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元奇和柳青青回到府衙后,高元奇将马骑到了后院。

    高元奇长腿一跷,稳当地从马上跳下来,接着又伸出双手,让柳青青扶着自己的臂弯从马上下来。

    柳青青的脸色略显苍白,颈间还留着淤青。高元奇的目光扫过柳青青,仅一瞬,又将目光移开,牵着马走向马厩。

    二人就这样你不言我不语地僵持着。高元奇捞起缰绳,将马拴在柱子上,许久,他说道:“你去找沈枫堂了?”

    柳青青没有隐瞒,承认道:“是。”

    高元奇抬眸看了看柳青青,说道:“你和沈枫堂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原名叫苏岁新,是前朝宰相苏兆忠的后代。沈枫堂是我表哥,但其实他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柳青青侧了侧脸庞,不再直面迎接高元奇的目光,心中油然生出局促的躲避,就像一只一直生活在地下的老鼠,终也现身在阳光之下。

    “对不起。”这句道歉柳青青也分不清是对谁说的。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赶去采石场!你也无法平静地接受他人的死亡,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说服自己的冷眼旁观他人的冤死,对吗?”高元奇双手紧紧地禁锢住了柳青青的两臂,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几成。

    柳青青的愧疚被高元奇的话击得破碎,涨红着脸说道:“是!我没办法看着那些百姓就这样无辜地丢掉性命!他们又没有错,为什么要他们付出可笑的代价?!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当我听到沈枫堂疯狂地计划时,我就明白,如果我不能阻止这一切,我不如跟他们一起去死!失掉一个国,失掉一座城,失掉一个家!我不想再看到了······”

    柳青青原不知沈枫堂屠城的计划,只知晓沈枫堂联系飞虎将军出城拦截从京城来的禁军队伍,但今日她路过前院时,偶然听见了小兵进院通告沈枫堂在采石场挖了五个石坑,那一刻,柳青青什么都懂了,为何沈枫堂封锁全城且按兵不动,他的军旗不向着百里之外的皇城,而是将刺刀对准了扬州城中的百姓!

    高元奇呼吸一滞,惆然的松开柳青青。

    柳青青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沈枫堂要屠城,我阻止不了他,只能以这种方式赎罪。”

    “你真傻。”高元奇冷哼一声,压下了眼底泛起的苦涩。

    “高世子!高世子!您在里面吗?袁大人传话,说瑞王殿下被沈枫堂困在城门上,急需援兵!还有,祝世子回来了!”

    高元奇顾不得其他,连忙将刚捆好的马又牵出来,利索地跨上马,对门外的人说道:“如风,去把祝千龄房里的青云剑拿出来,随我去城门!”

    “瑞王已经中了一次泛情蛊,此蛊中两次而亡。”

    高元奇走到院门前,听见身后的柳青青如此说道,转身应了句:“嗯。”

    “如风,派人盯紧她了。”高元奇低声说完,便策马朝城墙而去。

    “祝千龄!你来的真是好时候,瑞王殿下一人上路一定很孤单,有你做伴,便还有慰藉!”沈枫堂捻开了手中的扇子,骨节分明的手就像枯枝一般盘虬在扇柄上。

    祝千龄独立在城墙一角,双眼冷冷地看着沈枫堂,就如狼王盯紧了猎物一般。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速的马蹄声。

    高元奇灌着风,在马上喊道:“千龄,青云剑!”

    高元奇的马快得像一阵风,只见高元奇背后背着祝千龄的那把青色的青云剑,在快赶到城墙下之时,高元奇瞄准了时机,背手抽出青云剑,向祝千龄的方向甩去。

    祝千龄稳稳地接住了青云剑,亮白的剑锋此刻竟能与天日光辉相比!

    “接下来,该我找你讨债了,沈枫堂。”祝千龄沉沉地说道。

    沈枫堂笑了笑,眯着眼睛,以雷霆之势朝祝千龄闪去,原本只是用作附庸风雅的扇子,不知何时亮出了扇骨处的暗刃!刀尖泛着黑色的水珠,明显是提前被人淬了毒。

    过了几招,沈枫堂便发现了不对劲,祝千龄所用的招式非常古怪,明明每个动作都钝得不行,甚至还不连贯,每当沈枫堂预测祝千龄下一个动作,祝千龄就会峰回路转,完美地躲避沈枫堂的进攻。

    沈枫堂咬了咬牙,恨恨地抽出扇子,往祝千龄的脖颈处刺去。祝千龄丝毫不被沈枫堂的节奏所影响。忽然,祝千龄目光闪烁了一下,下一秒雪白的剑光朝沈枫堂决然劈下去!沈枫堂来不及躲避,猛然朝后抽身倒去。

    青云剑在沈枫堂的胸膛处撕开了一条血淋淋的口气,凌厉的剑气让沈枫堂感到更加寒冷。

    沈枫堂狼狈地坐在地上,抬头迎上了祝千龄的目光,不见愤怒不见怨恨,那是带着审判意味的眼神!沈枫堂的心跳慢了一拍,紧接着,不间断的笑声荡漾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我才是那个被害得一无所有的人······今天我要你们全都陪葬!”沈枫堂划开自己的手掌,在怀中掏出一个深棕色的小瓶子,从瓶子里爬出来几只细小的虫子,它们一见血肉便变得异常躁动,不一会儿工夫尽数钻进了沈枫堂的手掌里!

    “这是?”高元奇发出了疑问。

    袁敬安此刻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他缓缓道:“噬心蛊。”

    “此蛊原盛行在南疆,是那边独有的巫术,噬心蛊专食人的心头血,以人心中强烈的恨意或者惧意为引子,能在短时间控制中蛊人的意识。”

    此时的沈枫堂,眼白开始扩散,手臂上蜿蜒着黑色的血管,祝千龄见此,紧握手中的青云剑,说道:“你疯了。”

    众人都没能想到沈枫堂竟以自己的生命祭献,巨大的压迫感笼罩着城墙四周。

    “袁大人,陈知县派人传话,我们的人在瞭望台下发现了大量的燃油和火把。”如风俯在袁敬安的耳侧说道。

    “走。”袁敬安牵着马擦过高元奇身旁,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高元奇点了点头,继续驻兵在城墙下守候着。

    沈枫堂中蛊后,威力大增,不仅速度比之前更加迅速,连力量都到达了一种登峰造极的程度,最要命的是,沈枫堂招招都不管自己的死活,体内的气息上下颠倒,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将暴毙而亡!

    祝千龄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她的嘴唇发白,流淌的汗滴也已将她鬓角的碎发洇湿。

    “咚!”青云剑撑着祝千龄半边身体,祝千龄艰难地喘着气,心里骂道:“真他妈的难搞。”

    “千龄!别耗了!速战速决!”高元奇站在军队前,朝祝千龄大喊道。

    祝千龄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速战速决个屁!根本近不了沈枫堂的身。”但是这句话,高元奇根本不可能听见。

    而另一边,沈枫堂也撑着柱子大口大口地吐血,短时间内爆发武力,已经让他体内大部分经脉枯亡了。

    突然,沈枫堂瞥见了藏匿在墙后的两队小兵,一个诡异的想法在他心中升腾起。沈枫堂单脚一颠,跳跃至半空,挥袖将扇子甩出,而这次,他的攻击对象不是祝千龄,是身后的两队小兵。

    小兵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击撕开了胸前的铠甲,血珠从缝里爬出,沈枫堂见机甩出噬心蛊,细小的肉虫迅速爬进小兵们的心口里。

    临死的恐惧,中蛊的惊慌······噬心蛊饱食一顿,而小兵们眼白扩散,成了沈枫堂手下的傀儡。

    祝千龄站起身,发现小兵们都盯紧了自己,并且朝自己奔来。

    祝千龄用剑柄挡住他们的身躯,却见为首的小兵流着泪,模糊地说道:“我不想死,我好疼······救救我······”

    祝千龄拿着剑的手一顿,紧咬后槽牙,心中恨极了,但最终还是举起剑刃,齐齐地斩落了小兵们的头颅。

    沈枫堂见此,却笑了笑,说道:“你看,你不也为了自己而不顾他人的死活吗?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沈枫堂趁祝千龄对付小兵们的空隙,做了调整,现在的状态又重回巅峰。

    为何人身处阴暗时下手能如此狠毒?祝千龄决定不再拖,就此斩杀沈枫堂。她舒然闭上双眼,感受身边的风声,想象沈枫堂的位置,平稳地调动着体内的内息。

    风吹帆动,祝千龄仔细地感受着手中青云剑流动的剑气,而就在此刻,祝千龄骤然睁眼,如闪电般朝沈枫堂刺去!

    只不过眨眼之间,青云剑剑尖的血珠连成了一条线!——祝千龄的剑贯穿了沈枫堂的胸口!

    黑色的血喷涌而出,沈枫堂眯着狭长的双眼,朝祝千龄微微一笑。

    祝千龄一诧,心中充斥着不祥的预感,她僵硬地转头一望,破败的城旗下盖住了沈枫堂拿着扇子的手!

    祝千龄单手拨开城旗,沈枫堂的扇子上刺着一个人。

    是小春。小春穿着黑色的打服挡在了赵容疏身前,脖子前被扇剑戳了几个血窟窿。

    “小春······”沈枫堂也惊了,他要杀的是赵容疏!为何小春此时冒出来为赵容疏挡下这一击?

    沈枫堂的暗刃上涂了泛情蛊,而这种蛊中两次而亡。当初,沈枫堂为了控制雁鹊楼的死士在他们入楼之时便喂了一次,每月定时给暂时控制毒性的药。

    小春已经是第二次中毒,这次,她必死无疑。

    祝千龄抽出青云剑,连忙扶住了小春。

    “小春姑娘!小春姑娘!”祝千龄红着眼不断喊着小春的名字,但小春已经不行了,她听见祝千龄在喊着她,但那声音好像从远方飘来一般,她听不清。缓缓地,她含糊地说道:“感谢世子和瑞王殿下当初对我和田蕊姐姐的救命之恩,小春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祝千龄捂着小春的伤口,却止不住往外不断涌出的血。

    沈枫堂吐了一口血,趁祝千龄将注意力全都放在小春身上,他便往城墙下一跳,点着地朝城外逃去。

    城中的叛军见沈枫堂大势已去,纷纷缴械投降,高元奇这时才登上城墙。

    “沈枫堂跑了。”高元奇站在祝千龄身旁,看着祝千龄抱着小春的尸体,心里也不是滋味。

    祝千龄擦了擦眼,哽咽地说道:“我刺穿了他的胸口,他又中了噬心蛊,跑不远也活不久的,由他在野外自生自灭。”

章节目录

跃龙门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惟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惟危并收藏跃龙门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