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不知,却也明白此时不是纠结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身旁人扯了扯她的衣衫,见她没动静鼓起勇气再用力,但这一回气力有些大一不小心便撕下来一角。

    衣衫撕裂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两两相望,只剩下蔓延开的尴尬。

    二人下意识回头看向院中,幸好人已经走了,这动静也没叫人发现。

    白茶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只是从对方呆滞的注目下抽回那张轻飘飘的布料,而后塞入自己胸前,摆了摆手才低声道:“你继续在这儿守着,我去趟后山,若是半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你便回去告诉主子,便说三年前扬州壁画人出现,剩下的不用我教你了吧?”

    她说完,便自院墙落下,只仰头看向那黑夜男,见对方点头才满意离开。

    掩盖在树丛当中,白茶速度加快,匆匆掠过,隐于树影,藏于月色,一切来去自如,轻车熟路到闭眼都能找到路的程度。

    后山静谧,不会有人来打扰也不会担心被人探听到机密。

    兰落声一袭白衣外披一件狐绒大氅,明明是如此珍贵的料子他却将其制作地如此简陋,对面俊美的男子笑意颇深,却没多说些什么。

    “自上次与兰叔对弈过,再回去却是很难找到有如此谋略的对手了 ,当真是索然无味啊,这不,子醪便又不问自扰了。”他说着,落下一子,声音无悲无喜,略有些低哑。

    竹林风景虽好,但凉亭四面透风,在这冬日里着实不算是个好选择,是以二人是在木屋后的阁楼亭下对弈。

    兰落声只是笑笑,没再多言,抬眸看向对面的男子,约莫二十三四,一袭绛红锦衣难掩贵气,腰间细细的束带松散,坠下一枚玉坠,更衬得他面若冠玉,丰神俊朗。

    黑子围攻迅猛,不过几个来回便将棋局逆转,白子寥寥无几参插在其中,更显得可怜。

    “我倒是遇到了个有意思的姑娘,只是不知子醪可否知晓她的身份。”他问着,却不是个疑问句,很笃定他知晓些什么。

    红衣男子一怔,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黑子,凤眸抬起看向兰落声,人虽笑着眼中情绪却是没有多大变动,反而冰冷如这冬日一般带不起热情,叫人无端坠入深渊后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

    衣袖带起一阵风,白茶轻车熟路穿插在树林当中,很快便摸索到了木屋处,却不见得人影,只能瞧见庭院中一只庞然大物正跳来跳去追逐地上的小竹球,似乎是在玩乐?

    她瞧着一时凝噎,这虎熊什么时候回来的?既然虎熊在这儿那人估计便是在里面谈事了,白茶皱着眉,一时犯了难。

    只是她该如何绕过这大家伙进去探查呢?

    小姑娘皱着眉,手撑在下巴处叹了口气,随后又跟着换了只手,看向那木屋的目光里带着深思。

    面前的虎熊跳来跳去玩的不亦乐乎,舌头一甩一甩的,甩出一摊涎水还散发着死鱼臭烘烘的味道。

    白茶看着,眼睛一亮,顿时想到了个好主意。

    既然他爱玩,那便好好玩玩吧。

    “兰叔这话是何意,子醪不过只两次入时阳,如何识得那位姑娘?莫不是近日琐事太多,糊涂了。”他说着,慢悠悠抬眼,整张脸上都写满了玩世不恭,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兰落声在说什么。

    “砰——”手掌打在石桌上,兰落声跟着站了起来,满身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

    那日与楼萧宁对话的难堪再次涌上心头,他深呼吸一口,那张儒雅的脸上难以恢复平静。

    “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省得吗?在我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可还曾将你我约定放在眼里?”

    他说着,愤然转身,看向远处暮染烟岚,寒风拂面平息了怒气,心中却还是不能够平静。

    “兰叔说笑了,子醪一直都在遵循你我的约定啊。”对方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话锋一转,他又道:“倒是兰叔您,与龙君还有如此渊源怎能不告知子醪呢?”

    男子放下手中的黑棋,散漫地看向对方,眼底带着嘲讽。

    连自己的亲外甥都能算计进去,利用自己姐夫的愧疚来做事,不过是抓了个偷听的小贼却还如此暴怒,没有信任的合作,还能叫合作吗?

    良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白茶蹲在墙后,耳朵贴近墙面,却还是没听到什么声音,可自窗外看去又确确实实有两个人在谈话,怎么回事?

    她刚才见那虎熊玩的如此开心,便想了个招,将身上带着的最后一只蛊虫放下地面,等它自己钻入那竹球当中自己动起来好吸引虎熊的注意力。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辛苦淬炼了那般久的蛊虫便要被踩死巨大的熊爪之下,但还好最终还是成功了。

    趁着虎熊跑到一边玩乐,她便赶紧进来了,不过她进来的不是时候,就听到最后那句 :“与龙君有渊源”这二人便不说话了。

    谁跟龙君有渊源?是那白衣男子,还是那红衣男子?

    白茶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只能继续听下去。

    她没动,还是贴合墙面,试图努力听见声音,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对方再次出声,是兰落声。

    “这一层关系说与不说,又有何妨?我从未将他当成过姐夫,那个孩子自然也不会认,这一场夺嫡之争关乎你我前途,我自会慎重。”

    “慎重?呵。”

    他轻嗤一声,心中将这句话反复咀嚼,到最后也不过还是嘲讽,“若真是慎重你便该明白那小贼留不得,而不是心慈手软。”

    他也跟着起身,不知从何处飘零下一片花瓣,纯白的没有任何杂质,上面还沾染着露珠,冬日里竟还有花落,这后山还真是有趣。

    红衣男子站定,面上那副调笑终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郑重。

    “人,我可以还给你们,但能不能找到,便看你们自己的了。”他说着,大步流星朝前方走去,恰好擦过白茶所在的那屋子。

    眼神不经意对上那没关紧的门缝,对上一双惊慌失措的眼。

    而屋内的白茶也刚好对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一时发愣,却赶忙反应过来,在对方推门进来前赶紧跳窗离开。

    宁喻在对上那双眼时便快速反应过来他们被人偷听了,眉心皱起,大掌很快将门推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烟色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快步走到窗台处,却什么也没找到。

    宁喻便是与兰落声对弈的人,字子醪。

    兰落声还没反应过来,一切便都发生了。

    外亭很大,连接了木屋中间的回廊,两侧便是屋子,一间是他自己生活的地方,另外一间则是留着,留给他心中那人的。

    而宁喻推门进去的那一间在左侧,也就是不常住人的那一间。

    他心一沉,也跟着跑过去,看向半蹲着手中不知拿着什么的宁喻,沉声问道:“怎么了?”

    对方没说话,只能他自己走过去看,对方绛红的衣衫垂落在地,下袍处还绣着几只幼虎围绕着大虎嬉戏,上袍不过简单祥云图案,不算是太复杂。

    内里带有绒毛,也便不需要如息宁人一般在外披上大氅,看上去便像是穿着春秋时节的单衣一般,虽是好看,但总会叫人觉得有些冷。

    兰落声才刚刚走过去,便见宁喻起身转过来,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兰叔这儿倒还真是隐蔽,半年混进来两个小贼,也不知被偷听到了多少。”

    他这话像是在嘲讽,但语气却很真诚,只能无端叫人觉得怪异,却察觉不出些其他的。

    白衣男子面色有些尴尬,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番话,但隐隐能看出些冷意,斟酌良久还是再次开口:“这件事我苍兰寺定要彻查到底,到时好给贤侄一个交代,但之前那小贼还请尽快告知位置,如何?”

    他说着,接过宁喻手中的布料碎片,也没等对方说话便自顾自地朝外走去,果不其然外面的虎熊早已经不见踪迹,只留下一串深重的脚印朝着林中而去。

    兰落声铁青着脸,自怀中掏出一把骨哨,尖锐悠长的声音传入不远处正沉迷于玩乐的虎熊耳中顿时抬起头来,圆溜溜的虎眼和硕大的身躯形成对比,他朝天哀嚎一声,撒丫子便朝木屋所在而去。

    厚重且大的虎爪落地又扬起,带起无数灰尘,隐蔽在这树林当中不透气,更是让人不自觉咳嗽,熊也不意外。

    虎熊一跃,几乎与木屋持平高度,却在落地的一瞬间有过犹豫,似乎是有些懊恼刚刚忘记拿走竹球。

    看着面前带着怒意的主人,再往后看看被自己遗忘的小球,圆溜溜的眼睛来回转动,最终还是转身朝着树林而去。

    舌头因为疲惫不自觉吐出,随着它纵身一跃将两三颗本就岌岌可危的小树撞到在地,无端生起许多木屑与灰尘。

    虎熊落地衔起竹球,迷惑地看了眼前方不过巴掌大小的女子歪头,身后的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切,他还是转身离开,只留下心有余悸的白茶不断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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