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千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她坐起身来,揉了发疼的脑袋,突然她记起李阁海一事,急忙下床寻找鞋子,却见赵容疏在一旁的茶案上喝着茶,淡淡地说道:“还想着去求情?李大人此刻已经出发去蜀地。”

    祝千龄捡鞋的动作显得呆滞,但最终还是下了塌,在赵容疏面前跪了下来,说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不止这次。”

    祝千龄的心里清楚李阁海走了之后,再没人可以收留她,若不是赵容疏这几日对她的照顾,她早被昭德帝接去宫里当只金丝雀了。

    赵容疏没有应声,站起身来,抬脚朝祝千龄走来,站到祝千龄的面前,祝千龄一瞬间便被阴影笼罩着。

    赵容疏伸手捏住祝千龄的下颚,逼迫祝千龄与他对视。

    祝千龄对上赵容疏黯淡的双眸,脸上吃痛,说道:“殿下······”

    赵容疏缓缓开口:“你是不是也该跟我坦白一下那件事。”

    祝千龄闻此,迅速搜寻大脑,但实在不知赵容疏说的是哪件事,只得问道:“哪件事?”

    赵容疏有些失望,甚至还有些愠怒,但依然沉着声音说道:“你不是男子一事。”

    跟祝千龄只有相距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赵容疏见祝千龄的瞳孔地收缩了一下。

    祝千龄来不及想赵容疏是如何发现她是女子一事,连忙摆脱他的束缚,惊恐地说道:“殿下恕罪!”

    “祝千龄,你真的好大的胆子!”

    此刻,祝千龄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珠,她的声音带着一些急促,向赵容疏解释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贸然进京!望殿下容我辩解!”

    赵容疏虽感觉被人欺骗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但看在祝千龄七年的伴读情份儿上,他给了祝千龄辩解的机会。

    “祝氏子嗣单薄,除了我,还有一名年仅两岁的庶子,我在十岁时丧母,可那孩子却不能两岁就离开他的亲生母亲!我母亲不得父亲宠爱,我也不得父亲疼爱,我在祝府也是一个人,何不替了我那庶弟的位子,进了京做伴读呢?

    殿下,不是我有意瞒您,这次关系到祝氏一门安危,更联系到青州驻防之事的安稳,我父是青州的镇守将军,如果因为这事影响了祝氏,青州必然大乱!”

    祝千龄生怕赵容疏盛怒之下,把这事捅到昭德帝那去,将起因结果都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番,最后还将这事跟青州的安定联系到一起去了。

    过了半晌,赵容疏淡淡地开了口,说道:“本王并没有想把你捆去宫里去,向父皇揭穿你,本王只是有些失望,你我相伴七年,这七年为何一直骗我?你刚刚口中所说之事,你都不曾向本王提起过,本王早把你当作朋友,可你又把本王当作什么呢?”

    祝千龄呆呆地愣住了,刚刚自己的一番阔论像是个天大的笑话,自己一直担心自己的话不足以保住性命,可赵容疏只在乎自己为何不早告诉他这些真相?

    赵容疏走出屋内,留祝千龄在地上呆滞。

    走之前赵容疏还说道:“此事你知我知,本王向你保证,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赵容疏像是有意避着祝千龄,经常不在府里,任祝千龄去哪儿寻找,都不得他的讯息。

    有时傍晚,赵容疏回了府,祝千龄去书房寻他,他也闭门不见。

    祝千龄心中有愧,本是她辜负了赵容疏一番真情,这几日,也变得怏怏不乐了起来。

    第二天,高元奇来了瑞王府,一进门便看着站在门口抠着树皮的祝千龄。

    “你都要把这棵树给抠秃了。”高元奇悄声走到祝千龄身旁,在她耳边投下一颗惊雷。

    果不其然,祝千龄被吓了一跳,不满地说道:“要你管!没瞧见我在等殿下吗?一边待着去!”

    “殿下进宫去了,你在这儿等他又有什么用,像颗望夫石一样杵在这里。”

    也不知高元奇说了什么,竟让祝千龄羞红了脸,连忙阻止他:“少胡说八道!”

    高元奇耸耸肩,道:“你也别待在这儿了,我来找你射箭,怎么样,去不去?”

    祝千龄撇了撇嘴,干脆地说道:“不去。”

    高元奇奇怪了,祝千龄天生精力充沛,活力四射,这都在瑞王府待了几天了,人都快憋坏了。

    “嘿!我说你,天天待在瑞王府里不憋吗?”

    祝千龄心想着这高大个儿,怎么这么烦,敷衍地回答他的话:“不憋。”

    高元奇更加不满了,拽着祝千龄的胳膊要拉她出府,祝千龄死活不肯出去,二人就在门口拉拉扯扯。

    这时,赵容疏一脚跨进了府里,第一眼便见高元奇跟祝千龄拉拉扯扯的场面,二人立马松开手,向赵容疏行礼。

    赵容疏的目光迅速扫过祝千龄,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屋里走去。

    高元奇看了看赵容疏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祝千龄吃瘪的神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们这是——吵架了?我说你也是想不开,你惹殿下干嘛啊——喂!喂!我话还没说完呢!”

    高元奇见祝千龄朝屋里跑去,就留下他孤零零站在门口,旁边还有一地树皮。

    赵容疏前脚刚进屋,祝千龄后脚就赶了进来。

    赵容疏拉着脸,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祝千龄见自己见缝插针的计划落汤,嘴上答着“哦。”垂着脑袋活像只落魄的流浪猫往屋外走去。

    赵容疏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便又叫住祝千龄,说道:“算了,进来坐吧。”

    祝千龄瞬间变得灵动起来,蹦蹦跳跳地坐在赵容疏身边。

    赵容疏的脸色有些绷不住,逐渐有些开裂。

    祝千龄也不觉得尴尬,坐下来忙着给赵容疏端茶倒水,这时,高元奇进了屋。

    见二人都没有理他的意思,不悦地抱怨道:

    “怎么回事啊!如此怠慢我,我就不算瑞王府的客人了?”

    “不算。”祝千龄和赵容疏异口同声地同声地说道。

    “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了!”高元奇自己拖了张椅子,坐在二人旁边。

    “沈枫堂还没抓到?”赵容疏进入了正题,高元奇原不是来瑞王府找祝千龄骑射的,而是赵容疏请他来瑞王府说事的。

    但高元奇看祝千龄太反常了,忍不住想要打趣她,谁想被赵容疏碰个正着。

    “还没,这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哪儿也搜不到他的踪迹。”

    “也罢,先让人继续搜查,有异动立即通知本王。还有一事。”

    赵容疏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朝廷不是一直在追查消失的十万石粮食吗?阮州转运使周利兴坦白粮食在曹国公手里,但朝廷派去追查的人回来说并未在曹国公的私人库房里找到,就连曹国公本人都否认那粮食不在自己的手里。”

    高元奇若有所思地道:“十万石粮食欸!又不是一袋米,说丢就丢了,也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没错,其中有蹊跷,但本王想到上次我们去雁鹊楼追查拐卖儿童一事时,碰见曹国公和乌莱人在隔壁房间交谈什么。”

    “殿下是怀疑曹国公把粮运去了乌莱?!这恐怕······”祝千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毕竟这事跟乌莱扯上关系,就变得棘手多了。

    “不能否认。但或许我们能问问小春姑娘。”紧接着,赵容疏拍了拍手,门外便有一名穿着绯色衣裙的女子走进屋内,双手抱拳,对赵容疏行了一礼。

    “殿下。”

    高元奇指了指小春,又看了看赵容疏,一脸惊愕。

    “啊?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祖宗啊?”

    赵容疏点了点头,示意小春可以起身,小春闻此便立侍左右,不出一言。

    “前两天,本王在府里遇见了小春姑娘,助她救下了田蕊姑娘。”

    赵容疏转头看了看小春,说道:“此刻,我问一些事,你要如实回答,可以吗?”

    小春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掷地有声地回答道:“是!”

    高元奇见此幕,咂了咂嘴:殿下就这样把小春收归麾下了?

    “你可知那日我们在雁鹊楼时,曹国公在和乌莱谈什么吗?”

    “交易。”小春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什么交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曹卫都是与乌莱人用纸笔交谈,除非在场者,否则没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赵容疏捻开手里的竹节扇,半遮面下的面容仿佛若有所思,但很快,他便重新问道:“书信可有备案?”

    “并无,每次他们见完面,便将所有纸张全部烧毁。”

    “这么缜密啊······恐怕不是什么好事。”高元奇靠在椅子上,随口说罢。

    “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事······”假如曹卫并没有那十万石粮食,同乌莱交易,也并非朝廷所不许的事儿,那为何还如此隐秘的私下交易?

    曹卫是开酒楼的大商,有什么货品能与乌莱相通呢?又或是乌莱在卖给曹卫什么东西?

    会是什么呢?正当赵容疏思考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小春突然发了声:“我记起来了,他的丝绸!”

    “丝绸?”在场三人皆发出了疑问。

    “没错,就是丝绸,那日沈枫堂吩咐我去护送货物去边境,说里面的货物珍重,不可有损失。买卖一事,沈枫堂从不曾过问,一直是曹卫负责打点,沈枫堂吩咐我们去护送,多半是曹卫的嘱咐。”

    “有多少辆马车?”

    “整整五百辆。”小春的语调依然平静如水,却让在场的人都面色凝重。

    “多少匹绸缎需要五百辆马车啊!”高元奇感叹道。

    赵容疏收回手中的竹节扇,问道:“你可查看过,马车里装的确实是丝绸吗?”

    “没有细查,货物贵重,我等不敢随意检查,但我曾拉开车帘,瞧见里面装着的的确是丝绸。”

    “五百辆马车全部拿来装丝绸,就算曹卫家缠万贯,此等手笔他也未必能做出来。”

    “五百辆马车正好能装下十万石粮食。”祝千龄的目光看向赵容疏,一字一句,叫在场的人都听了一个明白。

    “你是何日送去边境的?”赵容疏目光回避了祝千龄,转而看向小春。

    “七日前,送到河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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