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拉着她不放手,“我没有太多力气,阿狸,不要任性。”

    阿狸不肯转过身看他,却也没有甩开他离去,她背对着他站在那里,纤瘦的身影好生可怜。

    李莲花声音虚弱,“第一,不可发丧,秦巍会带你走。”

    阿狸声音沉沉,“秦巍被时疫困在西市,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

    “秦巍不行还有御书白,御书白不行……傅衡阳会安排人送你离开。总之你必须走,听到没有。”其实李莲花比谁都清楚,一旦失去自己的庇护,会有多少人想要阿狸的性命。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盘算,即便她从未做过恶犯过错,但人心险恶,即使不为杀她而为了别的……阿狸的下场他不敢想。

    “第二呢?”阿狸语气寡淡。

    李莲花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魑火,将我的一切痕迹消除。”

    阿狸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李莲花,确定他的话语中没有其他转折,这才落了泪,从腰封里取出映雪,摔在他面前。

    “你杀了我吧。”她哭红双眼,生气且愤怒的甩开他,“你为什么要放弃?我都没有放弃!呜呜呜呜呜呜……”

    “阿狸……阿狸……阿狸!”李莲花想让她冷静,奈何被困在床上够不到,心里着急差点脱臼,才勉强抓住她箍进怀里。

    阿狸仍在挣扎推开他的怀抱,委屈地看着他,“你答应我了,你答应带我看山川湖海去很多很多地方,你不能在这里食言。”

    “我只是将可预见的最坏结果安排好而已,你还小,就算不跟任何人走,也要好好活下去。”李莲花试图哄她。

    阿狸绝不上当,抹了两把哭花的脸,道,“情绪消极也是瘾症的外显症状,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阿狸,我不是无缘……噗——”李莲花的声音渐弱,一口血溅了阿狸一身。

    暗色的血,不似一般的血腥味,倒有一股淡淡的香,这香她闻到过许多次,在金云漠身上,甚至是连翘身上。她不记得肖紫衿身上有没有,但她记得上次去他院子里的时候,他房间里浓郁的香气想必就是为了遮盖味道的。

    阿狸终于必须面对现实,这忘忧膏比现代毒、品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它是真的有毒性,不仅仅要靠意志才能戒断。

    “李莲花……”她错愕片刻,再次运功。

    李莲花这一次发作没有太多力气,话都说不出来。阿狸感受着他体内迅速流失的内力不顾任何提醒,将逆行运气从头至脚走了个满的,才勉强让他的经脉平稳起来。

    一个时辰后,阿狸颤颤巍巍从床上下来,眼前影像模糊不堪,她刚走了两步,整个人便栽倒下去,没有了意识。

    梦境的起点把阿狸从痛苦中拉回。

    她自一场酣畅淋漓的午睡中醒来,耳边是轱辘滚动的声音,她睁开眼,李莲花的脸就在眼前,伸手触摸,看到一只狗爪,她惊坐起望眼四周,李莲花正带着他的小破楼行走在官道上。

    “别乱动,前面就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城镇,到了给你买肉吃。”

    还没等阿狸看仔细,眼前画面又来到藏地神迹的山中小院,李莲花在炒菜,她在悠闲晒太阳。阳光温暖,将他整个人都点亮。可不等她起身上前触碰,眼前白光刺目。

    她什么都看不见,脑中也跟着一片空白,再睁开眼,她坐在一片空白之地,周围是七零八落的不同场景,有李莲花,也有她自己。

    有他们曾经的过往,也有不曾发生的陌生。

    然后她又看到他红衣似火自人群中走来,世界的喧闹被按下了暂停键,她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轮廓,看不清他的脸。她极力想要看到他的眼睛,看到他眼底的情绪,却始终无法聚焦,只能看到他抬起手,长剑遮蔽了日光夺目。

    喉咙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她发不出一个音。

    惊悚挣扎的梦境刺痛,她缓缓睁开眼。

    院中老树下,浑身经脉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提起,打通。

    阿狸回头,视线重影并没有缓和多少,却依旧认出了来人。

    “魑火逆行,五脏俱焚,我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会找死的。”

    “为什么救我?我记得陆公子说过不会管闲事。”阿狸戒备地看向陆识。

    “李莲花一死,寒山镇将会成为北域各族进军的入口,中原化作炼狱的大门。届时不仅此地,就连南迁的太子,天机堂和藏云山庄都会处境危急。”

    阿狸沉默不语。

    “师尊的内力并不能一劳永逸,我会助你压制连翘的魑火减缓其蔓延的速度,但是……你继续逆行运气,用不了多久会先从视觉开始衰弱,慢慢五感尽失,爆体而亡。惊蛰功的施术条件本就苛刻,需数十年如一日深耕细作,你一个魂魄不全之人修炼损害本就比常人更甚。可偏偏是你承袭下来,也是命该如此。”

    他不是救他,而是让她撑下去,去尽最大可能延缓李莲花的生命,给城中之人,给藏云山庄,给天下正道争取时间。

    至于她的死活,他并不在乎。

    阿狸笑了笑,“多谢。”这样就很好,这样一来,他会不遗余力不必考虑她的情况,让她发挥最大的能量去救李莲花。

    现在,她要去将李莲花那染血的床单换下,再洗个澡喝一碗肉糜粥,然后安睡。昏睡期的李莲花大约吃不了什么东西,她会将自己养好,陪他度过最难捱的时日。

    烛火一夜到头,李莲花昏睡的时候阿狸便蜷缩在他身边,就好像最初的时候,她柔柔弱弱小小一只土狗,因为怕冷每晚都偷偷上床睡在他身边。

    秦巍和关河梦好像找到了克制时疫的方子,但因为药材吃紧不能分配干料,寒山寺里统一熬好,郭祸挨家挨户发汤药。

    即便是百毒不侵的体制,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冒险,阿狸一口气干完,入喉倒是不如过去喝的汤药那般苦。她又慢慢将汤药喂给李莲花,小勺子一下一下,喝进去没有漏掉的多,干脆自己喝一口渡给他。这法子她在话本上看到的时候还觉得多余,现在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许多事只有亲历才能明白它的意义。

    夜色寂静,窗台上扑棱来一只白头隼。

    阿狸擅作主张打开字条,要拿到烛火下很费力才能看清上面写的小字。她的视力退化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值得庆幸的是,这么多天终于收到了好消息,四顾门在江湖的根基尚存,加之薛家叛乱又无德,原本还存疑观望的各方帮派宗门纷纷联合,甚至百姓自发捐赠物资,送往前线。乔婉娩正带着大量物资往回赶,而宋怀已经痊愈,从突厥人手中夺回三城。

    落款的“云”字宣告这封情报的出处,至于这情报有没有给傅衡阳,阿狸想大约是没有的,她甚至觉得云彼丘和傅衡阳用的并非一个情报系统。北域的局看似是傅军师主导的运筹帷幄,可要云彼丘出山坐镇前线,大概非李相夷不可。

    李莲花睡梦中痛苦,额上渗出许多汗,阿狸轻轻替他拭干,目光落在他的睡颜上,仔仔细细地描摹,不知道这张脸还可以看多久,他不喜欢算计,却为了她布置了一出请君入瓮顺水推舟的大戏。

    所以结果重要么?阿狸想,她不需要什么结果。

    又过了三日,号角声自城门传至整个城镇,方多病火急火燎过来,“李莲花呢?”

    彼时阿狸刚替李莲花擦洗完,本来是不会让他进去的,可是视线一个恍惚,声音没处得来,竟然让他过了身侧进到里间。

    “出去。”阿狸急忙放下床幔,冷着脸赶人。要不因为他是方多病,此刻早就被阿狸给灭口了。

    方多病瞠目结舌地瞧着日渐消瘦的阿狸,不可置信,“这些天你都是这么过来的?”

    “就算你是他的朋友,只要说出去一个字我一定会杀了你。”

    方多病神色复杂地盯着阿狸瞧了好一会,目光扫过院内晒满的床单衣物,叹息道,“朝中三路大军齐发,一路被展云飞和云南王军队拦在齐水,剩下两路就要兵临城下,马匹、盘缠、口粮这些都准备好了,倘若城破,带李莲花走。”

    要不怎么说他们是朋友呢,他们在这样的境况下,第一反应都是让关心在乎的人先走。

    陆识这日来的晚了些,阿狸睡得不沉。院中光亮昏暗,陆识看着她越来越白几近透明的肤色愣了一下,虽然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却还是惊异于她对李莲花的不留余力。

    “今天来的太晚。”院中,阿狸生气道。他半夜才来,李莲花已经发作两回,她只能勉强压制一次。

    “需要缓缓么?”陆识看着她明显不大舒服的一张脸,知道她刚用过惊蛰功,问道。

    阿狸摇摇头,陆识干脆道,“那开始吧。”

    陆识的内力和扬州慢不同,与连翘的内力一脉相承,都十分霸道。如果说扬州慢能春风化雨,陆识便是暴力击碎成团的魑火内力强行压制,其间痛苦可想而知。

    阿狸咬紧牙关,却也无法避免偶尔倾泻的痛苦闷哼。

    “惊蛰功能死而复生,他就是再严重这些天也该差不多了。你不必日日都这般浪费,他只要没断气,早晚会醒。”陆识瞧着阿狸哆哆嗦嗦的样子,铁石心肠也有些不忍,罕见地多嘴一句提醒。

    阿狸点点头,就地坐下运功平息,许久才平复下来,打算去看看李莲花好一点没有。

    推门,阿狸惊诧道,“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前几次他醒来见不到她都会叫她的名字,今日却这般安静。

    李莲花靠墙而坐,歪着头,目光有些冷,“陆识来的时候。”

    阿狸走到床边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目光游移,嘴唇紧抿,企图辩解一二,“李莲花……”

    “你不肯跟秦巍走,也不肯跟御书白走,是想跟他走么?”

    阿狸脸色煞白,猛地抬头,只见李莲花唇边挂着半个笑,隐约透出一股残忍。

    “李莲花,你……你怎么了?”

    他伸手,阿狸犹豫了一下坐到床边,他冰冷的指腹擦了擦她鬓边的淋漓的汗珠,而后放到唇边,舌尖轻舐,诱惑勾人。

    尽管阿狸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李莲花又为何突然这般魔怔,却无比确定他此刻十分危险。

    好在他被那特质的玄铁手铐禁锢,否则……阿狸目光落到李莲花拷住的那只手上,可还没瞧见他的手,阿狸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她那日将那把映雪丢到他面前忘记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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