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路滑,姑娘当心。”陌生的声音很温和,却与李莲花的温和不一样,平静如春的表面下暗含着浑然天成的凌厉,阿狸确定是不认识的人。

    阿狸站好道谢,傅衡阳拾起掉落的油纸伞递还给阿狸,阿狸抬手接,却没能一下接过来。

    傅衡阳不动声色地瞧着阿狸的眼睛,把伞柄塞到她手中,“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纷纷看向傅衡阳,白江鹑嘴角抽了抽,乔婉娩都忍不住在二人脸上来回多看了两眼,就连那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也意味深长的看了傅衡阳一眼。

    阿狸自是不愿意,可还没等拒绝的话说出口,傅衡阳又继续道,“我还有事要找李先生商议。”

    再避嫌就险恶的有些多余,阿狸只得同意。

    傅衡阳朝男人歉意一礼,与阿狸一前一后下台阶。阿狸眼睛看不清楚,跟着他的脚步走的也算平稳。

    离开寺庙高台的范围,两把油纸伞挨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拐进巷道中。

    “你的眼睛怎么了?”傅衡阳在前面带路,并不看阿狸。

    “晚上看书太久累到了。”阿狸随口道。

    看书……明明字都不认识几个。傅衡阳叹了一声,可惜那声音太小,被淹没在雨中。

    灰色的石板路积水坑洼,傅衡阳一步步带路,阿狸亦步亦趋,谁也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气氛沉默比天色还要晦暗。

    “刚才那人是谁?”阿狸还是藏不住好奇,先打破沉默。

    “南方来的富商,水木先生,替我们解决物资的。”

    阿狸狐疑,“物资?现在外面的战乱情况物资哪能轻易送进来?”

    “水木先生不是普通富贾,他的生意遍及全国,手下有三万人的商队,虽说会费些力气,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渠道。”傅衡阳回答的很从容。

    阿狸将信将疑,忽然前方出现两个身着斗笠蓑衣的岗哨拦住去路,她吓了一跳。

    傅衡阳却处变不惊,微微向后倾斜油纸伞,露出脸来,“是我。”

    二人急忙行礼放行。

    阿狸瞧着不远处的小院,不解道,“什么时候给这里安插了岗哨?”

    傅衡阳终于回头看她了一眼,“你那警告的门派挂出来之后。”

    阿狸不以为意,“多此一举,杀鸡儆猴之后脑子正常的都不敢来送死。”

    傅衡阳在小院门口停下脚步,阿狸刻的那块木牌被日光晒褪了色,暗红的血迹基本瞧不出来,他侧了侧身,看上去并不打算进去,只笑道,“所以才更要拦住脑子不正常的,以防恶犬伤人。”

    倘若不是他站在自己面前,阿狸很难想象这句调侃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尽管他说的是实话。

    阿狸收了伞,脚步轻快的开门,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在门廊下回头,眉心微皱,“你不是要找李莲花么?可他现在不一定醒着。”傅衡阳脚步停在距离门槛的第三块瓷砖前,并不动,也不收伞,阿狸反应过来,“你不是来找他的?”

    “原本是,现在不用了。”傅衡阳看着那双眼睛笑了笑,居然有些庆幸她此刻看不清楚,不必隐藏自己的目光,不必将心思费力埋葬。战事或许不会太久,所有事总归有一个了结,然后呢?

    此生所有的美好悸动都留在刚才一路踏过的雨巷,数年筹谋无休的劳模也需要偶尔松懈一次,任性一回,却因为不敢看而选择不回头。

    那大概是他此生与她唯一的一次静默独处,或可慰藉往后江山宏图中的岁月悠长。

    暴雨来得急去的也急,炉子上咕嘟咕嘟,小院里肉香四溢。

    阿狸搬了把小凳子靠在树旁休息,打扇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那芭蕉扇垂下,却没有落到地上,连同执扇的手一起落入宽大的掌心。

    昏沉的阿狸惊醒,落入身后熟悉的怀抱。

    “你醒啦。”她的欢喜雀跃明朗可见,李莲花今日比昨日早醒了两个时辰。

    李莲花弯腰从背后抱住阿狸,下巴枕在她的肩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摸摸她勉强盘的像样的头发。

    前几日他都是入夜后醒过来,阿狸早就洗漱好躺在他身侧,因而不曾见过。难得醒的早些,看到她懒洋洋的背影,李莲花有一瞬的讶异,随即目光变得比流水温柔。

    “我看看排骨汤好了没。”生存本能的考验下,阿狸一门心思关心着他的饮食,暂时屏蔽了浪漫旖旎的氛围。

    “不急。”李莲花将半起身的心急小狗重新拉回来,手指摩挲她脖颈上浅红的淤痕,轻吻。

    李莲花昏睡时间久,嘴唇有些干,脖子本就敏感的阿狸痒的缩了缩,转过身躲开,李莲花顺势将她转过来。

    要感谢这样近的距离,让阿狸的视线画面还算清晰,湛蓝的眼眸在雨后日光的映衬下格外明亮。李莲花在她眼中看到一种弥足珍贵的时光痕迹,他被她这样爱着,在这最艰难的时日,不求回报默默无语,也只有她从未放弃。

    这段毫无希望的阴暗之日,她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支撑下去?不必任何人说他也知道这些天她过的怎么样,可即便是在自己最落魄的那段时间里,他也没让阿狸过过吃不饱的苦日子。

    李莲花知道很多人对阿狸的诟病说辞,却没有人想过,所谓的懒和馋都是他惯的,正因为她贪吃,能够克制口腹之欲宁愿自己挨饿也要让他吃好一些才格外珍贵。

    羊脂白玉的手日日浣洗免不了干燥粗糙,得亏是夏日,若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李莲花不敢想现在握着的会是怎样惨烈的一双手。

    肖紫衿病重时,院子里两个小厮两个婢女都忙不过来,而阿狸一个人每天要做多少活计才能让生活看上去如常,是可以量化算出的。

    李莲花心口针扎一般疼,他从未有过和许多男人相似的想法,娶妻便是为了有人能替他洗衣做饭,倘若他意识清醒着,让阿狸做这些他一万个舍不得。

    李莲花瞧着她尖瘦的下巴和小了一圈的脸,叹息一声,将她重新抱进怀中,“让我抱一会。”

    阿狸歪头枕在他胸口,乖乖的将自己靠在他身上蹭了蹭脑袋,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安无比。

    李莲花今日状态明显好了许多,这两日也没有极其痛苦的发作,他甚至可以自行运气调息,却对自身的丰沛内力惊诧无比,他下意识地看向阿狸,此刻她刚洗过澡,坐在妆台前梳头发。

    “对了,今日我遇到一个生人,看上去不简单。”阿狸想起了中午的那个男人,觉着傅衡阳不会无缘无故同她说那些话,于是便挑选关键信息告诉李莲花,当然,隐去了一些对她而言无关紧要且多余的信息。

    她不傻,没什么看不明白,但是除了李莲花,她对其他任何人的喜欢都选择残忍。爱恨分明是好小狗的天性,爱到极致的人都会走向偏执。她从爱的地狱挣扎出来,而救她的那个人已经与她共沉沦。

    “南方来的水木先生……三万人商队?李莲花沉吟,“水木先生……沐……”

    阿狸起身,“有问题吗?”

    李莲花笑着摇了摇头,朝阿狸伸手,“不必多想,既然是四顾门的客人,傅衡阳和阿娩自有安排。”

    阿狸走过去,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勉强擦过李莲花的手边,动作既不连贯也不自然,想要收回被李莲花反手握住,将整个人拉到身边。

    低头仔细观察那双湛蓝的宝石剔透,李莲花蹙眉,怪自己粗心大意竟然才发现,“眼睛怎么了?”

    阿狸本以为自己可以多掩藏一会,没想到还是暴露了,她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莲花垂眸,阿狸的脉象已经很明显了。

    “阿狸……”

    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开始耍赖,“不让我做我也做了,就算打我骂我我还是会做。”

    李莲花很无奈,“哪个敢打你骂你?只是我现在已经大好,可以自己慢慢调理,不必浪费你那本就不多的内力。”

    阿狸眼睛唰的睁大,凑上前让自己努力看清,一脸怀疑的打量李莲花的表情,“你不怪我啊。”

    李莲花摇头,“你说的,不让你做你也会做,谁能拧巴过你的固执啊。”

    阿狸开心的在他唇上吧唧一口,“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没事啦,交代后事婆婆妈妈的矫情莲花太气人,你还是正常的样子最好。”

    她尾巴翘的高高欢快可见,李莲花轻易便能堵了她的唇,那鲜红欲滴的娇艳让他不愿再继续浪费时间,他们拥有的时间本就不多。

    至于她的身体,李莲花很理智,就算不这般仿佛但求一死的频率施展惊蛰功,几年以后她也会因为魂魄的缺失慢慢失去五感,能救她的只有那一个办法。

    阿狸被吻的迷迷糊糊,被压倒的瞬间,她似乎在李莲花眼中看到笃如泰山一般的决绝。只是她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李莲花嘴上虽然不怪她,但他换了一种方法表达不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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