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课堂
冬日午后，凛冬的暖阳洋洋洒洒地透过玻璃窗外照进阶梯教室内。
整座教室宽敞明亮，投影仪上方“明德博学”四个大字彰显着严谨又求是的作风。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已经有不少同学陆陆续续带着厚重的外科书前来占座。
今日的线下课堂考勤率似乎格外的高。
教室内外乌压压的一片，人群攒动。不知过了多久，略带喧哗克制的背景中突然发出了几声低低的惊叹。
随后。
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
温昕只觉得头顶的灯光晃得有些刺眼，耳边吵吵嚷嚷的听不太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趴在桌子上翻了个身，继续午休。
下午的靶点实验还是要跟进，这几天她为了一个突破性的研究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带领全课题小组熬夜突击，三天两夜加起来只睡了六个小时。
连轴转之后终于在上午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导师却强制要求她先暂停休息几个小时，否则身体吃不消。
温昕这才勉强午饭过后在学校随便找了个地方，打算小憩一会。
浮浮沉沉之间，她好像感觉眼皮有千斤重一般，整个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
他妈的，我不会真的要猝死了吧。
正这么想着，四周的窃窃私语突然戛然而止。耳边倏然只剩下窗外摇曳的风声。
静得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晚上八点，对。”
低沉的男声略微带点儒雅磁性，快速地从温昕身前走过，卷起一阵淡淡的风流，混杂着好闻的雪松香味。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说是低声细语。但这种动静在悄无声息的教室里，却依旧显得有些掷地有声。
特别是当全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时，随意一个漫不经心的语气词，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之极。
“45号床的病人手术不能再耽搁了，八点半准时排一间手术室给我。”
对面似乎说了句什么，他温和地笑了声，语气却听不出情绪：
“排不了就趁早换个人来排，免得祸害其他性命垂危的病人。您觉得呢，王主任？”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讲台下人头攒动的众多医学生均是浑身一凛。尽管教室内暖气十足，却还是避免不了寒气从脚底蔓延到了头顶。
……不愧是沈副院，都能笑里藏刀地让主任卷铺盖走人了。
凌厉的气息，瞬间昭然若揭。
温昕坐在第一排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她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这梦也太逼真了点。
就好像真的身临其境一样，蓦地将已经博士快要毕业的她，强制拉回了那段听课见习两头跑的大学时代。
讲台上的男人挂断电话，看了眼时间，拷上课件开始讲课。
和刚刚无意间展露出来的凛然不同，沈衍聿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都完美诠释了“为人师表”四个大字所蕴含在内的温文尔雅、循循善诱。
他的声音像是一把蛊惑人心的勾子，令人很难不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虽然大部分学生闻名而来的原因，主要还是要归咎于他那过于卓然尔雅的气场，和英俊不羁的外表。
这节课的主题是《颅脑和椎管内血管性疾病》。尽管课本上所对应的章节描绘得枯燥冗长，沈衍聿却将课堂气氛调动得十分活跃，以结合实操与案例穿插的形式来讲解知识点，十足的幽默风趣。
再加上高隽挺拔的外表形象，沈衍聿快要溢出来的个人魅力，很难不令人折服和倾佩。
只是个别有心的同学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朝角落里瞥去。
角落里……
温昕睡得正酣甜。
整个教室里，除了第一排边角的位置上那道视若无睹的身影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孜孜不倦地集中在正前方的屏幕上。
包括由于来的晚而占不到座位的、为了满足好奇心慕名而来的其他专业的同学们。即便是最后一排贴着墙角的位置上，也熙熙攘攘地站满了学生。
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尽管一开始只是为了一睹传闻中的人物两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真正被讲课内容所吸引。
遇见一位博学渊识的老师不容易，遇见一位博学渊识且善于谆谆教诲的老师，更不容易。
他们很珍惜这次神经外科的公开课程，涉足范围远不止课本上提及的寥寥几笔，更多的是临床前沿的技术手段和靶向治疗。
眼看整节课的时间就要过去。
沈衍聿结束教研任务后。
开始百无聊赖地翻点名册。
“1班1号。”
“温昕。”
“……”
无人回答。
半晌。
正在睡梦中的温昕突然被旁边的人拍了两下，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一抬眼。
就对上了讲台上那道漆黑如墨的眸子。
——凝视。
且相对无言。
然后。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
旁边的室友再次看不下去了，她轻轻提醒道：“沈教授问你话呢。”
“？”
温昕愣了两秒，呆呆地站了起来，脑袋还有些发晕。
众目睽睽之下，四周铺天盖地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戳成个筛子似的，聚焦在她单薄的身影上。
呼吸都变得粘滞起来。
沈衍聿依旧不疾不徐地盯着她看，似乎有十足的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嘴角噙着笑意，看起来如沐春风，笑意却深不达眼底。
温昕翻遍了整段求学经历，也没想起来北大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牛逼人物。
年纪轻轻就评上了教授。
还帅的这么人神共愤。
她不可能毫无印象。
意识到自己大概率还是在做梦，向来听话的乖乖女温昕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课余作业，鼓起勇气开了口：
“老师，您这个ct图片扫描的诊断结果。”
“是错误的。”
“……”
死寂般教室里顿时如临深渊，底下的学生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倘若站在讲台上的人换作任何一位老师，他们都不可能露出这么五雷轰顶的表情。
但是。
那可是沈衍聿。
抛开实绩和议论纷纷的背景不谈，单说学术研究方面的造诣和履历，拉出来都够打印足足半本书的程度。
温昕一个未出茅庐籍籍无名的大四医学生。
她怎么敢质疑来自教授兼全国顶尖三甲医院副院长的至高权威？
她怎么敢？？！
室友也被向来惯会摸鱼的她吓了一跳，赶紧在桌子下面扯了扯衣角，压低声音：“温昕，你疯了？”
“……”
温昕挠挠眼皮，没做回答。
因为模糊不清的ct图像上的显示，的确和脑出血的典型表现十分相似，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辨别出二者的区别。
甚至有的时候只看图片确实百分百容易出错。这种时候拼的就是坐诊的经验和医生的谨慎程度，只要认真捋过病例，成熟老练的主任医大部分都能一眼发觉问题所在。
沈衍聿的眸角抬了抬，似乎也没料到医学院的大四学生能有这份见识和魄力。
他的语气染上了半分认真：“那依温同学所见，正确的诊断结果，应当是什么？”
“腔隙性脑梗死。”温昕说。
沈衍聿突然笑了出来。
“……”众人在底下埋头，嘶声一片。
目光在两个人身上不断跳跃，仿佛刚刚斩钉截铁地笃定瞬间被击破。他们看着二人之间这奇怪的磁场，都有些摇摆不定。
有些父母在京城医疗圈身居高位的同学，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不少东西。此刻像是醍醐灌顶般醒悟了过来，窃窃私语道：
“……好像真的是腔隙性脑梗死。”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炸出了更多讨论的声音。
“……我也觉得，氯吡格雷是抗血小板药吧，脑出血的话，抗血小板不应该严令禁止的吗？”
“结合过往病史来看，的确脑梗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脑梗溶栓的药吃多了难道就没有可能引发脑出血吗？毕竟抗凝和降纤都用上了，患者年纪又大，高血压三级，结果说不准的吧。”
“虽然但是，那这不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病吗？就算我们诊断不出来，沈教授也完全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吧，除非他是故意的……”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甚至有越讨论越激烈的趋势。
故意放错版本来引发学生思考的沈衍聿本人，丝毫没有觉得“被质疑”是一件多么严肃的大事。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自发掀起的学术狂潮，对这节课达到的预期效果颇为满意。
激烈的讨论氛围让大部分人都忘却了时间的流逝。沈衍聿觉得点到为止即可，疑虑促使思想的进步，而思想又推动着科学研究发展的齿轮。
而偏偏这两样东西，又是当代按部就班的学生当中，最最缺乏的基本素养之一。
于是也没有要当面揭示答案的意思。
半晌。
他无意间再次瞥了一眼角落。
上扬的嘴角却是一顿。
本该是罪魁祸首的那道身影却早已不知所踪，位置上空荡荡的一片，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沈衍聿低头，盯着点名册最上方的“温昕”二字。
修长的手指苍劲有力地拿起笔，正准备在后面添上“早退-2”的罪行记录。
却蓦地发现，似乎早就过了下课时间。
“……”
他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干净冷峻的大背头散落下两丝碎发，笑意依旧不达眼底，却冲淡了眸子里的那份天然的淡漠感。
淡漠到，好似天生对众生都有一种。
高高在上的俯瞰和疏离。
*
温昕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地出逃过。
不是因为课堂上狂妄的回答，也不是因为那一道道令人窒息的目光。而是她倏然发现——
这好像不是梦。
她可以自由穿梭在这所看起来相似却又不一样的校园里，可以呼吸到空气中凌冽却又清新的融雪的味道，甚至连沉重的书包勒出来手指上的痛感都那么清晰明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
都源自于她看到了课件下方不甚起眼的那个院徽图片。
——京市清和医院。
北/京城内里里外外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清和”的顶尖三甲医院，如果有，也只能是她六年前比照着“协和”衍生出来的那本扑街小说里面的ooc产物。
温昕突然愣了一下。
刺眼的阳光照在她额角淌下的汗渍上，整个人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灵魂出窍的感觉。
“昕仔，你跑什么呀……”蔡锦怡跟在身后气喘吁吁，“沈教授的课还没结束，他这学期就教两节课，你怎么一声不吭就……”
她看着蓦地转过身来的温昕，突然也停下了脚步：“怎么了吗？你刚刚一直在睡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沈教授，全名叫什么？”温昕冷不丁地问道。
蔡锦怡摸摸她的额头：“莫不是真烧傻了？昕仔，你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温昕扯开她的手掌，一字一句坚持道：
“沈教授，叫什么？”
“……沈衍聿啊。”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明明早上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的手，表现出一副简直要迫不及待亲眼目睹沈教授儒雅教学的模样。
怎么突然一觉醒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整堂课兴致缺缺，回答问题时还不按套路的一鸣惊人，把她都吓了一跳。
蔡锦怡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温昕两眼一闭，当场晕了过去。
沈衍聿。
是她六年前大学刚毕业那会闲得无聊，半夜爬起来在某江上面连载了七万多字的言情小说的男主角。
当初随心所欲写了两个多月，直到研究生刚开学阶段她忙的焦头烂额，无暇分心，索性也就将它抛之脑后，愉快的投入现实生活中去了。
哪知道。
他妈的，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回旋镖居然在六年之后，正正扎中她这个扑街作者的眉目中心。
她穿成了自创文里的炮灰女配，成为男主沈衍聿众多相亲对象中湮没在茫茫人海里的白富美之一。
——全篇出场不超过五十个字的那种。
哈哈。温昕躺在地上，内心有点崩溃。
不是很想活了。
整座教室宽敞明亮，投影仪上方“明德博学”四个大字彰显着严谨又求是的作风。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已经有不少同学陆陆续续带着厚重的外科书前来占座。
今日的线下课堂考勤率似乎格外的高。
教室内外乌压压的一片，人群攒动。不知过了多久，略带喧哗克制的背景中突然发出了几声低低的惊叹。
随后。
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
温昕只觉得头顶的灯光晃得有些刺眼，耳边吵吵嚷嚷的听不太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趴在桌子上翻了个身，继续午休。
下午的靶点实验还是要跟进，这几天她为了一个突破性的研究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带领全课题小组熬夜突击，三天两夜加起来只睡了六个小时。
连轴转之后终于在上午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导师却强制要求她先暂停休息几个小时，否则身体吃不消。
温昕这才勉强午饭过后在学校随便找了个地方，打算小憩一会。
浮浮沉沉之间，她好像感觉眼皮有千斤重一般，整个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
他妈的，我不会真的要猝死了吧。
正这么想着，四周的窃窃私语突然戛然而止。耳边倏然只剩下窗外摇曳的风声。
静得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晚上八点，对。”
低沉的男声略微带点儒雅磁性，快速地从温昕身前走过，卷起一阵淡淡的风流，混杂着好闻的雪松香味。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说是低声细语。但这种动静在悄无声息的教室里，却依旧显得有些掷地有声。
特别是当全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时，随意一个漫不经心的语气词，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之极。
“45号床的病人手术不能再耽搁了，八点半准时排一间手术室给我。”
对面似乎说了句什么，他温和地笑了声，语气却听不出情绪：
“排不了就趁早换个人来排，免得祸害其他性命垂危的病人。您觉得呢，王主任？”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讲台下人头攒动的众多医学生均是浑身一凛。尽管教室内暖气十足，却还是避免不了寒气从脚底蔓延到了头顶。
……不愧是沈副院，都能笑里藏刀地让主任卷铺盖走人了。
凌厉的气息，瞬间昭然若揭。
温昕坐在第一排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她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这梦也太逼真了点。
就好像真的身临其境一样，蓦地将已经博士快要毕业的她，强制拉回了那段听课见习两头跑的大学时代。
讲台上的男人挂断电话，看了眼时间，拷上课件开始讲课。
和刚刚无意间展露出来的凛然不同，沈衍聿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都完美诠释了“为人师表”四个大字所蕴含在内的温文尔雅、循循善诱。
他的声音像是一把蛊惑人心的勾子，令人很难不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虽然大部分学生闻名而来的原因，主要还是要归咎于他那过于卓然尔雅的气场，和英俊不羁的外表。
这节课的主题是《颅脑和椎管内血管性疾病》。尽管课本上所对应的章节描绘得枯燥冗长，沈衍聿却将课堂气氛调动得十分活跃，以结合实操与案例穿插的形式来讲解知识点，十足的幽默风趣。
再加上高隽挺拔的外表形象，沈衍聿快要溢出来的个人魅力，很难不令人折服和倾佩。
只是个别有心的同学发现，他的目光，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朝角落里瞥去。
角落里……
温昕睡得正酣甜。
整个教室里，除了第一排边角的位置上那道视若无睹的身影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孜孜不倦地集中在正前方的屏幕上。
包括由于来的晚而占不到座位的、为了满足好奇心慕名而来的其他专业的同学们。即便是最后一排贴着墙角的位置上，也熙熙攘攘地站满了学生。
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尽管一开始只是为了一睹传闻中的人物两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真正被讲课内容所吸引。
遇见一位博学渊识的老师不容易，遇见一位博学渊识且善于谆谆教诲的老师，更不容易。
他们很珍惜这次神经外科的公开课程，涉足范围远不止课本上提及的寥寥几笔，更多的是临床前沿的技术手段和靶向治疗。
眼看整节课的时间就要过去。
沈衍聿结束教研任务后。
开始百无聊赖地翻点名册。
“1班1号。”
“温昕。”
“……”
无人回答。
半晌。
正在睡梦中的温昕突然被旁边的人拍了两下，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一抬眼。
就对上了讲台上那道漆黑如墨的眸子。
——凝视。
且相对无言。
然后。
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
旁边的室友再次看不下去了，她轻轻提醒道：“沈教授问你话呢。”
“？”
温昕愣了两秒，呆呆地站了起来，脑袋还有些发晕。
众目睽睽之下，四周铺天盖地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戳成个筛子似的，聚焦在她单薄的身影上。
呼吸都变得粘滞起来。
沈衍聿依旧不疾不徐地盯着她看，似乎有十足的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嘴角噙着笑意，看起来如沐春风，笑意却深不达眼底。
温昕翻遍了整段求学经历，也没想起来北大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牛逼人物。
年纪轻轻就评上了教授。
还帅的这么人神共愤。
她不可能毫无印象。
意识到自己大概率还是在做梦，向来听话的乖乖女温昕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课余作业，鼓起勇气开了口：
“老师，您这个ct图片扫描的诊断结果。”
“是错误的。”
“……”
死寂般教室里顿时如临深渊，底下的学生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倘若站在讲台上的人换作任何一位老师，他们都不可能露出这么五雷轰顶的表情。
但是。
那可是沈衍聿。
抛开实绩和议论纷纷的背景不谈，单说学术研究方面的造诣和履历，拉出来都够打印足足半本书的程度。
温昕一个未出茅庐籍籍无名的大四医学生。
她怎么敢质疑来自教授兼全国顶尖三甲医院副院长的至高权威？
她怎么敢？？！
室友也被向来惯会摸鱼的她吓了一跳，赶紧在桌子下面扯了扯衣角，压低声音：“温昕，你疯了？”
“……”
温昕挠挠眼皮，没做回答。
因为模糊不清的ct图像上的显示，的确和脑出血的典型表现十分相似，不仔细看根本无法辨别出二者的区别。
甚至有的时候只看图片确实百分百容易出错。这种时候拼的就是坐诊的经验和医生的谨慎程度，只要认真捋过病例，成熟老练的主任医大部分都能一眼发觉问题所在。
沈衍聿的眸角抬了抬，似乎也没料到医学院的大四学生能有这份见识和魄力。
他的语气染上了半分认真：“那依温同学所见，正确的诊断结果，应当是什么？”
“腔隙性脑梗死。”温昕说。
沈衍聿突然笑了出来。
“……”众人在底下埋头，嘶声一片。
目光在两个人身上不断跳跃，仿佛刚刚斩钉截铁地笃定瞬间被击破。他们看着二人之间这奇怪的磁场，都有些摇摆不定。
有些父母在京城医疗圈身居高位的同学，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不少东西。此刻像是醍醐灌顶般醒悟了过来，窃窃私语道：
“……好像真的是腔隙性脑梗死。”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炸出了更多讨论的声音。
“……我也觉得，氯吡格雷是抗血小板药吧，脑出血的话，抗血小板不应该严令禁止的吗？”
“结合过往病史来看，的确脑梗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脑梗溶栓的药吃多了难道就没有可能引发脑出血吗？毕竟抗凝和降纤都用上了，患者年纪又大，高血压三级，结果说不准的吧。”
“虽然但是，那这不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病吗？就算我们诊断不出来，沈教授也完全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吧，除非他是故意的……”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甚至有越讨论越激烈的趋势。
故意放错版本来引发学生思考的沈衍聿本人，丝毫没有觉得“被质疑”是一件多么严肃的大事。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自发掀起的学术狂潮，对这节课达到的预期效果颇为满意。
激烈的讨论氛围让大部分人都忘却了时间的流逝。沈衍聿觉得点到为止即可，疑虑促使思想的进步，而思想又推动着科学研究发展的齿轮。
而偏偏这两样东西，又是当代按部就班的学生当中，最最缺乏的基本素养之一。
于是也没有要当面揭示答案的意思。
半晌。
他无意间再次瞥了一眼角落。
上扬的嘴角却是一顿。
本该是罪魁祸首的那道身影却早已不知所踪，位置上空荡荡的一片，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沈衍聿低头，盯着点名册最上方的“温昕”二字。
修长的手指苍劲有力地拿起笔，正准备在后面添上“早退-2”的罪行记录。
却蓦地发现，似乎早就过了下课时间。
“……”
他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干净冷峻的大背头散落下两丝碎发，笑意依旧不达眼底，却冲淡了眸子里的那份天然的淡漠感。
淡漠到，好似天生对众生都有一种。
高高在上的俯瞰和疏离。
*
温昕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地出逃过。
不是因为课堂上狂妄的回答，也不是因为那一道道令人窒息的目光。而是她倏然发现——
这好像不是梦。
她可以自由穿梭在这所看起来相似却又不一样的校园里，可以呼吸到空气中凌冽却又清新的融雪的味道，甚至连沉重的书包勒出来手指上的痛感都那么清晰明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
都源自于她看到了课件下方不甚起眼的那个院徽图片。
——京市清和医院。
北/京城内里里外外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清和”的顶尖三甲医院，如果有，也只能是她六年前比照着“协和”衍生出来的那本扑街小说里面的ooc产物。
温昕突然愣了一下。
刺眼的阳光照在她额角淌下的汗渍上，整个人有一股前所未有的灵魂出窍的感觉。
“昕仔，你跑什么呀……”蔡锦怡跟在身后气喘吁吁，“沈教授的课还没结束，他这学期就教两节课，你怎么一声不吭就……”
她看着蓦地转过身来的温昕，突然也停下了脚步：“怎么了吗？你刚刚一直在睡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沈教授，全名叫什么？”温昕冷不丁地问道。
蔡锦怡摸摸她的额头：“莫不是真烧傻了？昕仔，你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温昕扯开她的手掌，一字一句坚持道：
“沈教授，叫什么？”
“……沈衍聿啊。”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明明早上还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的手，表现出一副简直要迫不及待亲眼目睹沈教授儒雅教学的模样。
怎么突然一觉醒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整堂课兴致缺缺，回答问题时还不按套路的一鸣惊人，把她都吓了一跳。
蔡锦怡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温昕两眼一闭，当场晕了过去。
沈衍聿。
是她六年前大学刚毕业那会闲得无聊，半夜爬起来在某江上面连载了七万多字的言情小说的男主角。
当初随心所欲写了两个多月，直到研究生刚开学阶段她忙的焦头烂额，无暇分心，索性也就将它抛之脑后，愉快的投入现实生活中去了。
哪知道。
他妈的，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回旋镖居然在六年之后，正正扎中她这个扑街作者的眉目中心。
她穿成了自创文里的炮灰女配，成为男主沈衍聿众多相亲对象中湮没在茫茫人海里的白富美之一。
——全篇出场不超过五十个字的那种。
哈哈。温昕躺在地上，内心有点崩溃。
不是很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