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的生命力比普通人要顽强很多。所以十多年前那场车祸中只有他一个人幸存下来是有原因的。
池观秀蹭了蹭他的脸，撑着下巴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能化险为夷？”
斯年老老实实说不知道。
“因为有很爱很爱你的人一直都在保护你呢。”
斯年认定这个世界上只有池观秀一个人爱他。他是得不到其他人的爱的，哪怕他十多年来一直孝顺叔婶，到底只是他们一家的外人。
包括他出车祸，平日在外总是竭尽照顾关心他的叔叔婶婶连一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过，更别说亲自来这里见他一面。
“在想是谁？”池观秀笑笑，捏着他的指尖咬了一口，佯装责备：“是你的父母啊。”
“每一位母亲都得花很多力气才能把自己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你当然也不例外。这份爱是不会随着死亡而消散的，就算你看不见，他们也会拼尽全力守护你，保佑你，直到你重新和他们相遇。”
会吗？斯年问她。
“只要你活着，就总会有人爱你的。”秀秀叹气，“那个人不是我，不是任何人，而是你自己。人活在这世上，总得记着爱自己才行。”
她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问：“记住了没有？”
斯年仰头回吻她的鼻尖，笑声轻而颤，他也压低了嗓音道：“你好像在哄小朋友？”
“是吗？”池观秀眼弯弯，越发地软声细语，“你已经是大人了吗？”
斯年刮了刮她的鼻尖。
“已经能够肩负起一个成年人的责任了吗？”
“好累，”斯年想了想，拉住了她的手，“但是我可以都承担。该有的责任、义务，我什么都不会落下。这样行不行？”
这样够不够成立一个家庭？
“不要问我行不行，你要言出必行才行。”
“……你不信我？”斯年有些落寞。没等他说完，那部屏碎了一大半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他转头，池观秀先迟疑了一瞬，随即按下了屏幕上暗到几乎看不见的接听键。
电话那头，中年女人聒噪的哭声为难着手机里已不太灵敏的传声装置。池观秀也是细下心专注听了好一会，才半猜测半揣摩地得出一个结论——斯钰失踪了。
“当初把债还清时他再三跟我们保证，以后安安分分呆在家里哪也不会去，这还没到一个月，他人就又不见了。你这阵子联没联系过他？他又会去哪儿？”
斯年垂下了眼。
“没有。”池观秀替他作答，“不好意思，斯年现在病了正在住院，可能没法帮上忙。”
“他不联系斯年还能联系谁？这些年他那些狐朋狗友早就没影了，除了斯年……”
“阿姨，”池观秀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道：“斯年出车祸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并且至今没有抓捕到肇事者。他现在没有办法联系斯钰不说，还要劳烦您多操操心，期望能早点把撞人的司机找到。”
“毕竟，人总不能平白无故地让人欺负吧？”
“……小年出车祸了？”女人惊疑，语气里不像是在为他担心。
池观秀耐心又礼貌，“也许您知道斯钰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说不定正好和斯钰出车祸是同一天。”
“……”
沉默。女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不见，池观秀不急不恼地等着她的回复。
几秒钟过去，池观秀听见那边虚虚说了一声“让小年别多想好好养身体”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蠢女人。池观秀在心里叹气：她都不肯做做表面上的客套功夫。但凡她能多关心斯年几句，斯钰是肇事者的嫌疑都会少两分。她就能愚蠢至此，冷漠至此。
电话从接听到挂断，斯年始终拉着池观秀的手没松。他看着池观秀抿起的唇角，仿佛是自己做错事了一样问她：“你生气了？”
“我不生气。”池观秀拍拍他的手，“婶婶是太急了，所以没顾得上说要来看看你。她让你好好休息来着。”
“你不用骗我。”斯年无奈，“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她说斯钰失踪了，但是有个晚上我……”
池观秀止住声，觉得自己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斯年。一是她不确定斯年出车祸到底和斯钰有没有关系，二是她不确定那天晚上出现在医院的是不是斯钰，三是……三是她不想让斯年产生报复心理。她怕他会再度变成从前那个杀人狂魔。
就算斯钰有错，他也不该……池观秀犹豫，质问自己：他不该什么？不该死吗？
“我可能在医院见过他，也可能是我眼花了。”池观秀对他笑了笑，“大概率是我看走眼了吧。”
斯年点头，他面上毫无波澜，指尖在池观秀掌心刮了刮，直截了当道：“秀秀，你……怀疑撞我的人是斯钰吗？”
“怎么会？”池观秀否认，“最终肇事者还是要靠警方追踪找到，我没法怀疑任何一个人。”
“警察是找不到的。”
池观秀诧异。
“警察是找不到肇事者的。”斯年平淡地陈述，“就像十多年前一样。人死了就死了，就算再过五十年一百年，肇事司机也还好端端地活着。这些我再清楚不过。”
“不一样。”池观秀很坚定，“这次不会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错的人就要受罚。”
“你信天网？”
斯年看着她纯净的双眼，心头生出一种恐惧和无力感。“我父母没有立遗嘱，车祸之后，他们的所有财产都按照法律进行划分。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叔叔婶婶领养了我以后，就有了一大笔资产去创业和投资。”
池观秀脑海里乱了一秒，紧接着讯息被填入某些空缺之中。所以，她想，所以在之前的轮回中，斯年不是仅仅杀了斯钰一个，而是杀害了斯钰全家人。
可那只是他的怀疑。
“不过叔叔婶婶是把我养育长大的人，那些旧事不该再重提。”斯年没有继续往下讲，而是把话题转移回斯钰身上：“我知道有些事注定不会有答案，所以从不纠结我父母的死因。这次当然也一样。”
池观秀发觉他是一个极端悲观主义者。仔细想想，这么多个轮回以来，他好像对所有事情的认知都和寻常人有相当大的偏差。
没有人好好地指引过他吗？不然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池观秀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听到他认认真真的请求：“秀秀，我是想告诉你，不要担心我，也没必要生气。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池观秀笑着抱住他，轻声哼哼道：“不行。”
什么？
“我说犯错的人就要受罚，你要相信我。至少这次一定会。”
她难得执拗。斯年嗅着她发间的馨香，觉得这样的珍重本来应该是很早以前他就可以拥有的。蹉跎至如今，他就会觉得不足够，很想把以前丢掉的全都捡回来。
但他又怎么能捡得回来呢？在被他弃之如履的那些岁月里，秀秀的血嵌进他手心，连同其他所有被他处理过的尸体围成一道墙，把他囚在一个绝望的世界。
轮回让某些事重来，但轮回不会重来。
没过多久，斯年就恢复到可以出院了。池观秀接他回家那天，两人还碰见了原惊蛰。
池观秀给二人介绍道：他是斯年，跟我住一起。这是惊蛰，住我们隔壁。
原惊蛰的笑容很自然，她说：你好，不好意思，住了这么久才互相认识。
斯年略微一点头，客气得很得体：“你好，大家都忙，不常见面。”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池观秀有些抱歉，“往后有时间我们再聊，这会着急回家呢。”
惊蛰当然不挽留。她目送二人背离自己走了五米，再回身，笑容就在嘴边降了温。她痛恨轮回，但不怕轮回，杀人见血，你死我活，她只是觉得很累。
斯年回到家以后受到了布鲁斯的热烈欢迎，小狗叫唤了很久，看样子确实很兴奋。池观秀用脚尖踢它，不满：“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欢迎过我？”
布鲁斯歪着头看她。池观秀蹲下身捏它狗耳朵：“你好好看清楚了，是谁每天给你喂饭给你铲屎，小没良心。”
斯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盯着她看。池观秀抬头和他对视上，吓了一跳，“怎么了？”
“刚才……”斯年顿了顿。池观秀知道和原惊蛰有关。她微笑，“刚才？”
“刚才你说我和你住在一起……”
池观秀了然，“对啊，我们确实住在一起。怎么了？”
你明明有更好的介绍方式的。你明明可以说这是我男朋友斯年。
斯年眼睫毛眨了好几下，这些话最终没能说出口。他想，是他总是在多想吗？是他总是在矫揉造作，敏感又小心……
“我不是在给你机会吗？直觉告诉我你会喜欢惊蛰那样的女孩，所以不好把话说死。”池观秀低下头挼布鲁斯脖子处的绒毛，“这样以后你还能告诉她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斯年眼角跳动了一下。他蹲下身按住了池观秀的手，怔怔问道：“你说什么？”
“我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年，知道你喜欢的女孩是什么类型。是我猜错了吗？”池观秀不解。
“你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斯年另一只手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他乌黑的眼珠子里流露出难以置信，“你答应过我不会和我分开。”
“你……你说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
池观秀立刻抱住他，在他眉心亲了亲，“对不起，我乱说的。你不要喜欢惊蛰，不要和她在一起，我不想你和她在一起。”她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总会梦见你特别喜欢一个很像惊蛰的人，梦见你为了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管不顾，梦见你说和我在一起都是骗我的。”
她捧着他的脸，有些难堪，“我怕的是梦境成真。”
梦境。斯年脸色一白，颤抖着问：“你会做这样的梦？”
“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同她十指相扣，唇齿抵靠时呼吸相融。浴室里传来一阵一阵滴水的声音，斯年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这是他害怕的事情之一。
“不会成真的，那些梦境。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你吗？我没有骗你。我怎么会骗你？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我上哪去喜欢其她人？”
这是他后悔的原因之一。
“你不要把我推开，秀秀……”斯年声音低了很多，像在祈求，“你说过的，我们好好地过完一辈子，就我们两个人，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池观秀安抚他：“说好陪你走完全程，就算是我死，化作鬼魂，也会守着你直到终结。”
“你不会死的。”
曾杀过她数次的人跟她承诺。池观秀笑了笑。
“你不会死的。就算你去到地狱，我也会尽力把你推回来。你不会死，不应该死，可以换我多受极刑，让判官准你好好活着。”
“判官会问你为什么。”
这是我欠你的。斯年把话收回肚子里，苦涩道：“因为我想你好好活着。就算没有我。”这是她教给他的。
“这世上没有谁该死，也没有谁不该死。”池观秀莞尔，她抽出手在斯年眼前比了一个圆，“这个世界这么大，除了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人。我们每个人都独一无二，又都汇入芸芸众生。其实没有谁有权利或能公正地判决别人的生与死，只有偏爱和私心。”
“我也不想死，可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能接受自己的死亡。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这就是无数个平行时空中的某一个结局。我希望的是，你也能接受。接受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样子，接受已经在你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痛苦的也好，欢欣的也罢。你只有接受它们，真正的明天才会到来。”
“斯年。”秀秀摸了摸他的脸，“如果就这一辈子，我还是希望你从一切无法释怀的过往中走出来。但凡我能陪你，我就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这就是经历过无数次轮回和死亡的池观秀。玛格丽特已不必再追着苹果向前。
池观秀蹭了蹭他的脸，撑着下巴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能化险为夷？”
斯年老老实实说不知道。
“因为有很爱很爱你的人一直都在保护你呢。”
斯年认定这个世界上只有池观秀一个人爱他。他是得不到其他人的爱的，哪怕他十多年来一直孝顺叔婶，到底只是他们一家的外人。
包括他出车祸，平日在外总是竭尽照顾关心他的叔叔婶婶连一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过，更别说亲自来这里见他一面。
“在想是谁？”池观秀笑笑，捏着他的指尖咬了一口，佯装责备：“是你的父母啊。”
“每一位母亲都得花很多力气才能把自己的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你当然也不例外。这份爱是不会随着死亡而消散的，就算你看不见，他们也会拼尽全力守护你，保佑你，直到你重新和他们相遇。”
会吗？斯年问她。
“只要你活着，就总会有人爱你的。”秀秀叹气，“那个人不是我，不是任何人，而是你自己。人活在这世上，总得记着爱自己才行。”
她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问：“记住了没有？”
斯年仰头回吻她的鼻尖，笑声轻而颤，他也压低了嗓音道：“你好像在哄小朋友？”
“是吗？”池观秀眼弯弯，越发地软声细语，“你已经是大人了吗？”
斯年刮了刮她的鼻尖。
“已经能够肩负起一个成年人的责任了吗？”
“好累，”斯年想了想，拉住了她的手，“但是我可以都承担。该有的责任、义务，我什么都不会落下。这样行不行？”
这样够不够成立一个家庭？
“不要问我行不行，你要言出必行才行。”
“……你不信我？”斯年有些落寞。没等他说完，那部屏碎了一大半的手机突兀地振动起来，他转头，池观秀先迟疑了一瞬，随即按下了屏幕上暗到几乎看不见的接听键。
电话那头，中年女人聒噪的哭声为难着手机里已不太灵敏的传声装置。池观秀也是细下心专注听了好一会，才半猜测半揣摩地得出一个结论——斯钰失踪了。
“当初把债还清时他再三跟我们保证，以后安安分分呆在家里哪也不会去，这还没到一个月，他人就又不见了。你这阵子联没联系过他？他又会去哪儿？”
斯年垂下了眼。
“没有。”池观秀替他作答，“不好意思，斯年现在病了正在住院，可能没法帮上忙。”
“他不联系斯年还能联系谁？这些年他那些狐朋狗友早就没影了，除了斯年……”
“阿姨，”池观秀打断她的话，一字一句道：“斯年出车祸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并且至今没有抓捕到肇事者。他现在没有办法联系斯钰不说，还要劳烦您多操操心，期望能早点把撞人的司机找到。”
“毕竟，人总不能平白无故地让人欺负吧？”
“……小年出车祸了？”女人惊疑，语气里不像是在为他担心。
池观秀耐心又礼貌，“也许您知道斯钰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说不定正好和斯钰出车祸是同一天。”
“……”
沉默。女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不见，池观秀不急不恼地等着她的回复。
几秒钟过去，池观秀听见那边虚虚说了一声“让小年别多想好好养身体”就率先挂断了电话。
蠢女人。池观秀在心里叹气：她都不肯做做表面上的客套功夫。但凡她能多关心斯年几句，斯钰是肇事者的嫌疑都会少两分。她就能愚蠢至此，冷漠至此。
电话从接听到挂断，斯年始终拉着池观秀的手没松。他看着池观秀抿起的唇角，仿佛是自己做错事了一样问她：“你生气了？”
“我不生气。”池观秀拍拍他的手，“婶婶是太急了，所以没顾得上说要来看看你。她让你好好休息来着。”
“你不用骗我。”斯年无奈，“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样。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她说斯钰失踪了，但是有个晚上我……”
池观秀止住声，觉得自己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斯年。一是她不确定斯年出车祸到底和斯钰有没有关系，二是她不确定那天晚上出现在医院的是不是斯钰，三是……三是她不想让斯年产生报复心理。她怕他会再度变成从前那个杀人狂魔。
就算斯钰有错，他也不该……池观秀犹豫，质问自己：他不该什么？不该死吗？
“我可能在医院见过他，也可能是我眼花了。”池观秀对他笑了笑，“大概率是我看走眼了吧。”
斯年点头，他面上毫无波澜，指尖在池观秀掌心刮了刮，直截了当道：“秀秀，你……怀疑撞我的人是斯钰吗？”
“怎么会？”池观秀否认，“最终肇事者还是要靠警方追踪找到，我没法怀疑任何一个人。”
“警察是找不到的。”
池观秀诧异。
“警察是找不到肇事者的。”斯年平淡地陈述，“就像十多年前一样。人死了就死了，就算再过五十年一百年，肇事司机也还好端端地活着。这些我再清楚不过。”
“不一样。”池观秀很坚定，“这次不会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错的人就要受罚。”
“你信天网？”
斯年看着她纯净的双眼，心头生出一种恐惧和无力感。“我父母没有立遗嘱，车祸之后，他们的所有财产都按照法律进行划分。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叔叔婶婶领养了我以后，就有了一大笔资产去创业和投资。”
池观秀脑海里乱了一秒，紧接着讯息被填入某些空缺之中。所以，她想，所以在之前的轮回中，斯年不是仅仅杀了斯钰一个，而是杀害了斯钰全家人。
可那只是他的怀疑。
“不过叔叔婶婶是把我养育长大的人，那些旧事不该再重提。”斯年没有继续往下讲，而是把话题转移回斯钰身上：“我知道有些事注定不会有答案，所以从不纠结我父母的死因。这次当然也一样。”
池观秀发觉他是一个极端悲观主义者。仔细想想，这么多个轮回以来，他好像对所有事情的认知都和寻常人有相当大的偏差。
没有人好好地指引过他吗？不然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池观秀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听到他认认真真的请求：“秀秀，我是想告诉你，不要担心我，也没必要生气。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池观秀笑着抱住他，轻声哼哼道：“不行。”
什么？
“我说犯错的人就要受罚，你要相信我。至少这次一定会。”
她难得执拗。斯年嗅着她发间的馨香，觉得这样的珍重本来应该是很早以前他就可以拥有的。蹉跎至如今，他就会觉得不足够，很想把以前丢掉的全都捡回来。
但他又怎么能捡得回来呢？在被他弃之如履的那些岁月里，秀秀的血嵌进他手心，连同其他所有被他处理过的尸体围成一道墙，把他囚在一个绝望的世界。
轮回让某些事重来，但轮回不会重来。
没过多久，斯年就恢复到可以出院了。池观秀接他回家那天，两人还碰见了原惊蛰。
池观秀给二人介绍道：他是斯年，跟我住一起。这是惊蛰，住我们隔壁。
原惊蛰的笑容很自然，她说：你好，不好意思，住了这么久才互相认识。
斯年略微一点头，客气得很得体：“你好，大家都忙，不常见面。”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池观秀有些抱歉，“往后有时间我们再聊，这会着急回家呢。”
惊蛰当然不挽留。她目送二人背离自己走了五米，再回身，笑容就在嘴边降了温。她痛恨轮回，但不怕轮回，杀人见血，你死我活，她只是觉得很累。
斯年回到家以后受到了布鲁斯的热烈欢迎，小狗叫唤了很久，看样子确实很兴奋。池观秀用脚尖踢它，不满：“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欢迎过我？”
布鲁斯歪着头看她。池观秀蹲下身捏它狗耳朵：“你好好看清楚了，是谁每天给你喂饭给你铲屎，小没良心。”
斯年一声不吭地站在一边盯着她看。池观秀抬头和他对视上，吓了一跳，“怎么了？”
“刚才……”斯年顿了顿。池观秀知道和原惊蛰有关。她微笑，“刚才？”
“刚才你说我和你住在一起……”
池观秀了然，“对啊，我们确实住在一起。怎么了？”
你明明有更好的介绍方式的。你明明可以说这是我男朋友斯年。
斯年眼睫毛眨了好几下，这些话最终没能说出口。他想，是他总是在多想吗？是他总是在矫揉造作，敏感又小心……
“我不是在给你机会吗？直觉告诉我你会喜欢惊蛰那样的女孩，所以不好把话说死。”池观秀低下头挼布鲁斯脖子处的绒毛，“这样以后你还能告诉她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斯年眼角跳动了一下。他蹲下身按住了池观秀的手，怔怔问道：“你说什么？”
“我跟你相处了这么多年，知道你喜欢的女孩是什么类型。是我猜错了吗？”池观秀不解。
“你说要和我一直在一起。”斯年另一只手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他乌黑的眼珠子里流露出难以置信，“你答应过我不会和我分开。”
“你……你说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
池观秀立刻抱住他，在他眉心亲了亲，“对不起，我乱说的。你不要喜欢惊蛰，不要和她在一起，我不想你和她在一起。”她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总会梦见你特别喜欢一个很像惊蛰的人，梦见你为了和她在一起什么都不管不顾，梦见你说和我在一起都是骗我的。”
她捧着他的脸，有些难堪，“我怕的是梦境成真。”
梦境。斯年脸色一白，颤抖着问：“你会做这样的梦？”
“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同她十指相扣，唇齿抵靠时呼吸相融。浴室里传来一阵一阵滴水的声音，斯年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这是他害怕的事情之一。
“不会成真的，那些梦境。我不是说过我喜欢你吗？我没有骗你。我怎么会骗你？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和你在一起，我上哪去喜欢其她人？”
这是他后悔的原因之一。
“你不要把我推开，秀秀……”斯年声音低了很多，像在祈求，“你说过的，我们好好地过完一辈子，就我们两个人，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池观秀安抚他：“说好陪你走完全程，就算是我死，化作鬼魂，也会守着你直到终结。”
“你不会死的。”
曾杀过她数次的人跟她承诺。池观秀笑了笑。
“你不会死的。就算你去到地狱，我也会尽力把你推回来。你不会死，不应该死，可以换我多受极刑，让判官准你好好活着。”
“判官会问你为什么。”
这是我欠你的。斯年把话收回肚子里，苦涩道：“因为我想你好好活着。就算没有我。”这是她教给他的。
“这世上没有谁该死，也没有谁不该死。”池观秀莞尔，她抽出手在斯年眼前比了一个圆，“这个世界这么大，除了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人。我们每个人都独一无二，又都汇入芸芸众生。其实没有谁有权利或能公正地判决别人的生与死，只有偏爱和私心。”
“我也不想死，可如果到了那一天，我能接受自己的死亡。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这就是无数个平行时空中的某一个结局。我希望的是，你也能接受。接受这个世界本该有的样子，接受已经在你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痛苦的也好，欢欣的也罢。你只有接受它们，真正的明天才会到来。”
“斯年。”秀秀摸了摸他的脸，“如果就这一辈子，我还是希望你从一切无法释怀的过往中走出来。但凡我能陪你，我就会一直陪你走下去。”
这就是经历过无数次轮回和死亡的池观秀。玛格丽特已不必再追着苹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