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人却依旧不变。

    楼萧宁说得不错,这场钓局是围绕着他们所展开的。

    孟煜一走便开始行动,说白了些便是有了危机感,他现在动不了孟煜,但要做的是把孟煜的左膀右臂斩断。

    竹林的雪深厚,却抵不住人心的复杂。最是热爱清冷的女子难得的,穿上了一袭红衣。

    流纱随着斟茶的动作拂过石桌,而后又带着自身的清冷与竹林的静谧相互融合,那一抹朱砂就像是淡墨山水中顷刻间的独枝海棠。

    它很小很小,不过是浩荡天地间最微小的一朵,却又很大很大,是那一树中最浓烈,最耀眼的一朵。

    她并没有着急的进入这个圈套,反而悠闲了下来,在王府闭门不出。

    无论是杨司瑶的邀约,亦或者是府内的筹谋,都不足以让她离开。

    雪厚重,再过两日便是春节,这个时间段越是安静,越是蛰伏。

    朝堂间恐怕是要发生些什么大事了。

    唇角没有扬起,眼中也并没有多少波澜,就像是一具了无声息的人偶,只会麻木的做着动作。

    可这样貌美的人偶实在是太少太少,所以再回首,会惊觉自己做了个怎样无端的猜想。

    木枝被雪压弯了头,挂过少女脸颊时惹起了一缕绯红,不自觉捂住嘴,后退一步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回来了便出来吧。躲着不进来,那又何故让人发现你的踪迹?”

    楼萧宁没动,只是放下手中的茶盏,如玉的手便落在冰冷的石桌上,带起些颤栗。

    却毫不在意,继续我行我素。

    躲在假山后的鹅黄色少女尴尬笑笑,但转念一想就这般出去岂不是失了捉弄的面子,犹豫一番还是没打算出去。

    她要给阿姐一个惊喜,一个大大的惊喜,好叫她把笑脸重新挂上而不是这样冷冰冰的,怪吓人的。

    今年的生辰是在个寺庙里吃斋念佛,连个荤腥都沾不得,也没有欢声笑语,只剩下她和如景哥哥蹲在院子里哆嗦着堆雪人。

    嗯......礼物也就是潦草的一碗面,一碗不加肉干和蛋的长寿面。

    不知道阿姐有没有给她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妹妹准备礼物。

    不过若是没有也没事,她既然来了可以要求阿姐陪她一起逛逛集市,这样的姐妹时光也算是个不错的生辰礼。

    楼萧月一边想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多变。

    一会儿哀怨惆怅,一会儿欢欣鼓舞,配合着一张鼓鼓的包子脸,一看便知还是个小姑娘。

    身后的人不再传来动静,但也没出来。红衣女子微微侧头,看向那假山也没再多言,收起放在桌上的棋盘图便要往回走。

    冷风随着走动的动作灌入肌肤,第一感觉便是冷,冷得头脑清醒。

    如果是楼萧月一个会嗷嗷住要回去换衣服,但对于楼萧宁来说这是最好的,保持清醒的办法。

    冬日里困倦最容易犯懒,不管是什么时候冰冷都是最好的思考方式。

    时常清醒,才能牢记你为了成为现在这个人付出了多大的痛苦。

    大氅虽然厚重,但却在这样的寒风冷天里不管用,更遑论楼萧宁只是穿了简单的秋衣和大氅,里衣不加绒,也不曾穿个棉裤,一眼看去只能看见美丽和止不住的冰冷。

    人都走了一半,假山后的小姑娘才略有些疑惑地伸出头看了看,这一看便着急了起来。

    阿姐怎的都不多等两下再离开,她这时候出去效果应该差不多吧?

    定然是差不多的。

    来不及去管身后还没组装好的小人,匆匆忙忙跑出去脸上还带着点薄汗,在这冬日里可不算是常见,尤其是她还如此怕冷。

    早知道便装好再带过来了,楼萧月暗暗想着,抬起头便又欢喜开口唤道:“阿姐!”

    风如景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事自己也不知晓,只是那日救回桂枝后她便被安排在偏僻别院关着,还找了人来守着。

    如果不是如景哥哥帮忙求情说自己一个小姑娘在这满是男子的寺庙里又不能出去有多无聊,恐怕她也不能知晓有关阿姐的这么多事。

    她的阿姐在为似兰不断努力,在为子民谋划新生,一次次生死出入,明明从前也不是不知道阿姐的压力大,但这一次听了便是格外的心疼,心疼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想抱抱阿姐,让阿姐开心起来。

    好不容易事情办完了,楼萧月又觉得就这么回去不太好,虽然阿姐可能早便通过白茶姐姐知道她在息宁的事了,但还是不能就这么没有惊喜的回去。

    所以她央求着风如景陪自己做了几个小人。

    一个缩小版冷冰冰的楼萧宁,还有一个缩小版笑起来的楼萧宁,而缩小版的楼萧月则如她本人一样是常日乐呵呵的。

    因为时间有限,所以没来得及做圆荷他们,只做了两姊妹,她便准备在楼萧宁正在喝茶的时候突然在假山上冒出来两个小人,等到结束了自己再出来。

    想想那画面都很美好。

    只是没想到的是,楼萧宁如此煞风景,说走便走。

    其实如果她知道楼萧月在这里的话便不会走了,大概率还会笑着逗她,展示在妹妹面前的永远都是和蔼可亲的一幕,不好的很少让楼萧月撞见。

    那一声“阿姐”声音太过熟悉又太过恍惚,像是从高山之巅传来,却又近在咫尺。

    楼萧宁顿了顿,身子一僵,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在这里听到原本该在祁云山的妹妹的声音。

    迟迟不曾转过头去,那双一直了无波澜的眼终于有了情绪,且很明显。

    少女喊着,顺带也跑到了她的身后,俏皮的眨眨眼,期待着姐姐回头看到自己后的惊喜。

    两张面庞对立,相似的眉眼本该让人看出这二人是何种关系。

    却因她不似她眉如新月温暖依旧,而她也不似她眼若寒霜似山泉泠泠,从而看上去天差地别。

    一个是清冷孤竹,一个是灿烂星桂。

    截然不同的两种神情,不细看倒还联想不到姐妹上去。

    楼萧宁平复下心情,尽量将情绪都掩藏,转头看向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时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那些责骂终究还是未曾说出口。

    “你为何要来?”

    上下两瓣唇相触碰,吐出几个字,既不温情也不冰冷,顶多算是个被压抑过后的平淡。

    这反应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啊。楼萧月抬眼,还带着点浅而易显的疑惑,似乎很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么问。

    她扯出一个甜甜的笑,牵扯起脸颊旁的小漩涡,整个人明媚而娇艳,像是养在温室里不谙世事的花朵,却又带着野菊的肆意。

    “阿姐,你难道不想我吗?我跟如景哥哥可是坐了好久的马车才到这儿的,这一路上别提有多苦了。”她说着手脚并用,试图让楼萧宁理解他们这一路上的艰辛。

    可事实证明,对方并没有与之共情的意思,反而沉下声来,等她说完再次开口:“我问,你为何要来息宁!”

    声音并没有提太高,但是却能明显感受到这话语中的冰冷。

    楼萧月及时噤声,那双如小鹿般纯净的眼里浮现出不知所措,也不自觉跟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被吓到了。

    但其实楼萧宁对于旁人来说基本上都是这个语气,冰冷中带着疏离,只会谈论公事。

    只不过她从前在楼萧月面前总是温声细语的,导致她这个妹妹一直习惯了温柔,现如今突如其来的改变自然是不适应的。

    更遑论想到自己大老远坐了那么久的牛车,中间好几次上吐下泻的,自然而然会觉得委屈。

    楼萧宁也是因为想到了她过来定然不太顺利才会在第一次询问的时候显得若无其事,可她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也根本不考虑自己这样做的后果。

    她来到息宁,见了多少人,又参与了多少事,会不会被人发现,又或者有没有怀疑过祁云山被人监视,她下山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中。

    这一切都会让楼萧月落入危险当中,可她非但不明白,还十分骄傲自己过来了。

    牧蚩多勒是暴君没错,但他也不见得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昏君,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安排,那么他也不会坐上这个位置而让人不敢反抗了。

    那两万重骑兵和十万大军,为何独独臣服于他,还不是因为他有谋略?

    自古以来,祁云山都是持中立的态度,它从不曾站在哪一方,即便是当初不该灭亡的炵楼,谁需要它又或者它预测到了谁才会站到谁的身边,却也不会帮上忙。

    这样一个能预知未来,传达天神旨意的职位,这样一座易守难攻的神山,多少人觊觎?

    如果真的如表面上看的如此风平浪静,当年她也不会.....

    三国之中若人人都冠冕堂皇,那事情便不会如现在这般僵持,一国之争,牵扯四国。

    这次没有了乌兰雅的掩护,她便如此堂而皇之地下来,未来之事,要麻烦了。

    她也有了,软肋。

章节目录

雪竹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佑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佑棠并收藏雪竹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