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绯的侍女有事禀告,东道主提前离席,宋玉蝉应他的好友邀约也走了,看了半天比武,都是些小打小闹,无甚有趣的,中场休息时,高小月百无聊赖,便下了飞阁,让小花带她回桃园附近转转。

    “姑娘喜欢桃花吗?若是喜欢的话,可以问一问桃花奴,瀛洲桃花不好养活,这片桃园都是她负责打理的。”

    “桃花奴这名字……”高小月来了兴致,“她是瀛洲人?”

    小花眉眼诧异,正要问什么,突然,林边火枫里飞出一个红衣刺客,一出手便是杀招,阔刀直劈向高小月心口。

    “小心!”小花临危不变,大叫一声后立即挡在客人前面,指尖捻起一枚绣花针飞射出去,针尾红线随之环绕几圈,一瞬收紧,牢牢缚住刺客。

    “天衣绣庄的传人,哼,原来也成了上官氏的狗腿!”红衣刺客冷笑一声,阔刀飞旋,红线应声而断,犹如天女散花,不能挡他片刻,可见此人刀法之快,内功之高。

    危难之时,跟随高小月身后的少甲上前挡住红衣刺客,不忘提醒,“阁主速走!”

    高小月摇摇头,没有听少甲的话,眼神看向道旁草丛:“走不了啊,都出来吧。”

    枯草堆里有人,藏身之处已被识破,无法暗中下手,躲藏其中的刺客一一现身。

    共有三人,粗粗一看,都是武功高强之人。

    三人为首者是个年轻男子,右手佩戴铁器,面色冷酷,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看着高小月,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敢接手伶仃阁,你是自己找死。”

    四名刺客都是伶仃阁过去的仇家,高小月早有预期,只是没想到他们胆子如此的大,如此的迫不及待。

    “诸位,你们真的要动手?”高小月转动手指,眼中并无任何慌乱,“没错,我的武功确实不如你们,不过你们应该看到了,我绝非善茬,或者说是相当不好惹,杀人的手段我多得是,非要为了一段陈年旧怨惹火上身吗?”

    铁手刺客只是冷笑:“死到临头,说再说亦是无用!”

    “且慢!”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双方一触即发的对峙,林间小道中一人匆匆而来,身形瘦弱,脸色苍白。

    所有人面色俱变。

    红衣刺客收住杀气,与少甲分开,即便如此时候仍然愿意对来人抱拳行礼:“抱歉,我等也不想在上官氏的宅院动手,只是与伶仃阁的血仇不能不报,还请三公子离开,莫要牵扯进来。”

    上官诚匆匆赶到,只来得及披上一件外衣,满头青丝散落下来,衣发飞扬,飘然若仙,不愧“世外仙客”的名号,几个刺客不敢直视,略微撇过头去。

    上官诚气喘吁吁,尚且来不及整理仪容,便躬身行礼:“过去之事不可追,我知道你们都与伶仃阁有仇,只是伶仃阁早已今非昔比,为祸武林的上一代阁主肖峰死去多年,一门只剩弟子一人,再大的仇恨也该烟消云散了,新阁主与过去之事并无关系,冤冤相报何时了,还请诸位看在我的面子上收手。”

    红衣刺客惨笑,一字一句道:“昔年肖峰那魔头为夺狂沙刀法杀我父母,只有伶仃阁死绝了方能解我心头之恨,今日这两人非杀不可,风弟蓝芍,还不动手!”

    他继续对付少甲和小花,铁手刺客出其不意甩出铁手,逼出上官诚隐身的三个暗卫,用三只手以一敌三,为同伙争取机会,而他身后蓝衫女子身形鬼魅,轻功已然练至臻境,眨眼之间便飞跃至高小月身前,软剑从袖中锵然弹出,鳞纹渐次闪烁,泛出凌冽寒芒。

    江湖神兵榜上排名第五的惊龙袖剑,软得好似一段绸带,平时藏在袖中不见天日,一旦动用便是不可小觑的杀人利器。

    惊龙削断高小月睫毛,迫得她将地阴诀运转到极致,生死一瞬自救的本能猛然爆发,小月竟然使出了山水注的第一式浣溪沙,险之又险地避开杀招,身体软成淙淙流水,一手撑地,借势翻转身体,轻盈地滑到一旁。

    蓝芍吃了一惊,手中软剑不仅收回,还顺便替她挡下身后偷袭,拦在中间,面露犹疑:“山水注?你是高氏的什么人?”

    躲在背后偷袭的是个老头,没成想事到临头蓝芍会倒戈相向,一击未成,他气急败坏地骂:“蓝丫头,你要死啊,方才我差一点就能得手!”

    蓝芍依然挡在他前面,持剑相向,不肯退让:“金老头,你知道的,高大将军对我蓝城百姓有恩,我不能对恩人出手,其他人也不行。”

    金老头气得跳脚:“放屁!她姓岑,用的一手毒蛊之术,哪里会是高氏子弟?不知从哪里偷学来一招半式,莫要为她所惑,快让开!李貘和风清扬撑不了太久!”

    蓝芍不为所动,剑指一旁无暇分身的少甲:“先去杀她。”

    窝里斗真有意思,死里逃生的高小月拍了拍衣裳,除去沾染的灰尘和草屑,半点不把杀手放在眼里,闻言只是笑了一声:“不用了。”

    蓝芍和金老头还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何意思,另一边,渐占上风的李貘和风清扬忽然齐齐停了动作,身体僵硬,跌落地上。

    金老头看得心头一颤,立即为自己诊脉,意识到情况不妙,顿时破口大骂:“妖女,你何时对我们下毒的,下的什么毒?!”

    高小月置若罔闻,从她的发带中摘下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葫芦,扔给上官诚:“一人一滴,替你的人和少甲解毒。”

    四名刺客敢来行刺自然是有所防备,然而他们不知何时中了招,此时毒发,身体麻痹,渐渐无法动弹,金老头尤其不甘,立即尝试运功解毒,不料毒气反而迅速散入筋脉,生死关头,他只能拼着重伤封死穴道,阻止毒血流入心脉,喷出一大口血来。

    数年前金老头机缘巧合救了百草谷的少谷主一命,少谷主为答谢恩情便送了他一株神农草,佩戴之后百毒不侵,喝下一整杯禁宫剧毒鸩羽也能平安无事,所以此番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把武功平平的高小月放在眼里,万万没想到与不坏之身齐名的避毒圣物神农草居然会不起作用。

    他质问高小月,实则心慌不已,能让神农草失效,连《雪衣毒经》中的数百种天下至毒之物都办不到,这个横空出世的妖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高小月懒得搭理他,方才险些丧命,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只盒子,打开之后,从中挑起一根银丝。

    银丝在她手中扭动,好似活了过来,再一看,哪里是什么银丝,分明是一只形如银丝的长虫。

    她满脸是笑,不由分说把长虫一一塞进四个刺客嘴里,谁也没放过。

    “呕……”

    吃了如此恶心的东西,几人不约而同想吐,可惜蛊虫一旦入体,便绝无离开的可能。

    “牵丝蛊。”蓝芍念出了蛊虫的名字,有些咬牙切齿,她当真是有些后悔方才拦住了金老头,“这种蛊虫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牵丝蛊只有一个用途,蛊如其名,一旦种下其宿主便会成为他人手中牵丝傀儡,终生只能听命行事,因此在江湖上声名狼藉,甫一出现便为朝廷所禁,不惜派出金甲卫去牵丝虫诞生之地烧光杀绝,即便是万蛊门的藏品也未能幸免,死得一只不剩。

    除恶务尽,这道四字密令是先王金口玉言,三百金甲卫严格执行的,当时南疆满是瘴气的千月密林一带一夜之间便火光冲天,万物灭绝。

    “是啊,为了烧掉千月密林,金甲卫把誓死不退的千月一族也一锅端了呢。”高小月笑了两声,笑容既悲怆又讽刺,“可是不巧,有一个族人逃过一劫,我在她的遗物中找到了牵丝蛊。”

    蓝芍的小叔蓝松曾是金甲卫,对当年烧林一事知道得比一般人更多,千月一族顽固不化,偏要守在林外与朝廷为敌,当年负责此事的金甲卫急于复命,手执族谱将写在上面的名字一一划去,绝无任何例外才是。

    想到关于高氏的另外一个传闻,蓝芍醍醐灌顶,突然间恍然大悟,她果然没有看错。

    “是你。”心念电闪,想通之后,蓝芍平静许多,且不说大将军的恩情未报,中蛊之后前途未卜,她的生死皆在下蛊之人的一念之间,便没有叫破高小月的身份。

    高小月懒得多费口舌,反正四人已是瓮中之鳖,自己送上门来的手下,往后这样守株待兔的机会不多,要是死了实在浪费,于是先为他们解毒,心情堪称美好。

    红衣刺客李貘出身西城李氏,家传的狂沙刀用得出神入化,在江湖高手榜上排名二十八,当之无愧的高手;铁手风清扬是江南风氏的偏支子弟,风氏一族擅长兵器铸造,此人不仅家学渊源善于冶炼铁器,而且武功不弱,在江湖高手榜上排名三十六,未来可期;蓝芍来自武将世家,父辈世代戍守边境蓝城,民望非同凡响,她的母亲风与月更是了不得,曾在江湖高手榜上排名第二,以柔克刚的惊龙剑法独树一帜,引得无数江湖剑客效仿学习,虎母无犬女,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最后一个金老头,高小月不认得,但以他隐蔽和偷袭的功夫在江湖上不可能籍籍无名,定有古怪,有古怪不要紧,是可用之人就好。

    风清扬能动以后,一念杀意起,立即痛得面色扭曲,双膝跪地,恨不能在地上打滚,高小月杀鸡儆猴,面上微微笑着,对另外三人说:“想杀我?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就是下场,很恨伶仃阁是吗?可是本姑娘偏要你们做伶仃阁的弟子,听我命令,有牵丝蛊在,是死还是活,自己选吧。”

    一时不慎中毒又中蛊,不等回神便失去了自由身,李貘追悔莫及,可事已至此,大丈夫能屈能伸,唯有叹息一声,低头认命:“请阁主开恩,放风弟一马,他只是心有不忿,一时糊涂而已。”

    生死面前,恩怨算得了什么,蓝芍和高老头同时低头,以最高礼节向高小月半跪行礼:“拜见阁主。”

    高小月一脚踢在瘫倒在地的硬骨头风清扬身上:“你呢?”

    风清扬尝过蛊虫啃噬的滋味,疼到生不如死万念俱灰,再也无法凝聚杀意,他看了眼从高处俯瞰他的高小月,还有她身旁一直袖手旁观的上官诚,忽然笑了:“好一个世外仙客,三公子,你配吗?”

    上官诚命暗卫将人拉起来,温声回道:“芸芸众生皆凡人,七情六欲不由身,你是,我亦如是。”

    蓝芍扯了扯风清扬的衣袖,示意他嘴下留情,保命要紧。

    风清扬恨恨闭嘴。

    转危为机,一次收服四个手下,虽说手段不甚光彩,高小月才不在乎,心情美妙,神采飞扬,毫无顾忌地使唤起人来。

    “小风,你不是号称铁手生花,做得一手好菜吗?本阁主饿了。”

    蓝芍用力拉住脸色又黑又臭的风清扬,命捏在别人手里,生怕他再触霉头,点头哈腰,满面笑容:“好的好的,阁主且稍等,我和表哥速去速回。”

    上官诚也笑,在高小月刻意避开视线时光明正大地偷看她。

    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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