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崖丹看着羁押在地牢里的怪物,毫不遮掩地后退了几步。

    齐山微微颔首,“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的神使大人了。”

    “他不是人身吗?”

    半神闻言给了个中肯的解释:“只能说他可以是人身。”齐山不想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待太久,“既然已经抓到了,就由你处置,我还要送璩风回下域。”

    “您如果要走,这个怪物怎么办?他若是挣脱束缚,吾的都城都要遭殃。”

    “这倒是不会,除非璩风死了。”祂指了指寂无眉心的神纹。“他被禁锢了形与名,挣脱不开的。但如果想让他彻底消失,就得有赦,也就是他诞生的缘由。”

    “所以必须得找到缘由才能杀他?不然愿望无法解除?”

    “不必,你杀了他也是一样的。赦只不过是为了防止那些凶恶之物永不复生,使之魂飞魄散的手段罢了。”

    “明白了,多谢仙人相助。”

    “免了,你还是去谢晴鸢仙人吧,我不过是传个话而已。”

    天子垂眸,“吾一定恭敬供奉晴鸢仙人。”正说着,齐山突然看向他,“说起来,世上还真有晴鸢仙人会感兴趣的东西呢,就看人皇有没有这份心意了。”

    崖丹被祂打量得心头一紧,“请仙人明示,是什么东西?”

    齐山轻轻挑眉,菲薄的唇角微动,“万象情糸。”祂眼角眉梢具是清姿浅色,可却如薄冰一般,让人不敢究其深意。

    时间推回交锋当日,璩风看着周围的尸体被无形的力量拆分,然后重组成新的怪物,先前被他杀掉的那只狼妖,则以白骨的形态重新活了过来,眼眶中的蓝眸变成里幽幽蓝焰。

    “我以为你会选择逃走。”

    寂无站在尸山血海之中,犹如赤花的黑蕊,被层层叠叠的白骨与藤护在中间,无尽妖异。

    这个时候,他终于像个邪祟了。

    他与半神的神情一样冷,“因为我发现,杀了你和活下去是同一件事。

    “黑兰的遗愿,不算贪心。”

    “我的情糸在哪?”

    “在傀儡身上。”

    璩风皱眉,“你没用?”

    “我用不了,就放在傀儡身上。我死之后,也不知道它被埋在哪了。”

    “你!”璩风气急,难得生出些杀意以外的情绪。

    寂无垂首,颓然道:“也许还在琉璃山顶吧,我死后就是被埋在了那里。”

    ——

    阴冷的地牢之中,崖丹还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眼前这个白骨与枯藤组成的怪物确率先开了口:“你终于来了,崖丹。”

    青年扬起过分温和的笑容,又转眸看向人皇身后的无尽黑暗,“还有你,我等你也等得够久了,蓬妖。”

    崖丹喉咙微紧,这种感觉很像是对上齐山时恍若被洞穿的恐惧。他心念动摇,声音也不如往日那样从容强势,“你是...寂无?曾近的那个神使?”他不确定,因为青年身上是气息似乎有了变化。

    说话间,寂无的头猛然垂吊下来,如同崩断了线的傀儡,发出“咯咯”怪响,看着极为诡异。崖丹赶忙后退,眼看着一片黑雾从他身上弥漫出来,整个地牢顿时充满了奇怪的灰烬味。

    崖丹掩住口鼻,以阻挡这诡异的浓烟。一道声音飘飘渺渺而来,真像是从黑雾中诞生的鬼魅,“准确来说,那个神使,是我的傀儡。”

    黑色卷曲的长发,曙色眼眸,以及那张从未衰老过的脸。他站在与自己容貌别无二致的傀儡面前,用手轻抚“自己”低垂的头颅。他声音飘忽,稍重的呼吸就会将其吹散,但在场的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乖孩子,虽然做了很多多余的事,但也有好好完成我的命令。”说着,他收回手。“蓬妖,你是要我请你出来吗?”

    地牢寂静到落针可闻,几息都不见应答。寂无走到人皇面前,伸手也要去摸他的头。

    崖丹被这种庞大的压迫感逼得几乎喘不上气,浑身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控制,连动一下眼珠都不被允许。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过于完美的手一点点挨近,离得极近时被对方没有任何纹路的掌心吓出一身冷汗。

    “呵呵。”凭空传来一阵冷笑,崖丹身边的压抑被猛然打破,他本人也深深换了口气。“你的行事风格还是这么诡异,是被心中的执念扭曲了吗?”

    “呀。”寂无的语气音轻柔又缓慢,有种不合外貌,又不合时宜的反差。“你说话还是这么惹人讨厌,想再掉两个头吗?”他说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在崖丹痛苦的表情中,只凭空手就揪出了一只长相可怖的五头怪鸟,后者扯着嗓子让他松手。

    “诶?”青年轻声慢笑,用尾音把那其中的恶劣与戏谑拉的很长。“你要命令我吗?”他怎么能把每一个字都咬的那么好听,却又鬼气森森。

    崖丹头一次离这个所谓的神使这么近。无论是那个长相与他一模一样的傀儡,还是此时眼前真正的寂无,只有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才清晰意识到,原来那双含笑的眸子中并非全是空寂,纯无一物。

    正相反,那是无尽执念所堆积出的深渊,在他不可想象的漫长岁月中侵蚀翻涌,最终归于为看似平静的表象。

    然而在此之下的实相,是多看一眼都要万劫不复的程度。

    “绮魔配蓬妖,真是好组合,只不过看着也太惹人发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找一副更顺眼的皮囊。”

    “闭嘴!”怪鸟化为细蛇从他手中挣脱,“我可是都按你说的做了,不要想着戏弄我,涅梧。”

    “当然不会,还有一百三十二年,明沙便会流尽,到时候上界将会彻底分离出去。所以在夜轮升起前的时间,都是最后成神的机会,我不会让你错过的。”他看向崖丹,“你们可以先商量一下,成神的机会只有一个,也只是一个主导。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设计把晴鸢仙人杀了。记住,要把万象情糸还给他之后再杀掉。”

    蓬妖张口欲言,却被更强大的绮魔镇压下去。“关于这个半神的事你总是语焉不详,如果还想我们的合作继续,就必须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在上界的预言里,羽人半神到底是因什么而诞生和存在的?”

    “活太久的东西就是不好糊弄。”涅梧冷笑,看样子是早料到绮魔会追问,“半神是斩神破魔的武器,万象丝糸就是祂的刀鞘,如果不用情糸限制他的行动,我们都会被挨个杀掉。”

    他的视线扫过崖丹和正在分裂身体的绮魔,后者反唇相讥:“我们之间谁活得更久,可还真不好说。”涅梧没搭理他。“除了人皇外,我们都跟晴鸢仙人交过手,不会不知道祂有多强吧。”

    蓬妖缩了缩脖子,他不是最强的要,但却极难对付。恶念、嫉妒、贪婪和伪善都会提给给他源源不断的力量,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再度凝结,最爱祸乱朝纲,心思歹毒之辈。

    如果不是因为他可以复生,绮魔也不会选择这么一个羸弱的妖怪作为宿主。不过好处也是蓬妖羸弱,对于绮魔而言,杀他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有弱小妖怪会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涅梧,你知道半神的‘赦’吗?”绮魔去缠他的手臂,袖袍滑落,黑紫色的细鳞蛇一圈圈盘绕在冷白的皮肤上。

    青年斜撇一眼。“别想着给我下毒,没用的。我确实有些猜测,试试就知道了。”说着,他的目光移向崖丹,“至于你们皇族的愿望,那是神力达成,我无法收回。

    “但在力所能及之内,我可以给你一些补偿,比如漫长的生命,足够你等到成神的那天。”

    “无上皇说要成为晟帝之下最大的王,若这个愿望无法解除,吾岂不是永无成神的希望?”

    “他说的是‘世世代代’,倘若没了世代子孙,不就没法生效了嘛?”涅梧微笑,压低了声音劝导:“我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办法,既能帮助你摆脱凡人的局限,也不妨碍你成神的大业,只不过你不一定能接受。”

    绮魔还在变着法的给他下毒,但毒素无一石沉大海,这个家伙就像没有生命一样,是他最不擅长对付的类型。而听到刚才那番话的蓬妖,怪异的鸟面上露出古怪笑意,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什么办法?”人皇心中警惕。

    “要不要来当我的傀儡?反正你这具被蓬妖腐蚀的身体也撑不住几年了。”他一边劝诱,一边眼睛都不眨地扯断绮魔的蛇身,而对方的毒牙已经陷入皮肉,流出妖紫色的毒血。“先前差点被齐山仙人发现蓬妖的存在吧?离得那么远也还是会被对方觉察气息,两个月后,再上等的伽罗香也盖不住这只鸟的臭味了。”

    蓬妖无辜被骂,但蓬妖不敢吱声。他本以为神使不过是个怪异东西,可发现绮魔与之竟是旧识,又得知了也许是比绮魔活的还久的老家伙,他便克制本性闭嘴很久了。

    惹不起,况且他也不觉的自己可以成神,只想乖乖苟命。

    “你当吾好欺负?”

    “我靠万象情糸才能操纵它,到时候情糸归还给晴鸢仙人,他就只是个空壳罢了,不归我控制,你大可放心。”涅梧脸上的笑意加深,平白让地牢又阴森了几分。“如果我真想控制你,就不会在这浪费口舌。

    “如果我真想杀你,你猜他们会不会阻拦?”

    崖丹看向一边噤若寒蝉的蓬妖,以及被扯断又复生后依旧盘绕在涅梧小臂上的绮魔,而对方的态度显然很平淡。

    他一时陷入沉默。

    人族...呵。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既然你不动手,那就说明吾对你而言,有不同于他们的价值。我们谈谈条件吧,只有我们两个。”

    “哼”绮魔发出低沉的鼻音。没一个好对付的,他在心底冷笑。

    果然能聚在这里的家伙,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章节目录

神缘厄业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念万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念万年并收藏神缘厄业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