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葱白的手指抽出了那薄薄的一张纸。

    纸上内容很少,只有一行字。

    “人间炼狱,三年未归,不复存在。”

    似兰的情况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惨烈。

    人间的惨剧,百姓的哀嚎,构成这封信,一个本不站队任何一边的帝师殿,在此刻坚定地选择了他们,选择了楼萧宁。

    不用怀疑真假,能通过相思阁到达他们的手上已经辨别了真假,这就是一封来自祁云山的信,来自神的指引。

    她沉默着,手指捏在边缘泛了白,眼底的情绪不明,只是整个人的气压低了不少,似乎是将那竹的的脊骨的都压弯。

    良久,那一张纸到了叶重歌的手上。

    十二个字,写不尽他们的苦楚。

    楼萧宁没有动作,只是突兀的想到了刚才路过的那一幕。

    灯火阑珊是万家灯火,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在洋溢着简单的幸福,他们都很好,生活在息宁很好,因为他们有国君的庇佑。

    但似兰的百姓不好,因为他们的国君不作为,甚至成为痛苦的源泉。

    这一份沉默延续到了叶重歌的身上,对于任何一个子民来说,这是不幸,感同身受无异于此。

    灰尘掩埋住地面的悲伤,青石板路的尽头还很远,似乎要走很久才能找到终点。

    但如果有了目标,那便不要走,跑起来,跑到身体的极限,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到达尽头,看到希望的光。

    “这位少帝师站了队,让我们多了份筹码,快了快了最多不过三年,一定能回去的。”再次开口,叶重歌安慰着她同时也是在给她信心。

    一个君王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而放弃等待她的人们,哪怕再困难也要抗住。

    虽然是安慰的话语,但楼萧宁还是听了进去,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的计划又加强了许多。

    衣袖拂过桌面,桂枝送了两盏茶上来,是品质上好的碧螺春,在白玉杯盏当中如同白云翻滚,银绿隐翠,茶香袅袅。

    抿唇喝了一口,清香甘醇,是盏好茶。

    叶重歌放下茶杯,一双美眸里带了点泡茶时的云雾,她转移着话题,看向面前屈膝站着的女子:“桂枝,你这泡茶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炉火纯青呐。不错不错,好茶。”

    她说完,桂枝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偷偷瞥向楼萧宁,似乎是想得到她的认可。

    但对方依旧没什么表情,姣好的容颜隐藏在渺渺白烟之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叶重歌朝她使了个眼色,但她没管,等放下了茶盏才再次开口。

    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些日子桂花开的频繁,打上一罐桂花蜜也是极好的。”

    桂枝会意,娟秀的小脸上将情绪掩藏的很好,但仔细看依旧能看出一点挣扎。

    “那属下便去打罐桂花,到时候让梅枝过来。”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规矩的步伐在楼萧宁再次开口的那一刻有些许停顿,到最后仓促离开。

    她说:“不用了,让白茶来吧,梅枝心性不成熟,下次再说吧。”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女君已经去世,她根本没有汇报的人,哪怕是女君在世她也未曾做出过不忠的表现,可仅仅是因为一次的错误甚至连累到了梅枝。

    美枝心性不成熟,说到底还是在防着她,怕她问梅枝便答。

    但她不会的,她是似兰的人,她是若乌的人,同时也是楼萧宁忠心的下属,她不会害她的,只是....只是...

    还未过双十的姑娘因为一次错,和三次的犹豫彻底被丧失了信任,再弥补也不能成事了。

    叶重歌诧异地站起身,深蓝色的裙摆在脚下打了个转,飞刀穿过三片树叶狠狠定在了一旁的桂花树上。

    “是她二人啊,这倒是没想到。”她咂舌感叹道。

    他们姐妹二人身后是谁,不言而喻了。但这么些年也没有犯过什么事儿,在这个需要用人的紧要关头这么给排外倒是可惜了。

    “没了她们两个,你身边就剩下一个白时一个白茶,没人用啊。”

    “他们还是没认可你?”她也没回答上个问题,只是反问着,心中自有打算。

    夜幕快要来临,风里带着凉先来提个醒,树叶零落满地,交织成一片灿烂的彩锦。

    深秋已经没有多少落叶了,这都是这几个月积攒下来的,此刻被人踩在脚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糜烂的味道。

    破碎的树叶随着飞刀的拔出掉落,与下面的混成一堆,带着点呛人的味道。

    “有点松动,但不多。叶谵建议我多招点人,完成任务快些,那群老头子认可也能快些。”

    她说着,锋利的暗器被放在桌上,头上的金钗快要坠落,细长的手虚虚扶了一下,脚踩在凳子上,衣衫松动,漏出点莹白的肩头。

    楼萧宁认可地点点头,喝了口茶:“多招点,两万个不成问题。"

    她说完,茶一口饮尽,潇洒转身准备回王府。

    叶重歌好看的眉毛拧起,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疯了吧你,两万个我怎么可能招得到。”

    淡青色的背影没有给她回答,只是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记得给祁云山回信顺便看看边鸾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今夜我就回去了,明日再行商量。”

    这语气平淡但又不那么平淡,还是有些起伏的,将叶重歌气的不轻。

    怒极必反,明媚的脸上被气地带起了一抹笑,给气笑了。

    但很快她也明白了楼萧宁是什么意思。

    她终究还是信不过孟煜。

    如果孟煜坐上了那个位置,似兰腐败的朝政正好可以为他壮大疆土,成为这片大陆之上的大国。

    也不必再遵守什么四国的约定,一家独大,完全统一,如果真的帮助了楼萧宁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好处,甚至任由她的发展三国再次鼎立,到那个时候出手就是两败俱伤。

    楼萧宁确实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孟煜,但也有过三分的信任,至少现在是可以托付后背的时候。

    她看不透孟煜,想到回忆里那个迷茫的少年。

    是她的话将一个正直的少年引入深渊,成为了黑暗里蛰伏的狼。

    她不是不相信孟煜,她不相信的是人性。

    门推开,槐树已经不再翠绿,虬枝乱生,透过枝干看到那一轮圆月,又是一个十五过去。

    门口的马车静静停留在那里,白茶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不知名的圈圈。

    听到声响她回头,圆圆的小脸上都是娇羞。

    “主子,这么多日总算见到你了。”她甜甜地笑着,梨涡挂在嘴角,活脱脱一个单纯的少女。

    楼萧宁点点头,上了马车,没跟她贫。

    直到马车开始移动,朝着王府的方向而去她才再次开口:“苍王府有什么动静吗?”

    一旁的车帘随着速度的风忽上忽下,碰撞在车壁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声音。

    “云迟去了苍王府,这算不算大的动静?”白茶说着,头上的小丸子散落下几缕碎发,粉粉嫩嫩的衣衫彰显着天真。

    从怀里掏出一颗饴糖,快速扔进嘴里,砸吧砸吧又甜又黏,像是在吃带着甜味的米糕一样。

    闭上休息的眼再次睁开,似乎带着点疑惑。

    云迟不是孟煜的暗卫吗?怎么会出现在苍王府?

    难道说是....手中的佛珠跟着转动一圈,抬眸,神色从容。

    不管是反间计还是真的背叛了,还是说一声的好。

    羽睫轻颤,很快敛下神色,手中的佛珠跟着转了一圈,清冷的声音再次传到白茶耳朵里。

    “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异常?”

    “好像没有别的了。不对还有一件事。苍王派了一队人马出去了,但不知道去哪里,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出远门?看清楚往哪个门出去的了吗?”楼萧宁在嘴中咀嚼着这三个字,又接着问道。

    似兰的事情很急,所以这边的事情也需要加快进度了。

    是什么样的要紧事,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出人去?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眼下这件事,是一个很好的出入口。

    苍王太过于狡猾,原本一直以为齐王是对手,但是没想到这个更棘手。

    手指无意识在膝盖上点了一点,等待白茶的回答。

    “从东城门出去的,应该是东南方向。”白茶说着,也有些疑惑。

    不久前叶重歌也是在东南方向救下了一队人马,是定远将军杨司远的队伍。

    袭击的刺客身份不明,但是用着相思阁的碎骨散,如果不是叶重歌救场,这个罪名就会落到似兰身上了。

    白时在一处无人的角落停下,钻了进去,将叶重歌那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跟她说了个清楚。

    “你的意思是,那一队刺客想要挑起似兰和息宁之间的矛盾?但是不知道是谁?”

    白茶猛地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叶重歌的猜想是洛湘的人,但是洛湘的人好端端的为何要插手进这件事情,眼下的情形越来越复杂了。

    楼萧宁摆摆手,让白茶出去继续赶马车,而自己则是继续在里面思考了起来。

    街道两旁的的摊贩在快速后退,直到到了誉王府门口才再次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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