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千龄正待在地上等待赵容疏和高元奇出来。

    突然,“嗖”的一声,祝千龄头偏向一侧,矫捷地往身旁一闪,一枚通体发黑的飞镖便死死地钉在了柱子上。

    祝千龄心中警惕地向四周望去,只见后院的门上靠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戴着一顶雨笠,用眼睛斜视着祝千龄,嘴里还阴阳怪气道:

    “呦,身手不错嘛。”

    少年正过身来,祝千龄发现他嘴里叼着一片叶子,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好没礼貌的孩子!

    “喂!你这小兔崽子怎么跟大人说话的?”祝千龄也学着他的样,嘴里叼一根茅草,吊儿郎当地看着少年。

    少年说来脾气估计不好,被这一句话就气得站不住,抽身朝祝千龄冲去,手中握紧拳头,狠狠地朝祝千龄打去。

    “我去,你这小孩真凶狠啊!我要躲不过,脸都要被你打肿了。”祝千龄灵活地躲避少年的追打,却迟迟不肯动手。

    少年见自己三番五次的出击都没打中祝千龄,祝千龄甚至还有工夫在说话,心中的火越烧越旺,但很快,他却换上了笑盈盈的面容,温声道:“你要救那些孩子?”

    “哇,没想到你不仅没礼貌、脾气差,还变脸快、恶心人!”祝千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将他嘲讽一通,但少年并没有被祝千龄激怒,只是微笑着的脸险些绷不住。

    ”回答我的问题。”少年依旧笑盈盈地问道。

    ”为什么不救他们?”

    “不允许有人救他们!”少年怒吼着,又收起了刚刚那副微笑面孔,凶狠地向祝千龄打去。

    “你是脑子有病吧,变脸变得比换脸谱还快!”

    祝千龄依然是躲着他的出拳,并没有上去跟少年硬碰硬。

    很快,两人都酣战得有些累了,保持着半尺距离,祝千龄此时也微微喘着气,对那少年说道:“小兔崽子,我救人跟你有关系吗?还是说,你跟那些孩子有仇?”

    “就是有仇!凭什么他们能被救!我不允许!他们就该终生活在受人虐待的阴影下!——还有,不要叫我小兔崽子!

    我叫——舒杰!”

    祝千龄心想:这娃多半是得了羊痫风。

    正当她这样想着,突然少年抽手甩出一道飞镖,祝千龄没有注意,往旁边抽身慢了些,飞镖将她的衣袖割开,伤了一点皮肉,祝千龄见伤口处流出泛紫的血,惊呼:“你还下毒?”

    舒杰笑了笑,“都去死吧。”

    祝千龄这回是真的被激怒了,刚刚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一个正常的少年,为了防止他再做出什么阴狠狡诈的事,祝千龄抽出了青云剑。

    青云剑周身泛着逼人的金属光泽,在刺破空气时发出清脆回荡的声音,像是一排排编钟在耳边齐声奏鸣。

    少年瞳孔紧缩,只一刹那青云剑逼人的剑风便划过他的脸庞,等他回过神来,自己的手中的飞镖已经被人挑落在地。

    祝千龄回手一扣,剑柄实实地打在他的腿骨处,舒杰经不住这一下,便吃痛地单膝跪地。

    赵容疏闻声回到了地上,留高元奇一个人独守在那地下室里保护那些孩童。

    一出来,便见一名少年单膝跪在地上,祝千龄正站在少年的身旁收起她的青云剑。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打起来了?

    “问他吧,那些孩子多半跟他逃不了干系。”祝千龄狠狠地看向舒杰,舒杰此刻一条腿失去知觉,另一条被震得发麻,在地上起不来身,也目光凶狠地看着祝千龄。

    赵容疏见两位剑拔弩张的架势,便把祝千龄拉开,对她说道:“我和元奇已经确认了,那些孩童就在下面,你现在快去请刑部侍郎来。”

    祝千龄听赵容疏说孩童们被找到了,松了口气,跨上马厩里的马便朝外面赶去。

    “呵,你是大好人当初怎么不救我?”舒杰见自己这份“好差事”要办砸了,满眼猩红地望向赵容疏。

    “哦?你当初也是被拐的?”赵容疏听他这样说来了兴趣。

    “是,就因为如此,我就要之后被拐来的孩子都逃不出去,让他们也尝尝当初我被拐进来的痛苦!”舒杰只恨眼下没办法站起身来,心有不甘,心中怨气便更甚。

    不料,赵容疏笑了笑,还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得多么懦弱和无用的人才会从迫害他人经历自己的悲惨经历之中获取认同感啊。”

    “你说什么!”

    赵容疏看他一脸惊讶,笑得更欢了。

    “我说你蠢,蠢到极致!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干坏事易,做好事难这个道理吗?”

    舒杰冷笑一声,满口不屑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做好事,我就喜欢大家都过得不开心!”

    “所以我说,你蠢。如果所有人都陪你沉浸在曾经的痛苦之中,你还能从过去里爬出来吗?”

    舒杰没有接话,赵容疏目光淡淡地瞥向舒杰,又继续地说下去:“当真是个软弱又无能的人。”

    舒杰看着赵容疏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嗔怒又带着鄙夷,他掐紧了自己的腿,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好好想想吧,别一副令人恶心的蠢样!”

    “你!”舒杰气急攻心,刚刚与祝千龄打斗已经消耗掉他大部分力气,此刻,他竟硬生生地生生地晕了过去。

    赵容疏见他气息匀称,已不像刚刚那般急促,不像是装出来的,上前去将他扶到墙角靠着,自己却叹了叹气说道:“愿你不是真的怀恶不悛。”

    祝千龄驾马来到刑部,正巧遇上刚刚从大理寺回来的袁敬安。

    祝千龄跨下马,对着袁敬安作揖说道:“袁大人,有件事想请您帮忙。”于是祝千龄便简要地说了些雁鹊楼拐卖孩童的事情。

    袁敬安听完之后,果不其然地带着侍卫跟着祝千龄前往三荆街。

    刑部的人将地下的孩子都转移到了地上,赵容疏见有几个孩子生了病,正高热不止,便命人先将孩子们送去医治。

    袁敬安见赵容疏没穿外袍,又见刚刚几名孩子身上披着宽大的衣物,想必赵容疏是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给了孩子们,但衣冠不整被旁人看见了总归是失礼的行为,便令身边的侍卫从车上取下自己先前备好的干净衣物,呈给赵容疏。

    刑部的事情总是两极分化,可能刚刚还在刑狱审重犯,满身溅血,可能下一秒因为受命去解决一些琐碎的争端,因此,袁敬安总会在马车上准备一套干净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赵容疏没有拒绝,接过了衣物,在一块儿隐蔽的地方换好了衣服,一边的高元奇和祝千龄还在打点安置孩童一事。

    赵容疏跟袁敬安站在角落,舒杰还昏靠在柱子旁,赵容疏看着舒杰,对袁敬安说:“这个少年你带回刑部,关个几天,好好审审,拐卖孩童一事他估计参与其中,但切记,此人年纪尚小,千万不可矫枉过正。”

    袁敬安作揖,低下头说:“是。”

    吩咐完舒杰的事情后,赵容疏想离开,却被袁敬安一口叫住了:“殿下,请稍等,我有件事儿想同您说。”

    赵容疏看着袁敬安,他似乎对接下来所说的话有些犹豫:“且说,无妨。”

    “雁鹊楼戏台上流出对朝廷大不敬之言,我刚刚已将人押去大理寺审问了一番。”

    赵容疏知道袁敬安口中所说的大不敬之言是什么,的确该好好审审。

    “那人否认是自己写下了那几句话,但承认自己写下那本改编话本是为了抨击朝廷,原因是朝中有官员贩卖科考名额。”

    “什么?!”

    赵容疏当时也在雁鹊楼,也从头到尾地看到尾地看完了那场戏,其中不甘前途、嘲讽世道、映射朝廷之意昭然若揭,但他没想到居然跟科考有关。

    “那人还供出了那名贩卖名额的朝中官员。”

    “是谁?”

    “礼部侍郎李阁海。”

    赵容疏三人搭乘瑞王府的车辇回府,一路上祝千龄和高元奇打打闹闹,好像为自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感到兴奋。

    车辇行驶到城中的禅云街上,不远处便是大理寺,因为天色已晚,街上的行人并不多,祝千龄撩了撩车帘,想看看现在行驶到哪儿了。

    突然,路旁正准备收摊的老伯,对着旁边同在收摊的壮年说道:“礼部侍郎这回估计完啰!”

    隔着有些远,车又走得有些快,祝千龄没听清那老伯到底说了些什么,但隐隐约约听见“礼部侍郎”。

    祝千龄心想:舅舅?路上怎么会有人提到舅舅啊?

    正想着再听听路上的人都说了什么,不料赵容疏将车帘放了下来,说道:“夜晚凉,还是少吹些风为好。”

    “哦。”祝千龄并没有多想,只是听了赵容疏的话乖乖地坐车回家。

    到了李府,李阁海早早就等在了门口,盼着祝千龄回家,见不远处瑞王府的车辇驶到门口,车辇上的祝千龄见府里的灯都还亮着,李阁海站在门口,这段时间夜里凉,李阁海站在门口搓着手,脸上的胡子都要冻直了。

    祝千龄赶忙下车,脸上还挂着憨厚的笑容,喊道:“舅舅!”

    李阁海看见车上的赵容疏和高元奇,对着他们作揖:“殿下,高世子。”

    赵容疏点点头,随后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祝千龄蹦蹦跳跳地跟李阁海讲述着今天干的大事,祝千龄面带笑颜,看得出她今日很是开心。

    “多大了,还这般不稳重。”

    李阁海先后娶过两任妻子,都得病早亡了,之后李阁海再没娶过,膝下也无子,唯独将他这宝贝“外甥”放在心尖儿上疼爱。

    “没事,等我及冠了就是大人了!到时候自然会稳重的。”祝千龄走到屋里,拿起一杯茶往口里灌。

    李阁海这时突然问:“千龄啊,你总有一天要回青州去的。回去之后,祝府估计你也不会久待,那等你回青州时,你打算去哪儿啊?”

    “嗯······我想,我会去游历山河吧,离开青州,这天下哪里容得下我,我就去哪儿!”祝千龄只当李阁海在与她闲谈,继续说道:“或者,我换回女儿身,进京找舅舅!”

    李阁海望着祝千龄明灿灿的笑容,继续问道:“万一哪天,我不在京城了,去其他地方任职,你一个人在京城能适应吗?”

    “舅舅,您在说什么啊,您怎么会去其他地方任职呢?您是京官,如果没有犯很严重的罪,朝廷是不会将您调去其他地方的,况且这几年,您为朝廷可谓是兢兢业业,我都看在眼里呢?怎么会有错?”祝千龄觉得李阁海今日特别奇怪,净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我定不会随便离开的。”李阁海干笑两声,声音甚至有些哽住了。

    “舅舅,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还有——下次别在门口等我了,外头冷。”祝千龄行了一礼,便回了自己的寝屋。

    李阁海送走祝千龄,有些苦闷地说道:“哎,也罢,也罢。”

    外头寂静一片,偶尔只有几头猫头鹰发出了声响。

    京城也安静得像座无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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