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口的灯笼随着风微微晃动着,两盏澄澈的灯挂在门前,仿佛是在等待该回来的人。

    楼萧宁下车,身子不自觉有些放松。

    意识到这一点,她本有些松弛的面色跟着一凝,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至少对于她和白茶他们来说。

    他们不属于这里,他们属于似兰,总有一日要回去的,这里不是归属,过多的眷恋会影响到他们,甚至到最后会不舍得。

    而现在,她看向一旁的白茶,明显已经放松了许多,好似真的将这里当成了家一般的存在。

    手指微微收紧,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随着白茶蹦蹦跳跳地往那留缝的大门去了。

    罢了,没必要用自己的要求去苛刻他们。

    能熟悉一个地方,也不全都是坏事,他们一直在忙碌,也没好好休息过,这便当是个休息的地方吧。

    她这样想着,自己都未能发现自己的变化,已经从一个不近人情,冷血的储君,慢慢转变成了一个能换位思考的上司。

    淡青色的背影没有太大的动作,但就是让人觉得步步生莲,摇曳生姿,光是从背影,似乎都能看到风情万种。

    王府的门被推开,一条青石板路出现在眼前。

    白茶正往西边的回廊走去,那里才是舒宁阁,但是走了不多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楼萧宁没有跟上来。

    她回头,楼萧宁正走在青石板路上,不曾停歇,也不曾犹豫。

    歪头想了一会儿好似也明白她要去干嘛了。

    云迟有问题这件事还是要去跟誉王说一声,万一影响到夺嫡之争,那样他们也得不偿失。

    白茶看了一会儿便没再看了,转身离去,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刃,拿在手中把玩着。

    好久没有杀人了,还有些无聊。

    若是云迟真的有问题,她可得向主子申请一番,也不知道誉王会不会同意将他的下属送给她玩弄,说到底她在孟煜眼中只是一个应该服从命令的下属罢了。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是在这方面主子偶尔还是会同意她的请求的。

    娇俏的背影远去,正面却是心狠手辣。

    落阳阁的桂花纷纷洋洋落下,成了一场不大的桂雨。

    楼萧宁走进去,站到树下时孟煜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转过头来,恰好瞧着这一幕美人桂雨垂眸图。

    那一瞬间的惊艳让心中的巨树生了叶,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楼萧宁抬头对视,他才慌乱转了过去。

    云霜雷都已经离开去做任务了,落阳阁倒是显得有些冷清,只有一个小厮在侍奉。

    见楼萧宁走过来俯身行了个礼才端着刚刚换下来的旧纱布和一盆血水离开。

    心中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的伤口难道又崩裂了?这才不过两日。

    她暗暗想着,抬手敲门。

    “进来吧。”孟煜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伴随着开门声将卧房照了个透亮。

    月光倾洒下,佳人踏月而来,冷艳的脸上在那一刻有一瞬间地柔和,虽然不多但孟煜也依旧捕捉到了。

    走的近些,才感觉到她身上的冷意,不是对着他发出来的,像是在外面的时候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下意识的将自己蜷缩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隐藏的很好,但在他面前还是有了意思泄露。

    “怎么了?”他开口柔声询问,还侧躺在榻上,厚重的被子盖在身上将伤口掩盖的很好,但还是露出了些皮肤。

    发没被束起,散落在后面,活脱脱一个病弱温润公子的形象。

    她摇摇头,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从容淡定,才被察觉的冷意瞬间收了回去。

    “白茶看见云迟去了苍王府。”她说着,似乎觉得这样有些不明不白,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光明正大。”

    她说完,眼神从孟煜身上转移,走到一旁的木凳上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西湖龙井,上好的那种,唇齿留香,但还不至于到回味无穷再来一杯的程度。

    喝茶的手顿了顿,也有可能是她不懂得欣赏的缘故,再好的茶在她眼里不过也就是像白水一样,是解渴的工具。

    最开始小口小口的喝着,到最后一饮而尽,手放下茶盏,孟煜也适时开了口。

    “不必担心,自己人。”语气平淡,带着点戏谑。

    眉眼深邃,桃花眼多情,只有在她未曾看到的地方,才敢展露出那暗藏在心底汹涌的爱意。

    也许说不上爱,但是喜欢的,可以豁出去的喜欢。

    皇宫之中没有爱,有的只是虚与委蛇,假情假意,见得多了真到了爱到骨子里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深情,还谈不上爱。

    就像孟煜一样。

    她没有说话,看来是多此一举了,自己人,反间计。

    茶喝完,天也暗了,似乎不适合再待下去,但她没走。

    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那一封信的描述简短而又震撼,又或许是她单纯的像静下来坐一坐。

    哪里都好,舒宁阁里的人伴了她太久,也能明白现在的异常。

    只有这里,孟煜与她相处的不久,还什么都感受不到。

    背影挺拔,却难掩孤独。

    云轻托着一盏明月,悬挂在天上,照亮迷茫的人回家的路。

    每个人都有可以回去的家。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沉默着,他看着她的背影。

    良久,窗外飞来了一只不知氛围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没完没了。

    “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她说着,也没转过头,只是站了起来留给他一个窈窕的背影。

    走到门口时,她再次出声:“苍王派了一队人马,往东南方向,不知道要做什么,警惕些总归是没错的。”

    “多谢。”

    吱呀一声,门被带上,那声谢谢停留在了门口,没能被带走。

    窗棂没被带上,外面有风吹进来。他顺着目光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似乎已经没事了。

    只是需要一小会儿的空间,便可以自己治愈好一切。

    孟煜低头,手中静静躺着一朵小小的桂花,不过指甲盖还要小些,却能带起满屋的香。

    如同心上的涟漪,不过一点便能撼动整片池塘。

    *

    深秋的雨来得很急,雨刷刷地落下,急切的很,丝毫不考虑出行的人们,依旧我行我素地带着花瓣砸落在地上。

    朝堂之上,满朝文武。

    孟煜穿着深蓝色的圆领官袍,头上一顶乌纱帽,站在最前面与孟劼一左一右地站着。

    面色苍白,背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若是再不出现,怕是要惹人非议了,一个梦魇半个多月不去上朝。

    孟萧程还没来,众人只能干站着等。

    “怎么,七弟昨日未曾休息好吗?还是说身子不行,有些虚了?”孟劼面上带笑,如果不是有光在他脸上,真的会以为下了地狱,见到了鬼差。

    阴柔的笑容不太阳光,总归是让人不舒服的。

    他话里带刺,不管是没休息好还是身体虚,都是承认自己的弱势,长了他的威风。

    这话一出来,跟他站队的臣子们武官都直接笑出了声,而文官也不甘示弱,掩在衣袖下偷摸着笑。

    孟煜也没恼,没看他一样,依旧站的端正:“想来六哥这两日脾胃不太顺畅吧,这嘴里的味道有些大了。”

    完全没有看他,不过简单一句便将他的笑意瓦解,恼羞成怒。

    两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之间一个从容不破,一个沉不住气,这一下子叫人看得清楚。

    心中偏向孟煜了几分,本来这位誉王也没怎么,谁不知道他十几天没睡好,偏偏苍王上前去挑事还没成功。

    “陛下驾到!行跪拜礼——”德祥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回旋,慢慢悠悠地从后面走了出来。

    国君出来了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孟劼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孟萧程龙袍之上是五爪金龙,不怒自威。

    十二流珠垂在冠冕下,摇摇晃晃遮挡住视线,却平添几分皇家气势。

    他不动神色地扫过面前的两个儿子,一看就知道又吵架了,这一天天的头疼。

    但这个时候不是表现出来的时候,他收起目光,平视着这满堂子的朝臣,外面还跪着不下百官。

    “众卿平身,都起来吧。”孟萧程浑厚敞亮地声音里带着内力,甚至传到了外面,不需要礼官再重复一遍。

    但按照规矩还是重复了一遍。

    一切流程就绪,照理评判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奏折,眼瞧着这天都跟着亮了,还无人再参书,他看了眼德祥,对方立马会意。

    德祥清了清嗓子,刚准备说话,下面便有人出堂汇报了。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要下朝的时候说。德祥心中吐槽着,但面上依旧笑嘻嘻的。

    绛紫圆领官袍的中年男人字正腔圆,声音浑厚,“陛下,老臣有事要报——”

    是兵部尚书张子杰,年过五旬却依旧生龙活虎没有半点不适,他是坚定的保皇党,不站在孟劼和孟煜二人任何一边。

    “爱卿有何事啊,说来一听。”孟萧程挑眉,咳嗽了一声。

    德祥眼快的瞧见他手上的奏折,撩起裙摆擦着孟煜而过,双手接下了那封奏折。

    “兵部尚书赵子杰,谨奏左丞相常严,家风散漫,徇私枉法,助纣为虐!常荣舟当街杀人,原本该大理寺受理,但左相却以物证据为由将人带走,阻碍案情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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