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顾姒瞟一眼便挪开视线,任姜深观察,也只能得到毫无变化的结论。

    她神色如常,没有困惑,没有紧张,只有淡然。

    众所周知的事实,不知情的,只是姜深。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语调拔高,声音却是压着的:“真的?”

    很难怀疑是真的,也很难怀疑是假的。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督员,顾姒同学可是直接让他们看了。

    顾姒微微颔首,肯定说道:“真的。”

    姜深的脑细胞飞速工作着,转过诸多念头,最后归为再一次的询问:“没开玩笑?”

    “……”这次顾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姜深,似是思考后的认真做答。她否认道:“假的,它,真的。”

    顾姒轻轻点了点卡片,清脆的敲击声震荡在姜深的指尖,谱出欢扬的音调。

    姜深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第三次确认:“认真的?”

    与顾姒的平静对比,姜深握着石榴的手轻颤,鲜红如宝石的石榴籽掉落。脸上的表情夸张似作伪,一副果然如此,却又难以置信的模样。

    见状,顾姒淡然改口:“可以是假的。”

    姜深:“……”

    “那就是真的。”顾姒第三次改口。

    姜深神情麻木,他就说,真的假的,果然都是顾姒故意的。

    明明早就看出来了,还一本正经。

    “没意思,没一点意思。”姜深捏了捏指节,继续剥出他的石榴籽。

    啧,一颗颗的,不大倒是齁甜,要是不用吐籽简直是绝世美味。

    “嗯?”顾姒轻轻出声,眼神茫然且困惑,仿佛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一颗硕大的石榴籽被姜深一按,一道汁水喷了出来。

    他若无其事地扔掉,反手展示出卡片,背面一片空白。

    顾姒内心纠结了一瞬,小心地捏住一角,带着似有似无的不情愿,拿来仔细察看了一番:正面除了“顾”一个字,其他什么也没有。

    “哪来的?”她抽出一张纸,从一角擦到另一角,看不见的紫红色汁水在精神层面也消失的干净。

    姜深嘴角一抽,倒是习以为常,就是没想到有人比照姚更甚。一时说不清是传染,还是开发。

    “假的。”

    “刚刚?”顾姒握住卡片,空白的部分永远昭显着真伪。

    “不算。”

    顾姒不再多问,接受了这个说法,“咔嚓”一声,卡片对折成两半,重新回到姜深手中:“收好。”

    “当然。”姜深环顾了一圈,放心地收进万能的裤兜里。

    顾姒瞥了一眼,并没有鼓鼓囊囊,反而空空荡荡。已知,有糖,有卡片,会不会还有其他?为什么能放这么多?她的口袋每次放一颗糖都很明显。

    姜深不知道顾姒的想法,见她盯着裤兜处,还以为是好奇卡片。不过,他同样好奇,顾姒是怎么发现的。

    说实话,他的手法上应该不存在问题的,角度、细节、材质都能对上,问题难道在自己身上?难道是表情?

    “什么时候发现的?”有不懂就提问,是姜深的风格。

    顾姒并没有回答,而是小口吃着鱿鱼的一侧,细细感受着弹软。

    得,不想回答。

    沉默着转移重点,是顾姒的风格。

    姜深非常识趣地转换话题:“聊聊A街?”

    没办法,谁让自己的思考方式和顾姒同学存在差异呢?共同且由顾姒同学提出的话题总不至于避而不答了吧?姜深不确定乐观地想。

    “对了,你当我好玩就行,主要是觉得不像真的,诈一下你。”一瞬间的想法,事后操作了一下 。

    至于为啥不拿原件,那多冒犯啊,督员都说没问题。

    顾姒嘴角轻抿,表示清楚,毕竟是姜深,她有心理准备,哪怕是顺走她的原件也不意外。

    “分析分析?”顾姒依旧没有反应,姜深默认其同意。

    “A街999号,从目前来说,是不存在的,这里可以可从两方面考虑,一是消息来源,二是隐藏信息,不过我更偏向于消息参假。”

    原因当然是人名“王有悔”。

    王有悔,有悔,正常人谁会这样取名?又不是戏剧,明明白白告诉观众人物特征,起名多考虑人物个性,而不考虑含义。

    据姜深分析,然后,就没有然后,姜深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至少现在。提出单薄的两方面,很侮辱姜深的水平,但鉴于他不是先知,目前别无他法。

    发愁啊,无力啊,而且他的直觉说,往往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姜深想,幸亏他不写笔记,不然今日就得写:

    时间:9月20日

    人员:姜深顾姒

    地点:西汝区A街999号(存疑)

    目的:不明

    线索:一张真假难辨的纸条

    过程:吃喝玩乐(?)

    方案:讨论中

    建议:远离A街

    ……

    姜深深沉地担忧起技能退化的可能性。

    一开始的说走就走,从毫无准备到匆忙离开,除了遇上巡逻的督员,发现地址是错的,一无所获。

    面对长着几根杂草的空地,姜深其实有点担心中年危机,但转念一想,他家没有秃头的。

    等等,是没有的吧?突然有点不确信,那个混蛋……

    姜深短暂思考了一下。

    “地址不确定,但王有悔是存在的。”顾姒推翻了姜深的方向,笃定地说,“我见过他,以及\'有悔\'是表字。”

    她谈起周末姜深到来前的事情经过,以及开学时的开锁经过,至于初次相遇,顾姒犹豫后,简略地提及了一下。

    姜深:“!”

    整整三次!怪不得顾姒没有事先提及,靠,他也错过了整整三次!

    是的,后两次不用说,他基本上是与王有悔擦肩而过,而第一次,姜深其实就在现场!

    不过,他是因为被王有悔瞧出没钱,提前轰走的人!

    “是,我怀疑他,如果他能用这个打开地下室的话。”顾姒没理会姜深的悔恨莫及,而是拿出“十”字形状吊坠,冰冷的暗光一闪而过。

    钥匙,锁匠,相遇,地址。

    姜深指尖轻点着石榴外皮,顾姒按压住不适,耐心等待他的态度。

    王有悔,有悔。

    姜深默念着名字,脑海中试图描绘出王有悔的模样。他依稀记得,对方是个笑得很温和的老头,不过脸部的皱纹倒献出几分刻意。

    表字“有悔”,听起来也不像个好人啊。

    做了亏心事,事后是愧疚蔓延吗?广而告之,还是为了精神寄托呢?

    很难评,姜深如此评价。

    “前提为真的话,给我一些时间。”姜深斟酌着开口,给出顾姒料想之中的答案。

    调察一个人没那么难,难的是获得特定信息。他可不认为,从这么一个人嘴里获得信息会简单。

    无关紧要倒还好,一旦触及与自身紧密相关的,很难。

    “所以,A街?”顾姒用同样的地点询问姜深。

    姜深一愣,原封不动的一个“危险”差点脱口而出。

    “直觉,你信吗?”他反问顾姒,目光中夹杂着玩笑的意味,深处的试探依旧掩藏其中。

    顾姒依旧说:“信。”

    真诚为信任建筑了高高的围墙,谎言则在边角开了一个洞,蛀空整个城市。

    两人无声对视。

    “好吧,由于某些不可明说,以及直觉,正常情况下,区总局探员以下,我都能知道。”越说,姜深越含糊,刚刚在A街,能感知到的,他也打不过。

    顾姒垂下眼眸,问:“能确认身份吗?”

    每个区有区督查总局,然后是每两条街配备一个区督查分局,分局则按照地域不同,人员能力有高有低,再依照不同的职能,探员侦查能力高于督员。

    姜深的对比方,是区总探员,没有特指。

    果然。

    “个人认为,以上人员。”不能确定上限,但能肯定下限。

    “两个选择”,顾姒突然开口道,姜深猝不及防地与她对视上,“打道回府,或者,顺藤摸瓜。”

    姜深心道,这还要选?

    刚要开口,顾姒率先开口,语气笃定:“你会选顺藤摸瓜。”

    姜深正要感慨完默契十足,却被接下来的一段话砸懵了脑袋。

    “我不保证\'瓜\'的存在,以及,到此为止。”

    前一句姜深依稀能听懂,不就是A街的事情说不定与54号案件没关系,后一句则是彻彻底底的迷茫。

    “什么意思?”

    “我们的合作关系停止吧。”一切到此为止。

    “你在,开玩笑?”

    “不是。”

    合作关系终止,是顾姒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和煦的微风掀起一阵凉意,姜深不懂话题的转变原因,就像顾姒也不理解姜深的思路。

    一切都很突然,姜深逃出A街然后倾向去吃串,顾姒吃完串然后提出合作关系终止,中间甚至两人有来有往的讨论。

    “我没听清。”

    “你没听错。”

    所有的好心情散得一干二净。

    “是因为我的试探?”除此之外,姜深想不到其他原因,能让顾姒一言不合。他本还想着故作轻松,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但顾姒很认真,比她确认合作关系时还认真。

    顾姒犹豫了一下,点头变成摇头:“不是,两个人很麻烦,我习惯一个人。”一个人才能减小不确定性。

    “那是我拖慢你的进度了?”

    “不是。”相反,甚至推动了进度,从最初的档存馆到今天的地下室,都是姜深的功劳,自己除了一个未知真实性的“瓜”,一无所获。

    “那为什么不能一起?”

    “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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