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惊蛰这小丫属狗,随时随地能靠着她和原归程身上那点微妙的联系察觉到他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所以可以说她在楼上目送了原归程的离去。

    池观秀回到七楼的时候,原惊蛰正靠在消防栓旁抽烟。见她回来了,原惊蛰掐了烟打招呼:“嗨?有空吗?我们聊聊?”

    她声音压得低,池观秀站着没动,惊蛰就走过来拉着她走回了电梯门边。

    “就几句话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太久。”

    池观秀觉得自己总不能死在今天吧。她想回头看看,原惊蛰掰正了她的脸,停了一秒说道:“你觉得斯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斯年?”池观秀懵,脑海里立刻闪过了很多想法,她不确定回答:“他很好……”

    “你喜欢他。”原惊蛰笃定。

    池观秀观察着她的表情,“……啊,嗯。”

    “如果我说,你跟他在一起很有可能会死,你还会喜欢他吗?”

    “死……?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疯子。”原惊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不管他对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是在骗你呢。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他不是……”

    “你不必为他辩护,我知道他什么样。我本来不必插手你的事,可是我还是想做点什么。”惊蛰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值得好好活着,池观秀,不要再走这条死路了。”

    她知道轮回中池观秀一次又一次死亡。

    “我不懂。”池观秀摇头,她摸了摸原惊蛰的手,坦诚:“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在自寻死路。”

    “你要相信我。”原惊蛰抓了抓头发,踱步到窗边,在想还能说些什么,“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从来都没有。很久之前我就劝过你,池观秀,很早、很早以前……我不是要害你,我没有理由。”

    她走回池观秀身边,“你知道他杀过多少人吗?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如何真正地爱人?”

    “他……杀人?”池观秀面上浮现出恐惧:“他不会的。”

    “他会。”原惊蛰不容置疑,“他从不在意自己杀过什么人,你和他在一起,总有一天会死无全尸。”

    池观秀后退了几步。

    原惊蛰并不逼近她,自嘲着:“我不怕死,也知道自己没法幸福美满一生。可是你不一样,你可以好好活着的,能活多久是多久。”

    “对你来说,好好活着只要做到远离他就足够了。这不是很容易吗?”

    池观秀点头,她手指摩挲着背包,沾了几滴雨水,然后她回答:“是。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你的美好人生?

    “我答应过他要陪他走完这一辈子,有多远走多远。我不能食言。”

    “就算他杀人无数、卑劣不堪?”

    “就算他杀人无数、卑劣不堪。”

    “就算他从头至尾都在骗你?”

    “就算他从头至尾都在骗我。”

    “就算你也会死?”

    “就算我也会死。”

    原惊蛰瞳孔微张,如同许多年前她把池观秀推下楼梯时一样。她不理解,喃喃问:“为什么?”

    池观秀摸了摸鼻子,终于找出一句能体现语文素养的话:“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她笑了,眼里明净如水,“因为我答应过他啊。”

    “为什么……”惊蛰眼眶中一点一点充斥起晶莹的泪水,她一弯唇角,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为什么你没有爱我啊?”

    她的爱好像并不热烈,但却如涓涓细流绵延了成千上万里,她耐心地、从一而终地爱一个人,不计较得失与对错。

    原惊蛰不敢想,如果有一个人这样爱她,她会不会再度变成从前那个胆小鬼。那一刻她特别想杀掉斯年,因为她觉得不公平,她愤恨又怨怼,她想,他不配拥有这一切。

    池观秀走近,握着她的手亲了一下,她答:“有人一直这样爱着你呢。你知道的。”

    回到家中,斯年正在给布鲁斯的饭盆里添狗粮,听到门边的动静,他抬头往这边望了望,同布鲁斯的眼神别无二致。

    池观秀走过去抱住了他,她蹭他的鼻梁骨,黏黏糊糊开口问:“等好久了吧?”

    “没有。”斯年搂着她的腰,在她唇边亲了亲,“做好的饭一直热在锅里,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就能吃。”

    “真的?”池观秀脱了外衣,笑眯眯道:“怎么办?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以后我努力赚钱养家,你永远都在家里等我行不行?”

    “好,”斯年松开她,转身去厨房端饭,他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我们就过什么样的生活。”

    池观秀蹲下身摸布鲁斯狗头,她看着斯年的背影多了一句嘴:“宝宝,你怎么在家没换拖鞋?”

    斯年一滞,“刚才下雨,我准备出去接你,走到门边才想起喂布鲁斯。”

    他有些抱歉:“喂了它准备出门,你就回来了。”

    “啊,没关系。”池观秀没有在意,“我也没有淋太多,回来一会就干了。”

    “嗷嗷汪汪汪呜……”布鲁斯嗅着她身上的气味嚎了一嗓子,小狗绕着她走了好几圈,最后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

    池观秀挠了挠它的狗下巴,斥责:“不要扰民。”

    “汪汪汪呜呜……”布鲁斯睁着漆黑的眼睛瞪她。

    “不许瞪我。为什么发脾气?”

    “汪呜呜呜。”

    “它没有对你发脾气。”斯年端着饭菜走出厨房,“它只是今天等了你很久,比平时更想你。”

    “你已经这么了解它了?”池观秀走到饭桌边,隔着桌子踮脚亲了一下他的侧脸,打趣:“那你也是这么想我吗?”

    斯年耳后发红。他看着池观秀的嘴唇,喊道:“秀秀。”

    池观秀抱住了他的脖子,“嗯?”

    “我一直都很想你。”

    “呀,我们才分开了一天。”池观秀不信,继而又发问:“你怎么越来越粘人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什么样……?”

    “你忘了?”池观秀咬牙,“以前我给你表白一次,你就拒绝我一次。我那时候觉得你铁定是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了来着。”

    “是你乱想,我从来都没有拒绝过你。你知道你每次说喜欢我的时候都像什么吗?”斯年也不高兴。

    “什么?”

    “像在完成任务。”斯年让她坐下,给她盛了饭,“我怕你根本没有想清楚。”

    “我怕有一天你发觉其实你没那么喜欢我,就会转身离开。”

    “这有什么好怕的?”池观秀拿起筷子,把第一夹菜放进他碗里,“能在一起一天是一天,重要的是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感受过快乐就足够。”

    斯年看着她熟练而自然的动作,点点头:“是。”他把碗端起,眼睫垂下去,“有些事,我从前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池观秀道,“现在我们就在一起,别去担心以后的事。”

    “什么都不晚?”

    “你干嘛总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池观秀不赞成般看了他一眼,“你不能总是从我这里得到答案。你说你是能肩负起所有责任的成年人了,很多事情你要有自己的决断。”

    “你说什么是对的,我就会信。”

    “不行,”秀秀拒绝,“我也会犯错。你要相信你自己。”

    她不是神,手上会沾罪恶,也会有私心。她没法给任何人指引所谓正确的道路,也救不了任何人。

    能救人们的从来只有人们自己。

    晚饭过后,两人预备窝在沙发里看看电视。池观秀说什么也要把客厅里的灯都灭了,斯年提议:“留一盏吧。”

    池观秀秉持着节约用电的美好品质回答:“电视机的光够亮了,省点电费。”

    “……我们交得起电费,秀秀。”

    “你没有过过穷苦日子,斯年。”池观秀缩在他身侧坐下,歪着脖子靠在他肩头。“你不知道没钱的滋味。能省则省,对我们来说没有坏处。”

    “你以前……”斯年犹豫了一瞬,握住了她的手,“以前……”

    “我以前穷得叮当响,大冬天为了一个苹果命悬一线。”池观秀并不想掩饰什么,她轻笑,“你见没见过饿死鬼?我就是饿死鬼。”

    最开始,她就是在六七岁时饿死的。

    “你知道吧?我没有家人。”秀秀陷入回忆之中,“很小的时候我经常在街边流浪,过的是饥一顿、饥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没有饱一顿的时候。

    “其实你要说人间到底是什么最苦呢?是肉身更苦,还是精神更苦?”

    你如果去医院里问一问那些被疾病折磨的人,去战场上问一问那些被炮弹击中的人,去从前那些惨无人道的实验室里问一问被五花八门的活体研究摧残的人,他们会告诉你没有什么比□□上的痛苦更甚。

    你如果去河边桥头问一问翻过防护栏的人,去高楼天台上问一问半只脚踏空平地的人,去浴室里问一问刀刃割破了手腕的人,他们会告诉你精神上的苦痛无可匹敌。

    我们无法证实这二者到底谁最苦。但是池观秀知道一点,“没有希望最苦。”

    不论是肉身上的苦痛,还是精神上的苦痛,都因看不到希望而显得令人无法承受。

    “但凡有希望,我们就能熬过所有的难关。”池观秀拍拍斯年的手,“只要有明天,就会有希望。”

    电视机里播放着海底世界,海水投映在两人的眼中,蔚蓝蓝一片。

    斯年顺着池观秀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他说:“秀秀,如果我有超能力能回到过去的话,我想回到你很小很小的时候。”

    池观秀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我可以买很多苹果给你,你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

    “我可以一直陪着你长大,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受任何人的欺负。”

    “我会记得你每一年的生日,我会记得给你说生日快乐,会记得每一次都给你点燃蜡烛,每一次都对你说:谢谢你。”

    “谢谢你,秀秀。”斯年蹭着她的脸亲了亲,蔚蓝的海水从他眼角流出来,他说:“谢谢你在这个世界。我会记得的。”

    “你会给她扎小辫吗?”池观秀捧着他的脸笑。

    “会,她喜欢扎什么样的我都学。”

    “那样不是像在养女儿吗?”池观秀乐得仰起头,她搂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颈窝晃了晃,“你想当爸爸吗?”

    “嗯?”斯年好像对这两个字很陌生,他指尖抖了一下,把池观秀从颈边拉出来,“什么?”

    “这样的你会是一个好父亲的。”池观秀肯定,“你会负起所有你该肩负的责任,你会好好地爱你的家庭,你会耐心地给女儿扎小辫。这样不是很好吗?”

    “所以,”池观秀揩掉他眼角的泪水,“不要回到过去了。我们朝前看吧。”

    斯年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的皮都剥了,像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站在池观秀面前。他觉得自己本来是一张纸,纸上被他自己一笔一划地写满了谩骂和诅咒,在他以为这张纸已经写无可写时,池观秀不知从哪变出一块橡皮,把纸上的内容全擦了。

    他又像最开始一样新,只是他找不到笔了。于是池观秀抓着他的笔在这张纸上涂涂写写,她写什么,他就是什么,毫无抵抗的余地。

    她说我们有罪就赎罪,他说好。

    她说我们好好过完这一生吧,他说好。

    她说不要回到过去了,我们朝前看吧。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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