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第二日一早醒来,便匆匆忙忙跑到李霁的院子,将昨晚的事告诉了她。四人聚在一起商讨,李晟吓得不轻,吵闹着非要和许文昌一起睡。

    许文昌慢慢消化他的话,问道:“你可曾见到那东西的腿?”

    李晟当时刚醒,又吓得不轻,那还有心思去看那“人”有没有腿,或是长了几条腿,摇摇头。

    许文昌道:“这么看来不像是灵,倒像是鬼。灵出现没有时间限制,而你昨晚见到那东西,今早消失不见,似乎是夜间出没。他一直没有说话,若是灵,能化作人形便同人一般无二。那东西如此纠缠上你,却不曾说话,像是道行不深的恶鬼。”

    李晟吓得脸色发白,“他作甚要纠缠我啊?”

    许文昌哪里知晓,随口搪塞道:“许是你阳气旺。”

    李晟哭丧着脸四下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就自己这样子手无缚鸡之力,还阳气旺?看来那鬼丁点儿也不挑食。

    李霁问道:“能确定这恶鬼不是汪暮迭说的那只灵吗?”

    许文昌点点头:“应该不是,这只鬼不足以杀这么多人,事有变故,想用谢宗瑾引出那只灵,怕是行不通。”

    李晟尴尬地做了个鬼脸,他尽力了,但是汪暮迭赶鸭子上架,就得知道他们并非谢宗瑾和时雨本人,能做到这些已是不易。

    李晟扶额,趁机看向坐在旁边的文熙,忍不住嘴角上扬,只要在她身边,无论前面是什么危险,他都会觉得自己可以战胜,也必须战胜。

    李霁想了想,道:“其实汪暮迭的最终愿望是让谢宗绮平安无事,现在引来了一只鬼,我们需要先解决它。”李霁长叹一口气,看向李晟,“今晚你还是一个人睡,做饵,我三人在周围布下埋伏,将其抓住,免得夜长梦多。”

    一句话说到了文熙的心坎里,这件事本没有那么复杂,但是汪暮迭非揪着一百多年前谢宗绮被那只灵杀害的事情不放,在他心里,复仇远比重新开始更重要。

    爱一个人花了一年,为了爱人去恨一个人却花了一百多年。

    李晟虽然有点害怕,但不得不站出来。事已至此,他们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霁有些放心不下李晟。这些日子相处,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随着时间渐渐消散,若是抛下老一辈的恩怨,他们倒也算是聊得来的性子。

    李霁强势,性子急、好逞强,李晟之前觉得她就像是吃了火药一般,遇事先咋咋呼呼没完没了;但若是真的遇到了变故,有李霁这样的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大家才能开始动手去解决问题。

    李晟喜欢说大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人知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李霁之前认为他吊儿郎当、满嘴胡话,又没什么能耐;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晟遇事不退缩,不得不承认,他的脑子是真聪明。

    李霁不放心,看了看李晟,想要说话,措辞半天终是没能说出口。

    李晟手心里也是一把冷汗,强打着精神站起身,拍了拍许文昌的肩膀,笑哈哈道:“许老弟,这恶鬼道行不深,咱们必须一次抓住他,我可经不起第二回了。”

    许文昌点点头,从腰间取下金铃递给李晟,李晟摇了摇这个不会响的铃铛,疑惑地看向他,“这怎么用?”

    许文昌道:“遇到危险,将其抛出,金铃会罩住你。”抓住恶鬼是任务,但也要保护好李晟的安全。

    李晟看了看这个小不点金铃,这么小,能罩住自己?闹呢?!还是揣进怀里,道了声谢。

    许文昌安排了一下每个人的任务,谢府不算小,真布置起来,需要准备很多东西。

    四个人一忙起来,时间过得很快。看着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李晟恐慌的情绪再也压不住,道:“我先回去了。”话尾都带着颤音儿。

    李晟双手将木门关上,里面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纸,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发出若隐若现的金光。往榻上一坐,昨天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衣服也没脱,直愣愣地躺下,心里默默背诵着能想起来的所有文章。

    屋外的树枝动了一下,阴影透过窗户纸,在李晟的眼前晃动。李晟似惊弓之鸟一般,攥紧衣襟,猛地睁大眼睛,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无事发生,李晟绷紧的神经未来得及放松些许,许文昌布下的陷阱传来一阵刺耳的哨声。

    它来了!!!

    李晟猛地从榻上蹦了起来,手里拿着许文昌给他的金铃,忍不住想要大喊出声。

    可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

    李晟吓得差点又要晕厥过去,可这次,那只手是温热的!!万幸万幸,佛祖保佑!

    不是鬼,是人!

    李晟长舒一口气,耳边传来一阵嘶哑的声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很陌生的声音,李晟瞪圆了眼睛转过头,转到一半,入目是一片黑雾拢着的衣衫,没有任何的缝制和花纹。

    黑斗篷!

    他就是汪暮迭说的那只灵!

    李晟猛地转过身,只对上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像画中的美人一般,剑眉星目,黑白分明。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李晟听到屋外传来文熙的声音。

    “抓住了。”

    好一计调虎离山,将他们四人耍的团团转。

    ……

    再次醒来时,李晟身处一个没有窗户的空间,周围的空气温暖又潮湿,像是在地下。屋子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上的烛台里,一只蜡烛发出惨淡的光。

    李晟动了动双手,恐惧感瞬间涌进脑海,条件性地蜷缩起双腿和双手,想用这种方式来自我保护。

    黑暗中传出声音,沙哑地如同耄耋老者,可底气却十分强盛,像是正值壮年的男子。“醒了。”

    李晟双手摩挲着周围的事物,身下是一张小木床,上面铺着软软的被褥,摸上去还是上好的丝绸面料。“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慢慢走入蜡烛的光线里。黑色的斗篷很长,两只角及地,看不到那只灵的双腿,黑斗篷里仿佛装的都是黑雾,黑雾聚拢又分散,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的脸。

    靠,真他娘的好看。

    是那种很强烈、热烈的俊美,一张脸不笑时便已是举世无双,看向自己时眼角微微带笑,嘴角上扬,冲击着李晟的视觉,将他的目光牢牢吸引过来。

    一眼沦陷。

    怪不得谢宗瑾会爱上他,可李晟可不会,他已经有了文熙,再者说,怎么看这张脸也是个男的呀!

    李晟忍不住蹙眉,“你到底是谁?”

    “池魔。”

    池魔身后的斗篷一起一落,那张俊脸便出现在李晟的身前,黑雾中伸出一只大手,扼住了李晟的脖子。

    池魔?怪不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就像是从水里传出的声音。这丫的还真是一只水鬼!搞不好就是昨天去东流河下游时被他盯上的!

    池魔看着李晟因窒息而涨红的脸,“就凭你,也配顶着他的名字?”

    李晟猛地看向池魔,他知道自己不是谢宗瑾?他们原本就认识?还是说,池魔也是带着记忆进入的结香结界?

    李晟喘不上气,用力拍打着池魔的手臂。池魔被他惹烦了,手臂一用力,李晟的脖子传来咔嚓一声,骨头断裂,张开的嘴里不住地往外冒着鲜血。

    烛光下,桌子上的一本册子平摊着,上面记录着千心冢的真正用法。

    “千心冢,万魂归,梦结孰思追?一剑穿千心,一线连幻真。”

    李晟嘴角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似是无根之水一般,落下便渗入黄土。被许文昌安葬的骨头山一千具尸骸,被签下的契约引动,纷纷破土而出。

    一时间,黑雾弥漫整个结香结界,又不止这片结界。

    池魔抱起李晟的尸体,金铃骨碌到地上。池魔一息之间便到了骨头山。千心冢在这里布下,也将在这里真正地发挥作用。

    ……

    黑雾翻滚,狂风骤起。文熙感觉手腕处一阵巨疼,低头看去,原本的红色血线已经全部消失,心慌和不安占据了她的大脑。

    汪暮迭抱着骨琴出现在三人面前,脸上是不曾出现的懊悔和悲恸,“是他!他竟然一直在利用我!”

    李霁想询问李晟在哪里,整个结界都是汪暮迭创建的,只要李晟还在结界中,汪暮迭就一定知道他在何处。

    黑雾中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无数的骨骼在冲破某种束缚。

    许文昌暗道不妙,千心冢威力巨大,一旦开启便无法中断。猛地抓住李霁的手腕,道:“结界要坍塌了,我们必须赶紧出去!”

    汪暮迭发了疯一般抱着骨琴,到处喊着谢宗绮的名字,嘴里不停地喃喃:“结界不能破,宗绮就在这里……宗绮!谢宗绮!”

    文熙被狂风吹得几乎站不住,拼命跑过去攥住汪暮迭的衣领,“李晟在哪?你快告诉我李晟在哪!”

    汪暮迭根本听不进去旁的声音,文熙一把抢过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骨琴,一道寒光在黑雾中一闪而过,文熙站稳时发现,自己已经从结界中出来了。

    紧跟着,李霁和许文昌也出了结界。

    原本的柳树瞬间枯萎,刻着结香的石碑从中间断裂,一半留在原地,一半滚下山崖。

    一场大梦,梦中人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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