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过得实在是太快,深秋仿佛还在昨日,但却已然到了新春。

    一切生活都还在照旧。

    常荣舟当街杀人,事情还没有个定夺,他便自缢在了常相府。

    还留下一封认罪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为何要杀害长嫣,以及自己这些年所作所为的愧疚。

    事情太过蹊跷,孟煜深谙这其中的不对劲,原本想继续查下去,但大理寺草草结案,去询问汤潮也不曾给他一个答案。

    似乎这一场谜案便这样落下帷幕了,谁也不能再提及,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常严依旧,孟劼也是如此。

    只剩下他一人,还在这场迷雾中苦苦追寻。

    初雪还未降临,已经冷的不成样子,整个大陆提前进入了冬日。

    时阳城对比其他城来说,要更加冷些,它靠近江南,是潮湿的冷。

    湖面上已经结冰,但不算是很深,还能看得见下面的水波流动,鱼儿也随着水流自由自在地游动着,并不害怕被人打扰。

    楼萧宁坐在湖心亭当中,暖炉放在一旁不断对抗传来的寒冷。

    身上的大氅不算太厚,在湖中心受寒风最大的地方起不了多大的用。

    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但身子却如往常一样挺拔。

    似乎并不畏惧寒风,也不害怕寒冷,这样的温度只是帮她平静了思绪,并没有伤害她的身体。

    眼前的棋盘已经走了大半,白子已经无路可去,只能放弃,转而保下其他的子。

    孟煜坐在她的对面,跟她一起下棋。

    玄色的狐裘温暖,两个月过去身上的伤好的都差不多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苍王做事太过于完美,又或者他本身太聪明,那些事毫无痕迹。”楼萧宁说着,呵出一口白气。

    语气清冷,如同山泉上的潺潺流水快要被这冰雪冻住。

    “常荣舟这件事,背后参杂势力太多,不光是我。这背后有秘密,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

    孟煜听着她继续说,却没有说话,身子有些松弛。

    手上的玉扳指不时转动,他自然明白这不是简单的一起杀人案,匆忙结案和汤潮的欲言又止,便是证据。

    桃花眼抬起,带着多情,风流且深情,很矛盾,但很合适。

    这一年的相处下来彼此都已经很熟悉对方了,他在楼萧宁的面前,总归是要放松些的。

    棱角分明的五官隐隐透露些邪气,但很快又被周身的温润给压了下去,大手没在转动扳指,转而摩挲着一颗白子。

    “再等等吧,江南水患严重,一举两得,更合适。”他说着,直接放弃了那一颗白子。

    转而放在另一边,局势瞬间扭转,收了她五颗棋,连带着那一颗被放弃的白子也拯救了出来。

    “这次水患你打算如何?”楼萧宁摇摇头,眼底的清明依旧,淡淡地扫过目前的局面,执手放下一颗黑子,再次围剿他。

    她不能完全保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将常荣舟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除了他们,还有谁?江湖,似兰,洛湘,到底还有谁在插手,又到底为何要插手?答案不明确,前路一片渺茫。

    但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苍王妃,是谁?”

    还没等他回答,就又抛下一个问题。

    孟煜没说话,只是专心与她对弈。

    二人之间毫无波澜,只剩下棋局之上争锋相对,到最后两败俱伤。

    这一局棋依旧是平手,谁输谁赢不见分晓。

    “皇后这两个月一直在让常挽和他接触,满时阳人尽皆知。”他这么说着,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身子往上坐直,不经意间散开些衣领,漏出里面冷白的皮肤对着楼萧宁。

    对面的女子衣衫不算单薄,也不太吸引人,很淡的颜色,但是就是美的让人挪不开眼。

    孟煜眼底带了点不自觉的情绪,掩藏的很深。

    想起来上一次见面时她回来时的脆弱,已经能在他面前展现。

    心脏微微抓紧,酸胀地疼痛在心口蔓延开来,很想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但他不能。

    不是不可以,是不能。

    他们的关系没有亲近到那个程度,只有想触碰而又收回的手。

    收回情绪,他再次回到了苍王妃的话题上。

    第一是李疏星,但她是江湖中人当然是不可能的,周皇后这一局打的漂亮,甚至不惜要毁了她侄女的名声也要逼迫陛下就范。

    苍王妃是常挽,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圣旨应该已经到常家了。

    寒风徐徐,吹过少女的脸颊,刮得人生疼。

    枯枝蔓延,透过玉兰样式的窗棂去看只能感叹万物的生生不息,寒冬腊月依旧不死不生。

    暖炉搁置在一旁,地龙烧得旺。

    水沸腾,纤纤玉手提起炉壶倒入了刚刚洗涤过的茶叶当中。

    随着动作,朱唇轻启:“殿下若是哪里不舒畅可以说出来给挽儿听,就算不能为您出谋划策,也可以为您排忧解难。”

    兔毛镶嵌在斗篷上,毛茸茸的一圈衬得她更加娇小温婉,一张素白的小脸上写满了温柔。

    这两个月随着皇后的不断撮合,他们二人已经越发熟稔了,但是常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思并不在她的身上。

    现在能让一个封王头疼的,想来也只有一个封王了。

    手指不自觉收紧,姑母这是要毁了她的名声也要让常家拿下这个苍王妃的位置,可她还不想做得那么绝。

    如今外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说她常挽不知廉耻的,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无疑于是奇耻大辱。

    这般耻辱她不算太在意,但多少还是有些涟漪的。

    这番动作,直接隔绝她衍生出来的另一条路,一条正确的,权利的巅峰。

    眼底的野心,被掩盖在水雾之下,叫人看不清,也看不穿。

    对面的男人高大,与她形成对比。

    谁都不放在眼里,也谁都看不起,但却罕见的注意到常挽的眼睛。

    眼神一顿,再抬眼却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什么都没有。

    方才他好似看到了,与他一样的野心,一种对权利的势在必得。

    不自觉地从心底攀升起点兴趣,这个女人,好似也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单纯无害。

    嘴角勾起一抹笑,转瞬即逝。有意思。

    他收回目光,转回到常挽的问题,眼底满是轻蔑,“你是在怕孟煜能胜?一个罪妃之子,还跟江湖有瓜葛,掀不起什么大波澜。”

    孟劼嘴上是这么说着,心中是如何想的谁也不知道。

    他这个好弟弟,从来只知道依靠他人,两年前的孟修是如此,两年后的汤潮和相思阁亦是如此。

    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只要没有了背后人的帮助,他孟煜还算什么?

    他能走到这个地步,确实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能拉拢到这些人去帮助他,也确实是有能力。

    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好弟弟现在确实有能力跟他斗一斗了。

    能被孟劼称为对手的,从前只有两年前那个清风朗月,满腹城府的太子孟修,可惜他败了。

    但现在多了一个孟煜,那便来吧,反正最后只会是他赢。

    而那个自幼厌恶自己的母后,也转变了态度,现在落魄的是孟修不是他孟劼。

    他是被人遗弃的狗,但就是这只狗让主人不得不屈服来为他谋划。

    因为可以保护主人的狼已经没有了资格,狗胜了狼。

    自大狂妄,常挽在心里默默吐槽着,但嘴上还是附和着点点头。

    乖巧地给他添了一杯茶,便再也没有说话了,抬手喝茶,又窸窸窣窣地收拾起了桌面。

    满身的玉兰花香就这么闯入孟劼的鼻中,成为了独属于她的味道。

    接过桌面上那一杯清香的茶,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君子的礼仪,也不懂茶之道。

    但是常挽并没有在意这些,二人之间是难得的静谧,安静的过分。

    良久,孟劼站起了身,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斗篷穿戴好便要离开这里。

    男人宽肩窄腰,身量极长,穿上这一身厚重的斗篷也并不显得臃肿,反而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野性感。

    孟家的男人,都生的一副极好的面貌,每个人都有着野心,或许是至高无上的权利,或者是巅峰极乐。

    “这两日我便不过来了,苍王妃的人选已经定了,也不需要再消耗你的名声。若是母后问起来便说我在忙着给江南水患的事情找办法,没空找你。”

    他说完,也没再留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地离开这间温暖的屋子,只留下常挽一个人,端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

    娇俏的女子被困在柔软的斗篷里,一圈的兔毛拂过脸颊,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天,越来越冷了,而她看似,没有选择了。

    明眸抬起,眼底带着坚定,女子的面容清丽,脸颊一抹绯红快速离开,留下满脸的冷和苍白。

    人定胜天,从一开始她就该知道这个道理的,不去搏一搏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反正最后的目标只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至于那一人是谁,不重要,至少对于她来说,是不重要的。

    如果她想成事,那就只有踏着一人的血肉,扶持着另外一个人。

    陛下才是正道,无论姑母如何想翻天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不过是比家人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罢了。

    明哲保身,对于一个已经没有选择的家来说,不说才是最好的。

    睫毛轻轻颤抖,在那张乖顺的脸上留下阴影,心脏处有些疼,但没关系,很快就会过去的。

    明哲保身,对于一个已经没有选择的家来说,不说才是最好的,如果他们能成为她登顶的垫脚石,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从一开始,到现在依旧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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