洗惨像不住浮现，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浥雨寒不愿再以杀戮解决问题。如果下一任九算重蹈他们今日毫无信任的覆辙，谈何建设墨家，平衡九界隐患？
“钜子，优柔寡断不是好事。”嵇颢岑并不赞同，皱眉道，“等到他们野心披露，造成的悲剧再如何都无法挽回。”
“如今种种，正是大清洗所致。”浥雨寒态度难得态度坚决，却更让嵇颢岑头疼。
“希望钜子届时还能这样坚持。”嵇颢岑只道。
“身份暴露，之后呢？”浥雨寒转回正题，问道，“你要如何逼他们现身？”
“青羽身份暴露本就是我计划的一环，虽有人先一步揭秘，但也正说明有人暗中操手。”嵇颢岑道，“所以，你需派出老五核实青羽身份。”
“直接让佛门出身的老五前往，看来青羽夫人并非传言那般不通武艺了。”浥雨寒看了眼嵇颢岑，轻笑一声，“但你若孤身赴会，必死无疑。”
“是啊。钜子本人，加上老大、老三、老四，即便老八、老九中立，于我也是泰山压顶啊。”嵇颢岑知道浥雨寒担心自己的安危，故而也不转弯子，直接道，“这就要设计引开老大和老三了。”
“你想如何？”
“老八、老九肯定听你的，但他们实力不足，你能动用的，唯有老四。”
樊皇幽虽然对浥雨寒态度微妙，但大事上还是知晓轻重缓急的。
如计划般，樊皇幽借口调查密信来源找上羿鸿志，假意与其同往，果然，司寇为主动提出代替樊皇幽离开，在尚贤宫外围高峰之上观察针对嵇颢岑的密会。
至于汲星纬，即便其突然赴会，但他已表明旁观态度。
加上樊皇幽负责阻止太叔明奕与奚弘，嵇颢岑便只需与浥雨寒周旋做戏，引出幕后的阴谋者。
樊皇幽嘴里说司寇为、羿鸿志与笑尘缘同往国师府，本来只是额外试探嵇颢岑，没成想竟歪打正着。
司寇为与羿鸿志此时压根儿不在尚贤宫外围待命，反而早追上了笑尘缘，同阻正往国师府回返的青羽毕方。
云峰之上，回程的青羽毕方目光一凛，翻身下了马车，避过远处袭来的刀气。却也在此时，一步踏入笑尘缘事先备好的阵圈之中。
月色之下，脚下美轮美奂的金色阵圈一个叠一个，瑰丽绝伦，道道金色梵文浮于青羽毕方周身，外表是佛门的祥和静谧，对于身为魔族的青羽毕方，却是含着无限杀机。
先前青羽毕方与嵇颢岑开诚布公时，嵇颢岑向她介绍过九算的来历与本领，其中就以笑尘缘与汲星纬一贯最是神秘，难以测度。
若只论笑尘缘一人，青羽毕方自然丝毫不惧。哪怕再多一个司寇为，青羽毕方自认只要时间充裕，她仍能杀出生路。
然而现今时机不太凑巧……
青羽毕方化出青霜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腹部。
魔族怀胎不易，一旦怀孕，腹中胎儿在孕化过程中会无时无刻不在吸收母体的功力，补足自身。
这种状态的她要在专门克制魔族功体的阵法内与司寇为周旋，同时防止暗中的笑尘缘突袭，再去驰援计划出现变故的嵇颢岑，把握远不胜以往。
“对了，忘了提醒你一句，”司寇为状似好心，笑道，“多亏老二那徒弟，中原大明国的皇帝才能及时知晓你的身份。也许再过一炷香，东厂的人就该到了。届时，你与老二就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如今西厂式微，一应事务大多都是东厂在管，其中自然包括监管与追杀叛乱的朝臣。
东厂厂卫实力低微，不足为惧，但胜在数量众多，一旦缠上，就如同附骨之蛆，摆脱不能。
皇帝若是派出东厂厂卫，必然铺天盖地，断不会只有她遭逢。
青羽毕方心忧嵇颢岑安危，面上却丝毫不显，冷冷看着司寇为。
司寇为也不气馁，继续道：“青羽夫人，这个阵法是专门为你设计，就算你能克服自身弱点，你亦撑不到自身难保的老二驰援。”
闻言，青羽毕方素手搭弦，冷道：“有此认为，看来今日你要死得愚昧了。”
语甫落，沛然音波贯天袭地，震破山石，带着凛然杀意，直袭司寇为周身。
（未完待续……）
屏幕之后，樊皇幽等人各自落座，与首座上垂眸不语的浥雨寒默默等待赴会者的到来。
不多时，微风起，烛火轻摇，伴随着一阵沉稳脚步声，原本看似和谐的尚贤宫中，每个人都面色微凛，坐直了身体，气氛更是紧张。
“琴楼钓月照苍苔，但许疏影勿自哀。”月色之下，来人一袭玄色衣袍，其上金丝云纹繁复，却恰到好处，既彰显来人身份尊贵，又不过分缭乱，喧宾夺主。
“莫问他朝独唱去，身前不与——”嵇颢岑脚步一顿，面上带笑，缓缓吐出最后三字，“……论黑白。”
三字一落，嵇颢岑原本面上的笑意顿时多了分凛然，烛火一瞬熄灭。幽暗中，众人神色各自隐匿。
与此同时，浥雨寒轻敲椅背，睁眼瞬间，已将多余神情尽数敛下，流露出的，唯有身为钜子的淡漠，叫人看不清喜怒。
“难得劳动钜子与诸位师兄弟相迎，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嵇颢岑暗暗扫了眼，发现九算中竟然只有樊皇幽、汲星纬、太叔明奕与奚弘在场。
误春晖向来是缺席专业户，嵇颢岑并不意外。但司寇为、羿鸿志与笑尘缘三人不在，便值得嵇颢岑心中起疑了。
除此之外，一贯不问世事的汲星纬今夜来此，更为此局添上重重迷雾。
嵇颢岑意识到，自己与蓟弘当初制定的计划出了些许变故。
“口称黑白，老二，你是认罪了吗？”第八道屏幕之后，太叔明奕蓦然出声，率先发难。
太叔明奕做事一向很积极，哪怕当初的大清洗，也只让其萎靡了一段时间，至今仍与奚弘是墨家的中立分子，不站队，只为墨家服务，故而众人也不疑惑他先行质疑。
“哦？”嵇颢岑毫不畏惧，只反问道，“老八这么快就盖棺定论？”
“青羽夫人是魔族的事，老二，你打算如何解释？”太叔明奕问道。
“可有证据？就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嵇颢岑右手负在身后，看似泰然自若，心下却开始担心起三人去向。
这等绝佳时机，司寇为与羿鸿志绝不该缺席，至于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笑尘缘，嵇颢岑更是看不透……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太叔明奕道，“老大他们去验证那封信的真假了。”
“为真，当如何？为假，又如何？”嵇颢岑看向始终一语不发的浥雨寒，问道。
许是嵇颢岑的目光太过明显，浥雨寒终于开口：“诛魔，是墨家的职责之一。”
“错了。”嵇颢岑摇了摇头，道，“墨家的职责自始至终都是维持九界平衡。一味诛魔，何谈平衡？”
“只要魔族本本分分待在魔世，不就相安无事？”奚弘也插话道，“如果青羽夫人真是魔族，那就代表魔族有破封而出的契机。这是我们该警惕的。”
“钜子，如果青羽夫人真正为魔……”樊皇幽深深看着浥雨寒，眸中闪过让人看不明白的幽邃情绪，最后只问道，“你会如何？杀了她？”
樊皇幽对自己的态度是仇视中夹杂着对钜子之位的尊敬，这一点浥雨寒自大清洗后就相当清楚，故而也没在意樊皇幽的眼神。
或者说，大清洗后几乎所有九算对他的看法都有所改变，他早已习惯各色各样的审视。
“我说过，我不愿让当初的悲剧再度发生。”眼下，浥雨寒只道，“即便为真，也该给青羽夫人一个机会。”
“哦？”嵇颢岑挑了挑眉，反而问道，“说来听听？”
“青羽夫人供出自己来到人世的通道口，墨家将其封印，彻底断绝两界往来。诸位以为如何？”浥雨寒平静地看向屏幕后的众人，以及，听到回答后似笑非笑的嵇颢岑。
“钜子，你的手段，未免太仁慈了。”樊皇幽讽道，“为何不学你那可敬的师尊，对老二一脉也来一次大清洗呢？”
随着樊皇幽的话音落下，尚贤宫中的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烛火早熄，一片幽暗当中，诡谲无行，静谧无声，唯有沉沉呼吸，众人各自猜疑。
大清洗过去方一年，无人会忘却当初的惨像，如今樊皇幽几度重提，无疑是将昔日积压的怨怼放在此刻迸发。
“老四，一年的时间，仍然消磨不了你的不满。”浥雨寒平静道。
“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樊皇幽立刻回怼道，“也是，你可是杀死自己师尊后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继位的新任钜子啊。”
“老七，你认为呢？”浥雨寒并不接话，反而转头问向自始至终默默当着背景板的汲星纬。
汲星纬少有赴会，原本见他接了天志令来此，包括浥雨寒在内都有讶意。
现在浥雨寒将矛头指向汲星纬，众人顿时目光一侧，等着汲星纬这始终游离在墨家之外的苗疆大祭司发言。
“今日种种果，皆是昨日因。”汲星纬似对众人目光毫无所觉，只平静答道。
虽然早对汲星纬说话风格习惯了，奚弘仍是没忍住吐槽道：“老七，你真该跟老五一起去修佛。”
汲星纬淡漠不语，摆明了今夜自己依旧旁观的态度。
“老大他们不在，是去国师府找青羽验证了？”嵇颢岑不动声色问道。
“国师府动静太大，自然是以你的名义，将她约出来。”樊皇幽故意试探道。
“出动三名九算，未免太看得起伊。”嵇颢岑不由皱眉，青羽毕方身份仍处怀疑阶段，浥雨寒属实没必要大动干戈。
更何况，他与浥雨寒一开始的计划中并不包含此项。
那夜，浥雨寒凭着密信找上嵇颢岑，嵇颢岑对浥雨寒公布了他与蓟弘制定的第一层计划。
“说说吧，你的计划。”
“原本我打算公布我的墨者身份，让吾徒赵庸告知陛下，陛下早就猜忌我十年之久，朝臣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十年基业毁于一旦。”夜色之下，浥雨寒的眉目间似乎也多了分柔和，只平静问道，“不觉可惜吗？”
浥雨寒是九算师兄没错，若只算年纪，其实还不及汲星纬，只比太叔明奕大上几岁，加入墨家更是只有两年，加之嵇颢岑身处国师府，三天两头缺席，两人相识并没太久。
浥雨寒印象当中，只记得嵇颢岑执行任务期间性格稳重，思维缜密，再多的，便是对其师尊蓟弘的尊敬与盲从了。
浥雨寒不算了解嵇颢岑此人，故而甫接任钜子之位后，对嵇颢岑也是十分猜疑。
但嵇颢岑并不以为意，似无所觉，一往如初，初时浥雨寒以为嵇颢岑是心机深沉，几番接触，才觉对方是真正忠于墨家。
或者说，他效忠的对象是前任钜子庄池与师尊蓟弘。
浥雨寒对这人的观感有些复杂，嵇颢岑并不是纯粹的墨者。除却信奉墨家思想外，嵇颢岑在朝中的所作所为，其实更像纵横家。
当然这样的不止嵇颢岑一人，连同司寇为、汲星纬、笑尘缘几人都是如此，他们几脉，早在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与其他学说融合。
浥雨寒在意的不是这点，而是嵇颢岑一贯的语带保留，言来言往间，总是充满深意。
就如同此夜，嵇颢岑面对他的质疑，也只平静回答：“这是师尊留下的计划，我要助你真正掌控墨家。”
浥雨寒却是摇了摇头：“权力，可是会腐蚀人心的啊。”
“还是说，你认为自己会成为被权力操弄的野心家？”嵇颢岑不由问道。
“先例不可开。”浥雨寒只道。
嵇颢岑任由夜风扫过自己衣衫，凛然冷意让人更是清醒冷静：“若我助钜子查出墨家现今真正的隐患，钜子当如何？”
“自然是劝诫为先。”浥雨寒闭上眼，哪怕脑海中昔日大清洗惨像不住浮现，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浥雨寒不愿再以杀戮解决问题。如果下一任九算重蹈他们今日毫无信任的覆辙，谈何建设墨家，平衡九界隐患？
“钜子，优柔寡断不是好事。”嵇颢岑并不赞同，皱眉道，“等到他们野心披露，造成的悲剧再如何都无法挽回。”
“如今种种，正是大清洗所致。”浥雨寒态度难得态度坚决，却更让嵇颢岑头疼。
“希望钜子届时还能这样坚持。”嵇颢岑只道。
“身份暴露，之后呢？”浥雨寒转回正题，问道，“你要如何逼他们现身？”
“青羽身份暴露本就是我计划的一环，虽有人先一步揭秘，但也正说明有人暗中操手。”嵇颢岑道，“所以，你需派出老五核实青羽身份。”
“直接让佛门出身的老五前往，看来青羽夫人并非传言那般不通武艺了。”浥雨寒看了眼嵇颢岑，轻笑一声，“但你若孤身赴会，必死无疑。”
“是啊。钜子本人，加上老大、老三、老四，即便老八、老九中立，于我也是泰山压顶啊。”嵇颢岑知道浥雨寒担心自己的安危，故而也不转弯子，直接道，“这就要设计引开老大和老三了。”
“你想如何？”
“老八、老九肯定听你的，但他们实力不足，你能动用的，唯有老四。”
樊皇幽虽然对浥雨寒态度微妙，但大事上还是知晓轻重缓急的。
如计划般，樊皇幽借口调查密信来源找上羿鸿志，假意与其同往，果然，司寇为主动提出代替樊皇幽离开，在尚贤宫外围高峰之上观察针对嵇颢岑的密会。
至于汲星纬，即便其突然赴会，但他已表明旁观态度。
加上樊皇幽负责阻止太叔明奕与奚弘，嵇颢岑便只需与浥雨寒周旋做戏，引出幕后的阴谋者。
樊皇幽嘴里说司寇为、羿鸿志与笑尘缘同往国师府，本来只是额外试探嵇颢岑，没成想竟歪打正着。
司寇为与羿鸿志此时压根儿不在尚贤宫外围待命，反而早追上了笑尘缘，同阻正往国师府回返的青羽毕方。
云峰之上，回程的青羽毕方目光一凛，翻身下了马车，避过远处袭来的刀气。却也在此时，一步踏入笑尘缘事先备好的阵圈之中。
月色之下，脚下美轮美奂的金色阵圈一个叠一个，瑰丽绝伦，道道金色梵文浮于青羽毕方周身，外表是佛门的祥和静谧，对于身为魔族的青羽毕方，却是含着无限杀机。
先前青羽毕方与嵇颢岑开诚布公时，嵇颢岑向她介绍过九算的来历与本领，其中就以笑尘缘与汲星纬一贯最是神秘，难以测度。
若只论笑尘缘一人，青羽毕方自然丝毫不惧。哪怕再多一个司寇为，青羽毕方自认只要时间充裕，她仍能杀出生路。
然而现今时机不太凑巧……
青羽毕方化出青霜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腹部。
魔族怀胎不易，一旦怀孕，腹中胎儿在孕化过程中会无时无刻不在吸收母体的功力，补足自身。
这种状态的她要在专门克制魔族功体的阵法内与司寇为周旋，同时防止暗中的笑尘缘突袭，再去驰援计划出现变故的嵇颢岑，把握远不胜以往。
“对了，忘了提醒你一句，”司寇为状似好心，笑道，“多亏老二那徒弟，中原大明国的皇帝才能及时知晓你的身份。也许再过一炷香，东厂的人就该到了。届时，你与老二就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如今西厂式微，一应事务大多都是东厂在管，其中自然包括监管与追杀叛乱的朝臣。
东厂厂卫实力低微，不足为惧，但胜在数量众多，一旦缠上，就如同附骨之蛆，摆脱不能。
皇帝若是派出东厂厂卫，必然铺天盖地，断不会只有她遭逢。
青羽毕方心忧嵇颢岑安危，面上却丝毫不显，冷冷看着司寇为。
司寇为也不气馁，继续道：“青羽夫人，这个阵法是专门为你设计，就算你能克服自身弱点，你亦撑不到自身难保的老二驰援。”
闻言，青羽毕方素手搭弦，冷道：“有此认为，看来今日你要死得愚昧了。”
语甫落，沛然音波贯天袭地，震破山石，带着凛然杀意，直袭司寇为周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