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世界,是一款自由度极高的恋爱游戏,每个人都是玩家——我的美女同桌兼岩喜久绘的潜在攻略对象,且存在许多随机分支选项。

    目前周围似乎只有我这个路人角色发现了。

    干嘛随便给别人设置“发出十次约会邀请触发隐藏结婚选项”的程序啊!就算是路人甲,也有自己想要坚持的原则,比如至少不要在高中和并没有恋爱情感的女同桌结婚!这个“约会”的定义太宽泛了,怎么朋友之间的也算数。我一边尴尬地笑着,一边祈求喜久绘不要一时兴起走结婚支线。虽然是很喜欢你啦,但现在我中意的另有其人,拜托拜托,对于我这种NPC来说,一个档就是完整的一次人生,没办法重来。

    “那个人,是蜂乐同学吗?”随着喜久绘移开注意力,选项逐渐消失。我依言望向马路对面,恰巧与刚发现我们的蜂乐回对上视线。他立马展露惯常的开朗笑容,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蹦跳着朝我们挥舞手臂。

    我欲回之同样热情的招呼,游戏BUG此时又不合时宜地显现——【正在随机生成角色反馈行为】。通常这是面对女主角才会运行的脚本,偶尔会被其他NPC误触发,恰如此时此刻。

    【随机剧情:冷漠回应。恋爱中欲擒故纵的拉扯也是必修课哦~】

    哪门子必修课,别别别!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若无其事地偏过头,犹如社恐在家附近的超市买菜,邂逅半生不熟的同学,低头假装没看见。“吵架了?”喜久绘有些惊讶,“你们之前不是同桌吗?”

    脱离控制,我第一时间想补救,却见他趁着绿灯一路小跑过来:“秀树,兼岩君!”

    “很危险啊,过马路,左右看,不在路上跑和玩。”我左手拽住他的袖角,右手牵着喜久绘,远离街沿。还是要当世界第一前锋的人呢,这么不注意安全。他顺从地跟着我,灵动的大眼睛流淌出蜂糖似的笑意:“抱歉抱歉,刚刚看到你太高兴了。”

    喜久绘摇摇左手:“所以,我们仨是什么关系?”

    触电般松开捏着蜂乐回袖角的手,棉质衬衫带有体温的触感仍残留在指尖,我忍不住来回捻了捻食指和拇指。“不好意……”

    “你们要去哪儿玩呀?”他摘下贝雷帽扇了两下风,“今年的暑热来得好快呢。但是夏天很好,让人很开心。”

    “去……”

    “哦,没什么,就随便逛逛。”喜久绘挽住我,使得我离她更近了些。

    怎么一个二个都打断我说话?

    考虑到喜久绘或许不喜欢女生间的约会有男性参与,我便也没多和蜂乐说话,在下一个十字路口道别。

    “放假前我听到的还是‘鹰取’,关系真好呀。”喜久绘撇撇嘴,将胸前的头发撩到肩后。我两只手紧紧抱住她的左臂,讨好地用脸颊蹭了蹭:“吃醋啦?”

    “你要是真喜欢他,我也不好插手,但是,”她慢下脚步,“高中男生基本上都挺那个的,我担心你受伤害。蜂乐同学他……大家都觉得他很奇怪,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偶尔会很吓人呐。”

    “呜呜呜,你好爱我。”我假模假样地抹了把眼泪。奇怪么……蜂乐回本人如何看待不时行为举止怪异的我呢?

    她轻哼一声:“别想转移话题,从实招来,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真好上能不第一个告诉你吗?”我将快滑下去的背包肩带向上提,“女足部换教练了,这位教练认为部内成员冗余,于是连同经理一起裁,我和其他几个经理被调剂到别的社团去了。他是我在男足部唯一认识的人。”

    喜久绘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行。……他人怎么样?”

    我牵起她的手,倒退着大步走:“比起那个,接下来吃什么才更重要吧!”

    02

    临近晚上七点,与喜久绘在家附近分别,路过河堤时果然遇到了正在踢足球自娱自乐的蜂乐回。尽管不会踢足球,在女足部耳濡目染,也能轻易得出他盘带技术超越至少99%同龄人的结论。大抵因为蜂乐团队合作意识差得出奇,时不时还在球场上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传球,男足部的正选成员们对蜂乐颇有微词,公认好脾气好人缘的队长谈起蜂乐也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在班里情况倒没那么糟糕,他跟谁都能唠,不过大家跟思维脱线、我行我素的蜂乐实在不大相处得来。明明性格开朗热情,为什么落到在哪里都仿佛形只影单的地步呢?

    按理说,这样不在乎他人看法的人多半带点没心没肺,但即使不熟络我也难说他纯然如此。正相反,蜂乐心思纤细,对周遭空气很是敏感。就像现在,他若有所感,将球停在脚边,遥遥地望向我:“秀树!”我没有招手回应,压着裙摆沿堤坝迎水坡小步跑去,险些没刹住,他伸手拦了一下。

    “上午还教训我提高安全意识呢。”蜂乐抱起球,“你来见我吗?”

    我捋平衬衫下摆:“草地上摔一跤也不会怎样。我回家正好路过,你练完了吗?练完我们一起回家。顺路。”

    “你真的是来见我的呀。”他托着球旋转一周,像在跳双人舞。蜂乐踢球的样子本身也犹如某种洋溢生命力的舞蹈,可能与他的妈妈是艺术家有关。蜂乐优小姐是那种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呐喊欢呼的人,哪怕足球比赛里和队友配合得很糟糕,哪怕试卷上没有几个代表着世俗意义上正确的红圈。“喔,很新奇的解题角度呢。”优小姐是这样评价他最近一次摸底考试试卷的。

    “反了吧,”我踩着软绵绵的草地往上走,“如果回君不在这里踢球,就见不到途径此处的我了,所以是你来见我。”

    “啊,你说得对。”他笑意更甚,几个大跨步追上来,与我并肩而行,“我会经常来见你的!”

    说到做到。

    于是几乎在每个课间,蜂乐找遍各种理由凑到我身边来,最常用的借口是讲题。

    ……太明显了吧!

    我羞涩不已,在同学们偶尔的调侃中强装镇定,同时忍不住偷偷高兴起来。

    脸颊热热的,我用刚才给他演草的草稿纸横着扇风。绝对是因为今年暑热来得太快。

    03

    看来是我先到约定地点呢。从背包里取出小镜子和纸巾,确认出门前用一字夹别住的刘海没有散乱。妈妈的手艺果然好,本来还担心一字夹不够稳,经不起我一激动就不自觉快步甚至小跑起来的习惯。我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擦拭额上的薄汗,虽然地铁空调开得足,也架不住摩肩擦踵。

    “呜哇!”

    我吓得一激灵,蜂乐眼疾手快扶住我拿着镜子的手:“为什么没有立刻发现我在这儿等你呀!我可是一下子就感应到你了!”

    “你是雷达吗?”我收起镜子,将纸巾投进长椅旁的垃圾桶,“是你故意躲起来在先好吗。”

    “没办法,被你看穿啦。我们先去书店还是哪里?”

    当然是先干正事。但对于他主动提出希望我陪同购买教辅资料、顺便推荐一些有趣的小说必然另有目的这件事,我俩都心照不宣。蜂乐今天穿的是带刺绣logo的棒球服短袖搭宽松款运动裤,色彩很打眼,看着像水果味金平糖打翻了。“回君平常的作业都完成得拖拖拉拉,真的会翻开教辅资料吗?别拿去垫桌脚了。”

    “怎么会呢,有你在旁边监督,我会认真写的。”

    不小心擦过彼此的指背,我假装无事发生,尽量坦然地说话:“什么啊,我为什么要监督你。”

    蜂乐猛地跳到跟前展开双臂拦住我,然后双手交握成拳置于胸前,上半身略微前躬,抬眸楚楚可怜地注视我:“欸……真的嘛……”

    “……假的。要是在旁边捣乱,我就把你赶走。”这家伙经常被女孩子们夸脸可爱,倒是挺擅长利用自身优势。

    “放心吧!我是那个,嗯,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哪有你这样用的。”

    地铁站离目标书店很近,先经过空调外机接受热浪袭击,再来到门口感受丝丝泄漏的凉意。为减少撞见熟人的概率,我特意选了离家比较远的这家书店。教辅资料没什么好挑的,热门的也就那几种,我和蜂乐拿了一样的。

    “回君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小说?”我右手呈勺状贴近嘴边,压低声音,“别回答‘有趣的’。”喜久绘最近在思考接下来读什么书,她没怎么读过俄国文学和拉美文学,挑三本回去送给她吧。

    “那……好玩的?”他对称模仿我的动作,说完将左手靠近,跟我的右手合起来,“阿弥陀佛。”

    我拍开他:“当心佛教徒治你大不敬之罪。”

    他捂住我刚才拍过的地方:“哪有那么小气啦。”

    既然蜂乐暂时想不出喜欢的书籍类型,我索性让他看名字随机寻找感兴趣的书,之后一起粗略看看有不有趣。

    后果是双双忘记时间,错过预订的电影。

    夏天不讲信用。出门前寄希望于天气预报跟天气商量好的我,爽快放弃沉重的伞。倘若此时蜂乐拿出一把伞,可能会有人在游戏数值面板看见我的好感度+1+1。落地玻璃上散落的水珠逐渐串连成线,冲洗丝网单透印刷的广告贴纸,孔隙间模糊的绿意愈加朦胧。

    “唉,上帝给我打开一扇门的时候,也关上了一扇窗,所以我擅长足球,而不擅长带伞。”蜂乐无奈摊手。

    “关的窗户会不会太多了!”这么多学科愣是没有一门拿得出手。

    “开的门也很多呀,”他的食指指腹滑过一个个书脊,“我能吃好多饭,睡好多觉。我性格特别好!从哪里找我这么乐天的人?”

    没办法否认。

    无论何时,只要看见蜂乐的笑容,心脏就会变成盛满蜂蜜的气球,晃晃悠悠,真害怕有一天“嘭”地溢出来。“我会每天祈祷上帝不要关上这些门的。”

    店主阿姨从库房找来六把备用伞借给忘带伞的顾客,我们分到其中印有蜜蜂和花草树木的双人伞,郑重地向店主阿姨鞠躬致谢后离开。走进飘忽的雨幕,我恍然意识到,这,这不是传说中的相合伞吗!为了使伞能够同时遮蔽两个人,我们靠得很近,短袖外裸露的臂部皮肤不时贴蹭,又痒又凉。偷瞟身旁的蜂乐,尚未来得及观察他的神情,他似有感应般侧头,紧接着展露的笑容一如每朝来到学校对我说“早上好”的那样。

    我收回视线,把怀中的纸袋拢得更紧了些:“下周……”

    “下周末我们一起来这里还伞吧!”他抢先一步,“然后,补上没看到的电影。”

    “好啊,”我小声地回答,“现在怎么办呢?今天。”

    “咦,树还没有想好邀请我去你家的理由吗?”

    “哈???”什么时候改的称呼?怎么就要来我家里了?

    没等我消化完这句话,他“火上浇油”:“那由我邀请你到家里玩好了。树,请你来我家里做客吧,我妈妈肯定会喜欢你的,还会用好吃到令人忘记圣诞老人的松饼来招待你!”

    04

    蜂乐向来主张“房间打扫得太干净会束缚自由”,不过至少我去他家里玩时他的房间还算整洁。我是打死不叠被子派,而且喜欢把毛绒玩具和书本随意堆放营造安全感,今天完全不能见人,幸好来的是他家。

    兴许是担心大人在场会使我太拘束,优阿姨用巧克力曲奇和果汁收买我的胃之后便一头扎进画室。蜂乐正在翻找樱桃小丸子的碟片。虚掩着的卧室门映入眼帘,目光重新聚焦,想到如果让喜久绘知道我和一个男生在没有成年人监管的情况下共处一室,她百分百要生气的……怎么会这么不谨慎呢,就算我信赖蜂乐的人品,妈妈和喜久绘也难免忧虑,这样一来,她们对蜂乐的印象更差了吧。

    “我推荐这部《我喜欢的歌》哦。树觉得呢?”蜂乐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换称呼后喊名字的频率会不会太高了?我看向他:“都可以。我没看过这个的剧场版。”

    “很好看的,《蜡笔小新》的剧场版也好看!”他放下碟片盒,走到门口关灯,顺便把门大打开,“上映的话,我们去电影院看嘛。”

    一次约会期间发出三次约会邀请,怎么跟利滚利滚利似的。“有空的话当然可以。”

    “那小树一定要为我留出时间哦。”蜂乐走路不看路,光看我,差点被矮脚桌绊倒,我连忙上前扶住他:“到底为什么能在几句话之内越叫越亲密啊。”

    他眨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可以吗?”我即答:“可以!”

    “树ちゃん!”蜂乐像只嗡嗡的小蜜蜂,又像只兴奋的小狗,围着我跑了一圈,“树たん,树っち。”

    我忍不住捂住双眼,偷偷从指缝间观察他的表情,羞得声音都在抖:“好难为情……别叫了……”关系发展比我想象中快得多,他该不会今天表白吧?看完电影?送我回家的路上?难道是睡觉前的晚安短信?这部电影中间有什么适合表白的剧情吗?在乱想什么,谁会在看樱桃小丸子的时候告白,况且我们真正亲近起来才几个月的时间,我可是对恋爱非常慎重的女人,不会被一时甜蜜冲昏头脑。嗯,要像一个情场老手那样举重若轻地婉拒他,说要再考察一段时间。喜久绘淡然拒绝追求者的模样超帅,我来借鉴一下。不过人与人的交往最重要的是真诚,必须认真传达自己的心意,说什么比较合适呢……

    然而直到晚上十点半,他发来“晚安,小树。”作为本日约会的句号,也没有任何表白的迹象。

    ……好想坐时光机把自己藏进放映机里。我心神不宁的样子是不是很明显,他心思那么敏锐,肯定发现了。难不成,他在等我表白吗?现在当然不行啊,可是,如果过了这段时间,他就失去兴趣了怎么办?——随便,又不是非他不可,二三其德的家伙我才不稀罕。——等一下,怎么就考虑到这儿来了啊!蜂乐本人还没说什么,我却自说自话把他想成“坏人”,太不公平了。他也想慎重地对待这份感情吗?说到底只是一次约会,哪有从约会到恋爱一步到位的。

    “秀树,怎么还不睡呀?”啊,从门缝泄露的台灯灯光出卖了我。

    “马上马上。”

    门外传来妈妈明显调侃意味的声音:“是在和男朋友聊天?一个班的也成天有讲不完的话吗?”我顾不上穿拖鞋,冲过去打开房间门,推着妈妈往她的卧室走:“你好讨厌!”

    “我要摔倒了,你对我好坏!”她扒住门框,“哎呀,差点忘记正事。今天下午喜久绘来过找你,我说你和蜂乐同学约好去逛书店了,她就走了。似乎不太高兴呢。你这孩子,明知道人家经常来串门找你玩,出去玩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妈妈后面的嘱咐我没太听进去,胡乱答应几句便互道晚安。

    缩进被窝,对着信息编辑界面删删打打。空调一如既往地勤恳运作,我说不上来热还是冷,踢开空调被或稍微盖上点都不得劲儿。喜久绘讨厌蜂乐吗?她不喜欢我跟蜂乐走得近吗?可是她说如果我真心喜欢蜂乐,会支持我的呀。是单纯因为感到被冷落而不快吗?

    『你作业写完了没?明天来我家一起写吗?今天出去玩,忘记跟你讲了,害你白跑一趟,对不起(?í _ ì?)』

    对面几乎是立刻显示已读。

    平常回信迅速的喜久绘,经过足足127秒才挤出一个“好”。什么意思?我翻来覆去,去客厅倒了杯水,三两口灌下去,与清醒作斗争到凌晨,爬起来上厕所,回到床上时有只溶于夜色死活打不着的蚊子在耳边哭丧。这下更睡不着了。

    为什么谈个恋爱要同时猜两个人的心思啊!

    05

    早上是喜久绘叫醒我的。

    她拉开窗帘,将窗户大打开,关掉空调。模糊的蝉鸣瞬间锐化,直击天灵盖。

    “要热起来啦,把冷气还给我!”我埋进枕头躲避阳光,捶床以示不满。

    “空调开一段时间就要通风换气,你自己说说,开多少小时了?”她坐到床边,“阿姨准备的早饭都凉了。”

    我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喜久绘拿出练习册,没动几下笔便嚷嚷不想写作业。“昨天逛书店顺便给你买了三本书,看看喜不喜欢。”我闭着眼睛刷牙,享受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余韵,“作业写多少了?”

    “我把需要抄写的作业先做了。”她啪啪翻页的声音十分响亮,我慢慢睁开眼睛,从镜子里偷摸观察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生气呀……

    “早餐给你重新热了,在微波炉。”喜久绘头也没回,冷不防出声。

    “哦哦,谢谢。”我慌忙移开视线,含着泡沫口齿不清。是要假装无事发生,顺其自然,还是趁此机会面对面谈谈比较好呢?我第一次有关系如此亲密的朋友,为了解决矛盾而正儿八经地谈话,即使是和妈妈也没有两次吧。总感觉,有点羞耻。面对面地!敞开心扉!这跟叫我在全校同学面前深情朗诵日记有什么区别。

    尽管有诸多踟蹰与忸怩,踏实吃进肚子的食物给予我勇气,写毕数学作业,我重重地放下笔:“喜久绘,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她抬起头,单手支着下巴盯住我。想要逃避她的目光,但这样下去是无法切实传达出我的心意的。我绞紧放在桌下的手指,迫使自己与她对视。

    “你说吧。”喜久绘坐直身体,却不再看我,“是那个蜂乐回……蜂乐同学的事吗?”

    我干脆挪到对面,紧挨她坐下:“我不知道以后能和他发展到哪一步,不过有一件事很确定——喜久绘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当我是自作多情也好……”真是服了这个泪失禁体质,又不是在吵架,为什么抑制不住地眼睛酸胀。“对于喜久绘来说,我也是很重要的人,对吧?所以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直接告诉我好了,我会想办法的。想不出来,我们还可以一起想。”

    喜久绘不说话,没有其他动作,头偏向另一侧。我看见她的耳尖逐渐变红,转过来时眼圈也晕着淡淡的红。在她眼里,我大概也是这副窘迫的情态吧。

    “我不讨厌蜂乐回,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非常纯真善良,这我清楚,一开始也是我假装大方,说会支持你。可是,一想到以后你会经常为了他不能陪我,就觉得难受。”她从纸巾盒里唰唰抽出四张纸,将其中两张递给我,然后擦掉泪水,狠狠擤了一下鼻涕,“又哭又笑的,干什么?”

    “你之前从没在我面前哭过,所以有点开心。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喜久绘洒脱独立,原来在这种事情上,我们拥有一样的心情。”我也擦干眼泪,用力地擤鼻涕,“无论未来和什么样的人成为朋友,喜久绘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保证!否则我一辈子发不了财!”

    她重新拿起笔:“行吧,你也是特别的。……对我来说,你是无可替代的。——快写作业,下午好出去玩。”

    看着她一道题目读好几遍也没入脑的样子,我忍俊不禁:“那道题你写过,该翻页了。”

    “复习不行吗?”喜久绘把我挤开,“坐回你的位置去。”

    “我们开空调好不好,真的很怕热。”

    “怕热还靠这么近。拿去拿去。”

    06

    “你们在讨论什么题,也让我听听嘛。”

    喜久绘嫌弃地瞥了一眼蜂乐,卷着练习册坐回座位:“行行行,你问。”

    我稍微侧过身子面向他:“要问哪道题呢?”

    “我没想好。”他毫无歉意地作揖道歉,“小树,你能不能跟九场同学换班呀?她留下,你去看比赛,我想和你一起坐。”

    “啊?这不合适……”

    【随机剧情:超级热情地答应!恋爱中,总有情难自禁的时刻~】

    不是、不是,情难自禁也得分清场合吧!“好的!我马上就去和九场同学商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跟你在大巴上、观众席都坐在一起!”

    喧闹的教室一时安静下来,我仿佛因为被灯光师相信能够光合作用而过度曝光于聚光灯下的鼓手。喜久绘默默把课本立起来遮住脸,蜂乐则将尾巴快要翘上天的小狗狂喜挂在脸上:“那真是太好啦。”

    好——想——死——

    我捂住嘴冲出教室,喜久绘和蜂乐没一会儿跟上来。“你现在别来。”她朝蜂乐摇摇手,小跑到我身边,“这是在做什么,精神错乱了?”

    还是不要让喜久绘知道缘于她在周围为妙。

    “可能我最近太上头,别管我了……我要转学……”

    “大家都知道你们俩成天眉来眼去的事,见怪不怪了,别放在心上。”她拍拍我的肩,“还要去找九场同学吗?”

    “要。”

    九场是与我同隶属于男子足球部的经理,此次外出轮到她跟队。她毫不犹豫答应换班的请求,也不打算过问理由,这使我暂时得以放松,整理心情。回到班上,一切照常,英语老师有提前到班的习惯,同学们早早回座位准备昨天通知的随堂测验。

    不过,大家对于他人的恋爱八卦并没有多么感兴趣,顶多当时起一下哄,长久感到煎熬的恐怕只有当事人。只要我不尴尬……只要我不尴尬……

    试卷一张张向后传,后桌上厕所仍未回来,我扭身往她桌子上留一张,一只手扶住椅背,另一只手尽量伸长将试卷递给后桌的后桌。坐在最后一排的蜂乐倾斜身体,笑着向我小幅度招手,犹如一只硬从车窗内挤出毛茸茸脑袋,迎风咧嘴的小动物。真是意味不明!我故意偏过头不理他,转回去专心对付测验。

    每次测验结束,不论大小,我总会松弛下来,课堂时光便如此懒懒散散度过。然而到社团活动时间则难免紧绷神经。坐在球场边完善记分册,正副队长在不远处低声商量并时不时瞄我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视线相交,队长大踏步向我走来:“鹰取同学,我们有点事找你商量。”

    “什么事呢?”虽然这样问,我心里约摸有个底。经理中的主要负责人不是我,即使他们对后勤工作或者记分册有意见建议也不该直接来找倾向于默默做事的我。只能是蜂乐的事情了,毕竟我看起来是周围唯一跟蜂乐关系密切的人。

    “你和蜂乐关系真不错呢。”

    果然是他的事情。“回君怎么了吗?”

    “不久之后就是地区选拔赛了,你也知道,蜂乐要是总在比赛里踢出那种莫名其妙的传球,我们肯定赢不了的。”

    “是想让我劝劝他吗?”难道我是他的代言人吗,有事倒是找他本人商量去。“我觉得,身为队长的你去谈比较合适呢,我可以当个中间人。”

    “他真肯听的话我们也不至于来麻烦你。拜托,事成之后请你吃饭。”副队长帮腔道。

    我继续手中的抄写工作:“请客不必了,我会跟他讲的。不过请不要抱希望哦。”

    “你愿意帮忙已经是万幸了!我们先去自主练习啦。”二人离开,露出远处被他们身影所遮挡的蜂乐。他踢球一向认真,这回怎么注意到场外的事了。我莫名心虚,埋头装作正奋笔疾书。

    社团活动结束顺路结伴回家,没等我组织好语言,蜂乐先一步拉开话匣:“他们找你,是因为我吗?”

    以往他总喜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现在却紧盯脚下。

    “真敏锐呀。”我用手肘轻轻碰他,“他们让我劝你多给队友创造得分机会,跟同伴打好配合。”

    “小树……打算怎么劝我?”他突然停住。

    我索性转身正对他:“我不想劝你。我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朝没有人的地方传球。”

    “真的没有人吗?”

    听起来像灵异事件。蜂乐向来习惯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此我没有很意外。

    “谁在那里呢?”

    “来我家吧,小树!”他拉起我的手,“是时候把他介绍给你了!”

    07

    事发突然。

    但还是来了。

    根据蜂乐的说法,有一只怪物自很久以前便陪伴着他。“如果是他,一定会在那里。”

    当然,从蜂乐整体评价优秀的心理健康测试来看,我倾向于是一种艺术化的具象手法,否则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他的妄想症了。

    “回君,如果最近负面的幻听幻觉明显增多,记得及时告知优阿姨让她带你去精神科哦。”我用热牛奶辅助吞咽有些发苦的巧克力曲奇,双手合十,“饼干果然要趁刚出炉吃。多谢款待。”

    雷打不动的最强传说东京电视台正在播放预定的动画节目。蜂乐趴在茶几上,脸颊肉被手臂挤得鼓鼓的:“你真的真的不劝我吗?”

    “都老大不小的了,差不多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吧?在讨人喜欢与固执己见之间,你选择后者,仅此而已。受连累而感到愤怒的是你的队友,为此付出代价的是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欸……”

    “而且,世界上有那么多厉害的家伙,总有一天,总有人,会发现你不是在往没有人的地方传球。一定有人能够在那里,你不也这样想的吗?”我用指腹戳了戳他,浅咖色的曲奇碎屑沾到脸颊上,“啊,不好意思。”我抽出一张纸替他擦干净,蜂乐眯起一边眼睛:“轻点嘛。”

    “很温柔的好吧。”我扔掉纸巾,打开书包准备写作业,蜂乐也跟着乖乖摸出试卷:“数学好难,这就要开始面对了吗?”

    嘁嘁喳喳的笑闹声自电视机扬声器播散至房间各个角落,我调低音量:“回君是打算走特长生路线吗,还是直接走职业?”动漫里设定为高中生的日常系角色,即使对未来有迷茫,往往也能顺利解决,拥有属于主角的美好未来;在“我的现实”中作为NPC,却不能放任自己汇入普通人的洪流。必须要狗刨式挣扎几下。

    蜂乐从茶几下的小抽屉里找到几个小夹子,别住刘海:“我没考虑那么多。反正还不是毕业生,享受当下不好吗?想一直踢球,想找到厉害的怪物一起踢球,别的随便啰。小树已经打算好了?”

    “我好像没有特别擅长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怎么会呢,小树很擅长学习,讲题超级简单易懂。”

    当老师吗?说实话不想做压力这么大的工作,可是现代社会,普通人有多少轻松的路可以走呢?“我非得长大吗?”长大了,恋爱也不再是纯粹的爱意考量问题,需要慎重思考许多事情。蜂乐绝不符合世俗意义上值得携手共度余生之人的标准。但我只是一个陷入恋爱的高中生。说是高中生,年纪也不小了,眼见着要变为成年人,步入社会。

    “不当小孩,也不成为大人,做自己就好了。我是这样想的。”他不断按压自动铅笔,直至铅芯掉在桌面上,再摁回去。

    我在草稿纸上随手画下一个空间直角坐标系,发现留给z轴的位置不够,换个地方重新画:“啊——好想中彩票。”

    屏幕中动画进展到喜闻乐见的文化节约会环节,女主角正在为如何自然提出邀请纠结。“我们学校的文化节是多久呀?”蜂乐将断掉一半的铅芯投进垃圾桶。

    “还早呢,九月份去了。”

    “到时我们一起逛吧!”他没有分寸地靠近,简直要迎面撞到我的鼻子。凑近看,那双圆圆的眼睛愈发亮得惊人。我将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推远:“约这么久以后的事。”

    他握住我的手指,放下来:“你刚刚甚至在考虑以年为单位后的事!”

    “能一样嘛!”

    “哦……让我想想最近有什么……把假期的开头和结尾交给我吧,小树。”蜂乐拉着我的手摇来摇去。

    “有时间的话当然,”我迅速抽回手,强装镇定,低头读题,然而不得不用笔勾画题干才能迫使自己读进去,“假期里要是能经常见到面,我也会有一点点高兴。一点点。”

    “我可是会超级无敌爆炸高兴!”

    副词要被你这家伙搞得通货膨胀了啊!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我小幅度地深吸一口气,抬眼正对上他期待的笑容:“反正不会比你少高兴。”还是没忍住,躲开了视线。下次,下次一定要观察他的反应。

    08

    写完作业,蜂乐陪我走到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在我的一再推脱下才没一直送家门口。妈妈的调侃实在太让人难为情了,而且她一定会请蜂乐坐一会儿再走,东问西问。

    他是怎么打算的呢?放假当天表白,假期刚好有大把时间约会?该不会,他其实什么都没想?莫非他是那种“对自己的情感毫无自觉,必须有人点醒,否则到死也想不到要表白”的天然类型?

    打开手机想找喜久绘商量,没打几个字又删掉。她自然会认真地帮我分析,给予合理建议,可现阶段她对蜂乐的潜意识排斥仍未解决。换位思考,如果喜久绘谈恋爱,我也难免感到寂寞,一时之间无法摒弃“喜久绘被别人抢走了”的想法,要是她天天跟我聊那个人就更难受了。要平衡朋友与恋人真是一门重大课题……

    『要说什么,半天不发。』

    没退出编辑界面,被发现了。横竖要聊天,不然,试探一下?

    『恋爱八卦听不听?』

    『你不能闪电出击吗?成天想来想去,我看累了。你再拉扯我就替你表白啰。』

    『请不要剥夺我的仪式感。』

    『他肯定喜欢你啊,想不通你们在等什么。』

    『我没被人表白过,想感受一下有错嘛(黄豆委屈)』

    『最迟下学期开学,你们还没确定关系我就押着他给你表白(黄豆愤怒)』

    『谢谢,在下定然不会辜负喜久绘大人的心意!还有就是,我和他约了暑假第一天出去玩,可能没办法跟你约了哦。』

    『谁问你了,我和我姐约╯^╰』

    『请给我带好吃的。』

    扯了些有的没的,日常抱怨学校基础设施,最后以天上掉馅饼的白日梦结尾,我困得忘记给手机充电便沉沉入睡,四点过被冷醒找被子,七点过被热醒,发现妈妈把空调关了。昨天约好去喜久绘家一块儿复习,不能再睡回笼觉,我假想着“不立刻起床会有可怕的东西从床底下钻出来”,逼迫自己弹射起床。

    嘴上说是学习会,实际学习时间不到三小时。晚上八点妈妈接我回家,路上看到补习班下课而沙丁鱼似的往外涌的学生们。

    这样真的好吗……不上不下的努力。

    “她家还没关门呢。要吃吗,刨冰?”妈妈偏过头,微笑着问道。小时候于我而言如此高大的妈妈,已经比我要矮两厘米了。她生我时将近三十,在我尚未长大的如今,即将年过半百,常常在镜子前对新生的几丝白发长吁短叹。可是。

    “妈妈,我或许找不到特别赚钱的工作。”

    “快选口味。我要哈密瓜的,多放点果酱。”妈妈接过找零,“这才哪到哪,想那么远?”

    “双拼,草莓和巧克力。”

    她撇嘴表示嫌弃:“难吃。”

    塑料碗冻得手麻木,我们把一张手帕纸撕成两半,各自垫在碗底。夏日河堤边有成片成片的小飞虫,妈妈提议先在这边的长椅上吃完再走。

    “最近不是应该烦恼青春恋爱吗?怎么突然想到找工作。”

    我换另一只手端碗,用纸巾擦掉凝结滚落的水珠:“妈妈,万一我养不了你怎么办呀?世界上优秀的人太多了,他们比我努力,我争不过他们。”

    “养我?”妈妈指指自己,掉转指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你先养活自己吧!我很厉害的,不用别人养。”

    “但是但是……”

    “况且我从来都觉得,秀树是特别聪明的孩子,不比别人差。”她叼着木勺,翘起兰花指拉开手提包拉链,“快快快,拿张纸出来,要滴到包上了,手、手。”

    “为什么会吃得满手都是啊!”我取纸帮她擦去小鱼际侧的甜水。

    妈妈接过纸,揉成一团,抛进垃圾桶:“你撞到我了嘛。”

    “瞎说。”我用肩膀轻轻撞她,“不能被你白诬赖。”

    解决了刨冰,我们继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蜂乐会不会还在独自踢球呢?我望向河堤下,不出所料在熟悉的地方看见他的身影。尽管在妈妈身边跟暧昧对象打招呼着实令人害羞,我依旧想要呼喊他:“め——ぐ——る——くん——(回君)”

    他转过身,用力向我招手。天色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由远及近:“で——き——ちゃん——(小树)”蜂乐抱着足球在两步远处放慢脚步:“鹰取阿姨好。”

    “你好,蜂乐同学。经常听我们家……”妈妈故意停顿,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们家小~树~提起你。”

    我顿时警铃大作:“啊啊啊,那个,回君,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优阿姨该担心了。”

    他站到我身侧:“要回了,我刚刚在想能不能遇到你呢,真巧。”

    “嗯嗯,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小~树~,你在紧张什么呀?”妈妈挽着我的胳膊晃了晃。

    “在紧张什么呀,小树?”蜂乐一副天真无知的模样,歪头看我。

    我捂住脸,感到掌心发烫:“讨厌你们。”

    09

    男足队败在半决赛前。作为三年级生,这是队长和其他三位正选队员在足球部最后的夏天,他们很难不责怪蜂乐,乃至于迁怒与他亲近的我。不过队长性格温柔,终了也只是在告别会流下眼泪,再没有跟蜂乐说一句话。我索性在介绍其他同学入部并交接班后辞去经理的工作。

    一年级生加入,新球队的磨合启动,蜂乐,有史以来第一次逃掉了训练。

    “怎么,你也成回家部的了?”

    蜂乐叹了一口气:“小树也看到了,那个氛围根本不欢迎我。不如去公园踢。”

    “什么时候热烈欢迎过你了。”我帮他把没关严的书包拉链拉到底。

    “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的时候。”蜂乐跟我对视,一块儿笑起来。些许掉漆的路缘线向望不到边际的晴空延伸,他遵循着我不了解的游戏规则,像一颗跳棋似的走走跳跳。我正思忖怎么和妈妈解释,他冷不丁出声:“不会是因为我吧。”

    没头没尾,但指向明确。我跳上路缘石,晃悠几下找到平衡,与他并肩而行:“我对那里也没什么归属感。留在不喜欢的地方干苦力,以后有的是机会,没必要现在体验。这时间腾出来复习多好。”

    “事已至此,”蜂乐倒退着前进,“小树想在假期第一天干什么呢?你喜欢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想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做。”

    啊,没站稳。我再次跳上去,他走到我旁边,拍拍肩示意我可以扶着他。我将手搭在他的背包上:“当然是你来想开头的安排,结尾我已经想好了:反正你不会写作业,我也不爱写暑假作业,暑假最后一天可以到我家里来一起补。还有……”捏住背包一角的指尖不小心太用力,我迅速松开手背到身后。希望他没发现我的紧张。

    “还有……?”他模仿我的语气重复,句末音调上扬。

    “今年的静冈县热海花火大会,选一个你方便的时间吧。——突然有所感召想吃绿豆冰沙我绕个路你要是着急回家可以先走不用等我再见!”说出来了,终于。趁着他愣神,我加快脚步逃离现场。为什么他就能若无其事地提出约会邀请呢,恐怖如斯。然而蜂乐并不给我整理心情的机会,在落地的食物捡起来吹吹还能吃的时间之内追上来:“我也要吃,我们一起嘛。”

    我捞起因方才跑动而滑落的一侧书包肩带,右手食指不自觉在肩带的牛津布料上磨蹭:“那一起吧。”

    “小树,”蜂乐的声音异常温柔平静,仿佛害怕惊扰刚捡回家第一次睡在腿上的流浪幼猫,我不禁侧目想要探查他此刻的情态,他那宛如热乎舒芙蕾淋上浅琥珀色蜂蜜的笑脸轻而易举闯入眼帘,“你主动邀请我约会,我好开心。”

    这家伙竟然捅破窗户纸了,说什么“约会”!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白。我一时不知该放任何种情绪占据上风,嘴抢先大脑一步:“约会那天你会更开心。”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他绕着我跑了好几圈,停在冷饮店临街的窗口前,“老板娘好,请来两份绿豆沙冰。我今年暑假要和小树出去约会哦!”

    ……我可能,习惯了。

    老板娘熟稔地边制作沙冰边搭腔:“要玩得开心。”

    “绝对!”

    我垂着脑袋不好意思看老板娘的脸,只是默默地用力点头。暑假暑假,你快些来吧,热出一身黏糊糊的汗也没有关系。

    10

    刚开始等待时心痒难耐,课上到一半偶尔会走神想到这件事,甚至有次被老师发现,通过抽问的方式委婉提醒我上课听讲。考虑到如果期末成绩不理想将影响假期的心情,我暂时封心锁爱,一心只读圣贤书。

    笔落下最后一点,后知后觉考场内空调吹得我小腿发冷,举手示意,向监考老师反映调整挡风板。空调以地包天的姿态向天花板吹耳边风,蝉鸣盖过机械运作的嗡嗡声。不想检查答题卡。我赖床般一帧一帧地翻动试卷、逐题确认,直至考试结束铃发作。

    慢吞吞地收拾背包,周围同学讨论答案的声音忽大忽小。班主任快步走入教室,抓起板擦唰唰抹去黑板上的考试信息板书:“都快点回座位啊,我们早讲完早放。”

    我狠狠伸了个懒腰,手不小心碰到匆匆赶回座位的同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关系没关系。”

    树影斑驳,穿过玻璃,窗框的影子斜打在我的小臂上。

    暑假,开始了。

    回家倒头就睡,八点半妈妈把我叫起来吃晚饭。餐后甜点是水果泡芙,搭配《四月物语》一同食用。洗完澡十一点过,不徐不疾地查看手机消息。喜久绘是果断到可怕的行动派,回家利落收拾好行李和姐姐出门进行暑期第一次短途旅行,发了几张她和姐姐出门前的合照给我,没说别的。

    蜂乐只在六点过发了一条消息。

    『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商量明天的约会吧。或者你想多休息一天也可以(*^ω^*)』

    以往肯定会因为回消息太晚而不安,现在却十分平静,丝毫不担心对面的人热情冷却,不解释也能够被接纳。

    『明天去哪里呢!!!』

    消息很快显示已读。

    『晚上好,小树!!!你想试试亲自做蛋糕吗?我买了超多材料,我们明天可以一块儿做甜品,时间你来定。』

    『我想赖会儿床,早上九点可以吗?』

    『好,等着你!!!』

    明天带点什么去他家好呢?早知道路过超市的时候进去逛几圈了。不过我也不清楚优阿姨喜欢什么……妈妈昨天托人从乡下捎来一大箱土鸡蛋,正好明天用得上,先选一篮子送过去。我连忙坐起来穿好拖鞋,咚咚咚冲到厨房:“妈妈,我想明天带点鸡蛋送到蜂乐家。”

    妈妈从书房探出头:“我床头柜里有套水乳,你顺便拿给小优吧,她也用这个牌子。”

    “小优?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要好了?”

    “大人的事,你管不着。”她朝我吐舌头做鬼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书房,砰地关上门。

    确认冰箱门关严实了,我走到书房前叩门三次:“你怎么还不睡,明天不是要上班吗?”

    “哎呀,马上马上。”

    “马上是几秒钟?”

    “我以后不催你起床了还不行吗?小心眼。”书房内传来拖拉电脑椅和开关抽屉的响动,脚步声靠近,门把手转动,妈妈打开门无语地看着我,“晚安,宿管大人。”

    我双手叉腰:“等年末体检你的指标恢复正常我就不这样催你了。”

    “说了只是那几天加班……”

    “晚安!我明天七点半起床,出门前记得叫醒我啊。”

    “好好好——”

    从衣柜里翻出上周洗好的新裙子,很好,没有乱七八糟的褶皱。伞,钥匙,纸巾,钱包,水杯……需不需要带外套呢?赌一把明天不会下雨降温。怎么感觉似曾相识?算了,别想太多。给手机充上电,我关掉台灯,在“到底要不要盖住脚?”“鬼以前都没伤害我,今天凭什么一时兴起”“盖上好热”“真有鬼的话被子能起防御作用吗”的思想斗争中渐渐沉入梦乡。

    翌晨七点妈妈就把我从被窝里吵起来,我迷迷糊糊想给她讲昨晚奇怪的梦,洗完脸,转眼忘得一干二净。

    出门前在妈妈的叮嘱声中再次检查有无遗落物品,然后,出发!时间充裕,完全不用忧心迟到。太阳大早上便不遗余力地炫耀。紧盯脚下和手中盛满两大盒鸡蛋的保温袋,生怕跌倒。再拐过一个街角就要到蜂乐家了,还不到八点半,会不会不太好?我打算给蜂乐发条短信,尚未解锁手机屏幕,他的声音遥遥传来:“小树!小树!”

    “正想着你是不是又提前半小时来了,”他冲刺到我跟前,堪堪停住,“我替你拿吧。”

    我帮他拍背顺气:“你先把气喘匀再说。反正我要过去的,你跑来干嘛呀。”

    “哪怕只是几秒钟,也想要早些见到你嘛。”他接过保温袋掂了掂,“什么东西?”

    “两盒土鸡蛋,待会儿做蛋糕用。一套水乳,我妈送给优阿姨的。你小心点别摔啦。”

    “放心放心,我注意着呢。”

    今天要在蜂乐家待一整天,总不能让优阿姨一直窝在画室,希望不会冷场。我没什么美术细胞,跟优阿姨聊得来吗?

    蜂乐将保温袋放在门边,从短裤口袋里摸出钥匙。“优阿姨不在家吗?”

    “妈妈八点就开车接朋友出去玩儿了。”他推开门,“穿这双拖鞋吧。”

    新买的。不是平时为客人准备的基础款,而是一看就像给喜欢可爱风的使用者特意选的。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但,我也不遑多让。我买给蜂乐的已经发货了,还是小熊□□联名款!

    在蜂乐的介绍下熟悉一圈厨房,我们商定做个家庭版的减糖歌剧院蛋糕。相关器具早在昨晚便放到唾手可得的地方,我拿出实验室制备氧气的态度称量原料,他在一旁分离蛋黄蛋清。

    “糖霜……糖霜……啊,这里。”我从一堆材料中抽出浅褐色包装袋,按直觉先舀了一大勺称重。蜂乐端着打蛋盆来邀功:“小树你看,一点都没浪费哦。”

    我点点头:“分得真好。蛋清呢?”

    “先冷藏起来啦。”他将称量好的杏仁粉和糖霜倒入蛋黄中,“搅拌的工作我来。”我把电动打蛋器递给他。也许是经常在厨房打下手,蜂乐对这些操作十分熟稔,第一次搅打完成,游刃恢恢地用筛子筛入低粉,刮刀垂直入盆,自边缘穿轴心划对角线翻出,左手转动打蛋盆,右手重复操作,专业得像口腔医院里调拌玻璃离子水门汀和黏固剂的护士。我将熔化的黄油放到他手边,从冰箱里取出分离的蛋清打发,出现鱼眼状大泡时往里倒约三分之一的细砂糖再继续打发:“回君在家里要下厨吗?”

    他手中动作不停:“只是这种卖力气的活会交给我,调味什么的,我总是弄得很奇怪。小树呢?看起来很熟练。”

    “我妈妈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老是担心我以后生活无法自理,所以初中就开始教我基本的生活技能。”

    “年纪大?”蜂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三十多岁还好呀。”

    “其实是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吧。”我小小得意,“我也这么想,可是她不放心嘛。不过总归没有坏处,多分担家务,她可以轻松点。说起来……优阿姨好像是班里最年轻的家长欸。”用三次加糖法打发至小尖角状态,我满意地放下电动打蛋器。

    “小优生我生得早,而且她是不爱操心的性格!”蜂乐接过蛋白霜,取三分之一加入蛋糊,自盆中心下刮刀,八点钟方向刮至盆缘,轻巧地略提起刮刀,再把刮刀上的面糊印回盆里,左手配合搅拌转动盆。

    我趁机寻找合适的烤盘铺上油纸,清洗用具:“决定好了吗?去花火大会的时间。”

    “看你怎么安排方便,我无所谓。为什么选静冈呢,是有熟人在那里吗?”

    “是妈妈在老家的发小,水野阿姨,我们晚上可以住在她家。离得这么远,关系仍旧很亲密,真羡慕。”希望我和喜久绘的友谊也能这样长长久久。

    视线跟随蜂乐的手来到调料架:“小树原来不是本地人吗?”

    “妈妈跟着她男人来这里结婚定居,离婚后干脆留在这儿了,因为工作。”

    “我们都是妈妈拉扯大的孩子,真巧呀。”

    看着他打开盛装橙红色粉末的玻璃撒料罐,我打开烤箱设定180℃预热:“嗯……姑且问一下,你拿辣椒粉干什么?”

    蜂乐放下打蛋盆可着劲儿撒辣椒粉:“不觉得这样太无聊吗,有这么多材料,我们完全可以来点惊人的创新嘛。小树不是很喜欢吃辣来着?甜辣口很能解腻,多好呢。”

    ……啊?我有点转不过弯。“起码分成两份呀,全做毁了多可惜。”

    “失败了再来!”他继续大刀阔斧的搅拌程序,又一个急刹车,看向我,“难道说小树不想和我多待一会儿吗?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这个人怎么总是一脸坦然地说令人害羞的话啊。“少来,明明心里清楚得很吧,我可不会说第二次。”

    他眨眨眼:“一生的请求?”

    可恶的漂亮脸蛋,知道你长得好看了。“……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非要人讲出来吗!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我赶忙拦住他:“够了够了,还让不让人吃,别加了。”

    将有些辣手的蛋糕送入烤箱,接下来做咖啡黄油霜。“确定一下,你这次想加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在想,夏天还挺容易热伤风的,咖啡是苦的,”蜂乐在橱柜翻翻找找,“干脆加点感冒冲剂好了。欸,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

    鉴于一般没人会把药品和食物放在一个地方,我估计他多半是在开玩笑,现在正找的是咖啡。“真这么做了的话,任何一个有医学知识的人尤其是医务工作者都会想打你,药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蹲在他旁边,“你们平时不喝咖啡吗?”

    “我和妈妈是有觉就睡的类型。呜哇,找到了,焙茶粉也在这里,来点。”

    我不习惯煮糖法,因此蜂乐迁就我用水浴法,中途加热得有些过头,面糊变成一坨一坨的没法用,只好重新来。浓缩咖啡液和焙茶苦得超过预期,我们做了三份,斟酌着添加不同糖量。第三份是蜂乐用煮糖法做的,在此期间我去处理烤制完成的蛋糕坯,顺便准备制作甘纳许和糖酒液。他家巧克力的消耗量真大,简直是一箱一箱屯,我边兑咖啡边偷吃。

    “在吃什么,我也要。”蜂乐侧着身子凑过来,“啊——”

    我端着深口碗举高:“再偷嘴,该吃不下午饭了。”

    “好吧……”他用保鲜膜封好最后一份咖啡黄油霜,放进冰箱,接着用奶锅加热淡奶油,我把装有巧克力碎块的容器推过去,考虑到加热损耗,让他多往锅里倒点淡奶油。

    在黑巧中混入少许莓果干,水浴加热熔化,涂在蛋糕坯的一面。屋里空调太足,涂抹的速度比不上巧克力凝固的速度,涂层呈现“厚此薄彼”的状态。垫在下面,看不见的,嗯,就像暑假作业只需要认真写前面几页。我将蛋糕坯翻面,眼不见为净,开始刷糖酒液,然后厚涂甘纳许,抹匀,放第二片蛋糕坯,夹层以甘纳许和咖啡黄油霜交替。蛋糕坯做薄了,我们干脆多了叠几层,最顶层四分之一面积先抹上薄薄一层芥末,再涂咖啡黄油霜。蜂乐把芥末和抹茶奶油分别填进裱花袋,给蛋糕描边,至此,俺寻思版本的歌剧院蛋糕大功告成。

    沿对角线切一半当午餐甜点,搭配外卖披萨和冰可乐,另一半冷藏留给优阿姨品尝,她下午回来时我们正在看电影。“居然收拾完厨房了,谢谢小树。怎么样,今天玩得还开心吗?”

    这个点,妈妈应该要做晚餐了。我站起来:“应该的。今天多亏蜂乐,玩得很尽兴。我妈妈在家等我开饭,就不打扰你们啦。”

    “还这么早……”蜂乐坐着拽了拽我的袖角。

    “太晚回去不安全呀,而且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优阿姨系好围裙:“说得也是。回,你送送小树吧,送完回来刚好吃饭。”

    他先是不情不愿地挪动身体,几秒钟后忽然恢复活力:“好!我们走!”

    变脸真快,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今天蜂乐怎么说都要送我到家门口,我也没推辞。临别,他长吁一口气,说:“小树,我们大概有好多天见不上面啦,但是我会用力忍耐,积攒幸福感。再见的时候,我有话想对你说,你一定一定要等着我哦。”

    难……难道是告白吗?可是我想在花火大会那天告白,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我先来的,干嘛之前不告白啦!话说回来,那天我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吗?这家伙,绝对是给朋友举办惊喜派对却藏不住事瞬间暴露的类型。

    我转过身,极力掩饰发热的脸颊:“是我约的你,该你等我才对。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再见。”

    “嗯,再见!”

    蜂乐带着雀跃的声音一溜烟跑了,我回头目送,他若有所感,也回过头来,与我对上视线,边蹦边大力挥手:“要等我哦!”

    真是的,不是讲过好多遍,别走路不看路啊。我双手拢成喇叭状:“会等的,看——路——”

    “好——”他继续挥着手,直到身影逐渐消失在黏糊糊的黄昏中。

    在这个漫长的暑假结束前,我必将……!

    11

    “水野阿姨说,我们带换洗衣物就行了,她准备的有洗漱用品。”我横躺在床上,高抬脚倚着墙壁,“嗯,提前一天去,熟悉环境,免得到时候找不着北。——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水野阿姨早去腻花火大会了,不会跟着的。喜久绘?她和姐姐回来恰好路过而已,她们说要自己逛。”虽然实际上她刚在电话里抱怨我“重色轻友”来着,答应回来后陪她一天才满意。

    电话另一端传来河流均匀的吐息声。他又在河堤边一个人踢球吗?“你作业写多少啦?我还没开始动笔呢。”

    我单手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我打算最后一周赶。你都不知道,喜久绘在旅游途中忙里偷闲地赶作业,只剩三分之一没写。好佩服能坚持天天写暑假作业的人。”

    等一下。

    花火大会结束,我们应该确定关系了吧?如果总见不上面得多心焦啊,一起写作业不正是合适的借口吗?“回君,学生老是这样不务正业可不行,我们之后每周抽两天拿来写作业呗?”

    “啊……我一写作业就头疼……去你家还是来我家呀?”

    优阿姨的工作多半在家中完成,为了让我感到自在,一般会长时间待在书房或者画室里,要么干脆出门,而妈妈是去公司上班。“来我家,你还没到我家做过客呢。”

    午后潮热的风隔绝在窗外,周末和妈妈一同大扫除过,光线亮堂堂地跨过像用PS擦除的窗玻璃。空调换到除湿模式,周而复始的沉闷运作声谨慎扩散至房间各处。东拉西扯了几句,眼皮逐渐不听使唤,蜂乐听出我的困意,便没有继续话题,道了再见。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不需要逼迫自己清醒,我安心地沉入睡眠,享受暑假。

    再次醒来是下午五点多,我把饭煮上,开始备菜。妈妈说这几天太热了没胃口,整点酸辣口的凉菜吧。冰箱有许多菇和豆腐,可以煮三鲜汤,再切个西红柿拌上白糖,我家管它叫雪顶火山。

    『妈咪,回来的时候买点黄瓜和柠檬。其他的你看着买就行。』

    大概是在忙工作,妈妈没有回复。我慢悠悠地处理食材,热菜等她回来再下锅,先把雪顶火山盖保鲜膜放进冷藏腌一会儿,接着根据凉拌黄瓜的经验瞎琢磨“柠檬酸辣黄瓜凉拌鸡丝”。

    电饭煲跳到保温档,消息依然没有“已读”。往常这个时候妈妈已经离开公司了,不可能不回消息的。电话没有打通,在地铁上不方便吗?我拿上钥匙,小跑到地铁站出口等了两班。没准是错过了呢?强压下不吉利的想法,我一路跑回家。玄关的拖鞋分毫未动。妈妈没回来。打给她的同事试试。

    “秀树?怎么了吗?你问康英啊,她有点事没做完加了会儿班,但按理说现在应该到家了呀。你不要着急,阿姨帮你找找看噢。真是的,这么大个人还要孩子担心……你别着急别着急,有消息我就打给你,你妈妈前几天好像说……嗯,我去看看。你在家等着不要乱跑哈。没事的,不麻烦。”法田阿姨挂断电话,听筒内拖长的提示音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我的心上。

    在我上小学时,妈妈处在升职关键期,经常加班。整个班的小朋友都被家长接走了,剩我一个人和春名老师待在办公室。春名老师以为我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难以掩饰她对于“父母离异,跟在工作繁忙的母亲身边,缺乏照顾”孩子的同情。我知道妈妈是为了让我俩过上好日子,不得已如此拼命工作,所以那时候,我并不害怕,也不孤单。不要哭,不要闹,只需要等待。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了解到社会的重重围剿,等待不再是“耐心就好了”的存在。如果妈妈……我使劲摇头,试图赶跑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像妈妈无法忍受我说出任何不吉利的假设诅咒自己。

    手机铃声忽然炸开。

    差点因为没拿稳手机按到挂断。对面人声嘈杂,法田阿姨的抱怨声从不远处传进听筒:“我说你……”“电话通了通了,等下再说我嘛。喂,秀树?”我仿佛能够看见妈妈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将手机贴近耳朵,不论何时总是温柔应答来电的样子。

    “你去哪儿了?”

    “对不起……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变成惊吓了。你不是要谈恋爱了吗,我想给你定制个什么纪念品,催了好久,今天紧赶慢赶才做出来。市中心这边太挤,我又忘记把静音关了……你要不要猜猜给你买的什么?”

    惴惴不安被松弛后的委屈所替代,我喉头发痛,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把菜买回来再说吧。”

    “怎么这样!好嘛,我在回来的路上啦,现在打车回来。马上。”

    妈妈很快就回来了。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十分钟后去厨房断掉电饭煲电源,舀饭,端到餐桌上晾着。

    『你们是约的后天那场?』喜久绘发消息来确认行程。

    『对的。你们住酒店吗?约不约得到?』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姐姐订好了。你买浴衣没?没有我给你带一套,我看中好几套,可漂亮了。』

    『水野阿姨说给我准备好啦,谢谢你亲爱的!』、

    『谁先到了发定位啊,我们一起逛会儿。席位买得离老远,不会打扰你约会的(那种语气)。』

    『没事,你打扰你的,我当你不存在o(?^`)o』

    将近八点,门口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我走进厨房处理食材。

    “东西收拾好没?”妈妈边换鞋边问我,“路线规划好了吗?你们别坐反了到时候。”

    “收拾好了。又不是第一次去,我清楚得很呢。”

    她没接话,窸窸窣窣似乎在翻找什么。我正出去想看一眼,被悄悄步入厨房的妈妈蒙上眼睛:“先不许偷看哦。”

    我闭上眼睛,故意装作不感兴趣,虽然明知妈妈会看破我在犟嘴:“哎呀,我要做饭了。”胸骨前皮肤一阵冰凉,紧接着延伸到脖颈处。是项链。睁开眼低头,是一条麦穗吊饰的金质项链。

    “原本想庆祝我们家秀树的初恋,但还是在到底祝你‘恋情顺利’‘学业有成’‘健康顺遂’哪一个上纠结了好久……总之,祝你‘稇载而归’吧。”妈妈的声音异常柔和,令我想起小时候问东问西,妈妈却从来没有不耐烦,平静回答我那些傻问题的模样,“秀树,妈妈知道蜂乐是个好孩子,可是作为母亲,我没办法不忧虑过度。我的宝贝长大了……我很高兴。你要照顾好自己呀。”

    “妈妈才是要照顾好自己,这么大个人了,搞失联。”眼泪给我憋回去。

    “知道啦知道啦!”妈妈打开冰箱把两个凉菜端出去,“这个料汁是你自己调的吗?好香。还有一道菜是什么,我猜猜,三鲜汤?”

    油热得差不多,我将抽油烟机划到第六档,站得稍远些,一股脑倒入各种菇:“这不是一眼的事?”

    摆上她回来路上打包的寿司和炸鸡,妈妈审视一圈儿餐桌,满意点头:“嗯嗯,不如再来点雪碧吧。”

    “有汤了。”

    “来点来点。”她风也似的打开冰箱门,又风也似的关上,冰箱顶上的盆栽微微晃动。

    在厨房捣鼓了十多分钟,晚间的下饭节目是昨天没看完的《鲨卷风3》。

    “男主角这套宇航服的管子好像洗衣机。”熟练掌握左手舀饭右手夹菜技术的妈妈嘴里一刻没闲着。我一个没夹稳,豆腐掉在桌子上:“哎呀,你提醒我了,睡过头忘记洗衣服了!”说着便站起来。

    妈妈摆手招呼我坐下:“我洗碗的时候你再洗,哪有吃到一半洗衣服去的。你明后天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不是都说过收拾好了吗,你没听我说话。”我将碗推近盘子,擓了一大勺凉拌鸡丝。

    “哦——哦哦哦。”她拿起手机查看消息,但显然心思不在屏幕上,时不时瞥我一眼,“你们到了那边……别睡一张床上哈。”

    啪!

    我猛地一拍桌子,意识到这样太激动反而显得欲盖弥彰,语气不自觉渐弱:“谁、谁会和他那个!”

    “欸……快进到那个了吗?”

    “我说的是睡觉!不会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真是的,别跟青春期心灵敏感纤细的女儿开这种玩笑啊。”

    她攥紧手机放到胸前:“什么呀,我是让你们保持分寸感,是你自己先说的——我手机呢?怎么回事,刚刚还在的……”

    “你手上拿的是啥。”我埋头吃菜掩饰尴尬,“要挑起这种话题倒是坦率点,别自乱阵脚啊。我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要是真发生什么意外了,你必须第一个告诉我哦,妈妈会想办法的。”

    我咽下最后一口饭,郑重其事地点头:“你放心吧!”

    > > >

    洗完澡出来,妈妈已经晾好衣服了。“秀树,你是不是又边泡澡边玩手机?”

    谁让蜂乐这时候不停发消息,害我聊到水都冷了,是他的错。我“嘿嘿”傻笑两声轻轻揭过:“你打电话劝劝水野阿姨,我劝不动,让她别来接我们,走不丢的。她不是有工作要忙吗?”

    “谁让你有走丢的‘前科’呢。”妈妈举着手机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我会跟她讲的,你快去吹头发。”

    我草草将头发吹到八分干,趴在枕头上打字。『晚餐就不吃了吧,我想留肚子到夜市。』

    『可以可以(>w<)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写会儿作业调理一下。』

    『真的真的好想要见到你,我从上周就在思考见面该跟你说些什么,要搭配什么衣服,昨天预演了二十三遍和你见面的场景。』

    所以说这么了不得的喜欢,为什么不当面挑明了告诉我呢?难道被下了“绝不能说出‘我喜欢你’”的诅咒吗!我想把自己的焦急与欣喜全部传达蜂乐,可是因为不好意思,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发了一个小狗拥抱的表情包过去。

    他能够明白的吧?过往那么多次,他总能看透我在系统支配下不理不睬的背后,努力想要回应他的真心。

    蜂乐一定能懂的。

    『那就明天见啦!晚安zZZ』

    『晚安好梦!』

    12

    “小树——小树——”窗外模糊而遥远的声音让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半眯着眼睛看时间:“九点!”我像被踩中触发器的夹鼠板猛地弹起来,望向窗外。好像是下午两点过的票来着……

    “护栏那么脏,你别抓呀。”我推开窗户,“怎么现在就来了?”

    蜂乐拍拍手上的灰,笑眯眯的:“我能来你家蹭饭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妈妈今天没在家,要自己动手。我去给你开门,快把手洗了。”

    他绕去前面,我打开门,看见蜂乐举着灰扑扑的爪子向我打招呼:“很高兴见到你,小树。”

    “卫生间在那里,”我指向走廊,“姑且问一句,你背包那么圆鼓鼓的是因为?”

    “没错,是足球哟。猜对的奖励也在包里。”他乌鸦过水般地冲了下手,我堵住门,点了点洗漱台上的洗手液,得到他“好嘛好嘛”的回答。

    幸好家里有气针。我从收纳日常小物件的抽屉里翻出许久未用的气针:“用这个来给你的足球放气,可以吗?直接带过去不太方便。”

    “对哦。”蜂乐将擦手纸扔进垃圾桶,接过气针,“你好聪明。”

    担心误点,我们早早吃了午餐,餐后甜点是蜂乐带来的手工曲奇,然后十一点半出发。水野阿姨嘴上答应不接,飞地落地之前发来短信通知我她在老地方等,我差点因为下飞机没检查消息而错过她。

    每次坐完飞机我都非常想睡觉,考虑到留蜂乐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便强打起精神陪他打了会儿水野阿姨强烈推荐的galgame,基本上全是Bad Ending。

    “我说,做这个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可爱美少女吧,懂什么女人心!”自己上手也打不出正常结局,我开始质疑写文案的人。

    他倒是蛮喜欢病娇囚禁结局:“这个结局不好吗?天天沉浸式体验密室逃脱,说不定还能跟美女姐姐玩大逃杀。”

    “我不玩了,你来。”我把靠枕堆叠起来,调整至能舒服躺下的状态。蜂乐接过手柄,读取存档:“这次选左边。”

    阳光懒洋洋的,房间在背阴处,偶尔吹来不凉不热的微风,庭院内树影摇曳,我像早课上用牙签支起眼皮的学生,火速被睡魔打败。

    险些一头栽到地上,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是张着嘴睡觉的,连忙确认有没有流口水。应该没有打鼾或者讲什么奇怪的梦话吧?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是我吵醒你的吗?”外面天色愈沉,蜂乐单手趴在阳台栏杆上看过来,另一只手将足球抱在腰间。

    他在院子里踢球,多半没有看到……可能。“没有没有,只是到晚饭时间了,有点饿。”

    蜂乐一副要使坏的表情:“小树做了什么不得了的梦,一直说喜欢、喜欢。”

    “欸,是吗,大概是梦到游戏内容了。”这种时候就要学习溜进厨房偷吃被逮现行的小孩,硬装懵然无知。

    “骗你的啦。”他把球抛过来,我下意识接住,看着他翻过栏杆,像完成动作的体操运动员一样高举双手,“水野小姐说钱在桌子上,让我们自己觅食。”

    我放下球,配合地鼓掌:“阿姨她从来不做正经饭,估计冰箱里只有速冻食品……你想吃什么?”

    他歪着头想了想:“你有没有觉得,不论任何食物,前缀加上北海道就会变得好吃。”

    “那学玩飞行棋,掷骰子决定向左向右和第几家店吧?”我从收纳桌游道具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八面骰扔给蜂乐。

    “奇数左双数右。”他摊开双手展示骰子,“七。”

    “等我洗个脸。你也来洗手,连骰子一起。”

    “好——”

    这次蜂乐记得用洗手液了,我把擦手纸递过去,他先向我弹了一下水珠才拿走:“嘿嘿。”

    此仇不报非君子。当我洗完想要故技重施时,蜂乐突然立正,严肃地盯着我:“小树的睡相很可爱哦。”

    ……?!

    他趁我愣神跑到门口换鞋:“我好饿好饿,马上要把鞋带当荞麦面嗦啦。”

    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羞耻抑或心动。我用手扇了扇风试图降温,移开视线:“夏天确实容易饿。”

    > > >

    水野阿姨喜欢花花绿绿的色彩搭配,为我们准备的棉麻浴衣分别是菖蒲和蝴蝶图案,十分繁复。蜂乐没有推辞,爽快地换上了。在路口等待我们的喜久绘见到他这一身,捂嘴偷笑:“还真是‘招蜂引蝶’。”

    “哟!喜久绘同学上午好!”蜂乐捏起袖角,模仿蝴蝶挥舞翅膀。

    喜久绘在胸前比“×”:“别装熟。”

    “遗憾。”

    “你这件山茶花的浴衣真漂亮。”我帮她将腰后的蝴蝶结摆弄端正,“姐姐呢?”

    “她说不想跟一群小屁孩儿逛街,先去玩了,等要晚上放烟花的时候再来和我汇合。发型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的,怎么样,快夸我。”她朝我眨眨眼。

    我挽住她的右臂往前走:“看着好复杂,几天不见变得这么厉害!”

    “我们去哪里逛呀?”蜂乐走在我的右侧。

    喜久绘看向蜂乐:“我想慢慢挑一家店,解决午餐,下午逛会儿摊子,边走边吃,就不吃晚饭了。你吃得多吗,需不需要打包些正经饭带到席位上吃?”

    “吃饱饭逛超市,购买零食的欲望就会下降,所以我想等到真的饿了再考虑。”

    “反正被饿得叫唤的人不是我哦。”

    “好啦好啦,享受没有计划带来的喜与怒不也是很有趣的旅行回忆吗?”

    走完喜久绘制定的游玩程序,感觉腿将要失去弯曲功能,幸好我嫌木屐不方便,穿的是运动鞋。大会聚集的人群愈发密集,喜久绘让我们先离开,在预订的席位上坐着等开场,我和蜂乐觉得不安全,一块儿等到她姐姐来接她才走。

    第一发烟花仿佛试探着踩进水晶鞋的灰姑娘,合脚后的烟花立刻热闹开了,坠落的火星犹如一张张撒向人间的渔网,偶尔也有孔雀开屏或者线香花火般的样式。烟花难免令人联想到稍纵即逝的美好事物,譬如春樱,为什么这样沾染凉薄气息的美丽,偏偏大家喜欢与重要之人一起欣赏呢?蜂乐|透亮的眼眸倒映着夜幕中的人造流星,我没由来地想起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新生入学点名,被叫到名字的我举起手,坐在前侧方、留着齐耳挑染短发的男孩猝不及防转过头,蜜浸似的宝石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像是第一次见到马甲兔子的爱丽丝。注意到我打量的目光,他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让人忍不住想问他用了什么牌子的牙膏。

    曾经以为只存在短暂交集的陌生人,如今却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现在,他又一次望向我,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温柔表情:“小树。”

    不管他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迟迟不肯开口,我要表达自己的心意。我想要告诉他。

    “小树,明年的花火大会,我还想和你一起来。”蜂乐干脆整个人贴过来,“不,不止是明年……”

    【达成十次约会邀请,触发隐藏选项:要选择和NPC鹰取秀树结婚吗?

    A. 要

    B. 暂时不了】

    ……

    ……

    干嘛出现在别人人生的重要时刻破坏气氛啊!这和躲在被窝里偷看擦边小说忽然传来画外音问你爽不爽有什么区别!我有点自暴自弃:“好吧,气氛都到这里了,再不表白就不礼貌了,回君,我……”

    “不要!”蜂乐抓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前,“才不要这种赶鸭子上架的表白,我要听你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给我听!要像我这样!——鹰取秀树同学,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请务必回答‘我愿意’!”

    想要告诉他。就算旁边有人被迫围观,就算感到羞耻,也无所谓了。

    “蜂乐回同学,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我愿意和你交往!”

    周遭是烟花升空爆破和人群笑闹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策划者们精心编排的烟花秀在我眼中氤氲成一片彩色光亮,如同夜晚湖面的灯光。出版社应该编写一本书,教人们告白之后该做什么,手怎么放,脚怎么放。

    为了找点事做,我把食品包装袋和废弃纸巾弄得整整齐齐,排列在垃圾袋里,假装风轻云淡地问:“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告白,明明喜欢我。”

    “即使是我,偶尔也会感到害怕,我害怕你被我的奇怪热情吓跑……所以想按照小树的步调来。”

    “我从来没觉得奇怪好不好。”我急切地反驳,“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地方。时不时做出奇怪反应的我,你不也还是喜欢上了吗?”

    “那我们是奇怪二人组!”

    “别取这种搞笑艺人组合似的名字啊!”

    再次陷入沉默。

    “小树,你可以亲亲我吗?”

    哪有交往第一天就提这种要求啊!这里没有槲寄生,也不是圣诞节,更没有别的关于亲吻的传说。最后一道烟花消融于夜色,我庆幸自己发烫的耳尖不会被轻易察觉:“一下下,只能一下下。”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我的亲吻。

    我实在是太害羞了,将两根手指垫在嘴唇上,落下一个不像样的吻。还是明天再说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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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蛋

    〔兼岩喜久绘〕

    本世界的女主角,搭载有乙女游戏系统,然而对于发展恋爱关系没有什么兴趣,将乙女游戏玩成了搞事业的数值养成游戏。并不热衷于内卷,梦想是早日实现经济独立,攒够钱立即退休,回乡下开小卖部养老。

    〔你〕

    希望喜久绘能继续享受作为普通人的生活,而保守自己知晓有关世界真相的秘密……这样就好了吗,说不清。和蜂乐确认恋爱关系后,因被系统暂时排除于潜在恋爱对象之外而不再受支配。

    名字的寓意是“木秀于林”,寄托着妈妈期盼你成为一个品行高尚的人,而且“不畏雨/不畏风/也不畏冬雪和酷暑”的祝愿。

    很喜欢自己的姓氏,所以后来没有和蜂乐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蜂乐的姓氏很可爱,是你喜欢他的理由之一。否决了他入赘的提议。

    正在迷茫未来发展方向。但是年轻人迷茫一点怎么了!

    〔蜂乐回〕

    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新生入学点名,心想好帅气的姓氏和名字,而且和小丸子姐姐偶像的名字一样,立马回头想看看你的模样。感想:长相和姓名联系不起来呢。

    起初不知道你那些异常反应的原因,却没有备受打击,只觉得怪有趣。总之,用真心就可以了。

    担心触发别人的隐藏结婚支线,每次邀请朋友们出去玩都要事先声明“这不算约会哦,是跟团游”,被千切嫌弃是不是脑子有病。

    为实现世一锋之梦绝赞努力中。

    〔洁世一〕

    听蜂乐在电话里激动地嚷嚷着什么“她的挚友认可我了,你也得来见见她们才公平”之类的话,莫名其妙被拉来参加会面。觉得气氛很像见家长,明明自己是扮演家长的一方,却因为对面那个姓兼岩的女孩子压力倍增——“受到了严厉的目光拷打。总之必须留下良好的印象,不能让蜂乐女朋友和她朋友认为蜂乐身边都是些不正经的人。”

    后来发现两位女生都是好说话的人。

    注:

    ①不推荐自行购买使用具有美白功效的牙膏,请咨询医生。

    ②歌剧院蛋糕菜谱来自简总,BV1GV411F7Gh。

    乔孔达海绵:全蛋85g,糖粉46g,杏仁粉60g,蛋清60g,细砂糖26g,低粉16g,黄油13g。分离蛋清蛋黄,蛋清冷藏。蛋黄中加入杏仁粉,无需过筛,加入糖粉(市面上加了玉米淀粉的糖粉,又称糖霜),打发至呈堆叠状,蛋糊滴落三四秒才会变平。筛入低粉,使用海绵蛋糕搅拌法从两点钟方向插入,八点钟方向翻出来,大致拌匀,加入融化的黄油(40~60℃),继续使用海绵蛋糕搅拌法拌匀。蛋清用三次加糖法打发至小尖角状态,取三分之一蛋清加入全蛋糊,使用戚风搅拌法(从中间向四周搅拌)拌匀,接着倒入剩下的蛋清中拌匀。倒入28*28的烤盘(提前铺上油布或油纸)中,用刮刀大致抹平,来回晃一下使其平整,再稍微震两三下。烤箱中层180℃烤15分钟(表皮尽量烤得干一些,方便刷糖酒液)。取出,晾凉,翻面,揭去油纸或油布,分成四等份。理想的蛋糕片厚度:0. 5~0. 8cm。

    咖啡黄油霜:咖啡味炸弹面糊+软化黄油。将软化黄油分次(e. g. 三次)加入咖啡味炸弹面糊,每次融合打发再加下一次。

    炸弹面糊

    做法一:煮糖法。先调制咖啡液(可就地取材。e. g. 意利的中度烘焙速溶咖啡)。加入开水化开放至一旁备用。在空容器中倒入滚水,水浴法加入一个蛋黄(如果担心控制不好温度达不到杀菌效果,建议使用无菌蛋),用打蛋器高速搅打,打成松软泡沫状(加入糖浆时不会把蛋黄完全烫熟)。如果操作熟练也可以不隔热水打发。细砂糖加水,中小火加热至117℃或118℃,流线式倒入蛋黄中,同时高速打发蛋黄,直到呈现浓稠堆叠的缎带状,加入咖啡液,再次高速打发至浓稠堆叠的缎带状。

    做法二:水浴法。蛋黄中加入咖啡液搅匀,再加入细砂糖搅匀,水浴加热(最小火),同时高速搅打,加热到浓稠的状态离火,大概65℃(无需加热至83℃)。继续高速搅打,同时等面糊降温,直至呈现浓稠堆叠的缎带状。注意尽量在盆周围面糊凝固结块之前离火。

    软化黄油:室温(22~26℃)软化的黄油稍稍打发即可。

    歌剧院蛋糕

    准备甘纳许:淡奶油加热至沸腾,倒入巧克力中,先静置五分钟再搅匀。注意煮沸的淡奶油有损耗,所以量要比配比所需量稍多。刚做出来很丝滑,根据需要适当放置片刻使其硬度合适。

    准备咖啡酒(潘趣酒):开水溶解速溶咖啡,放凉后加入朗姆酒。朗姆酒本身有甜味,如不喜过甜可不另外加糖。

    黑巧克力隔水加热熔化,拿一片蛋糕坯,在没有蛋糕皮的一面涂上一层薄薄的黑巧克力(防止蛋糕吸收潘趣酒。不要太厚以免不好切分),冷藏。在有蛋糕皮的一面刷10g潘趣酒(喜欢更湿润的,可以多刷)。涂50g甘纳许,抹匀,放第二片蛋糕坯(注意厚薄对应,尽量使蛋糕平整),蛋糕皮朝上,涂10g潘趣酒,再涂75g咖啡黄油霜。重复上述操作。最后一层咖啡黄油霜尽量用裱花袋添加,中间少四周多,方便涂抹平整。

    准备淋面:淡奶油加热至沸腾,倒入巧克力中,静置五分钟搅匀(可加入2g可可粉加深颜色),温度控制在40℃左右(与食材品牌有关,自行把握)。

    将淋面一口气倒在蛋糕上,迅速用抹刀抹平。追求造型可用热刀切割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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