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沉默了许久,等长夏杀死第二十九只撞上来的妖兽的时候,他才捡起了剑。

    他垂着头道:“师姐,你比我还要傲慢。”

    长夏笑着说:“所以才治得住你。”

    行云的目光落在他的禅杖上,这是禅师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杖身乌黑,长五尺,上面凹凸不平刻着岁月的年轮。

    水沉木百年长一寸,禅师在南海寻了二十年,才找到这支适合他的木头。

    然后又亲自打磨了二十年,最后送到他的手里。

    自得到之日起,他便对之欣喜若狂,爱不能忍。

    现在有人说他不配。

    行云自嘲一笑,“师姐,我和你也就差了这么一千年。”

    他今年刚刚两百岁,若是早一千年出生,和长夏同辈,他不觉得今日被教训的会是自己。

    长夏道:“我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别惊春和裴渺一算什么,若是给我时间,我迟早能干翻他们。”

    她偏过头:“但是有一点我比你好,当我在别惊春面前的时候,我就从来不会不知天高地厚说这些话。”

    行云:……

    这是在明示些什么。

    长夏似笑非笑:“我知道你很傲气,但现在我比你厉害,所以把那些我不高兴看到的东西收回去,知道吗?”

    行云艰难答道:“师姐,你总要给年轻人犯错的机会。”

    长夏毫不留情地指着地上的红狐狸:“我不给机会的都在这里。”

    行云忽然打了个冷战。

    他觉得他听到的关于藏锋山师姐的传闻都是错的,哪里来的什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分明是个阴晴不定的怪人!

    而后他思维不由开始发散,眼前这个师姐,也会有乖顺良善的时候吗?

    但触及长夏清泠泠的目光的时候,他的背后忽然泛起一层薄汗。

    这是冒犯。

    她是苍玄第三的剑修,除了别惊春这个天上人,和裴渺一这个剑首,没人比的过她。

    藏锋山的师姐哪里需要别人眼中的乖顺,她桀骜不驯,目空一切,旁人也会觉得这是至情至性。

    行云垂着眼,他第一次发觉了自己的傲慢。

    后面两个时辰行云都异常地沉默。

    长夏没去纠正他那些敏感多思,他需要自己想清楚。

    因为身上一直有那枚纽扣阵盘的缘故,他们一直没往人多的地方赶,等到感觉被攻击的频率渐渐平息,长夏才带行云回了云亭阵地。

    云亭是各峰合体期修为以上的长老轮流换防驻守一甲子,他们藏锋山因为人少,所以从前一直是别惊春上,现在一直是长夏上,三十年前她刚退出战场,如今是百草园副谷主禹寒竹接手负责。

    长夏和她私交不错,准确地说,除了晨星山那群人,她和谁私交都不错。

    有时候长夏也想不明白,为何她明明是左衾带大的,但是却对晨星山向来没有好感。

    左衾在她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但是晨星山……

    她不知道为何被左衾管成了那个样子,无为而治的藏锋山的氛围都比晨星山好。

    他们不像是在广纳门徒,更像是在养蛊。

    长夏被自己偶然的想法一惊,随即不愿深想。

    禹寒竹是个不太像灵修的灵修。

    一般灵修亲近自然,周身之气温和宁静,禹寒竹却是肃杀之气缠绕,反倒像是个剑修。

    但她偏偏不会任何剑法。

    长夏也试过教她,最后遗憾以失败告终。

    天生剑术天赋绝佳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居然会有人挥剑就像是挥板砖!

    那不是如吃饭饮水一般自然的事情吗!

    但禹寒竹的五行术却是绝佳,枯木逢春,信手拈花随手就来。

    就是她的五行造物多带冰寒气,也不知道是生来如此,还是被云亭的寒彻所影响。

    长夏到的时候他们正在换班,阵线内的云亭弟子都认得她,没多加阻拦就放他们进去,

    云亭的阵地亦如宗门般磅礴大气,辉煌的宫殿生怕让人不知道这是家狗大户。

    据说以前不是这样,是掌门上台之后才改造的。

    作为时不时就会来这边打妖的人,长夏只能说——干得漂亮!

    毕竟她可是听说过师父当年在迟昼海过的吃糠咽菜的苦日子的。

    她进去的时候禹寒竹正在卸甲,长夏忙挡住行云的眼睛。

    “小孩子不要看。”

    行云:……

    里面又不是没穿深衣。

    禹寒竹三两下扒拉下盔甲,披上外袍后才慢悠悠看了她一眼:“你和谢逢雪的孩子都这么大啦。”

    长夏:“你怎么跟沈思言说的一模一样。”

    就是孩子不是同一个,当时沈思言见的是梨白。

    禹寒竹道:“那肯定是他在学我。”

    长夏不想跟她掰扯这些,她问道:“这次兽潮,战况如何?”

    “比预计中好很多。虽说数量是恐怖些,但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牵制住了妖族大部分高端战力,让我们可以腾出手剿灭低阶低阶妖修。

    有整个苍玄修士相助,北边阵线又没高阶妖族牵制高端战力,剩下的都是些水磨功夫。”

    长夏:“倒霉蛋就在你眼前。”

    禹寒竹看她一眼:“你一个人?”

    长夏粗略带过:“之前去仙界打了打秋风,实力有些增长。”

    何止是一些,上百个仙人的生机灵力灌注,就算是中间浪费了许多,那也够长夏实力大涨。

    她继续道:“我来是想问你这边有没有九尾红狐的族谱。”

    禹寒竹:嗯?

    而后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长夏对着图谱,一个又一个地掏出狐狸尸体。

    开始还有些新奇,后来逐渐麻木。

    “你把人家灭族了?”

    “没有,有几个已经登仙的老东西守家没出来。毕竟他们出来了,我师父也该来了”

    别惊春的剑,谁都不想第一个去抗。

    “至于这些……”长夏垂眼看了眼狐狸火红的皮毛。

    “有人在我身上放了个小东西,他们想来杀我,结果全被我反杀。”

    “他们就没觉得不对吗?妖族的血脉感应,应该是很强的吧。”

    长夏:“有人给他们下了血脉屏蔽,感知不到族亲状态,估计还有些别的小料,让他们前仆后继到我这里来送死。”

    禹寒竹感慨:“恩人呐。”

    长夏赞同点头:“我也觉得。”

    行云…行云已经麻木。

    一路上杀妖的时候还没多觉得,现在大大小小的狐狸堆在他面前,他才发觉他们干了多大一件事。

    六王族之一的九尾红狐,就这样被几近灭族。

    这真的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长夏看出他的迷茫,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其实也不算灭族,妖族繁殖能力快,还可以互相吞噬修炼,只要那几个老的不死,过几百年他们族群又发展起来里。”

    这才是他们能在虚空中漂流万年,以及迟昼海难灭的真正原因。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眸光一暗,这次宋甲是铁了心要上位的,就是不知道他要怎么把九尾妖狐的根基给毁掉。

    不过他们的交易已经完成,能杀的狐狸她已经帮忙杀了,剩下的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真正比较在意的,是宋甲给的那个,有仙气的石头。

    若真是从仙界落下来的,那仙界为何对苍玄赶尽杀绝,那便有理由了。

    她可记得,迟昼海也是有六道的。

    比起苍玄这根难啃的骨头,漂泊了几万年的妖族,对安稳的渴求比任何人都更强烈。

    仙界只需要付出很少的东西,这群妖就会脑袋发昏地答应。

    甚至不需要额外付出什么,只需要把现在苍玄的价值榨干后,留一个空壳子给他们,他们就会喜之若狂。

    这些不方便现下说,这边还在打仗,说出来只会动摇军心。

    长夏把思绪一收,指着行云对禹寒竹道:“这个,交给你了。”

    禹副谷主挑了挑眉毛:“你的孩子让我来带?”

    长夏面无表情:“我的孩子我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这样怎么能成材!”

    她扔了个袋子给禹寒竹:“这些年我各处找的灵植种子,给你当报酬,帮我狠狠地磨下这孩子性子。”

    行云:……

    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这一路的苦我都白吃了?

    但他不敢反驳长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便只好硬着头皮,双手合十作揖对禹寒竹道:“前辈,有劳了。”

    长夏冷笑一声:“她合体我渡劫,你管叫她前辈,却叫我师姐?”

    禹寒竹看了一眼储物囊,现在已经眉开眼笑,看着行云此刻也顺眼了许多。

    她靠了靠长夏,嗔怪道:“小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

    长夏:……

    她给报酬还给错了?

    四方剑阵已开,妖族自知无法攻入苍玄,已经开始撤退,后面的收尾不需要长夏来做。

    她放心地跟禹寒竹交接然后准备回苍玄。

    走之前她给了行云一面令牌:“三个月后来云亭找我。”

    行云有些怵她:“师姐,我在迟昼海历练就挺好的。”

    长夏不为所动:“你的心法修的不错,但招式太粗糙了,迟昼海马上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退潮期,出来的都是低阶妖魔,再历练也没多大进展。”

    妖魔退散,安居阵地,称为“退潮”。

    她淡淡道:“脑子不好用就罢了,武力也不行的话,小灵山的人要怎么服你。”

    行云一时愣住。

    脑子不好用?

    是在说他吗?

    是在说从小就在一众师兄弟间一骑绝尘的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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