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轻拂,朝露凉意习习。

    阿狸见过御书白,拿着他给的特制金创药回到院子里,恰巧与李莲花相遇。李莲花微怔,甚至下意识看看天边还未全然苏醒的朝阳,再看看面前的阿狸,确认不是幻觉后才缓缓开口,“去哪里了?”

    阿狸也在打量他,他看上去很疲惫,似是一夜未睡,此刻看样子并不是要去关苏院中接她的。她乖乖上前抱住他,心眼儿活络先发制人哼哼唧唧撒娇,“你不在,我睡不踏实。”

    昨晚后半夜李莲花还是让秦嶐替他走了针,现下虚弱得很,他不想让阿狸瞧出异样,看时间还不到阿狸平日起床的时候,他本打算回屋里换衣休息一会再去找她,谁知却撞见她从外面回来。

    李莲花并不相信阿狸随口扯得谎话,却也不想戳穿她。只是不知道这一次阿狸还有什么法子,肖紫衿发狂的样子历历在目,他是真的怕自己控制不住。

    李莲花抱住阿狸,轻抚她脖颈上贴覆的驴皮,她素来怕疼,可从昨夜受伤到现在,她都不曾喊过一声痛。

    怀中的身形单薄,这些日子她又清瘦了一些,而阿狸被他抱在怀里,感受到湿漉漉的汗气,侧目,他鬓角的发还没有干透,后背也蒸腾出一股潮湿的气息。

    阿狸心中疑惑,他大晚上不睡觉练的什么功出了这么多汗?她知道李莲花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出身体的变化,但是秦巍说他现在并不适合运功,该怎么提醒他而不被察觉呢?

    阿狸很矛盾,一方面不忍李莲花自行压抑未知的异常感受,另一方面又担心倘若告诉他,会不会增加无法抵抗的心理暗示?

    阿狸内心凌乱,李莲花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日光初上,赤焰鎏金。

    此时若有人经过这条街道,定会惊异于眼前离奇场景,二人明明在住所口却偏偏不进去,反倒在院门外紧紧相拥,行为举止又偏生一股相互安慰的怪异默契。

    不过这默契并未持续太久,暗夜侵蚀的死气很快吞噬了旭日。

    肖紫衿死了。

    惊呼声划破街巷上空,阿狸再次见到那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才发现自己已然浑身冰冷。

    乔婉娩大约是有预感的,才会在清晨去房间看他。

    没有人知晓一个强弩之末的人是如何爬上高凳,将腰带拴在房梁之上的。他被寻声赶来的李莲花救了下来,在阿狸骇然的目光中用扬州慢冲开他闭合的气脉,却依旧没能让他撑太久。

    秦巍与关河梦把过脉之后都摇了摇头,他五脏衰竭不可逆,即便不自缢也活不过今日了。肖紫衿这样最是要脸面的人,把回光返照的力气用在让自己决定生命终结的时间上,并不难理解。

    床前站了四五个人,阿狸站在众人身后,瞧见那男人幽深的目光像一只不甘的野兽,他猛然抓握住李莲花的手臂,深紫色的双唇颤抖不止,整张脸憋的通红,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声音。

    须臾,他的手颓然落下去,眼珠斜看向李莲花,唇角忽然爬上一抹释然的笑意,目光又带着讽刺的嘲弄自李莲花身上转移向旁边的阿狸,仿佛在说“不要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一样。

    他知道,他果然知道!那一刻,阿狸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人的嫉妒之心是很可怕的东西,会让夫妻断恩,兄弟阋墙,父子相残,挚友反目。当一个人将所遇所为归结为上天的不公,怀疑一切,自卑和妒忌便会将其拽进不可回头的黑暗深渊里。

    这是人性的卑劣,是极其容易被利用和放大的东西。

    环顾四周,她忽然觉得很无趣。

    偌大的江湖武林,满口的正道仁义,到头来不过都是私心包裹的虚情假意,谎言欺骗而已。她不相信傅衡阳作为四顾门的实际掌权者一点都不知道肖紫衿与外人的勾结,也不相信乔婉娩作为他身边之人这些时日看不出半点端倪。

    他们或许没想到肖紫衿当真背弃长久以来坚持的道义,更不会想到李莲花会因此深陷痛苦与挣扎。为了所谓的格局大义,他们不能深查亦不愿深查,可放任不作为难道就不是罪过么?

    她忽然感同身受地明白了李相夷为何而变成李莲花,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望与心累。尽管她明白,上位者顾全大局而牺牲部分人的利益是古今中外通用的真理,肖紫衿代表正道之名,决不能有损江湖领袖的名声,可那些在她眼里都是狗屁。

    她只在乎李莲花一人,因而注定与江湖对立,只不过早晚而已。

    李莲花从未在阿狸眼中见过那样强烈的杀意,他甚至不觉得这杀意仅仅只针对肖紫衿,她好像想让屋里的所有人一同消失。

    李莲花不动声色地退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他的目光极其柔和,包裹住阿狸眼中锐利的锋芒。

    阿狸仿若陷入一条温吞暖流奔过的河,对望之下,渐渐平复内心的不平与愤懑。她知道追究一个将死之人的罪过已经毫无意义,甚至显得他们不够宽容,她不能理解死者为大盖棺定论的意义,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没有什么比李莲花的身体更重要。

    阿狸不断告诉自己,她或许是这世上唯一知晓戒du方法的人,她要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就算再难她也绝对不会放弃,不会让这些阴暗角落里滋生出来的恶意如愿。

    尽管战时一切从简,傅衡阳依然尽可能以门主之制办理了丧仪。

    乔婉娩最终还是以未亡人的身份扶灵将其送出城,肖紫衿早早就选好了地址,并不是刻录着他们短暂幸福时光的小青峰,而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幽静小城,那是他第一次遇见乔婉娩的地方。

    “或许在肖大侠心里,是想让一切重新开始吧。”苏小慵难过道。

    阿狸看着那远去的窈窕背影,不知道对于乔婉娩而言是否也是如此。看似命运无常,说到底不过都是人生的选择罢了,后悔再重来的机会本就屈指可数,她不要有朝一日处于这样的境地,她只想往前看,纵使前路依旧要迎接万难。

    战争的残酷让人来不及悲伤,刚送别肖紫衿,傅衡阳便收到了前方战报,突厥军天亮前突然转变方向集结攻击,占领后屠了朝曦城,抓了柳七娘子。

    以柳七娘子和宋怀的关系,不难猜出突厥人抓柳七娘子做什么。

    “若宋怀的军队有闪失,这场仗不可能赢。”李莲花率先开口,可也只说了这一句,便倍感晕眩。

    阿狸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李莲花的衣袖宽大,遮住阿狸的手,外人只觉他二人寻常牵手,并未瞧出端倪。

    傅衡阳让所有人回去正装待命,回过头来看着李莲花额前的汗珠,摇了摇头。

    阿狸从来不曾这般固执,拉着李莲花回到院子里,也不管别人的目光,大白天插上院门谁也不搭理。

    “阿狸,阿狸……”李莲花刚才不想同她拉扯引起太多人注意,这会回到房间才无奈制止她。

    阿狸油盐不进,将李莲花推坐到床边,压着他的肩膀不许他起来,一张脸满是不容拒绝的冷色,“就算去前线也要养好身体。”说完便蹲下来替李莲花脱靴,“现在,睡觉。”

    “大白天的我睡什么觉?”李莲花扶额。

    哪知阿狸不安常理出牌,轻哼一声,幽幽念叨,“大白天还不是照样睡人家。”

    李莲花一口气没上来,耳朵尖憋的通红。有时候阿狸一句话噎死人的本事简直深得他真传,甚至已经到了青出于蓝的地步。

    阿狸给他脱了鞋又去解他的衣带,李莲花为了防止她不利索摸来摸去,再回过头来指责自己同她白日不像话,只好接过她手上忙活的衣带,“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阿狸也不与他争转身去外面盛了盆干净的水,湿了块棉布巾又屁颠屁颠跑回来,李莲花已经将外衣挂好,阿狸又给他擦拭额前鬓角脖子锁骨,非常仔细。

    李莲花在阿狸一系列的忙碌下根本找不到机会开口说话,只好听凭她摆布,因为她的眼睛实在骇人,仿佛拼了命想要抓住他一样,压抑着难以言说的绝望。大概是被肖紫衿吓到了,李莲花看着她明明很怕却要假装没事的样子,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顺从躺下,抬手,阿狸靠前,他的指尖顺理成章能触碰到她脖梗伤处的贴皮,“还疼不疼?”

    阿狸摇头不便,回答得很干脆,“不疼,你快睡。”她指了指自己的眼底示意,“黑眼圈太明显了,容易显老。”

    李莲花抿了抿唇,挣扎片刻下决心道,“阿狸,我不会变成紫衿那样。”

    阿狸怔住。

    李莲花叹了口气,自嘲的笑道,“本来还叮嘱秦巍不要告诉你我知道此事,若非今日紫衿……我实在不忍心你一人担惊受怕。”

    阿狸仿佛已经缓了过来,打起精神,道,“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的目光灿烂积极,盛满希望的星,“李莲花,我知道大神所说的圆满十分艰难,可我仍然坚信,我们虽迎万难,也定赢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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