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不宁
自岳梨与林下风在屋前无言分别，她在屋内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一半的理由是她确实暂时无事可做，至于另一半，她自己也说不清。
就是什么都不想做，脑子像被什么糊上了。
李之桃推开房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用晚膳了没？用完我跟你说件正事。”
岳梨摇了摇头。
“你说吧，我不饿。”
她现在急需一些能让她把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的事情。
李之桃把门关好，又把窗关上，在确认不会有人听到她们的对话以后，在岳梨面前坐下。
“你让我找的那个叫宋安的人，我问了一下午，没有人见过他。我还去查了新弟子的名录，上面连杨不沾这个目前只在灵梧派暂留的人都有记录。你确定宋安是掌门师兄带回来的人？”
岳梨点了点头。
依照苦老头的说法，宋安确实是跟着陆云生走了，至于有没有被正大光明地带来灵梧山，岳梨也不确定。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李之桃见岳梨长时间不说话，试探问道：“你觉得是掌门师兄把他藏起来了？”
“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岳梨示意她不要瞎想。
但李之桃的积极程度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我们就去验证一下。”李之桃的表情突然变得坚毅。
但岳梨却犹豫了。
她不确定是否应该让李之桃参与到和陆云生有关的事件中。
倒不是怕她中途倒戈，杨不沾乐不思蜀为了钱倒戈的几率都比她为情倒戈的几率大。
只是当年岳梨被陆云生突然变了个人的样子伤害得有多深，到未来某天，李之桃就会感受到相同的痛苦。
但她也不想让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能是岳梨苦思冥想该怎么办的纠结眼神太过好笑，李之桃突然笑出了声。
“不用担心我。比起一直仰望那个人虚假的光环，我更希望自己可以是那个在他尚未酿成大错的时候拉他回来的人。”李之桃的声音有些抖。
“就像你现在在做的这件事一样。我想靠近他，看清他，真正的他。”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于郑重，李之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知道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有多无聊，但你不会因为我的从前而不信任我，对吗？”
岳梨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之桃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有时候不得不服我的眼光，我从来都不会看错我的对手。”
岳梨被她逗笑了。
——
夜深，月没入云海。
今夜的云好像特别浓，星子都被藏了起来，许是明日要下雨，看着人心里也闷闷的。
外面传来几声敲门声，陆云生将视线拉回桌面。
一张有桌子大的宣纸上除了他刚刚神游天外时从笔端滴落的墨点，余下的便是大片的留白。
怎么落笔都不对，白废了一张这么好的纸。
他随手丢下笔，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李之桃？
陆云生觉得有些恍惚，胸口又闷上几分。
七年前，李之桃是常来找他的，或是送吃食，或是送东西，或是请教一些简单的令人发笑的问题......
但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听别的弟子说，她好像闭关了。
此刻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春风，端着热汤的女子，陆云生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但更多的是疑惑。
“你......”
“掌门师兄。”李之桃端着东西不便，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您之前受伤昏迷我们都很担心，师弟师妹们托我熬了些参鸡汤给你补补身体。”
原来是因为他受了前所未有的重伤所以前来探望。
陆云生侧开身子，将她让了进来。
李之桃将汤端到了桌子上，盛出一碗递给陆云生。
“有劳了，只是我的伤已无大碍。烦请你帮忙转告，以后不必如此麻烦。”陆云生礼貌地接过，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逐客之意太过明显。
这一幕曾在李之桃面前多次上演。
从前她听不懂，揣着糊涂装明白。现在她听得很明白，却要装作不明白。
她看了一眼陆云生身后右侧的书房。
岳梨此刻想必已经顺利潜进去了，她要替她多争取一些时间。
“初次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请教掌门师兄。”李之桃心中酸涩，面上却不改颜色，“林下风虽说对掌门有恩，但以他的资历进灵梧派已属破格。如今这般，师兄是否对他太好了？”
“你指的是齐小五，蒋仪和黎云今天下午带头闹事吗？”陆云生并不惊讶。
“师兄知道？”李之桃却很诧异，他居然知道林下风现在的处境。
从前陆云生无论对哪个弟子都很宽厚，碰到弟子之间逞凶斗恶，是绝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参鸡汤还在缓缓发散热气，李之桃看着仿佛被蒸汽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陆云生，手指在桌下抠紧了衣摆。
陆云生看起来依旧淡然，思绪却飘回了数月前的定远王府地宫。
——
“净元珠对你这样的武学门外汉没有用处，把它给我吧。”
陆云生轻飘飘地落下，挡在林下风的前方。
隧道还在不停得坍塌，但林下风把净元珠握在手里，抓得很紧。
他警惕地盯着陆云生，并不搭陆云生的话。
但陆云生可以肯定，他一定在找自己身上的破绽，伺机逃离。
那样的眼神，和困兽一样。
只可惜，他并没有困兽的本领，连龇牙都显得可笑。
净元珠和李之桃，陆云生必须在身体刚刚复原的情况下，从随时可能坍塌的隧道里带出去。
他根本就没打算跟这个小子在这里浪费时间。
瞬息之间，净元珠就从林下风的手上被吸到了陆云生的手中。
但林下风显然没有放弃，在发现手心空空如也以后，就扑了过来还想要抢回去。
真是不自量力。
陆云生完全来得及将净元珠收进袋子再将林下风推开，但他打算省点力气。
干脆直接移除后患，反正地宫坍塌之后，尸骨无存，死无对证。
一股气流在陆云生的手中酝酿成团，只待林下风恰到好处的冲过来。
但他千算万算却错估了林下风的速度。
在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前，对面看似毫无武功基础的人像一道挡不住的流星，劈云断风般撞了过来。
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陆云生硬生生地被撞了出去，而在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一块巨大的碎石从天而降，在地上炸得粉碎。
他不是要抢净元珠，他是要救人。
陆云生看着面前被砸昏过去的人无话可说。
所以在林下风请求拜入灵梧山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那时他想起了另一个被他救回来，最后又送回她该去的地方的人。
陆云生问心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他不过是在不同的欲望之间分出了高低。
情爱之欲比不过他权利之欲，仅此而已。
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世上的人有欲望却偏要装圣人，错的是明明所有人都是凡人却非要对出类拔萃者吹毛求疵，对想象中的圣人过度崇拜，将他逼迫成一个藏头露尾道貌岸然的小人！
——
李之桃见陆云生迟迟不说话，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
却忽得听他问起：“听说林下风有一个儿时一起长大的未婚妻，是你把她带上山来的？”
李之桃心下一紧，自己尚且能一眼认出带面具的岳梨，不知道陆云生是否也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沉吟片刻道：“之前曾在龙江镇有过一面之缘，不曾想他们与大盗杨不沾相识，在定远王府又见面了。”
陆云生向来心思细腻，李之桃强迫自己不要刻意抬眼观察陆云生的表情，免得露出什么破绽。忐忑地低着头等他的下文。
却是不痛不痒的四个字：“你费心了。”
李之桃捉摸不透他的意思，这费心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多管闲事了还是在暗示她什么？
“往后你多多照应他们，其他弟子的事情就不要管了。”陆云生接着说道。
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决定维护林下风到底了。李之桃咂舌，真不知道这小子上辈子修得什么好福气，这辈子武林高手都围在他身边。
但她不知道的是，陆云生却不是这么想的。
互相扶持的知己，苦尽甘来的优待，漩涡中心的挣扎，陆云生佛若在林下风的处境中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或者说他如今的处境也是他暗中推波助澜的。
他的处境像从前的自己，性格却像岳梨。
那么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陆云生的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看得李之桃打了个寒颤。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三声声山雀的啼鸣。
这是岳梨和她约定好的信号，说明她已经从陆云生的书房出来退到安全的地方了。
李之桃霎时冷静了几分，找了个托辞离开，陆云生也如她所料没有开口挽留她，在她关上屋门的之后，站起来返身走回了书房。
虽然他并不在意李之桃，但闲说了几句确实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有几缕微风夹杂着新雨飘了进来，闷了几个时辰，老天终于下雨了。陆云生俯身要将书桌上方的小窗合上，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桌面，他的动作僵住了。
雨点争先恐后地挤进屋子，落在桌子和宣纸上，那支他因烦闷随手扔在一旁的毛笔此时却整整齐齐地架在笔枕上。
有人进过这间屋子，或许还没走远。
一半的理由是她确实暂时无事可做，至于另一半，她自己也说不清。
就是什么都不想做，脑子像被什么糊上了。
李之桃推开房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用晚膳了没？用完我跟你说件正事。”
岳梨摇了摇头。
“你说吧，我不饿。”
她现在急需一些能让她把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的事情。
李之桃把门关好，又把窗关上，在确认不会有人听到她们的对话以后，在岳梨面前坐下。
“你让我找的那个叫宋安的人，我问了一下午，没有人见过他。我还去查了新弟子的名录，上面连杨不沾这个目前只在灵梧派暂留的人都有记录。你确定宋安是掌门师兄带回来的人？”
岳梨点了点头。
依照苦老头的说法，宋安确实是跟着陆云生走了，至于有没有被正大光明地带来灵梧山，岳梨也不确定。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李之桃见岳梨长时间不说话，试探问道：“你觉得是掌门师兄把他藏起来了？”
“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岳梨示意她不要瞎想。
但李之桃的积极程度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我们就去验证一下。”李之桃的表情突然变得坚毅。
但岳梨却犹豫了。
她不确定是否应该让李之桃参与到和陆云生有关的事件中。
倒不是怕她中途倒戈，杨不沾乐不思蜀为了钱倒戈的几率都比她为情倒戈的几率大。
只是当年岳梨被陆云生突然变了个人的样子伤害得有多深，到未来某天，李之桃就会感受到相同的痛苦。
但她也不想让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能是岳梨苦思冥想该怎么办的纠结眼神太过好笑，李之桃突然笑出了声。
“不用担心我。比起一直仰望那个人虚假的光环，我更希望自己可以是那个在他尚未酿成大错的时候拉他回来的人。”李之桃的声音有些抖。
“就像你现在在做的这件事一样。我想靠近他，看清他，真正的他。”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于郑重，李之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知道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有多无聊，但你不会因为我的从前而不信任我，对吗？”
岳梨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之桃长出了一口气，感慨道：“有时候不得不服我的眼光，我从来都不会看错我的对手。”
岳梨被她逗笑了。
——
夜深，月没入云海。
今夜的云好像特别浓，星子都被藏了起来，许是明日要下雨，看着人心里也闷闷的。
外面传来几声敲门声，陆云生将视线拉回桌面。
一张有桌子大的宣纸上除了他刚刚神游天外时从笔端滴落的墨点，余下的便是大片的留白。
怎么落笔都不对，白废了一张这么好的纸。
他随手丢下笔，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李之桃？
陆云生觉得有些恍惚，胸口又闷上几分。
七年前，李之桃是常来找他的，或是送吃食，或是送东西，或是请教一些简单的令人发笑的问题......
但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听别的弟子说，她好像闭关了。
此刻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春风，端着热汤的女子，陆云生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但更多的是疑惑。
“你......”
“掌门师兄。”李之桃端着东西不便，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您之前受伤昏迷我们都很担心，师弟师妹们托我熬了些参鸡汤给你补补身体。”
原来是因为他受了前所未有的重伤所以前来探望。
陆云生侧开身子，将她让了进来。
李之桃将汤端到了桌子上，盛出一碗递给陆云生。
“有劳了，只是我的伤已无大碍。烦请你帮忙转告，以后不必如此麻烦。”陆云生礼貌地接过，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
逐客之意太过明显。
这一幕曾在李之桃面前多次上演。
从前她听不懂，揣着糊涂装明白。现在她听得很明白，却要装作不明白。
她看了一眼陆云生身后右侧的书房。
岳梨此刻想必已经顺利潜进去了，她要替她多争取一些时间。
“初次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请教掌门师兄。”李之桃心中酸涩，面上却不改颜色，“林下风虽说对掌门有恩，但以他的资历进灵梧派已属破格。如今这般，师兄是否对他太好了？”
“你指的是齐小五，蒋仪和黎云今天下午带头闹事吗？”陆云生并不惊讶。
“师兄知道？”李之桃却很诧异，他居然知道林下风现在的处境。
从前陆云生无论对哪个弟子都很宽厚，碰到弟子之间逞凶斗恶，是绝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参鸡汤还在缓缓发散热气，李之桃看着仿佛被蒸汽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陆云生，手指在桌下抠紧了衣摆。
陆云生看起来依旧淡然，思绪却飘回了数月前的定远王府地宫。
——
“净元珠对你这样的武学门外汉没有用处，把它给我吧。”
陆云生轻飘飘地落下，挡在林下风的前方。
隧道还在不停得坍塌，但林下风把净元珠握在手里，抓得很紧。
他警惕地盯着陆云生，并不搭陆云生的话。
但陆云生可以肯定，他一定在找自己身上的破绽，伺机逃离。
那样的眼神，和困兽一样。
只可惜，他并没有困兽的本领，连龇牙都显得可笑。
净元珠和李之桃，陆云生必须在身体刚刚复原的情况下，从随时可能坍塌的隧道里带出去。
他根本就没打算跟这个小子在这里浪费时间。
瞬息之间，净元珠就从林下风的手上被吸到了陆云生的手中。
但林下风显然没有放弃，在发现手心空空如也以后，就扑了过来还想要抢回去。
真是不自量力。
陆云生完全来得及将净元珠收进袋子再将林下风推开，但他打算省点力气。
干脆直接移除后患，反正地宫坍塌之后，尸骨无存，死无对证。
一股气流在陆云生的手中酝酿成团，只待林下风恰到好处的冲过来。
但他千算万算却错估了林下风的速度。
在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前，对面看似毫无武功基础的人像一道挡不住的流星，劈云断风般撞了过来。
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陆云生硬生生地被撞了出去，而在他原本所站立的地方，一块巨大的碎石从天而降，在地上炸得粉碎。
他不是要抢净元珠，他是要救人。
陆云生看着面前被砸昏过去的人无话可说。
所以在林下风请求拜入灵梧山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那时他想起了另一个被他救回来，最后又送回她该去的地方的人。
陆云生问心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他不过是在不同的欲望之间分出了高低。
情爱之欲比不过他权利之欲，仅此而已。
他没有错，错的是这世上的人有欲望却偏要装圣人，错的是明明所有人都是凡人却非要对出类拔萃者吹毛求疵，对想象中的圣人过度崇拜，将他逼迫成一个藏头露尾道貌岸然的小人！
——
李之桃见陆云生迟迟不说话，以为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
却忽得听他问起：“听说林下风有一个儿时一起长大的未婚妻，是你把她带上山来的？”
李之桃心下一紧，自己尚且能一眼认出带面具的岳梨，不知道陆云生是否也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沉吟片刻道：“之前曾在龙江镇有过一面之缘，不曾想他们与大盗杨不沾相识，在定远王府又见面了。”
陆云生向来心思细腻，李之桃强迫自己不要刻意抬眼观察陆云生的表情，免得露出什么破绽。忐忑地低着头等他的下文。
却是不痛不痒的四个字：“你费心了。”
李之桃捉摸不透他的意思，这费心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多管闲事了还是在暗示她什么？
“往后你多多照应他们，其他弟子的事情就不要管了。”陆云生接着说道。
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决定维护林下风到底了。李之桃咂舌，真不知道这小子上辈子修得什么好福气，这辈子武林高手都围在他身边。
但她不知道的是，陆云生却不是这么想的。
互相扶持的知己，苦尽甘来的优待，漩涡中心的挣扎，陆云生佛若在林下风的处境中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或者说他如今的处境也是他暗中推波助澜的。
他的处境像从前的自己，性格却像岳梨。
那么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陆云生的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看得李之桃打了个寒颤。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三声声山雀的啼鸣。
这是岳梨和她约定好的信号，说明她已经从陆云生的书房出来退到安全的地方了。
李之桃霎时冷静了几分，找了个托辞离开，陆云生也如她所料没有开口挽留她，在她关上屋门的之后，站起来返身走回了书房。
虽然他并不在意李之桃，但闲说了几句确实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有几缕微风夹杂着新雨飘了进来，闷了几个时辰，老天终于下雨了。陆云生俯身要将书桌上方的小窗合上，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桌面，他的动作僵住了。
雨点争先恐后地挤进屋子，落在桌子和宣纸上，那支他因烦闷随手扔在一旁的毛笔此时却整整齐齐地架在笔枕上。
有人进过这间屋子，或许还没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