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期结束后的街道一片狼藉,大部分都是卷进来的泥巴石头树枝,潮水褪去之后裸露出来的大物件那是千奇百怪,寺庙的大钟都被扯断砸落在村路上,山上的僧人吭哧吭哧的把它费力抬回去。

    在村里名义上算失踪死亡的阳子咬着草根给苦索帮忙,窝在小小角落弓着腰身握住石轮磨药,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侧面坐着个人过去很久了,撑着脸颊坐在旁边看她工作的正是重伤养在这里的市子,旁边放着她用来行动的拐杖,贯穿的那条腿包的像个树干。

    她的大腿被树枝贯穿,掉落下来重力加持伤口又深又大,台风天雨水冲刷来不及消毒,生剐去不少被污染的死肉,哪怕是昏迷状态也痛的咿呀两句,这才没几天走路都不利索,最大的娱乐节目就是跟在阳子旁边问东问西,挖掘这个人的秘密。

    最经常问的还是这次让大家都遭罪的关键要素,最后的一本账本到底在哪里。

    这个答案只有阳子知道,上演的这出烂戏喊退票的都被她杀得一干二净,现在这般人畜无害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几天前那副杀神之姿不寒而栗,有力的身躯正卖力的帮忙,原本血腥淋淋一张脸此刻温和的像头小鹿,温顺、安静。

    阳子的身世市子只知道大概轮廓,打听到这个不知名的村里里窝着不少厉害的人,只不过头目被抓,而他教导的学生为了带人回来主动上了战场,已经出师或者逃过一劫的学生含糊其辞,没有吐露一句真话,不得不说这个老师教出来的学生对他忠心满满,没说他一句坏话。

    被留下来的女眷除了早就嫁出去没再继续的晴子,身世清白一目了然看不出来什么,其他人各个都像个闷葫芦,吐不出一句有用的,这让职业病发作的市子浑身发痒,蠢蠢欲动。

    热烈的试探目光扫着这个人不宽厚的后背,正在工作的阳子虽然不说话也不斥退,那种探究人的射线总归是不舒服,实在是忍不住了,她停下手上的工作,褪去劳保手套侧过身抬头望向丝毫不掩饰的人,市子那满满的好奇心多的像大海,快要将阳子淹死,沉溺在这探索的大海里。

    “你能坐在这里我相信一定把药吃了吧,我希望你今天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休息,毕竟我还挺忙的,不太像说多余的话。”

    阳子岔开腿蹲坐在小板凳上,擦干脸上的热汗,端起一边的水杯喝一口舒缓喉咙的热气,市子非常淡定甚至习以为常,就这么端坐在更高的板凳上,从上往下扫射,在看到她吐出来的茶叶深深刺入地面,眼神闪烁。

    “为什么你一点伤口都没有,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的两只眼睛都清楚的看见你身上飙出来的血,多的能去献血,短短几天就能愈合的神药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吗。”

    “你到底是人类还是天人,虽然看起来我们确实是同胞,天下无奇不有,有一个强力的怪力猩猩也说得过去,你说呢,请问早乙女阳子小姐,你打算怎么回答我的问题呢。”

    市子眯着狭长的眼睛,撑脸的那只手放下搁在桌面上蜷缩,指节缓慢敲打桌面,每问一个问题轻轻敲了一下,手指跟实木的碰撞发出的闷响,像寺庙上的铁钟一咚一咚嗡嗡作响,没有人声回音,自然的沙沙声配合的人的呼吸,就像是两道飓风在无声撞击,两双同样深色的眼珠子在半空相撞,都企图将对方拉下沉底,溺死于其中。

    “作为被救的那个人,特别是经过这么大的事情,此刻你应该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数星星才对,什么时候轮的上你盘问我,我还没跟你们算把我拉下水的帐,个人认为闭嘴躺下才是上上签,阁下认为呢。”阳子把茶水吞咽入肚,撤回眼神看向磨好还没打包装的药粉,稍微抬起眼皮,眼神里透出来的不爽就像利刺,寒光十足。

    或许是见广识多,市子一点都不怕阳子的警告,抚摸下巴要有兴致的观察隐约在发火的她,轻哼一声,

    “哈,因为养在床上动弹不得,导致我太无聊了,所以我到处找来找去企图找点什么乐子,结果给我找到不少好东西。”

    市子从怀里掏出一打信纸,这些都是那天晚上防火前拿走为数不多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寄给阳子的信,信封里面厚厚几张,匆匆看了几眼,里面全是叽叽喳喳仿佛说不完的话。

    “厚厚一打,情人之间都未必这么大,这些都是你的好弟弟们给你的回信吗,真是羡慕你们的情真意切,在这乱世中都没忘记给你写东西。”

    为了找到阳子的秘密这个地方都快给她翻的底朝天,苦索夫妻没啥好看的,除去天人这一点他们就像地球上任何一对普通夫妻一样,阳子的秘密则重大多了,非常值得市子深入探究,那种解密的感觉带给她巨大的成就感。

    在看到阳子眼睛里瞬间充满不满的火光,不做掩饰狠狠瞪视并夺走手上的东西,那股找到玩具的兴奋瞬间冲上头,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扯的差点掉下凳子,反而嘿嘿一声,非常确信自己看到了阳子表情变化的那一刻,哪怕时间短小不到五秒。

    一个被摆乱的魔方通过自己的手一点点扭正,兴高采烈举起来从半空摔碎,四分五裂的快、感到达顶峰,市子的脸充满兴奋的红晕。

    “我发现你的职业病是真的厉害,建议你去找苦索看病,早点治好,然后赶紧给我滚蛋。”信纸被一把抽回来,那一厘米的厚度链接着战场跟家里的距离,如果这有一点损失,她会非常恼火,对市子说话带点火气,冲她呛起来。

    “欸——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连军队都回不去了,一个人孤独躺在这里,你也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看见这种东西我也是控制不住拿出来翻看,欸,你说职业病也没啥问题,这点我承认。”市子双手举高做投降姿态,放低自己的姿态妄图得到让步。

    “你还能干什么,堂堂忍者都沦落到偷看别人隐私了,好玩吗。”

    “说真话吗?还是挺好玩的,特别是知道你厉害的跟鬼一样,也有给棉花糖一样软的弱点,这让我觉得好反差好可爱。”

    市子舔舐起皮的唇瓣给她来个电眼,招来旁边人寒气逼人,手掌握拳直接嘎巴响,脑海里恐怕是点后悔救这个人回来,早应该在她昏迷的时候扔的更远,利大于弊,现在反而被这人调戏起来。

    “所以呢,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只不过你怎么问我都只说我想说的,其他免谈,别忘了你也没怎么说实话,我心里有数。”打了个响指,阳子坐到跟她一个高度的板凳上,双腿相叠指尖在实木桌面上立起,按着心率的节奏慢慢敲打。

    重新收拾心情没有刚才那么羞恼,也有时间精力来对付这个好奇心杀死若干只猫的坂田市子。

    “哈……这样就太无聊了……”

    见阳子不可置否对她挑眉,市子反而没那么热情了,那该是那股气被戳穿了一下子没劲,失去了探究到底的热情,骨头里的骚动被压平,周身散发着无聊,她长叹一口气,重新撑着脸无聊的扫射坐在旁边的女人。

    主动送上门的猎物不叫猎物,玩弄的乐趣骤减。

    只见她重新执起那叠信纸,按时间顺序重新阅读,信纸的纸质不是特别好,不需要透光都能从后背看到笔墨,阳子没有避讳她,细细咀嚼来到她手上承载双方亲情的载体,对同伴的思念是纸张所不能完全表达的。

    直到看到最后寄回来的一封,原本散漫趴在桌面打哈欠的市子突然精神起来,坐直腰身挪动凑过去要跟她一起看,毫不客气把信纸扯近一点,惹来旁人不咸不淡一撇。

    “你弟弟什么时候入伍的。”

    “去年,最近才从新兵营毕业上了前线,怎么,你还带过他们?”

    “我看看啊……还是三个弟弟啊,一家子直接就剩下你了,你该庆幸,新兵头一年安全的很。”

    市子手指字面上全军覆没跟上战场划拉两下,在阳子投过去疑问的眼神后,收回手挠挠下巴,想了一下还是说了:“……这个,死的是我们那一队,被内鬼出卖了透漏了军营位置,我们被偷袭上将被杀,几乎全军覆没,我跟武内没有办法归顺到其他队里寻找机会,意外给我们找到了罪魁祸首,从找到证据叛逃到成为恐怖分子,也就不过短短一两个月,跟做梦一样,全靠捡条命回来,不然我也不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跟你说话,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

    市子扶着额头嗤笑,从得力士官到地下分子,不过是短短数月,全部洗牌什么都不剩,人也没了什么都得到还落下一身伤,事情也没改变什么,天人还在,走狗们依旧活的滋润。

    看信的人没说话,倒是旁看的人滔滔不绝。

    “……要不是武内那个笨蛋拦着,我都早就把这群人都杀了祭天,以慰大将之灵,那些人早就该死了,武内一个劲的劝和,劝着劝着自己都被套住了,最后还是死在他们手上,你说可不可笑。”

    “不要小看比自己弱的人,他们就像堤坝的蚂蚁不知不觉。”

    “有道理,那个时候我怎么不觉得呢……那个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什么都不怕……可能那个时候有人在身边吧,有个人兜底就狂起来了,还不是被鹰啄了眼。”

    市子砸吧嘴,说的口渴了把桌面上的一壶茶都喝光,眼角含泪鼻头酸红,眼光泛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说话的嗓子愈发粘哑。

    “你说他怎么这么傻呢哈……武内熊志、那个大傻逼……谁要他管,自己都管不好还管别人呜呜……大傻逼!!!”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趴在桌子上整个人都红温散发热气,消瘦的肩膀耸动带动着上半身一起抖,好好的人现在哭的桌子都漏水。

    “呵,你们两个把不相关的人拖下水,还敢哭的那么大声。”阳子摩挲信纸眼睛没有转过去,对于市子大哭不过是轻嘲,要不是其中一个已经不在了,她能说的更难听,拿着杯子喝几口水,顺便给茶壶满上。

    “你懂什么!不这么做之前我们付出的努力都白费了,一点点机会我们都要把握住,当时我们的状态就是穷途末路,你出现在我们眼前就是最后一根稻草,我们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更何况你自己也答应了,你自己接受了这个条件!明知道我们有问题的情况下!!!”市子立刻抬头怒视阳子,对她现在冷静的模样非常恼火,甚至对她倒打一耙立刻驳斥。

    脸湿的一塌糊涂,鼻涕糊在人中差点就要吃到嘴里,小臂上都是眼泪鼻涕黏糊糊,眼球充血,眉头皱在一起怒火中烧,这张脸看起来很惨也很好笑。

    “真话?我看是真假半参吧,你知道当初武内怎么跟我讲的吗。”把信纸平放在桌子上,心思飘到了十几天前那个开端,脑海里闪过那双漂亮的眼睛跟惨败灰败的脸,最后笑的释然的表情,依旧还能回忆起蹦出来的水声跟倒地的闷哼。

    “他当时说,三本事关重大的账本分别三个人保管,保护它们的人就剩下他自己一个,除了账本之外还有不少双方用于联络的信件在其他同伴身上,只要我找到了人,自然而然就能拿到剩下的东西。实际对也不对,东西不止三份,人也不止一个,他虽然说让我找人,但你也能找到我,只要我同意了,不管这件事情的真假我都只能掺和。”

    阳子从口袋里拿出一直放在身边的,那条手工制作造型简陋的竹龙,墨水晕染的更开了,夸张的黑眼圈都快变成头部本来的上色,摩挲这粗糙的外形,把原本毛躁的茬子都像打磨了一样。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我想那个善是他对你的吧,把我拉入暴风帮你分担这场灾难,确实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别看有的人长的善良,心黑的啊。他说的百分百真的事情也就家里是个木匠,有个不到十岁的弟弟吧,毕竟这一看就技艺不精还要送人,那确实是对自己的手法很自豪,非常骄傲,完全不后悔。”

    市子已经哭的快要断气,衣襟湿的能滴水,咬着下唇的牙齿生生将肉切开,泪渗入到肉里那种尖锐的痛感完整的传达到她的感知中,就像惩罚自己般不管不顾,仍由伤口撒盐,喉咙挤出闷痛的哭泣声,飘在空气中很短暂。

    阳子没有转头安慰也没有说漂亮话,依旧喝着水,抬头看顶棚跟围墙间隙中漏出来的天空,台风过口一片蔚蓝,云朵都没多少,微微的风吹过人也十分舒服。

    “那天听到你跟武内说差不多的话,我就知道我被那家伙利用了,很火大也很烦躁,我不是很喜欢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更何况我跟他就见了一次面,就要帮着填这么大的坑,想想就很烦躁,我那会想着把东西扔了算了,各自散伙。”

    “我的谎话有这么容易听出来吗,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之前就跟武内商量好了对好口风。”市子的被鼻涕糊住鼻腔,说话嗡嗡的,还是很不服气的说。

    “太一致了,太相似了,就像假的,我家小孩瞒着人做坏事都会有不同说法呢。”阳子撑着脸,侧头看向哭的一脸泪痕的女人,骄傲的说出自己家的三个大孩子,哪怕是做错事也会有不同的手法拉人下水一起承担责任,即使每次的结果都要从土里把他们挖出来,但不妨碍阳子觉得自己家小孩做事情就是比武内好。

    这种一边倒的问题家长模样惹来市子瞪视,愤愤不平的抗议,口不择言。

    “问题家长!这个社会这么黑暗就是因为你们这些问题家长的溺爱!”

    “是的哟,我不否定哦,谁叫我们家的三个小孩都这么可爱呢。”

    阳子骄傲的抬头,这番批评简直即使奖励,骄纵的孩子也有资格有能力才能得到溺爱,在拳头跟惩罚下他们还是茁壮成长,成为一颗颗乔木郁郁葱葱,这作为照顾他们的人定是骄傲万分。

    “……可恶啊。”

    市子嘟嘟囔囔,被转移话题后眼泪都不流了,拽着衣角在想怎么样才能打击这种熊孩子的家长,虽然没见过这三个大孩子,但阳子这番逆天言论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熊家长溺爱出来的熊孩子,社会的败类!

    “我跟你讲这么多,不是因为武内对你的爱,也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友情。”大手拍拍市子的脑袋,不重的力道抚摸着干燥粗糙的头发,将乱翘的毛茬用手指梳平,一点点整理乱毛,指腹按摩头皮,舒服的市子快要打呼噜。

    “那是因为什么……”大脑在抵抗身体继续沉沦,就差呻、吟的市子努力不跟着手掌运动,抽出力气反问。

    “那是因为……”阳子在装神秘,另外一只手扶着下巴做思考状,一副高深莫测的阳子,此等装逼气质看了就想咬她。

    “因为他报他名字买家具有折扣打!!!”

    “????你在说什么??”

    市子满头问号,她绝对想不到这么简单的理由,居然能让一个人帮她从一群僧侣中逃跑,所以她情绪非常剧烈的大叫。

    “我们家那个地方以前是学堂来着,用料有讲究,而且又是推倒重来,能省一点是一点,他说他父亲是有名的木匠,总不能连这个都骗我吧,嗯……如果这都骗我那我真的是血亏啊……”

    “哈???你在搞笑吗???”

    市子完全接受不了大喊大叫,扯着阳子的衣领剧烈晃动,企图想要把她脑子里面的水都晃干净,吵吵闹闹大喊大叫,期间夹杂着阳子没什么所谓的话语,淡淡的配合着高声调的回应。

    “喂,那本东西现在在哪里。”

    “烧了,跟那个房子一起,所以说我亏大了。”

    “……还是想打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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