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草，一名地血。节赤，二月华。
寂无看着狐狸的尸首，极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子，原来妖与人的血也并无不同。“我其实还挺喜欢她的皮囊，是很漂亮的赤色。”
“你若能拿去，那便拿去吧。”廿十四的神色看不出悲喜，“你披着这身皮，也总好过它埋在地下生腐，毕竟紫草生前可是很宝贵这七条尾巴。”
黑兰的声音隐隐含怒，“这是谁干的？”
廿十四递来一片翎羽，“本以为狐狸有几条尾巴就有几条命，现在看来都是谎话。”
“一击毙命？”黑兰伸手去接，晴山色的羽毛顿时染上鲜血，仅仅是轻触就被划开皮肤，只能说这羽毛的主人强得可怕。
“应当是如此了，毕竟除此之外，既没有其它武器，也没有其它伤口。”紫草仰面倒在地上，脖颈处有一道微不可见的伤痕。还有嵌着羽毛的心脏处，不过也没有流出多少血，乍得看只像是一片羽毛粘在心口。
寂无看着那片美轮美奂的翎羽，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羽毛...让我想起一个半神。”
“半神！”
“半神？”两妖齐齐看过来。
“嗯，昨天紫草见过我，她说有人在调查我的行踪。”
廿十六握紧手指，“然后她今天就死了......”
寂无看向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就此别过吧，我不想牵连到你们。”
廿十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黑兰则当即拒绝，“对上半神，你孤身一人还不是必死无疑？！”
“我不在乎生死。”寂无摇头，转而平静地看向他，“于我而言死亡不过是换件衣服，但黑兰不一样吧...毕竟这幅妖躯可是你的愿望。
“这种愿望，没有第二次了。”
——
“人皇何必这么在意，不过是死了几个眷属而已。”齐山要看着璩风，所以不得不驻留在崖丹宫中。祂抬眸，笑容漫不经心，“你当初统一天下的时候，杀的人可比这多得多。
“这也是人，那也是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崖丹强压下怒火，“但那位的行事风格，实在与传闻中的仙人相去甚远，这分明是滥杀无辜。”
齐山闻言笑了，“如何定罪？璩风不过是在完成人皇的命令。”祂四蹄卧在席上，为自己斟了杯梅酒，“真说起来，若不是人皇执意要解除愿望，自然不会请我来。我不来，自然就不会去找璩风，不找璩风，人皇的亲眷自然也就不会死。
“不如我们及时止损，人皇收回成命，我也就此离开，如何？”
崖丹看着祂，俊美清雅的半神沐浴在日光下，水色的眼眸若水聚风，吹出丝丝缕缕仙气，鹿角如玉，挂着千秋万载的月光。
他们是不一样的，与会生老病死，最后腐朽在泥土里的凡人有着本质的差别。
祖辈那个听上去宏大的誓愿，相比之下怎么看都过于目光短浅。
“不，这点代价，吾还承受得住。”阔袖中的手指攥紧，在面上他依旧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
“何必执着呢，当三界的王不好吗。”祂只是叙述，没有发问。可崖丹却好像被戳中了内心深处的隐秘，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齐山的目光从杯中酒液移到人皇那双深沉隐忍的眸子上，面露探究。“难道说，人皇不会是想...当上界的神帝吧。”
“不敢！”崖丹立刻否认了齐山的话，“吾还不至于有如此僭越的念头。”
“其实就算有也无所谓，不然太无趣了，对吧。”祂笑而不语，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短暂的静默对于人皇而言并不平静，他久违地回忆起古老的神宫氏。这个历代与神灵，星辰，秘术，邪祟打交道的家族到底隐瞒着多少秘密。如果齐山和璩风就是神明的常态，那么神宫氏的立场真是耐人寻味。
不过毕竟是太过久远的事了，如今神宫氏早已经衰落凋敝，后人尚且零散各处，那些昔日的秘法更是十不存一。崖丹细细思索，意识到自己在试图与何种存在抗衡后，他端起茶盏，遮住嘴角。
或许在杀掉父亲的那一天，他就已经生了病，而后渐渐病入膏肓。
——
“你一直在找我？”
闻言璩风转身，能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靠近的神都不多，更不用说此时是在中三界。妖灵凡人不必猜测，只有一个名字可供选择，“寂无？”
“是我。”
“听说你能实现任何愿望？”
“半神也有愿望吗？”
璩风好整以暇地梳理着长羽，甩去杀戮中沾惹的血珠，是落入凡尘的神在抖落尘埃，“就算是神也会有愿望。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解释清楚，为什么认识我，还知道我是半神？”
“因为在弥罗殿...我见过...呃！”话音未落，锐利的鸟羽刹那即至，比划开一张纸都轻易地穿过他胸前的皮肉与肋骨。寂无看着半神的眼睛，胸腔中的利爪与心跳贴在一起，都冷得可怕。
璩风像是采摘果子那样，一点点攥住还在跳动的心脏。
五指微拢，握在掌心。
“‘无’，我找到你了。”半神冰冷的视线将他牢牢锁定，鸢色的眸子里只有单纯的杀意。
“我现在有名字，我叫寂无。”他反手握住半神的手腕，将逐渐失温的心脏与利爪一同推出去。失去了主人的血肉垂死跳动，随后被璩风轻易捏碎，掉落在脚下无数妖怪的尸体上。
半神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并不包括使自己变成这幅样子的罪魁祸首。尤其是在听到他有了名字，许久未笑过的璩风抿了抿唇。“那还真是个好消息。
“无形不可杀，无名不可缚，无赦不可除。”祂慢条斯理地用法术清理指缝中的血肉，“今时不同往日了，形、名、赦齐备，这次你还能怎么逃？”
犬妖的皮囊因为失去心脏而濒死，寂无身上的皮肉骨骼在一点点分离、剥落，粘稠的血液混杂着破碎的脏器从胸腔的空洞涌出。他像一株挂满尸体的树，一但支离破碎便会抖落下无数血腥与死气。
赤红色污染了眼睛，而半神依旧披着那样清冷的色彩，垂眸看向他。
如神灵的垂怜。
祂为什么还不动手？
腿骨发出脆响，寂无踉跄一下，栽倒在地上。
璩风在等，等寂无自己的“形”完全显现出来，祂要看到他脱离这些或人或妖的皮囊，现出真正的原形。
“寂无！！！”
身形庞大的黑狼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锋利的爪子几乎贴着璩风脖颈交错而过。后者像被吹拂的羽毛，不动声色间化解了杀招。黑兰只差半息的速度就足以给祂留下伤口，可又觉得那半息距离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巨狼轰然落地，完完全全将狼狈的同伴挡在身后。
寂无感觉到他在害怕。虽然看不到黑兰此时凶恶的姿态，但能听到他不受控而颤抖地呼吸。
“碍事。”相比之下，璩风的态度则很平淡，只像抚落一片不识趣的叶子。
“快闪开！！”他提醒的太慢了，黑狼与他的声音同时行动，在瞬间化作人形。而几乎是同时，两枚晴山色的羽毛已然破空而至！
要不是黑兰的人形是个少年，那羽毛一定会削断他的脖子！
半神难得正眼看了看狼妖，有些意外于对方居然用这种方式躲开攻击，确实有几分急智。
但也仅此而已了。
来不及反应，微风带起耳边的发丝，寂无伸手，他的提醒还卡在喉咙里。黑兰已然被璩风踩在爪下，半神的身影快到难以捕捉，更遑论闪躲。
少年挣扎着叫他的名字：“寂无！你快逃啊！！”
顷刻间，鸟爪扯断了狼妖的脖子。寂无收回指间，被巨大的空白一时摄住心智，但他依旧听到了犬妖的声音：
「寂无，我向你许愿」
「你一定要杀了祂，活下去」
「我真傻，你怎么可能听到呢」
「哎，说的太晚了...」
「谢谢」
「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愿望」
「所以要活下去」
「活到你也实现了愿望的那天」
「求你了」
「活下去...」
「活下去吧...」
“黑兰，太贪心了，我只能...实现你一个愿望......”寂无看着少年空洞的眼睛，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消散了，清晰到让他浑身的血肉都在撕裂。
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些消散的神光一起，无声无息间，永永远远都回不来了。
脸上的皮肤终于开始剥落，寂无想自己应该是哭了，可用已经只剩白骨的手去擦，上面只有绽开的赤华。
他的眸子是曙色的，所以流出来的眼泪，也应当是这样好看的赤色吧。
“求你了，活下去吧......”寂无不知道是在重复黑兰的遗愿，还是在诉说自己的愿望。
血珠溅落，他本有一双世间罕见的眼眸。
「我吗？你可以叫我黑兰。」
记忆中小妖的耳朵还能动，温热，裹着一层软和的绒毛。
「是犬妖哦！」
寂无看着狐狸的尸首，极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子，原来妖与人的血也并无不同。“我其实还挺喜欢她的皮囊，是很漂亮的赤色。”
“你若能拿去，那便拿去吧。”廿十四的神色看不出悲喜，“你披着这身皮，也总好过它埋在地下生腐，毕竟紫草生前可是很宝贵这七条尾巴。”
黑兰的声音隐隐含怒，“这是谁干的？”
廿十四递来一片翎羽，“本以为狐狸有几条尾巴就有几条命，现在看来都是谎话。”
“一击毙命？”黑兰伸手去接，晴山色的羽毛顿时染上鲜血，仅仅是轻触就被划开皮肤，只能说这羽毛的主人强得可怕。
“应当是如此了，毕竟除此之外，既没有其它武器，也没有其它伤口。”紫草仰面倒在地上，脖颈处有一道微不可见的伤痕。还有嵌着羽毛的心脏处，不过也没有流出多少血，乍得看只像是一片羽毛粘在心口。
寂无看着那片美轮美奂的翎羽，突然想到了什么，“这羽毛...让我想起一个半神。”
“半神！”
“半神？”两妖齐齐看过来。
“嗯，昨天紫草见过我，她说有人在调查我的行踪。”
廿十六握紧手指，“然后她今天就死了......”
寂无看向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就此别过吧，我不想牵连到你们。”
廿十六对他的话不置可否，黑兰则当即拒绝，“对上半神，你孤身一人还不是必死无疑？！”
“我不在乎生死。”寂无摇头，转而平静地看向他，“于我而言死亡不过是换件衣服，但黑兰不一样吧...毕竟这幅妖躯可是你的愿望。
“这种愿望，没有第二次了。”
——
“人皇何必这么在意，不过是死了几个眷属而已。”齐山要看着璩风，所以不得不驻留在崖丹宫中。祂抬眸，笑容漫不经心，“你当初统一天下的时候，杀的人可比这多得多。
“这也是人，那也是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崖丹强压下怒火，“但那位的行事风格，实在与传闻中的仙人相去甚远，这分明是滥杀无辜。”
齐山闻言笑了，“如何定罪？璩风不过是在完成人皇的命令。”祂四蹄卧在席上，为自己斟了杯梅酒，“真说起来，若不是人皇执意要解除愿望，自然不会请我来。我不来，自然就不会去找璩风，不找璩风，人皇的亲眷自然也就不会死。
“不如我们及时止损，人皇收回成命，我也就此离开，如何？”
崖丹看着祂，俊美清雅的半神沐浴在日光下，水色的眼眸若水聚风，吹出丝丝缕缕仙气，鹿角如玉，挂着千秋万载的月光。
他们是不一样的，与会生老病死，最后腐朽在泥土里的凡人有着本质的差别。
祖辈那个听上去宏大的誓愿，相比之下怎么看都过于目光短浅。
“不，这点代价，吾还承受得住。”阔袖中的手指攥紧，在面上他依旧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
“何必执着呢，当三界的王不好吗。”祂只是叙述，没有发问。可崖丹却好像被戳中了内心深处的隐秘，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齐山的目光从杯中酒液移到人皇那双深沉隐忍的眸子上，面露探究。“难道说，人皇不会是想...当上界的神帝吧。”
“不敢！”崖丹立刻否认了齐山的话，“吾还不至于有如此僭越的念头。”
“其实就算有也无所谓，不然太无趣了，对吧。”祂笑而不语，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短暂的静默对于人皇而言并不平静，他久违地回忆起古老的神宫氏。这个历代与神灵，星辰，秘术，邪祟打交道的家族到底隐瞒着多少秘密。如果齐山和璩风就是神明的常态，那么神宫氏的立场真是耐人寻味。
不过毕竟是太过久远的事了，如今神宫氏早已经衰落凋敝，后人尚且零散各处，那些昔日的秘法更是十不存一。崖丹细细思索，意识到自己在试图与何种存在抗衡后，他端起茶盏，遮住嘴角。
或许在杀掉父亲的那一天，他就已经生了病，而后渐渐病入膏肓。
——
“你一直在找我？”
闻言璩风转身，能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靠近的神都不多，更不用说此时是在中三界。妖灵凡人不必猜测，只有一个名字可供选择，“寂无？”
“是我。”
“听说你能实现任何愿望？”
“半神也有愿望吗？”
璩风好整以暇地梳理着长羽，甩去杀戮中沾惹的血珠，是落入凡尘的神在抖落尘埃，“就算是神也会有愿望。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解释清楚，为什么认识我，还知道我是半神？”
“因为在弥罗殿...我见过...呃！”话音未落，锐利的鸟羽刹那即至，比划开一张纸都轻易地穿过他胸前的皮肉与肋骨。寂无看着半神的眼睛，胸腔中的利爪与心跳贴在一起，都冷得可怕。
璩风像是采摘果子那样，一点点攥住还在跳动的心脏。
五指微拢，握在掌心。
“‘无’，我找到你了。”半神冰冷的视线将他牢牢锁定，鸢色的眸子里只有单纯的杀意。
“我现在有名字，我叫寂无。”他反手握住半神的手腕，将逐渐失温的心脏与利爪一同推出去。失去了主人的血肉垂死跳动，随后被璩风轻易捏碎，掉落在脚下无数妖怪的尸体上。
半神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并不包括使自己变成这幅样子的罪魁祸首。尤其是在听到他有了名字，许久未笑过的璩风抿了抿唇。“那还真是个好消息。
“无形不可杀，无名不可缚，无赦不可除。”祂慢条斯理地用法术清理指缝中的血肉，“今时不同往日了，形、名、赦齐备，这次你还能怎么逃？”
犬妖的皮囊因为失去心脏而濒死，寂无身上的皮肉骨骼在一点点分离、剥落，粘稠的血液混杂着破碎的脏器从胸腔的空洞涌出。他像一株挂满尸体的树，一但支离破碎便会抖落下无数血腥与死气。
赤红色污染了眼睛，而半神依旧披着那样清冷的色彩，垂眸看向他。
如神灵的垂怜。
祂为什么还不动手？
腿骨发出脆响，寂无踉跄一下，栽倒在地上。
璩风在等，等寂无自己的“形”完全显现出来，祂要看到他脱离这些或人或妖的皮囊，现出真正的原形。
“寂无！！！”
身形庞大的黑狼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锋利的爪子几乎贴着璩风脖颈交错而过。后者像被吹拂的羽毛，不动声色间化解了杀招。黑兰只差半息的速度就足以给祂留下伤口，可又觉得那半息距离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巨狼轰然落地，完完全全将狼狈的同伴挡在身后。
寂无感觉到他在害怕。虽然看不到黑兰此时凶恶的姿态，但能听到他不受控而颤抖地呼吸。
“碍事。”相比之下，璩风的态度则很平淡，只像抚落一片不识趣的叶子。
“快闪开！！”他提醒的太慢了，黑狼与他的声音同时行动，在瞬间化作人形。而几乎是同时，两枚晴山色的羽毛已然破空而至！
要不是黑兰的人形是个少年，那羽毛一定会削断他的脖子！
半神难得正眼看了看狼妖，有些意外于对方居然用这种方式躲开攻击，确实有几分急智。
但也仅此而已了。
来不及反应，微风带起耳边的发丝，寂无伸手，他的提醒还卡在喉咙里。黑兰已然被璩风踩在爪下，半神的身影快到难以捕捉，更遑论闪躲。
少年挣扎着叫他的名字：“寂无！你快逃啊！！”
顷刻间，鸟爪扯断了狼妖的脖子。寂无收回指间，被巨大的空白一时摄住心智，但他依旧听到了犬妖的声音：
「寂无，我向你许愿」
「你一定要杀了祂，活下去」
「我真傻，你怎么可能听到呢」
「哎，说的太晚了...」
「谢谢」
「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愿望」
「所以要活下去」
「活到你也实现了愿望的那天」
「求你了」
「活下去...」
「活下去吧...」
“黑兰，太贪心了，我只能...实现你一个愿望......”寂无看着少年空洞的眼睛，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消散了，清晰到让他浑身的血肉都在撕裂。
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些消散的神光一起，无声无息间，永永远远都回不来了。
脸上的皮肤终于开始剥落，寂无想自己应该是哭了，可用已经只剩白骨的手去擦，上面只有绽开的赤华。
他的眸子是曙色的，所以流出来的眼泪，也应当是这样好看的赤色吧。
“求你了，活下去吧......”寂无不知道是在重复黑兰的遗愿，还是在诉说自己的愿望。
血珠溅落，他本有一双世间罕见的眼眸。
「我吗？你可以叫我黑兰。」
记忆中小妖的耳朵还能动，温热，裹着一层软和的绒毛。
「是犬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