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前朝遗民在南方举旗造反,朝廷派兵镇压,耗时三个月,前朝势力以失败惨淡收场。

    苏岁新已经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了,骨瘦如柴的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此时此刻她只想喝口干净的水,这样她就能活下来。

    太阳升起来了,苏岁新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眯着眼睛抵抗初日耀眼的光芒。苏岁新眼前出现了一扇朱红色的城门,比她见过所有的门都要大,都要宏伟。

    苏岁新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捏着衣角走了进去。苏岁新仰着头看着凶神恶煞的守卫,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去。

    “你干什么的!”侍卫留着络腮胡,手上拿着一支长矛。苏岁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抖抖索索地撒着谎:“我——我是从旻州来的,来这寻亲戚。”

    “通关文牒呢?”

    “没有。”

    “没有?快滚!”

    侍卫的口气一点都不容商量,苏岁新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一旁进城的百姓都看不下去了,一名头上裹着布的妇人抱着孩子率先说道:“这小姑娘来城里寻亲,你咋还不放人呢?”

    “上头有命令,没有通关文牒就是不让放!”侍卫的语气比他的长相更凶。

    “这女娃娃怪可怜的,你就放她进去吧!”拄着拐杖的老者也劝道。

    “放吧。让她进城寻亲去。”此时,来了一名少年,身穿盔甲,腰间挎着一把弯刀。

    “高世子。”守在城门的侍卫纷纷向他行礼。

    少年目光炯炯,英俊潇洒,对着苏岁新粲然一笑。

    有了少年一句话,侍卫果然不再阻拦,开门放行。苏岁新愣了一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缩着肩膀走进了城里。

    就在走过那道朱红色的城门时,苏岁新忍不住回头一望,她迎上少年的目光,少年驾着马朝她招手,还说着什么。苏岁新挤进熙熙攘攘的人堆,心里想着。

    他好像在说:“快点找到亲人,别在外面乱跑了。”

    苏岁新一走,高元奇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善事,正沾沾自喜中,祝千龄骑着马赶来,大喝一声:“你这呆子!怎么跑城门来了!比武要开始了!”

    听了祝千龄的话,高元奇一扫心中的得意,慌忙地驾马往回跑。匆忙之中,他还毫无征兆地受了祝千龄一脚。

    “别踹我了,赶紧走!快点!”

    走在街上的苏岁新看着街上热闹极了,显得浑身脏兮兮裹挟其中的她格格不入。苏岁新鼓起勇气拉住一名过路人的袖子,小声地问道:“先生,您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那先生蹲下来,给苏岁新塞了一颗糖,笑着说道:“这是谁家的孩子,玩得这么脏,赶紧回家去,不然要挨阿妈揍了!”

    苏岁新见对方将自己认成了顽皮的孩童,不依不饶地说道:“这到底是哪儿?”

    那人说道:“这里是大昭的国都,京城呐。”说罢,用手指了指远处一座威严的建筑,苏岁新知晓,那是皇宫。

    苏岁新谢过那人,又走在了街上。不知走了多久,苏岁新进了一条小巷子。突然,身后传来说话声。

    “你要走哪儿去?”苏岁新回头一望,见是一名四十多岁的长辈在说话,那人背着手,戴着乌纱帽,旁边还站着一名身穿白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正拿着扇子朝她诡邪一笑。

    “你们是谁?”苏岁新朝后退了两步,左手握着一旁的扫帚。

    “警惕心还挺重。”年轻男子往前走了两步,蹲在地上,半低着头同她讲话,“我姓沈,叫沈枫堂,是你祖宗!”说罢,自己还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着。

    稍年长的男子挡在了沈枫堂面前,对着沈枫堂说道:“休要胡闹!”随后转向轻柔地说道:“苏小姐,我姓宁,想必你的族人提前跟您说过了,让你来找我。”

    苏岁新握着扫把的手由于太过用力,骨节处泛着白。

    “他是谁?”苏岁新指了指沈枫堂。

    宁知真刚要说什么,身后的沈枫堂却站起身来,勾着嘴角说道:“均州沈家的三公子,我母亲姓苏,是苏家的二姑娘,算起来我应该是你表哥。”

    苏岁新目光沉沉地看着二人。

    采石场的情况差不多控制下来了,沈枫堂只拨了一小部分兵力在此,清理起来还算容易。

    高元奇甩了甩满手的血污,蹭了蹭一下鼻尖,他并不喜欢这样浓重的血腥味。

    “世子,沈枫堂在城门上,袁大人已经赶过去了!”属下过来禀报,高元奇眉头一皱,将采石场的余下工作交付给了属下,自己拉着缰绳,驾马走了。

    在去城门之前,高元奇顺路回了一趟府衙,见府衙守备森严,没有被人强攻的迹象,高元奇松了一口气。一进门,高元奇便问侍女,道:“柳姑娘回来了吗?”

    侍女一头雾水,说道:“柳姑娘不是一直在房里吗?”说罢,领着高元奇朝后院走去。

    “柳姑娘。”侍女站在门口轻唤了几声,但屋内并没有人回应。

    高元奇心道:要坏事了。顾不得其他,抬脚将门整个踹下来,进屋一探才知道,屋内哪儿还有什么柳姑娘,人早跑了。

    “世子,奴婢不知柳姑娘去哪儿了,明明今早奴婢进屋时,她还好好地待在房里。”侍女带着哭腔跪在地上解释道。

    高元奇烦躁地敷衍了一句:“不怪你。”说完,牵着马离开了府衙。

    高元奇此时才仔细地捋了一下思路,柳青青为何突然跑去了采石场?当那名将领跟她说了一番话后,她便离开了采石场,她会去哪儿?高元奇用手摩挲着下巴,抬眼朝前方望去。

    入目便是矗立在不远处的云春阁。

    高元奇心中警铃大作,柳青青怕不是去找沈枫堂了!

    空中开始飘起了毛毛雨,高元奇的眉头快拧成了一根麻花了,奔驰在街道上,心中压制不住的恐慌。

    眼前就是永宁街,那醒目的建筑物离高元奇越来越近。突然,高元奇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那身影一歪,直直地从楼上坠落下来!

    “柳青青!”

    高元奇大喊一声,但那人却是听不见。就在这孤注一掷的瞬间,高元奇跳在马上,用脚用力踩着马背,凭着推力,腾空一跃,双手高抬,居然稳稳地托住了柳青青下坠的身子。

    高元奇也不知道自己跳了多高,当柳青青冰冷的身体落入自己的怀中,他便觉得身体发重,下落得更加快速。

    “哒!哒!哒!”高元奇的马儿也不落下风,踏着马蹄接住了二人。

    高元奇抽出一只手拉直了缰绳,马头一转,朝府衙的方向驰去。

    柳青青此时才睁开双眼,看见的不是黄泉路口的孟婆,而是高元奇俊气的脸庞。

    “为什么要救我······”柳青青无力地说道。

    “难不成要眼睁睁看你死去吗?”高元奇说得咬牙切齿,但柳青青一开口,心已经软了一半。

    “杀了我吧。”

    “少废话!——坐稳了!”

    高元奇的马一抖,前蹄高高抬起,柳青青不晓马术,下意识地环住了高元奇的脖子。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柳青青抠着高元奇背后的衣领,怯怯地说道:“我害怕。”

    “刚刚要坠楼的时候,怎么不害怕?”高元奇右手拉缰绳,左手握着柳青青的腰,二人就以这样亲昵的姿势回到了府衙。

    沈枫堂拿着扇子站在城门上,不远处,赵容疏被绑在了柱子上。

    赵容疏的声音由于多日未曾进食而嘶哑低沉,他缓缓说道:“你以为把我当作筹码,扬州就会落在你的手里吗?简直天真。”

    沈枫堂侧过身,对赵容疏说道:“你毕竟是大昭的皇子,虽没有号令天下的能耐,但要挟几只耗子,你还是有点作用的。”

    赵容疏艰难地看着城门下,袁敬安赫然带着兵整齐地站在城门前,眼光一直注视着他。

    袁敬安?他怎么会来?赵容疏迅速在心中思虑了一番,扬州的事儿传到京城这事,他知瞒不住,但今日不过第十日,袁敬安能出现在这里,却让他大吃一惊。

    沈枫堂看着天色不早了,走上前,将手中的匕首紧贴在赵容疏的脸上,朝着袁敬安喊话:“袁大人!今日我要以皇子之血祭奠整座扬州城!你站在下面,是想跟我一起欣赏吗?”

    “沈枫堂!”袁敬安额间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滴滴落下。他没想过事情会变得这样棘手,沈枫堂挟持了赵容疏,最坏的打算出现了:沈枫堂若杀了皇子,扬州大乱,自己手中的兵比不过沈枫堂的实力强悍,数量也远远不及。这样一来,保住扬州几乎毫无胜算!

    “事已至此,我就叫你们死个明白,那人犯下的罪孽,我定让他身败名裂,血债血偿!”

    众人头顶上的乌云翻滚,只泄了一束天光照射扬州。城墙上的人疯疯癫癫,城下的人屏气凝神。

    沈枫堂突然拉近自己与赵容疏的距离,呼出的气拍打在赵容疏的耳旁,“好好听着,我抓你,你不算冤。”

    “你们不是一直好奇我到底是谁吗?今日我便说个明白,我是均州沈家的三公子,沈枫堂。你们不知沈家,也不知沈枫堂,不可能不知道均州吧?那个临于汉水之侧的均州,曾经是个富饶宜居的城市。”

    赵容疏胸前闷了一口气,均州······那个毁于天火的城都!

    “沈枫堂!你竟是均州遗孤,可是均州已经毁于天火,又何必做这些!”袁敬安朝着沈枫堂说道。

    “毁于天火?!谁告诉你们是毁于天火!!均州怎么会毁于天火!”

    沈枫堂声嘶力竭,嘴角渗着血丝,“我的城!我的家!全部毁于一人之手!”说罢,沈枫堂瞪着眼睛,抬手指着赵容疏。

    “是赵聿那个奸人因夺城不成,一气之下烧了整个均州!只因他一人,也只因他的私情,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那场火烧了七天七夜,赵聿那狗碎甚至将城门死死关着,所有均州的百姓都葬身那场烈火之中!

    那日,我在外玩耍到天黑,回到家才发现沈家上下百余口人已经被屠干净了,家人的鲜血染红了我儿时最喜爱的梧桐树。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沈家不愿意与赵聿沆瀣一气,杀害在徐州的邕王!他如此歹毒,如此残忍,居然还能登上至高无上的皇位,安稳地做着全天下的王?真是可笑。

    上天有眼,让我活了下来,让我有机会报血仇!”

    袁敬安在沈枫堂说话期间,偷偷地让两队小兵抄近道,从城门后面往城墙上去。

    “沈枫堂!此事对你惨烈,你又何须将痛苦加至扬州的百姓!他们没有错!”袁敬安没有动,在原地待守。

    沈枫堂听了此话,鬼气森森地说道:“他们的命就如蝼蚁,我要让扬州为已经毁灭的均州祭奠!我要让世人永远记住赵聿的罪孽!”

    沈枫堂掀开挡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条骇人的疤!

    “我额前这条疤就是拜瑞王亲赐,那日我不过想活命才闯入妇人家中取一些食物果腹,瑞王居然将我提至大理寺,他手下的人拿着棍棒,我伸手想挡,那棍棒居然打在了我额前,害我头破血流,留下这疤!”

    沈枫堂狠狠地看着赵容疏,赵容疏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你如果真只是普通盗窃,又何至如此,你的动静惊动了妇人一家,你怕事情暴露,残忍地杀害了夫人一家,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闭嘴!你这奸人之子,没资格说我!”

    沈枫堂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

    此时,狂风大作,“呼哧呼哧”的声音直往赵容疏的耳朵里灌,他被牢牢地绑在柱子上,根本动弹不得。

    沈枫堂拿着匕首,一步一步朝赵容疏逼近。

    “我要挖出你的心肺,捧在我家人的墓前。”刀刃的亮光倒映出沈枫堂惨白的面容。

    忽然,一阵风卷来,城墙上居然多了一个身影!

    沈枫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眯着眼睛大量来人。片刻之后,沈枫堂大笑,全脸的肌肉都被调动起来,扭曲地抖动着。

    “你居然还回来了!——祝千龄!”

    祝千龄扯了扯缠在手腕处的绷带,对沈枫堂投射着又冷又肃杀的眼神:

    “任何人都不得伤害瑞王殿下,如有送死的,格杀勿论!”

章节目录

跃龙门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惟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惟危并收藏跃龙门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