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面塑
宁城久违地下了场雪。
隔着玻璃，絮状的白色物体从高空纷纷扬扬飘落。
小区里有孩子在放鞭炮，噼啪声不断炸响，盖过了屋外的争吵。
林暮年倒是难得感谢一回这群熊孩子。
但那争执声愈演愈烈，连带着寂静的雪花都变得吵闹。
持续一个多小时后她默不作声推门走了出去。
客厅两人看到她的身影，默契地止住了嘴。
空气静得可怕。
林暮年浑身不舒坦，明明是自己家却陌生得像闯入了什么禁地。
女人最先反应过来，试着缓解尴尬，“年年，肚子饿了吗，饺子马上好了……”
她快步走向厨房，忘记包了一半的饺子还在桌上放着。
少女冷淡的声音响起：“不用了，我跟朋友约了外面吃。”
“哪里去？女孩子家家成天在外面鬼混，过年就不能安分在家待几天么！”男人嗓门粗犷，吼得林暮年耳朵嗡嗡响。
厨房传来碗碟碎裂声，女人忍无可忍地走了出来，方才那场并未熄灭的战争再度展开。
有一瞬间林暮年巴不得自己聋了，可以屏蔽这个世界上她所讨厌的一切声音。
而她的回复是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门框微颤，想象着男人被气得发抖的模样，她心底暗爽。
新年第一天就离家出走，嘶，真刺激。
“年年，尼不会又跟家里愣吵架了吧。”
好友谭茉含糊不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八成正嚼着什么东西。
“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她刚想说好啊，转念想到谭茉的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一家人也就过年能团聚一下，于是马上改了口。
“没事儿，我这边约了人，你可悠着点啊，别吃成个大胖子。”
在骂骂咧咧声中，林暮年笑着挂了电话，世界又变回一片死寂。
水泥地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踩上去嘎吱作响，这么自娱自乐地玩了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走到了陌生的地方。
往前看是一条又深又旧的街道，两边的门房都已破败不堪，青石板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裹挟在风雪中的是一股消散不去的霉味。
阴冷、昏暗、潮湿。
是她喜欢的味道。
比起繁华的闹市，她对这种被时光遗忘的小角落要命的迷恋。
好像发现了它们的自己就能在这一刻拥有这里。
她一步步往里走，时不时停下来拍照。
“小伙子，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说了不会搬就是不会搬，实在不行就等老头子我没气儿了再来吧！”
突然的吼声吓了林暮年一跳。还有其他人？
她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一间老屋里走了出来，隔着段距离依稀辨出是个男生，一身墨绿色的羽绒服在白雪里格外显眼。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方才那个大嗓门又从屋内传来：“不用说了，你走吧！”
男生在门口站了会儿，终于转身离开，撑着伞朝林暮年所在的方向走来。
嘴里哈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但林暮年还是看清楚了他的脸。
愣怔片刻，她认出了此人。
沈望辞。
南铭中学公认校草，比她大一届，成绩优异，家境优渥，传闻他已开始接管部分家业，未来无限可期。
是与她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就是不知道沈望辞为何会大年初一出现在这条破败的老街，还像个丧家犬般被人赶了出来。
她本无意多看，身子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随着沈望辞的不断靠近，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缓慢放大。
前倾的黑伞挡住了他的眼，只露出下半张脸，鼻尖有点泛红，薄唇紧抿成线，握在伞柄上的手骨节分明，白得发光，像是被精心雕琢打磨过的瓷器。
伴随着清脆的沙沙声，雪地上留下一连串整齐的脚印。
在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林暮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道极淡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带任何情绪，甚至有点冷，却叫她心神一怔。
这时突刮大风，林暮年头顶一凉，她的帽子被吹走了！
余光中有个身影闪动了一下，下一秒，那只方才还捏着伞的手托着一顶帽子递了过来。
“……谢谢。”林暮年抬头看他，男生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不用。”嗓音清润，像流淌在山涧的汩汩泉水。
沈望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高挑清瘦的身形透着股冷冽的寒意。黑发在风中肆意飞舞，伸在伞外的衣服上沾了些雪子。
对话很短暂，等她回过神那人早就走远了。
她狠狠拍了拍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有为美色呆滞的一天。
怪就怪沈望辞长得也太不是人了！
高二跟高三在不同校区，所以之前她只远远看到过此人几眼，亦或是在小姐妹的分享下看过几张别人偷拍的照片。
她知道沈望辞很好看，但近距离感受过后才知道什么叫颜值暴击。
咳，沈望辞，名不虚传啊。
她对方才传出声音的那间屋子有一丝好奇。
一路走来，老街的荒凉景象历历在目，没想到还有人住在这里。
走到那屋前，木门微合，透过缝隙隐隐看到里面有个活动的人影。
一旁的墙壁上竖挂着块破破烂烂的门牌，写着：老胡面塑。
林暮年瞄了一眼就打算离开，谁知刚下台阶，就听里面一阵乒乓作响，接着便响起老人的痛呼声。
“没事吧！”
她推开门，就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躺在院子里，脚边是一堆散乱的盆盆罐罐。
那老人瞧见突然出现的少女也不客气，直接唤道：“丫头，来扶我一把。”
林暮年搀扶着他朝屋内走去。
日光从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点亮了屋内的景象。
棕褐色的柜子立得满满当当，里面摆放着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彩泥人偶。正对门的墙上挂着幅字帖——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角落一张四方木桌，工具整齐堆着，还有一个看起来尚未完成的人偶立在桌上。
“好漂亮啊。”
林暮年站在一面柜子前，被一个身穿幻彩羽衣的人偶所吸引。
“这是用橡皮泥捏的吗？”
“什么橡皮泥，这是面塑。”老人纠正道。
“面塑？”
似乎是讲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老人滔滔不绝起来。
在他一番激情讲述下，林暮年算是明白了面塑的基本概念。
面塑又称面人，原料大多是用面粉、糯米粉等材料混合蒸制而成，再添加不同色料，经手艺人的捏造变成各式各样的形象。
她对手工艺品类的东西很感兴趣，从小就爱捣鼓，只是她所珍藏的宝贝在父亲看来都是浪费空间的垃圾。
某次大吵后，她就再也没动手做过什么了。
如今看到面前的景象倒是又唤起了一点兴趣。
八成是她注视着面人的眼神太过炽热，老人察觉到了什么。
“有兴趣？”他笑道，“要不要试试？”
“好呀好呀！”
林暮年搬了把小椅子在那张四方桌前坐下，看老人捏起一点面团插竹签上揉捏按压，渐渐形成了头部雏形。
指节粗糙布满老茧，手上动作却十分细巧。
又见他用小竹刀在面团上点、切、刻、画，不一会儿一张栩栩如生的脸就展现眼前。
这拿的哪是竹刀啊，明明就是魔法棒！
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她也开始尝试。
屋外的雪还在下，静悄悄的落地，将视野内的一切都染了白。
屋内灯光暖馨，一老一少专注手工，等回过神来，天色已近暗沉。
胡元良放下手上的活，“丫头，该回家了。”
林暮年抬起头，眼底充斥着一丝茫然，等她注意到屋外的天色，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这待了一个下午。
而她丝毫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好久没有这么沉浸于一件事了。
“哟，做得不错嘛。”胡元良看着她手上的面塑，“这只小猫咪挺可爱的。”
“这是老虎！”
室内响起老人呵呵呵的笑声。
胡元良让她稍等，然后转身进了后间，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三个漂亮的面食制品。
竖耳白兔，骑鱼娃娃，红枣莲花。
热腾腾的雾气飘到空中，散发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过年就要吃这个，象征万事如意。”
林暮年觉得生活不如意的很，若是吃了这个真的能有所改变的话，她愿意吃一百个！
离开老屋前，她犹犹豫豫地问自己还能不能来，胡元良站在门旁，笑容深深的，眼里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可以，当然可以。”
听到老人这么说，林暮年心中溢出一股说不出的喜悦。
今天本来是很糟糕的一天，她甚至想着大年初一就这么不如意，今年估计要多灾多难了。
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有种在黑暗里找到希望的感觉。
出了老街她才想起看手机，有许多来自母亲的未接电话，但她设置了静音。
可能认为她是故意不想接，后面改成了发微信。
【老妈】：年年，你爸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老妈】：回来吃晚饭吗？
【老妈】：我跟你爸去趟奶奶家，锅里有菜，热一下就能吃了。
林暮年关上手机，心口堵得慌。
他们以为她还是小孩子，但其实她什么都懂。
那之后的寒假，林暮年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老胡面塑。
跟胡元良混熟后，她总是老胡老胡的叫唤，胡元良一开始还训她没大没小，后面也习惯了，因为他自己也整天臭丫头坏丫头的喊。
某天忽然想起件事，林暮年问他沈望辞那天是来做什么的。
“谁？”
“就是我第一次来的那天，在我之前有个很高很帅的男孩子来过，穿着墨绿色棉衣的那个。”
胡元良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记得这么清楚。”
林暮年开始结巴：“哪，哪里有！”
“我当然记得他，他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来做什么？”
“劝我搬离这里。”
胡元良所在的这处地方叫南庭老街，几十年前还十分热闹，各色商铺百花齐放，但终究是昙花一现，逃不过时代的洪流。
如今已然是个荒地。
几年前还有少许人同他一样住着，但是政府将这块地收购后，大家便陆续搬走了。
“这里要拆了啊！”
林暮年眼里露出不舍，她还打算把这儿当作秘密基地呢。
谭茉跟她说过，沈望辞他家是宁城开发商巨头，这么看来，这块地八成是被沈家买下了，因为老胡拒不离开，所以他才会来劝说吧。
看来沈望辞已经接管部分家业的传闻是真的。
“老胡，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啊。”她笑嘻嘻地凑过去，挤眉弄眼，“是不是他们给的不够多啊？”
胡元良被气笑了，“臭丫头，这是钱的问题嘛！”
其实不说林暮年也明白。
老胡跟着父亲学做面塑，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这家店也是当年和父亲一起开起来的。
就算它已经破破烂烂，也是承载着诸多回忆的地方。舍不得才是正常的。
隔着玻璃，絮状的白色物体从高空纷纷扬扬飘落。
小区里有孩子在放鞭炮，噼啪声不断炸响，盖过了屋外的争吵。
林暮年倒是难得感谢一回这群熊孩子。
但那争执声愈演愈烈，连带着寂静的雪花都变得吵闹。
持续一个多小时后她默不作声推门走了出去。
客厅两人看到她的身影，默契地止住了嘴。
空气静得可怕。
林暮年浑身不舒坦，明明是自己家却陌生得像闯入了什么禁地。
女人最先反应过来，试着缓解尴尬，“年年，肚子饿了吗，饺子马上好了……”
她快步走向厨房，忘记包了一半的饺子还在桌上放着。
少女冷淡的声音响起：“不用了，我跟朋友约了外面吃。”
“哪里去？女孩子家家成天在外面鬼混，过年就不能安分在家待几天么！”男人嗓门粗犷，吼得林暮年耳朵嗡嗡响。
厨房传来碗碟碎裂声，女人忍无可忍地走了出来，方才那场并未熄灭的战争再度展开。
有一瞬间林暮年巴不得自己聋了，可以屏蔽这个世界上她所讨厌的一切声音。
而她的回复是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门框微颤，想象着男人被气得发抖的模样，她心底暗爽。
新年第一天就离家出走，嘶，真刺激。
“年年，尼不会又跟家里愣吵架了吧。”
好友谭茉含糊不轻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八成正嚼着什么东西。
“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她刚想说好啊，转念想到谭茉的父亲常年在外打工，一家人也就过年能团聚一下，于是马上改了口。
“没事儿，我这边约了人，你可悠着点啊，别吃成个大胖子。”
在骂骂咧咧声中，林暮年笑着挂了电话，世界又变回一片死寂。
水泥地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踩上去嘎吱作响，这么自娱自乐地玩了一会儿，再一抬头，发现走到了陌生的地方。
往前看是一条又深又旧的街道，两边的门房都已破败不堪，青石板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裹挟在风雪中的是一股消散不去的霉味。
阴冷、昏暗、潮湿。
是她喜欢的味道。
比起繁华的闹市，她对这种被时光遗忘的小角落要命的迷恋。
好像发现了它们的自己就能在这一刻拥有这里。
她一步步往里走，时不时停下来拍照。
“小伙子，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说了不会搬就是不会搬，实在不行就等老头子我没气儿了再来吧！”
突然的吼声吓了林暮年一跳。还有其他人？
她闻声看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从一间老屋里走了出来，隔着段距离依稀辨出是个男生，一身墨绿色的羽绒服在白雪里格外显眼。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方才那个大嗓门又从屋内传来：“不用说了，你走吧！”
男生在门口站了会儿，终于转身离开，撑着伞朝林暮年所在的方向走来。
嘴里哈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但林暮年还是看清楚了他的脸。
愣怔片刻，她认出了此人。
沈望辞。
南铭中学公认校草，比她大一届，成绩优异，家境优渥，传闻他已开始接管部分家业，未来无限可期。
是与她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就是不知道沈望辞为何会大年初一出现在这条破败的老街，还像个丧家犬般被人赶了出来。
她本无意多看，身子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随着沈望辞的不断靠近，视野里的一切都开始缓慢放大。
前倾的黑伞挡住了他的眼，只露出下半张脸，鼻尖有点泛红，薄唇紧抿成线，握在伞柄上的手骨节分明，白得发光，像是被精心雕琢打磨过的瓷器。
伴随着清脆的沙沙声，雪地上留下一连串整齐的脚印。
在即将擦身而过的瞬间，林暮年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道极淡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不带任何情绪，甚至有点冷，却叫她心神一怔。
这时突刮大风，林暮年头顶一凉，她的帽子被吹走了！
余光中有个身影闪动了一下，下一秒，那只方才还捏着伞的手托着一顶帽子递了过来。
“……谢谢。”林暮年抬头看他，男生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不用。”嗓音清润，像流淌在山涧的汩汩泉水。
沈望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高挑清瘦的身形透着股冷冽的寒意。黑发在风中肆意飞舞，伸在伞外的衣服上沾了些雪子。
对话很短暂，等她回过神那人早就走远了。
她狠狠拍了拍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有为美色呆滞的一天。
怪就怪沈望辞长得也太不是人了！
高二跟高三在不同校区，所以之前她只远远看到过此人几眼，亦或是在小姐妹的分享下看过几张别人偷拍的照片。
她知道沈望辞很好看，但近距离感受过后才知道什么叫颜值暴击。
咳，沈望辞，名不虚传啊。
她对方才传出声音的那间屋子有一丝好奇。
一路走来，老街的荒凉景象历历在目，没想到还有人住在这里。
走到那屋前，木门微合，透过缝隙隐隐看到里面有个活动的人影。
一旁的墙壁上竖挂着块破破烂烂的门牌，写着：老胡面塑。
林暮年瞄了一眼就打算离开，谁知刚下台阶，就听里面一阵乒乓作响，接着便响起老人的痛呼声。
“没事吧！”
她推开门，就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躺在院子里，脚边是一堆散乱的盆盆罐罐。
那老人瞧见突然出现的少女也不客气，直接唤道：“丫头，来扶我一把。”
林暮年搀扶着他朝屋内走去。
日光从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点亮了屋内的景象。
棕褐色的柜子立得满满当当，里面摆放着一个个精致小巧的彩泥人偶。正对门的墙上挂着幅字帖——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角落一张四方木桌，工具整齐堆着，还有一个看起来尚未完成的人偶立在桌上。
“好漂亮啊。”
林暮年站在一面柜子前，被一个身穿幻彩羽衣的人偶所吸引。
“这是用橡皮泥捏的吗？”
“什么橡皮泥，这是面塑。”老人纠正道。
“面塑？”
似乎是讲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老人滔滔不绝起来。
在他一番激情讲述下，林暮年算是明白了面塑的基本概念。
面塑又称面人，原料大多是用面粉、糯米粉等材料混合蒸制而成，再添加不同色料，经手艺人的捏造变成各式各样的形象。
她对手工艺品类的东西很感兴趣，从小就爱捣鼓，只是她所珍藏的宝贝在父亲看来都是浪费空间的垃圾。
某次大吵后，她就再也没动手做过什么了。
如今看到面前的景象倒是又唤起了一点兴趣。
八成是她注视着面人的眼神太过炽热，老人察觉到了什么。
“有兴趣？”他笑道，“要不要试试？”
“好呀好呀！”
林暮年搬了把小椅子在那张四方桌前坐下，看老人捏起一点面团插竹签上揉捏按压，渐渐形成了头部雏形。
指节粗糙布满老茧，手上动作却十分细巧。
又见他用小竹刀在面团上点、切、刻、画，不一会儿一张栩栩如生的脸就展现眼前。
这拿的哪是竹刀啊，明明就是魔法棒！
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她也开始尝试。
屋外的雪还在下，静悄悄的落地，将视野内的一切都染了白。
屋内灯光暖馨，一老一少专注手工，等回过神来，天色已近暗沉。
胡元良放下手上的活，“丫头，该回家了。”
林暮年抬起头，眼底充斥着一丝茫然，等她注意到屋外的天色，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这待了一个下午。
而她丝毫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好久没有这么沉浸于一件事了。
“哟，做得不错嘛。”胡元良看着她手上的面塑，“这只小猫咪挺可爱的。”
“这是老虎！”
室内响起老人呵呵呵的笑声。
胡元良让她稍等，然后转身进了后间，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三个漂亮的面食制品。
竖耳白兔，骑鱼娃娃，红枣莲花。
热腾腾的雾气飘到空中，散发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过年就要吃这个，象征万事如意。”
林暮年觉得生活不如意的很，若是吃了这个真的能有所改变的话，她愿意吃一百个！
离开老屋前，她犹犹豫豫地问自己还能不能来，胡元良站在门旁，笑容深深的，眼里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可以，当然可以。”
听到老人这么说，林暮年心中溢出一股说不出的喜悦。
今天本来是很糟糕的一天，她甚至想着大年初一就这么不如意，今年估计要多灾多难了。
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有种在黑暗里找到希望的感觉。
出了老街她才想起看手机，有许多来自母亲的未接电话，但她设置了静音。
可能认为她是故意不想接，后面改成了发微信。
【老妈】：年年，你爸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老妈】：回来吃晚饭吗？
【老妈】：我跟你爸去趟奶奶家，锅里有菜，热一下就能吃了。
林暮年关上手机，心口堵得慌。
他们以为她还是小孩子，但其实她什么都懂。
那之后的寒假，林暮年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老胡面塑。
跟胡元良混熟后，她总是老胡老胡的叫唤，胡元良一开始还训她没大没小，后面也习惯了，因为他自己也整天臭丫头坏丫头的喊。
某天忽然想起件事，林暮年问他沈望辞那天是来做什么的。
“谁？”
“就是我第一次来的那天，在我之前有个很高很帅的男孩子来过，穿着墨绿色棉衣的那个。”
胡元良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记得这么清楚。”
林暮年开始结巴：“哪，哪里有！”
“我当然记得他，他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来做什么？”
“劝我搬离这里。”
胡元良所在的这处地方叫南庭老街，几十年前还十分热闹，各色商铺百花齐放，但终究是昙花一现，逃不过时代的洪流。
如今已然是个荒地。
几年前还有少许人同他一样住着，但是政府将这块地收购后，大家便陆续搬走了。
“这里要拆了啊！”
林暮年眼里露出不舍，她还打算把这儿当作秘密基地呢。
谭茉跟她说过，沈望辞他家是宁城开发商巨头，这么看来，这块地八成是被沈家买下了，因为老胡拒不离开，所以他才会来劝说吧。
看来沈望辞已经接管部分家业的传闻是真的。
“老胡，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啊。”她笑嘻嘻地凑过去，挤眉弄眼，“是不是他们给的不够多啊？”
胡元良被气笑了，“臭丫头，这是钱的问题嘛！”
其实不说林暮年也明白。
老胡跟着父亲学做面塑，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这家店也是当年和父亲一起开起来的。
就算它已经破破烂烂，也是承载着诸多回忆的地方。舍不得才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