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昕决定振作起来。
她拒绝了蔡锦怡晚上一起购物的邀约，把自己埋进堆满娃娃的被窝里，用了足足五个小时，才接受自己已经穿进书里的这个现实。
凌晨三点，温昕书桌上的灯亮了起来。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抽出纸和笔，带着困倦的眼皮，勉强自己尽量回忆出整个小说的大纲和人物梗概。
毕竟已经过去了六年，现如今脑子里塞满的，全都只剩下有关于实验研究和靶向治疗的东西，其他无关紧要的几乎都忘了个精光。
如果不是对“京市清和医院”和“沈衍聿”这两个名字过于印象深刻，温昕到现在大概还摸不清楚自身的处境所在。
哪儿还记得什么细节梗概和出场人物。
半个小时后。
“啪嗒——”一声。
温昕趴在了桌子上，呼吸逐渐均匀起来。身旁是干净整洁、没有划下任何一笔浓墨色彩的白纸。
……
第二天早上，温昕顶着淡淡泛青的黑眼圈睁开了眼。
窗外天色渐白，竟是下起了小雪。
不远处响起开门声，蔡锦怡推门而入，见到她的第一眼就道：“昕仔，你晚上抢银行去了？脸色白得有点不太正常。”
“你昨晚……”刚开口，温昕就觉察出来身体的不对劲。喉咙干涩难捱，鼻窦也有点堵塞。
根据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程度。
她这是要感冒发烧的节奏。
“感冒了？”蔡锦怡放下大包小包的东西，赶紧接了杯热水过来，“你不会昨天晚上就趴桌子上睡的吧？”
整个寝室规模虽然说是四人寝，上床下桌，但总体来说硬件设施和地理位置都不太行。
夏天空调电压太高，开久了容易跳闸；冬天的暖气平日里倒也能抵御几分寒冷，但今年京市的凛冬似乎格外严寒，元旦未到就飘了好几场大雪，纷纷扬扬的将室外气温空降到了零下三四度。
凛冽刺骨。
寝室里其他两个女生嫌宿舍离医院太远，见习不方便，索性搬出去住了。现如今只剩下蔡锦怡和温昕两个人，一个怕出去住太麻烦，另一个倒是觉得住哪都无所谓，有个窝就行。
“天爷嘞，”蔡锦怡从衣柜里赶紧掏出来个羽绒服套她身上，“昨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雪，你居然只穿着一套毛绒睡衣就睡着了。”
温昕用热水兑了两杯感冒颗粒，身体顿时温暖了许多。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蔡锦怡：“喝点，预防感冒，祛寒。”
温昕昨夜磨了半个小时没蹦出来一个字儿的大纲，却意外地琢磨出来一个道理。
——自己大概率是魂穿而来。
因为随着她呆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保存在她身体里二十岁之前的记忆力就越清晰。
依稀记得。
眼前这位蔡锦怡，似乎来头好像也不小。只不过原著里没有提及半分有关蔡家的任何东西。
所以才让温昕更加感叹——她这是真的穿到了一个框架和位面都完整的世界里，而不是仅仅拘泥于书中局限的故事当中。
或许在其他无法探知的领域内，也同时呈现着更加精彩和立体的世界。只不过当时身为作者的她没有发掘和描绘出来那些片段而已。
“谢了。”蔡锦怡仰头一口喝完，苦涩地撇了撇嘴，随后慢悠悠地提了一句：
“对了，你们专业今天不是调课吗？你早上不用去见习的吗？”
温昕当场石化在原地。
半晌，她弱弱道：“……今天不是周末吗？”
“对啊，周日，但是下周六神外那边的带教老师们好像要集体出去培训，所以把见习提前了一天。”蔡锦怡说了半天，问道：
“你们班长没通知吗？这都九点多了，不应该啊。”
“……”
下一秒，温昕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拖着破败的身躯爬上床，点开手机——
微信里静静的躺着临床一班的班级通知，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多。
……哈。
又是不太想活的一天。
蔡锦怡看着温昕在上铺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不由得劝道：“要不逃课吧，实在不行就请假。就这几天时间不要紧的，你身体还没好，外面天气又冷，万一感冒再加重了怎么办？”
“我也想，但是……”
温昕套上羽绒服，抓起白大褂就往外跑。
但是我轮转的科室是他妈的神！经！外！科！啊！！！
神经外科！！！专归沈衍聿管的那个神经外科！！
别的都还好说，逃了也不一定能有人发现，但这个他娘的可是要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存在！！
想死的心情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温昕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痛恨之前的自己，怎么就那么手贱，给沈衍聿安排了这么个科室。就算是其他什么普外骨科甚至是泌尿外都行啊！！
等到她一路气喘吁吁地到达九号楼7层神经外科的时候。
已经是上午9:56了。
课表上规定的见习时间是八点之前。有些交早班的科室还会变态地将时间再往前提一些。
……漂亮。
至少迟到了两个小时。
温昕学医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
她唯唯诺诺地躲在医院楼道里，慢吞吞地换上了白大褂，然后又花了足足五分钟来做自我心里建设。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是你的好大儿，是你的亲儿子……
……草。
就因为沈衍聿是她的亲儿子，温昕才更打心底里清楚，这狗东西在管理制度层面最是苛刻负责。像这种迟到半天的严肃情况，但凡要被他逮到，一时半会儿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楼道里吹来一阵刺骨的冷风，温昕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最终还是不太情愿地挪着脚步往教研室走去。
毕竟沈衍聿算是整个医院的一梯队领导人物，平日里手术和政事忙得连轴转。更何况以他的家庭背景，商界和金融圈也都涉足不浅，待处理文件堆积成山。
没有特殊情况，他是不太会出现在科室里面瞎晃悠的。
温昕就祈祷着他这个星期都不出现在神外，不注意到她才好。
科室的结构一般都是大H形，从电梯出来推门而入就是分诊护士台，再往里边走，右边都是排号的病房，中间拐角处往左拐就是一间大的医生办公室。
从透明玻璃往里望去，只剩下几个还在敲病历的实习生和规培生，以及看起来就很年轻的主治医。级别更高的，倒是一个也没见着。
估计都在手术室，要不就是在开疑难杂症讨论会。
温昕松了一口气，拿着平板先到旁边的教研室占座。
里面已经几乎被陌生的学长学姐挤满了桌子。温昕往右边看了两眼，找到了在同一个见习小组的两人。
何佳首先注意到了她，示意周巍往里边挤挤，空个位置出来。
温昕随意搬了个小板凳过去，试图将自己淹没在一众白大褂里。
“怎么才来？”何佳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早上发烧了，刚退烧就赶过来了。”温昕随便扯了个谎，“你们转科条都交给谁了？”
“你生病了？严不严重？要不然还是请假吧，虽然假期里要留校补两天，但也总比拖着病上班强。”周巍突然放下笔，看了过来。
温昕：“……我就是不想留校才来的。”
谁要大过年的在医院里给病人换药啊。
何佳：“转科条查房前给带教老师了。我们俩分的是一个主任和一个副主任，不过好像都没什么空带学生，又被往下分给了主治医。你等他们开完会过去问问，看交给谁合适。”
“行。”温昕不再多言，打开平板开始复习内外妇儿。
虽说六年前她的各项成绩都拿到了满绩点和a+，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零零碎碎的知识点还是要时不时捡起来看两眼。
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待在这个世界里多长时间。万一到时候期末考试还没来得及穿回去，她对着卷子满眼抓瞎，考个不及格可就闹笑话了。
正抱着书本啃到一半，走廊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就传了过来。
温昕清晰地从一众喧杂声中捕捉到了那条温儒淡雅又带着疏离漠然的低沉嗓音，内心暗道一声。
坏了。
怎么今天也轮到沈衍聿这个大忙人来值班了。
何佳用手肘戳戳她，眼神示意主任们都到了，该去交条了。
温昕把头埋的更低了：“……我等会儿再去，现在肚子有点疼。”
万幸的是那些科室大佬并不怎么驻足教研室，平日里基本上都聚集在医生办公室里开处方写病历。
温昕苟起来躲过一劫，数着书本上的字数，默默等待着沈衍聿的离开。
一般来说这种级别的领导人物都不会待在办公室太久。除非有什么下级医生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和麻烦，才会摇号摇到大佬身上。
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
温昕看着表，就要接近下班时间了，隔壁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白大褂身影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虽然认不大清他们的背影。
但是以她对自己亲儿子秉性的了解——
倘若沈衍聿不抬脚。
那么有很大概率，那些主任副主任和专家们，也都不怎么敢迈出第一步。
所以沈衍聿肯定是早就离开了。
温昕温吞地放下笔，带上平板和转科条，打算交完条的第一时间就火速下班飞奔回宿舍睡觉。
可能是感冒了的原因，一整个上午她的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温昕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踏进了医生办公室。
然后——
打开门的瞬间。
她倏然被惊得什么瞌睡和借口都飞出了身体之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不断盘旋——
沈衍聿为什么还在这里。
沈衍聿为什么还在这里。
沈衍聿，到底为什么，还！在！这！里！！
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都有些低压，规培生和主治医们正埋头狂敲着键盘等待下班，只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副主任围绕在圆桌旁讨论着什么东西。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灯光炙热。
会议桌后的男人正半靠坐在椅子上，白大褂内搭衬衫领带，勾勒出劲瘦的宽肩窄腰，骨节分明的大手翻着文件，不经意间透漏出淡淡的慵懒恣意。
一举一动，尽是夺目。仿佛只要是他出现的场合中，一眼扫过去，目光所及，只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觉察到门口的动静，沈衍聿抬眼，漆黑的眸子给人一种淡淡的压迫感。但在看清是她之后，眼中的疏离感似乎褪去不少。
“有事儿？”
温昕来不及跑，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随便抓了一位副主任开始狗腿道：
“老师好，我叫温昕，是今天刚转过来的临床的学生。这是我的转科条。”
那位离门最近的中年女医生和善的笑了笑，却没有接过条：“新同学是吧，不过我不负责收这个，你要不等明天严主任来了再问问看？”
顿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余光中往里扫了一眼，半开玩笑道：
“不过也可以交给沈主任，你别看他年轻，这位可是咱们科室的老大。他的一句话，可比我们十句还管用。你要是能跟着他，那能学到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温昕：“……”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沈衍聿，对方又用那种如沐春风……的目光盯着她看，温和儒雅。
温昕努力想了半天，才找出略微恰当的形容词来表达她当下的处境。
就像是，家族年底聚会上，父母把孩子拉到相隔甚远的远房表叔面前介绍完，两个十分不熟的陌生人之间尴尬地四目相对的感觉。
而且这位远房表叔，还用一种看狗都温柔的眼神鼓励着你勇敢表现自己，实则处处挖坑埋伏，就等你自己跳出来爆雷那种。
果然下一秒。
沈衍聿指尖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笔，随后笑道：“转科条？拿出来我看看。”
温昕不太情愿地把转科条交给了他。
沈衍聿接过去扫了一眼，“就你一个？”
“……不是。我们专业这周轮到我们组过来学习，”温昕慢吞吞道，“有……三个人。”
这事儿瞒不住。只要他想查，半分钟就能问出个结果来。
沈衍聿拉长尾音，缱绻地“啊——”了一声。
“那他们怎么不来交条？”
姓沈的…我劝你…见好就收。
心里想是这么想，但表面上的温昕却依旧唯唯诺诺：“他、他们之前交过了。”
沈衍聿能混到这般位置上，自然是瞥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更何况这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喜怒忧愁都表现在脸上。
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逗下去，小姑娘估计脸皮薄到挂都挂不住。
他收起转科条，不再多问：“行，那你明天早上七点四十准时到科室，一轮大查房之后跟着我上手术。”
末了，觉得一贯的语气对小孩来说似乎有些强硬，又添了句：“行不行？”
温昕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她哪能说半个“不”字。
没关系，温昕自我安慰道，她一向是坚强乐观存在的代表人，当初研二那会儿站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十七八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休息，不也都熬过来了？
就这点困难程度，根本难不倒她。
中午菜菜蔡锦怡的亲戚过来京城这边旅游，还特意打了声招呼不用等她一起吃饭。
温昕自己一个人生着病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在食堂打包了份汤面回了宿舍，吃了两口就放在了一边，洗漱过后艰难的爬上了床。
一通操作下来，温昕感觉自己气都去了大半。头依旧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整个人裹进被子里就瞬间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温昕是被耳边的手机来电吵醒的。
她下意识接了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恣意又懒散的声音：“昕昕，干嘛呢？这么久不给你哥打电话。”
温昕愣了一瞬，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温辞。
……这他妈的。
备注全名全姓，兄妹俩到底是熟还是不熟啊？
即便她脑海里确实浮现出了一张与之相对应的，桀骜不驯的脸庞。
但是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简直比让她直接应对完全陌生的沈衍聿还要令人辗转反侧，难以定夺。
见她许久不吭声，温辞冷笑一声：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敢再挂我一个电话试试？我他……”
突然意识到不能说脏话，他硬生生把后半句给憋了回去，咬牙切齿道。
“再敢不听话，哥哥我直接飞回京市把你头给拧下来当球踢。”
“……”
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温昕“啪”的一声。
把电话给挂断了。
远在伦敦的温辞看到通话结束的一瞬间，脸色几乎黑成了锅底，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脏话。
“哟，谁这么大面子能把温总气成这样？”杨洲程吹了声口哨，痞里痞气地端了两杯高浓度鸡尾酒过来。
温辞身材挺直而又高大，此时却用胳膊遮住了眼睛，有些颓然似的半躺在沙发里。
他听见声音愣了片刻，无处安放的长腿直接踹了过去。
“滚。大中午的喝这个，腻不腻。”
杨洲程漫不经心地躲开，看他吃瘪简直比自己赚钱都开心。
他向来不是个八卦心重的人，但二人共事几年来，他自认为也算摸清了温辞的秉性。
【面对外人总是一副谈判有度的笑面狐狸，风度翩翩，礼距待人，很少有人能真正激发出他暗藏在深处的各种情绪。整个人像是一潭死水，坠入永无止尽的深渊。】
杨洲程曾经自信地以为，能把温大少爷惹得这般喜怒形于色的人，除了费尽诸多曲折和手段的他以外，必定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直到刚刚。
寥寥几句瞬间打破了他多年以来习以为常，且不堪一击的自信。
显得莫名有些可笑。
杨洲程的好奇心被勾出了个十成十：
“怎么，哪位小宝贝儿朝你撒气了？有空给哥们介绍认识一下，我得向她取取经。”
“……”温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打她的主意。”
“行。”杨洲程顺口应下。
半晌，又忍不住问出口：“到底谁啊？连哥们我都不能透露一声？九位数的合同我可是说签就签了，这次伦敦财务局那边使的绊子，也是哥一声令下托关系凑酒局帮忙喝开的。”
“……我在跟你说话，你他妈玩半天手机干嘛呢？”杨洲程往他身边凑。
温辞踹不动他，干脆就让人跟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身上了。
“订机票？你明天回去？”
温辞收起手机：“今天。”
杨洲程一惊：“那得排到大半夜的航班了吧？这儿离机场也不近。”
“嗯。”
杨洲程：“这么急着回去干嘛？生科这边的项目还没彻底收尾。”
“剩下的流程没什么大的问题，辛苦兄弟两天帮忙盯着就成。”温辞起身，笑起来像个妖神似的蛊惑人心，却又浑身充斥着桀骜不驯的气息，“回头好好感谢你。”
两相矛盾累计在他身上，冲突，却又诡异的和谐。
亦如他本人一样。
杨洲程一愣，再次顺口答应下来，心里却纳闷至极。
这么大阵仗，一刻都等不及？
“你赶着回去结婚？”
“……”
温辞嗤笑一声：“结个屁的婚。”
“……”
“我赶着回去。”
“拧掉我小宝贝儿的脑袋当球踢。”
杨洲程：“？”
她拒绝了蔡锦怡晚上一起购物的邀约，把自己埋进堆满娃娃的被窝里，用了足足五个小时，才接受自己已经穿进书里的这个现实。
凌晨三点，温昕书桌上的灯亮了起来。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抽出纸和笔，带着困倦的眼皮，勉强自己尽量回忆出整个小说的大纲和人物梗概。
毕竟已经过去了六年，现如今脑子里塞满的，全都只剩下有关于实验研究和靶向治疗的东西，其他无关紧要的几乎都忘了个精光。
如果不是对“京市清和医院”和“沈衍聿”这两个名字过于印象深刻，温昕到现在大概还摸不清楚自身的处境所在。
哪儿还记得什么细节梗概和出场人物。
半个小时后。
“啪嗒——”一声。
温昕趴在了桌子上，呼吸逐渐均匀起来。身旁是干净整洁、没有划下任何一笔浓墨色彩的白纸。
……
第二天早上，温昕顶着淡淡泛青的黑眼圈睁开了眼。
窗外天色渐白，竟是下起了小雪。
不远处响起开门声，蔡锦怡推门而入，见到她的第一眼就道：“昕仔，你晚上抢银行去了？脸色白得有点不太正常。”
“你昨晚……”刚开口，温昕就觉察出来身体的不对劲。喉咙干涩难捱，鼻窦也有点堵塞。
根据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程度。
她这是要感冒发烧的节奏。
“感冒了？”蔡锦怡放下大包小包的东西，赶紧接了杯热水过来，“你不会昨天晚上就趴桌子上睡的吧？”
整个寝室规模虽然说是四人寝，上床下桌，但总体来说硬件设施和地理位置都不太行。
夏天空调电压太高，开久了容易跳闸；冬天的暖气平日里倒也能抵御几分寒冷，但今年京市的凛冬似乎格外严寒，元旦未到就飘了好几场大雪，纷纷扬扬的将室外气温空降到了零下三四度。
凛冽刺骨。
寝室里其他两个女生嫌宿舍离医院太远，见习不方便，索性搬出去住了。现如今只剩下蔡锦怡和温昕两个人，一个怕出去住太麻烦，另一个倒是觉得住哪都无所谓，有个窝就行。
“天爷嘞，”蔡锦怡从衣柜里赶紧掏出来个羽绒服套她身上，“昨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雪，你居然只穿着一套毛绒睡衣就睡着了。”
温昕用热水兑了两杯感冒颗粒，身体顿时温暖了许多。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蔡锦怡：“喝点，预防感冒，祛寒。”
温昕昨夜磨了半个小时没蹦出来一个字儿的大纲，却意外地琢磨出来一个道理。
——自己大概率是魂穿而来。
因为随着她呆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保存在她身体里二十岁之前的记忆力就越清晰。
依稀记得。
眼前这位蔡锦怡，似乎来头好像也不小。只不过原著里没有提及半分有关蔡家的任何东西。
所以才让温昕更加感叹——她这是真的穿到了一个框架和位面都完整的世界里，而不是仅仅拘泥于书中局限的故事当中。
或许在其他无法探知的领域内，也同时呈现着更加精彩和立体的世界。只不过当时身为作者的她没有发掘和描绘出来那些片段而已。
“谢了。”蔡锦怡仰头一口喝完，苦涩地撇了撇嘴，随后慢悠悠地提了一句：
“对了，你们专业今天不是调课吗？你早上不用去见习的吗？”
温昕当场石化在原地。
半晌，她弱弱道：“……今天不是周末吗？”
“对啊，周日，但是下周六神外那边的带教老师们好像要集体出去培训，所以把见习提前了一天。”蔡锦怡说了半天，问道：
“你们班长没通知吗？这都九点多了，不应该啊。”
“……”
下一秒，温昕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拖着破败的身躯爬上床，点开手机——
微信里静静的躺着临床一班的班级通知，时间是昨天晚上九点多。
……哈。
又是不太想活的一天。
蔡锦怡看着温昕在上铺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不由得劝道：“要不逃课吧，实在不行就请假。就这几天时间不要紧的，你身体还没好，外面天气又冷，万一感冒再加重了怎么办？”
“我也想，但是……”
温昕套上羽绒服，抓起白大褂就往外跑。
但是我轮转的科室是他妈的神！经！外！科！啊！！！
神经外科！！！专归沈衍聿管的那个神经外科！！
别的都还好说，逃了也不一定能有人发现，但这个他娘的可是要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存在！！
想死的心情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温昕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痛恨之前的自己，怎么就那么手贱，给沈衍聿安排了这么个科室。就算是其他什么普外骨科甚至是泌尿外都行啊！！
等到她一路气喘吁吁地到达九号楼7层神经外科的时候。
已经是上午9:56了。
课表上规定的见习时间是八点之前。有些交早班的科室还会变态地将时间再往前提一些。
……漂亮。
至少迟到了两个小时。
温昕学医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
她唯唯诺诺地躲在医院楼道里，慢吞吞地换上了白大褂，然后又花了足足五分钟来做自我心里建设。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是你的好大儿，是你的亲儿子……
……草。
就因为沈衍聿是她的亲儿子，温昕才更打心底里清楚，这狗东西在管理制度层面最是苛刻负责。像这种迟到半天的严肃情况，但凡要被他逮到，一时半会儿绝对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
楼道里吹来一阵刺骨的冷风，温昕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最终还是不太情愿地挪着脚步往教研室走去。
毕竟沈衍聿算是整个医院的一梯队领导人物，平日里手术和政事忙得连轴转。更何况以他的家庭背景，商界和金融圈也都涉足不浅，待处理文件堆积成山。
没有特殊情况，他是不太会出现在科室里面瞎晃悠的。
温昕就祈祷着他这个星期都不出现在神外，不注意到她才好。
科室的结构一般都是大H形，从电梯出来推门而入就是分诊护士台，再往里边走，右边都是排号的病房，中间拐角处往左拐就是一间大的医生办公室。
从透明玻璃往里望去，只剩下几个还在敲病历的实习生和规培生，以及看起来就很年轻的主治医。级别更高的，倒是一个也没见着。
估计都在手术室，要不就是在开疑难杂症讨论会。
温昕松了一口气，拿着平板先到旁边的教研室占座。
里面已经几乎被陌生的学长学姐挤满了桌子。温昕往右边看了两眼，找到了在同一个见习小组的两人。
何佳首先注意到了她，示意周巍往里边挤挤，空个位置出来。
温昕随意搬了个小板凳过去，试图将自己淹没在一众白大褂里。
“怎么才来？”何佳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早上发烧了，刚退烧就赶过来了。”温昕随便扯了个谎，“你们转科条都交给谁了？”
“你生病了？严不严重？要不然还是请假吧，虽然假期里要留校补两天，但也总比拖着病上班强。”周巍突然放下笔，看了过来。
温昕：“……我就是不想留校才来的。”
谁要大过年的在医院里给病人换药啊。
何佳：“转科条查房前给带教老师了。我们俩分的是一个主任和一个副主任，不过好像都没什么空带学生，又被往下分给了主治医。你等他们开完会过去问问，看交给谁合适。”
“行。”温昕不再多言，打开平板开始复习内外妇儿。
虽说六年前她的各项成绩都拿到了满绩点和a+，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里面零零碎碎的知识点还是要时不时捡起来看两眼。
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待在这个世界里多长时间。万一到时候期末考试还没来得及穿回去，她对着卷子满眼抓瞎，考个不及格可就闹笑话了。
正抱着书本啃到一半，走廊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就传了过来。
温昕清晰地从一众喧杂声中捕捉到了那条温儒淡雅又带着疏离漠然的低沉嗓音，内心暗道一声。
坏了。
怎么今天也轮到沈衍聿这个大忙人来值班了。
何佳用手肘戳戳她，眼神示意主任们都到了，该去交条了。
温昕把头埋的更低了：“……我等会儿再去，现在肚子有点疼。”
万幸的是那些科室大佬并不怎么驻足教研室，平日里基本上都聚集在医生办公室里开处方写病历。
温昕苟起来躲过一劫，数着书本上的字数，默默等待着沈衍聿的离开。
一般来说这种级别的领导人物都不会待在办公室太久。除非有什么下级医生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和麻烦，才会摇号摇到大佬身上。
等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
温昕看着表，就要接近下班时间了，隔壁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白大褂身影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虽然认不大清他们的背影。
但是以她对自己亲儿子秉性的了解——
倘若沈衍聿不抬脚。
那么有很大概率，那些主任副主任和专家们，也都不怎么敢迈出第一步。
所以沈衍聿肯定是早就离开了。
温昕温吞地放下笔，带上平板和转科条，打算交完条的第一时间就火速下班飞奔回宿舍睡觉。
可能是感冒了的原因，一整个上午她的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温昕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踏进了医生办公室。
然后——
打开门的瞬间。
她倏然被惊得什么瞌睡和借口都飞出了身体之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不断盘旋——
沈衍聿为什么还在这里。
沈衍聿为什么还在这里。
沈衍聿，到底为什么，还！在！这！里！！
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都有些低压，规培生和主治医们正埋头狂敲着键盘等待下班，只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副主任围绕在圆桌旁讨论着什么东西。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灯光炙热。
会议桌后的男人正半靠坐在椅子上，白大褂内搭衬衫领带，勾勒出劲瘦的宽肩窄腰，骨节分明的大手翻着文件，不经意间透漏出淡淡的慵懒恣意。
一举一动，尽是夺目。仿佛只要是他出现的场合中，一眼扫过去，目光所及，只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觉察到门口的动静，沈衍聿抬眼，漆黑的眸子给人一种淡淡的压迫感。但在看清是她之后，眼中的疏离感似乎褪去不少。
“有事儿？”
温昕来不及跑，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随便抓了一位副主任开始狗腿道：
“老师好，我叫温昕，是今天刚转过来的临床的学生。这是我的转科条。”
那位离门最近的中年女医生和善的笑了笑，却没有接过条：“新同学是吧，不过我不负责收这个，你要不等明天严主任来了再问问看？”
顿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余光中往里扫了一眼，半开玩笑道：
“不过也可以交给沈主任，你别看他年轻，这位可是咱们科室的老大。他的一句话，可比我们十句还管用。你要是能跟着他，那能学到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温昕：“……”
她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沈衍聿，对方又用那种如沐春风……的目光盯着她看，温和儒雅。
温昕努力想了半天，才找出略微恰当的形容词来表达她当下的处境。
就像是，家族年底聚会上，父母把孩子拉到相隔甚远的远房表叔面前介绍完，两个十分不熟的陌生人之间尴尬地四目相对的感觉。
而且这位远房表叔，还用一种看狗都温柔的眼神鼓励着你勇敢表现自己，实则处处挖坑埋伏，就等你自己跳出来爆雷那种。
果然下一秒。
沈衍聿指尖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笔，随后笑道：“转科条？拿出来我看看。”
温昕不太情愿地把转科条交给了他。
沈衍聿接过去扫了一眼，“就你一个？”
“……不是。我们专业这周轮到我们组过来学习，”温昕慢吞吞道，“有……三个人。”
这事儿瞒不住。只要他想查，半分钟就能问出个结果来。
沈衍聿拉长尾音，缱绻地“啊——”了一声。
“那他们怎么不来交条？”
姓沈的…我劝你…见好就收。
心里想是这么想，但表面上的温昕却依旧唯唯诺诺：“他、他们之前交过了。”
沈衍聿能混到这般位置上，自然是瞥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更何况这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喜怒忧愁都表现在脸上。
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逗下去，小姑娘估计脸皮薄到挂都挂不住。
他收起转科条，不再多问：“行，那你明天早上七点四十准时到科室，一轮大查房之后跟着我上手术。”
末了，觉得一贯的语气对小孩来说似乎有些强硬，又添了句：“行不行？”
温昕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她哪能说半个“不”字。
没关系，温昕自我安慰道，她一向是坚强乐观存在的代表人，当初研二那会儿站手术台上一站就是十七八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休息，不也都熬过来了？
就这点困难程度，根本难不倒她。
中午菜菜蔡锦怡的亲戚过来京城这边旅游，还特意打了声招呼不用等她一起吃饭。
温昕自己一个人生着病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在食堂打包了份汤面回了宿舍，吃了两口就放在了一边，洗漱过后艰难的爬上了床。
一通操作下来，温昕感觉自己气都去了大半。头依旧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整个人裹进被子里就瞬间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温昕是被耳边的手机来电吵醒的。
她下意识接了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恣意又懒散的声音：“昕昕，干嘛呢？这么久不给你哥打电话。”
温昕愣了一瞬，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温辞。
……这他妈的。
备注全名全姓，兄妹俩到底是熟还是不熟啊？
即便她脑海里确实浮现出了一张与之相对应的，桀骜不驯的脸庞。
但是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简直比让她直接应对完全陌生的沈衍聿还要令人辗转反侧，难以定夺。
见她许久不吭声，温辞冷笑一声：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敢再挂我一个电话试试？我他……”
突然意识到不能说脏话，他硬生生把后半句给憋了回去，咬牙切齿道。
“再敢不听话，哥哥我直接飞回京市把你头给拧下来当球踢。”
“……”
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反应，温昕“啪”的一声。
把电话给挂断了。
远在伦敦的温辞看到通话结束的一瞬间，脸色几乎黑成了锅底，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脏话。
“哟，谁这么大面子能把温总气成这样？”杨洲程吹了声口哨，痞里痞气地端了两杯高浓度鸡尾酒过来。
温辞身材挺直而又高大，此时却用胳膊遮住了眼睛，有些颓然似的半躺在沙发里。
他听见声音愣了片刻，无处安放的长腿直接踹了过去。
“滚。大中午的喝这个，腻不腻。”
杨洲程漫不经心地躲开，看他吃瘪简直比自己赚钱都开心。
他向来不是个八卦心重的人，但二人共事几年来，他自认为也算摸清了温辞的秉性。
【面对外人总是一副谈判有度的笑面狐狸，风度翩翩，礼距待人，很少有人能真正激发出他暗藏在深处的各种情绪。整个人像是一潭死水，坠入永无止尽的深渊。】
杨洲程曾经自信地以为，能把温大少爷惹得这般喜怒形于色的人，除了费尽诸多曲折和手段的他以外，必定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直到刚刚。
寥寥几句瞬间打破了他多年以来习以为常，且不堪一击的自信。
显得莫名有些可笑。
杨洲程的好奇心被勾出了个十成十：
“怎么，哪位小宝贝儿朝你撒气了？有空给哥们介绍认识一下，我得向她取取经。”
“……”温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少打她的主意。”
“行。”杨洲程顺口应下。
半晌，又忍不住问出口：“到底谁啊？连哥们我都不能透露一声？九位数的合同我可是说签就签了，这次伦敦财务局那边使的绊子，也是哥一声令下托关系凑酒局帮忙喝开的。”
“……我在跟你说话，你他妈玩半天手机干嘛呢？”杨洲程往他身边凑。
温辞踹不动他，干脆就让人跟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身上了。
“订机票？你明天回去？”
温辞收起手机：“今天。”
杨洲程一惊：“那得排到大半夜的航班了吧？这儿离机场也不近。”
“嗯。”
杨洲程：“这么急着回去干嘛？生科这边的项目还没彻底收尾。”
“剩下的流程没什么大的问题，辛苦兄弟两天帮忙盯着就成。”温辞起身，笑起来像个妖神似的蛊惑人心，却又浑身充斥着桀骜不驯的气息，“回头好好感谢你。”
两相矛盾累计在他身上，冲突，却又诡异的和谐。
亦如他本人一样。
杨洲程一愣，再次顺口答应下来，心里却纳闷至极。
这么大阵仗，一刻都等不及？
“你赶着回去结婚？”
“……”
温辞嗤笑一声：“结个屁的婚。”
“……”
“我赶着回去。”
“拧掉我小宝贝儿的脑袋当球踢。”
杨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