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等身份,大门是万万不敢去敲的,只能找到侧门。

    敲了两下,一个梳着双丫鬓的丫鬟探出头来,见他俩一身的破烂,便问也没问就开始驱赶:“走走走,这个时候可没剩饭给你们吃。”

    说罢,就要关门。

    孟时到底年纪小,脸皮薄,叫人当做要饭的,当即就红着脸要解释,但温听书却先一步去拦下门,“这位小姐姐,我们不是讨饭的。”

    对方听罢,使劲关门:“那府里也不招人。”

    温听书一边继续朝里头挤,一边忙回着:“我们是石蛙镇来的,想找高大爷屋里的李姨娘。”

    对方听得她能说个来路,当下才放开了门,但也没准他两个进去,只用审视地目光上下打量着:“找我们李姨娘作甚?你们又是什么人?”

    温听书见小丫鬟终于不堵门,也松了一口气,虽不知能否进去,但还是带着几分希望,“我当家的原本和李姨娘的父亲是结拜的兄弟,如今我那结拜大哥不在了,这又马上年关,我做了些干壳饼子,虽不是什么好物,但想着与李姨娘送来,缓一缓思乡之情。”

    小丫鬟听罢,不知她话的真假,但见又说得有头有目的,便没再赶他们俩,只让开了身,“你们先进来,在这里等着,我找人去问一问。”她指着一旁门房小屋,只见里头的火盆旁边,有个老婆子在打盹儿。

    她走过去将人喊醒来,指着温听书二人说了两句,老婆子就起身来了,上下打量了温听书和孟时两回,伸过手来:“拿来吧。”

    温听书忙将手里的干壳饼子递上去,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劳烦嬷嬷了。”

    虽说是来打秋风的,但到底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所以最后那几个铜板换了些面粉回来,烙了些饼子。

    一路上两人饿得饥肠辘辘的,大部份时候都是靠着看这些饼子充饥。

    小丫鬟见他俩拘谨地站在那里,两人都冻得双手通红,便喊着:“院子大,我老娘要去好一阵子不说,且又不一定能马上遇着李姨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来,你们先过来烤火等着吧。”

    “多谢这位小姐姐,不知要如何称呼?”温听书忙拉着孟时朝她道谢,觉得运这次打秋风十有八九是成了。

    这做奴仆的见着他俩这穷亲戚,也没低看人,还帮忙代传,可见这一家子都是和善人。

    小丫鬟已坐下,拿起鞋垫继续纳,“我叫槐花儿,你也不必同我客气,倘若你真是李姨娘的亲戚,我还要敬着你几分。”

    做姨娘地位这么高么?温听书心中好奇,但也不敢多问,只拉着有些窘迫的孟时坐在下后,东一句西一句地探听着。

    方晓得这高家,如今内里掌管中馈的是二夫人,而李明娘是大房高大爷的姨娘,大夫人常年礼佛不问世事,所以李姨娘这个做小辈的,也时常与大夫人一起在佛堂。

    不过李明娘肚子争气,嫁过来后就给生了一双儿女,她自己不争不抢,孩子高大爷的那体弱的原配夫人给养在身边,她也随时可去瞧。

    所以,如今下人们这般客气待自己,都是全因李明娘有一双儿女?

    果然,即便她不赞成,但这个年头,的确是母凭子贵啊。

    也如同槐花儿所言,她老娘去了好一阵子,就这功夫,温听书和孟时的肚子就咕咕叫了好几次。

    那槐花儿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自是聪明的,端了一盘果子出来招呼,“我这里没有旁的,你们且将就着一些吧。”

    可纵然如此,温听书这也感动不已,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了,忙抓了一把塞给眼馋又不好意思的孟时。

    但她到底是大人,没好意思吃,多少要给李明娘留些脸面。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那槐花儿的老娘终于回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个相貌清秀姣好的年轻姑娘,穿着缎面的棉夹袄。

    走过来便笑盈盈道:“你便是我们姨奶奶说的孟家嫂子?”不曾想,竟这般年轻美貌。

    温听书听得她这话,便晓得是李明娘打发来的人,忙行礼,“不知可是能去瞧你们姨奶奶一眼?”

    “那是自然,我们姨奶奶也时常念叨着的,只不过老爷子走后,也没有什么亲戚了再来往,又不得你们这里的消息,可叫我们姨奶奶难过。”棉夹袄姑娘说着,领他们俩一路是穿花过堂的。

    真真是富贵人家里,这大冬天的,外头无一处不萧条,可这院子里竟然是能常见翠绿花团,也不知是花了多少银钱给养出来的。

    孟时到底是小孩儿,先是拘谨得很,但随着这入眼都是没见过的富贵荣华,一时是给他看得眼花缭乱的,逐渐给忘记了身处何地。

    直至到了一处雅致的庭院前,那棉夹袄姑娘在门口停下,“你们且等着,容我这里进去通报一声。”

    “劳烦姑娘。”温听书道着谢。

    门口还有两个粗使丫鬟,当下就打起帘子,只见棉夹袄姑娘钻进去,不多时便从中探出来,“孟婶子,快些领着孩子进来吧。”

    温听书闻言,急忙牵起孟时的小手,钻进屋子里去。

    压根就没留意,自己怎么从孟家嫂子变成了孟婶子。

    顿时只觉得迎面香风暖意,仿若走在云间雾里一般,等穿过那六扇面的山水屏风,便瞧见了一处软塌上坐着个年轻静秀的夫人。

    温听书还未开口,她便先起身来招呼:“你便是孟家婶子吧?我爹还在的时候,就时常劝着孟叔再说一门亲,一个屋子里,不能没有女人的道理,不然如何能成一个家?如今你在家里带着孩子,他有志向,自能安心去挣自己要的前途。”

    李明娘说话间,见着孟时又瘦又小,眼里闪过几丝怜惜:“我闲时听下面庄子里来的管事说,乡里今年收成不好,难为你们孤儿寡母守在家里了。”当下只忙叫人上了些糕点果子给孟时吃,又喊人帮忙备饭。

    这头又给上了茶水。

    茶水一端上来,温听书没闻到茶本有的清香,反而是那些作料浓郁的味道。

    心里便清楚了,这个世界吃茶,还是老方法。

    她是吃不惯这样的茶,但李明娘实在是客气得很,她也不好推迟,便吃了一盏。

    说了些乡里的话,温听书也直言道:“姨奶奶话到这里,我也不瞒着您了,今日来只因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是想求个活命的路,不然是难以将这个年关熬过去。”

    李明娘早看着他俩一身破衣烂衫,便猜了个七八,心地善良的她又想着曾经孟叔在的时候,救过父亲好几次。

    父亲虽没有长命百岁的福气,早早辞了世,但曾经到底受过孟家的恩惠。

    所以也是打算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私房给拿出来的。

    但眼下听得温听书这样说,只觉得一阵心酸,“是我的不是了,本就是亲亲戚戚的,却要你亲自来开口。”二话不说,当下朝那棉夹袄的丫鬟吩咐着:“春香,去将我柜子里那个钱袋子取过来。”

    春香得话,便从侧间门进去,片刻后捧着一个小钱袋子出来。

    李明娘拾起亲自给温听书递上:“也是运气好,赶上这月的月钱,虽是不多,但你拿回去,暖暖和和将这个冬天过去了,开了春你再来,我短缺不了你们的,万不要委屈了自己和孩子。”

    隔着柔软的钱袋子,能摸到里头银子的重量,少不得是有个二十来两,温听书顿时是吓得连忙推辞:“使不得,你与我两升米的银钱,就是天大的恩德了。”哪里还能拿人家着许多?

    两人推辞间,外头有个婆子来传话,说是大夫人那头听说姨娘来了亲戚,让过去一起吃饭。

    温听书又吓了一跳,不是说大户人家规矩多得很?怎么他们这等穷人家,也配跟夫人一同吃饭?

    不容她推辞,李明娘已经应了下来,又觉得他两个穿着这破衣烂衫的,到婆婆跟前不体面,只急忙找了两套厚实的棉衣给他两个换上。

    衣裳半新不旧,料子都是他两个没见过的,但这会儿穿在身上,却颇有些样子,只叫在一旁帮忙的春香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夫人和哥儿呢。”

    说罢,便领着两人去大夫人的院子里吃饭。

    这里,又见着了李明娘的一双儿女,还有她的婆婆和高大爷的正室夫人柳氏。

    一个个都是和善慈祥之人,知晓温听书带着孟时来打秋风,桌上不提一句,然在第二天两人走的时候,大夫人和柳氏都给温听书二人送了些东西来。

    衣裳便有不少,虽是旧衣裳,但对温听书来说,就这料子现在拿去变卖,也是要得不少银子的。

    另外还有些被褥床单等,所以行李不少,李明娘又给他们母子雇了一辆马车送家去。

    孟时这个时候看着满车的东西,都有些觉得不真实,又惊讶大户人家的泼天福贵,这指缝里露出来的,真真是够他们俩活好些年了。

    温听书却格外认真,只将谁送的都一一用炭笔给记下来。

    她识字孟时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以前她养父是说书先生,那说书先生自是识字的,所以温听书学了一些,倒也实属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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