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靳正用早膳,起的太早没什么胃口,敷衍地吃了些,避免早朝时出洋相。

    管家进来道:“老爷,宫里头传来消息,太后给南诏宫那位塞了个人。”

    萧靳眉头一挑,暗道一声老太婆人都死了还不消停,“什么人?”

    管家如实禀告,“小宫女年纪不到二十,名叫齐眉,手脚挺灵活的,好像是个哑巴。”

    一听是哑巴,萧靳心里的猜忌和戒备少了一半,“派人盯紧点,毕竟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不得马虎。”

    管家点点头,退出去按照吩咐行事。

    萧靳放下碗筷站起身,心情颇好。如今这朝内外,那只整天蔽日的隐形大手彻底消失,除了他和李彻,就只剩下李霁这么一个成不了多大气候的黄毛丫头。

    “齐眉?小孩子家玩玩闹闹,她老人家都要挂在心上,真是操心的命啊。”

    ……

    簇菊手里拿着医书,又翻看了两页,被一旁钱顺德嗑瓜子的声音吵到,火气上涌,直接掏出一小瓶黑粉洒在了那盘瓜子上。

    钱顺德吓得捂住口鼻站起身,“我我我!你你你!就没见过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投毒!”

    本不是毒药,不过是些治疗伤病的锅底灰,簇菊没解释这场误会,手中的医书继续翻动。

    钱顺德实在无聊,“这都日上三竿了,啧啧啧,年轻人呐。”

    簇菊看的入迷,钱顺德不敢再靠近那张撒了锅底灰的桌子,走在一旁的小木凳上坐着,右腿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肚子也跟着叫唤了一声。

    该用午膳了。

    钱顺德嘟嘟囔囔:“还是繁竹好,不到饭点儿就张罗着吃这吃那,哪像你,跟你的破医书过一辈子吧!”

    簇菊没搭理他,抱着手里的医书爱不释手。

    ……

    “齐眉?”李霁腰背酸痛,坐在垫了厚厚垫子的椅子上,手中的毛笔随意落下,宣纸上出现“齐眉”二字,复而抬眸瞧着笔直站在眼前的小宫女。

    钱顺德狗腿子上前道:“举案齐眉,寓意极佳!”还竖起来一根大拇指,在李霁眼前晃悠了一圈。

    小宫女容貌不出挑,放在人群里都不会多瞧上一眼,低眉顺眼,甚是乖巧。

    可,太后送过来的人,恐有猫腻,总归是不大放心。

    “跟前伺候。”

    齐眉颔首,老实巴交地上前帮李霁研磨,安安静静的倒是合人心意。

    太后死后一切事宜均有专门的人负责,李霁望着一夜间空旷沉重的万寿宫,不禁感慨物是人非,想起了远在南郡的繁竹,越想越坐不住。

    自己明明答应了带她走,可还是抛下她一人留在江州,饶是性子再好的人也会生气,更何况繁竹可算不上什么省油的灯。

    说起来,自打她与繁竹结识,后面太后送来的簇菊和齐眉,怕是要给她凑齐梅兰竹菊吧?!

    看着不经意间浮现在纸上的梅兰竹菊四个大字,齐眉的手指微微一怔,随后又状若无事地磨墨。

    李霁心中记挂着繁竹,没有发现齐眉的异常,写完后将宣纸随手扔在一旁。

    簇菊人懒,心里只有医术,顶多给李霁端个茶倒个水,眼里没活。

    齐眉则不然,手脚勤快,有眼力见儿,细心。李霁叮嘱过的所有事情,都便被她做的妥妥当当。除此之外,齐眉很清楚李霁的喜好,钱顺德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没想到竟被齐眉一一记下。

    几日相处下来,李霁对这个新来的小宫女甚是满意,毕竟谁会不喜欢一个听话又话少的人呢?

    下人来报,陛下宣见长公主殿下。

    李霁正悠闲地坐在屋里的躺椅上小憩,微微蹙眉,脖子一立起来,齐眉便上前将人扶起。

    不得不说,这几日因为齐眉伺候的好,李霁人懒三分,也胖了两斤,没有刚回宫时瘦的那般骇人。

    钱顺德晃悠的腿瞬间并在一起,规规矩矩地坐好,担忧地看向李霁,“黄鼠狼给鸡拜年,怕是没安好心呐。”

    前一世的季昌,这一世的李彻,难不成他也有两世的记忆?还是造化弄人,自己又在不知不觉间碍了他的眼,挡了他的路?

    齐眉手快地替李霁整理好衣裙,又穿戴好大氅,规矩地站在一旁。

    李霁朝钱顺德摆摆手,“去瞧瞧。”

    钱顺德拍掉手上的点心渣渣,忙站起身迎上去,狗腿子般道:“殿下慢些,小心台阶。”

    李霁跨过台阶悬起的一只脚方向一转,准确无误地踹在钱顺德弯起的腿弯处。

    钱顺德一个踉跄,扶住门框堪堪站稳,嬉皮笑脸道:“殿下好厉害,生龙活虎,力拔山兮气盖世,巾帼不让须眉……”

    李霁长吸一口气,快走两步,将钱顺德不着边际的吹捧抛之脑后。

    ……

    李彻正坐在堆成小山的奏章前,一旁小太监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真不怪他,谁站了三个时辰能不打瞌睡?天不亮便跟着李彻晨起上早朝,自朝上下来,便要批改奏折。本该是到了午膳的时辰,早已备好的佳肴都快凉了,李彻手里的奏折还没放下。

    李霁走进乾恩殿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端坐在案桌前的李彻。快要睡着的小太监瞬间清醒,恭敬行礼。

    李彻放下手中的奏折,朝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待大殿内只剩下李霁和李彻二人,李霁才缓缓开口道:“不知陛下唤臣来,所为何事?”

    李彻站起身,绕过案桌,和李霁相隔一米开外便停下了脚步。“都说蓬莱有仙人,神医妙手,朕甚是好奇,想着让皇姐与朕好好说说。”

    李霁跟着李彻走到小桌分开的矮榻上,坐下,接过李彻递过来的茶,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的浅笑,“好说好说。”

    李霁简单说起了蓬莱仙岛的经历,跳过前缘往生境,也简化了自己的三次考验,终是求得仙人一见。

    李彻不禁感叹,“没想到皇姐此行竟如此凶险,不过能登上蓬莱岛,便是有缘人。不知…皇姐可曾听闻过前缘往生境?”

    李霁佯装初次听闻,“哦?臣对那些东西倒是没多少兴趣。”

    李彻见李霁不接他的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皇姐若是瞧见了那前缘镜,就能发现,你我二人的缘分并非今生一场。”

    李彻站起身,君臣有别,李霁也不好再坐着,起身后发现,这小子今年长得很快,竟不知不觉间快要赶上她的身高。

    “前世因,今日果。不知那离祟剑可曾用的趁手?自幼祖母便瞧不上朕,认为朕处处比不过皇姐。或许祖母对皇姐的好,你还没全部知晓呢。”

    李霁一愣,那些曾经被自己忽视的小细节,如初春的雨水,一点一滴汇聚成潺潺的溪流,将这一桩一件的事情全部贯穿起来。

    李彻继续道:“祖母的能耐,饶是活了两世,你我今日才看清啊。”

    怒气从眼眸中流露出来,李霁忍不住这团撕心裂肺的愤怒,上前攥住李彻金黄色龙袍的衣领,白皙的手指因用力,骨节更显惨白。

    “是你杀了祖母!”这次是彻彻底底的肯定,即便祖母不让她去调查,不让周围的人对她说出实情,但将这些前因后果一一细想,能杀祖母的人,眼中容不下祖母的人,只有李彻一人。

    李彻瞧着李霁怒气中掺杂的杀意,脸上的笑意更加浓烈,“是朕。如今整个大周都是朕的,朕要一人死,他便绝无生还的可能。”

    一团黑雾包裹住李霁的攥着衣领的右手,强大的力量让李霁不得不松开拳头,“现在你也要杀了我吗?”

    “朕怎么舍得?皇姐是朕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不过在皇姐眼里,朕却比不过最低贱的宦官。”说到最后一句时,李彻嘴角虽是上扬,眼中却满是恼怒。

    “怎么办呢?朕宽宏大度,不会与死人争这些。”

    冰冷的话语让李霁心生寒意。她却实不是一位好的谋略者,因为在意的人和事太多。软肋太多,让她不得不低头。

    “别杀他们。”

    李彻哈哈大笑,少年本该澄清透亮的眼眸中全是狠辣和邪恶,“可以,不过皇姐要答应朕一个条件。”

    ……

    李霁失魂落魄地走回南诏宫,心中的那份恐慌才淡淡消散。

    钱顺德不知李彻和李霁二人在乾恩殿内说了什么,不过他站在门外都能听到李彻那两声痛快的笑声,低声地咒骂一句:“小人得逞!”

    李霁只留下齐眉一人。太后死后,没有将最信任的宝琴嬷嬷留给她,反而是留下了这么一位小姑娘,就说明她比宝琴知道的更多,也更能够帮助到自己。

    “我想了一路,花漓的本命梨树当真是机缘巧合才出现在崇云殿?青州的金铃可护我周全,前缘往生境让我看清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结香结界……”

    齐眉缓缓开口道:“太后本是想自己破了那结界。”

    李霁对于齐眉能开口说话这件事,没有太过惊讶,很快便接受了。“结香是李彻的手段,但他又说不想让我死?”

    齐眉道:“那结界甚是诡谲,若是未通过考验,便会吸食人的记忆和神识。太后也怕保护不了殿下,便派人给西南公主送去了一封。”

    李霁道:“仓决山的时家,和祖母可有关联?”

    当时在结界中,李霁便起了疑心,时这个姓氏不常见。

    “果真逃不过殿下的眼睛。太后是时年的后人,自幼便习得仓决山法术,与现任山主天机子仍旧相识。”

    所以,花漓会在崇云殿;所以,许文昌前来皇宫是太后早就应允的;所以,太后早就知晓了他们前一世的事情……

    好大的一盘棋,自己被困其中已久,早已不能抽身。

    “殿下?”

    李霁摆摆手,“你先下去罢。”这些事情,她自己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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