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落雪阁中,春雪和秋落也从别的口中听到了府外的流言兴致勃勃地说着尚书府入狱一事。

    “你说王尚书他们怎么敢做出这种事,就不怕被发现吗?”秋落怎么也想不通。

    “富贵险中求,之前王尚书拼着脸面不要求到了和靖安王府的婚事,想来是不愿眼睁睁看这门婚事打水漂的。”春雪倒是想得比她深些,“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也不知那顶替的新娘子是否是自愿的,若不是,未免也太可怜了些。”秋落叹气。

    “王大小姐何尝不是呢,也不知是遇上了何等过不去的坎,才会在大婚前几日寻了短处。”春雪语气中也有几分怅然。

    “说不定是王大小姐不想嫁给卿世子呢,旁人觉着再好也抵不过自己心头不愿,更何况卿世子如今······”迫于春雪目光的压力,秋落将最后的几个字吞了回去。

    静坐一旁看书的宋意宛翻书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看着。

    “你现在当真是什么都敢说了,当心祸从口出。”春雪气急。

    “我错了,我错了,以后说话三思而后行。”秋落也知自己犯了错,连忙讨饶。

    春雪瞥了眼一旁静然看书的人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拉着秋落出去轻声数落。

    零散的轻语从门外传来,宋意宛已沉浸在书中,待春雪进门唤她已经是夕阳西斜。

    “怎么了?”宋意宛放下书卷。

    “公子换您去青玉轩,说有东西给你。”

    “有东西给我?”宋意宛有些奇怪,起身带着人往宋易辞的书房走去。到了之后,见着门外守着的时砚并被告知让她一人进去后,宋意宛心中的怪异感更甚。

    书房里,宋易辞埋头看着桌上的文卷,并未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宋意宛抬步踏入,轻声唤他。

    “来了。”宋易辞从手中的资料里抬头,将书桌一旁的箱子朝她那边推了推,“这是谢昀卿让人送给你的。”

    “谢昀卿?他给我送东西做什么?”宋意宛不解。

    “说是给你的谢礼。”宋易辞又从一旁拿了份资料,继续埋头研究。

    他这么一说,宋意宛就明白了谢昀卿是什么意思。

    “他是怎么送来的?”宋意宛有些好奇,她离开前说的那番话也算是暗示了自己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他那般聪明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宋易辞头也不抬:“他身边的侍卫让人寻了时砚出去见面,将东西交给时砚的。”

    宋意宛恍然,将手边的两个盒子打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两块上等的和田玉,另一个装着几件首饰和信。

    信?宋意宛挑眉,展开一看原来盒中的首饰皆是暗器,信中则细细说明了每件暗器的用法。

    “卿世子倒是有心了。”宋意宛笑语。

    宋易辞不以为意:“你帮了他那么大个忙,他感激你是应该的。”

    宋意宛关上盒子,行至宋易辞身旁,也拿了份资料细看。

    “扬州的事还没有眉目?”目光扫过龙虎卫从扬州传回的信息,宋意宛问。

    “已经查到了不少小官吏,但还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杨杰参与了此事,陈英他们不敢贸然行事,怕打草惊蛇。”

    “一直隐在暗中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查查刺史府的问题才行。”

    “太子今日离京去扬州了,走水路的话八日左右就能到,到时有他跟杨杰周旋,估计进展就快了。重要的是寻到贩卖私盐牟利的账本,才能一举揪出幕后之人。”

    “王京府上可让人去查了?”宋意宛突然想到,王京的继室是杨杰的嫡亲妹妹,若是银钱流入京中的话,杨氏或许知情。

    “舒白带人去查了。”宋易辞终于从文卷中抬头,看向她,“马上要用晚膳了,今夜要进宫见皇上,你可要回去换身衣裳?”

    宋意宛审视自己的衣着,并未觉得有何不得体的地方,摇头:“就这身吧。”

    两人又研究了会儿手头现有的信息,直至时砚进来点上烛台,宋意宛估摸着舒白也快回来了,便带着谢昀卿送的东西回了院子。

    等她收拾妥帖带着人到膳厅时,宋易辞两人已经坐在那儿说了会儿话了,她落座没多久,饭菜就盛了上来。

    三人吃完饭,又去书房聊了会儿今日所得,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便套了马车往皇城去。

    御书房内,知道他们三人今夜要来,林全早早便让殿中侍候的人退了下去,等徒弟小福子领着三人进殿后,便让他退到了门外守着。

    殿内,三兄妹正要行礼就被景帝制止了。

    “今日昀卿说了那事,朕就知道今夜你们要来,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景帝坐在御案后,看着下方的三人,没好气道。

    宋意宛知道景帝这是生气了,连忙上前一步,将替嫁一事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

    “先是生着病逞强,后是人失踪了瞒着不报,再后来甚至被迷晕送进喜轿,幸好嫁的人是昀卿,要是遇上别的人发生别的事,你们可想过后果?”御案被叩得“咚咚咚”直响,景帝人都要被他们气死了。

    三兄妹齐齐拱手,朗声认错:“我们知错了,您别生气。”

    “朕要如何不生气,要不是今日昀卿上奏此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再跟我说这事?”景帝气得连自称都变了。

    宋意宛和舒白对视一眼,一人抬起一只手把站在中间的宋易辞推了出去。

    闷声作鹌鹑的宋易辞:······他可真是有两个贴心的好弟弟和好妹妹。

    景帝对两人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目光看向最前方的人:“易辞,你既然站出来了那就你来说。”

    宋易辞无奈拱手应下。

    “此事的确是阿宛做得不对······”宋易辞忽视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接着道。

    “她从扬州回来时本就着凉染上了风寒,竟然还敢单挑五个刺客,实在是没有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着实该罚。”

    最后四个字,宋易辞说的掷地有声。

    坐在上首的景帝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哦,那你和舒白呢?你们俩身为哥哥居然让妹妹一个人从扬州赶回来,路上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不该罚吗?”

    “该罚。”两人羞愧地低下头。

    宋意宛忍不住偷笑,被景帝逮了个正着:“嘉熙你还笑,你觉得自己生着病逞能救人没错吗?”

    “有错,嘉熙应该再慎重考虑考虑的。”宋意宛收敛了笑,老实认错。

    “除了这件事,替嫁的事你也错了。”景帝起身走向她,“你不应该以身犯险,你身上迷药未散毫无反抗之力,你可曾想过若昀卿身子无事或者他并不是你以为的那般君子模样你可想好要怎么办?成亲第二日你为什么不进宫找朕主持公道?”

    “嘉熙怕事情闹大后爹爹的名声会······”

    “嘉熙!”景帝厉声打断她的话,“你要记住宋仲不管是八年前人人敬仰的定国将军,身上有家国的责任要他担负,还是如今静躺在棺椁中,身上已经没有别的责任需要他来承担。在他心里,你们兄妹的安危从来都不曾比他的名声更重要,你这次如果真的出事,即使他的名声不损,他在地下也不会安心的。”

    宋意宛一怔,随即鼻头一酸,连忙埋下头闷闷道:“嘉熙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宋易辞和舒白心里也不好受,他们好像也把父亲的名声看得比阿宛的安危更重要了。

    景帝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放柔了声音。

    “你是你父亲捧在掌心的明珠,以后遇见险事优先考虑自身的安危,再想别的事。”

    “嗯。”宋意宛重重点头。

    安抚好她,景帝转头看向另外两人:“你们俩也老大不小了,如今更是身为龙虎卫的指挥使,考虑事情应该更全面些。名声是死的再怎么重要也抵不过人命,跟着嘉熙一起胡来,别什么都惯着她,连她出门身边不带人都敢放心。”

    两人躬身应是。

    见他们都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景帝终于放过了他们,又问了些扬州一事的进展,才让他们离开。

    王京入狱,虽还未定罪,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他恐怕再难有翻身之日,如今礼部尚书一职空了下来,不少人盘算着该让自己手下的谁顶上去。

    朝中暗流涌动并没有影响到百姓,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

    几日过后,正如宋易辞预料的那般,边关传来了喜报:东魏撑不住投降了。

    百姓纷纷奔走相告,传递这份喜悦,景帝心情大好,连上朝都带着几分笑,长安里的空气都是充满喜气的。

    “终于结束了。”舒白感叹。

    虽然一直打胜仗,但战争对边关百姓来说实在是场不小的劫难。

    “是啊,谢昀卿当真是将领之才。”宋易辞难得夸赞谢昀卿。

    战争的胜利,是早就能预见的。当初谢昀卿没受伤时,东魏就连连战败,即使后面遭到伏击,那一战中谢昀卿也斩杀了东魏的两名大将,使得东魏元气大伤,后来接替谢昀卿的将领也是个老将,边关的捷报就没断过,东魏的冬天来得比大燕要早些,粮草无法长久支撑这样大规模的战争,投降是迟早的事。

    “东魏投降后,使臣怕是没多久也要来了,长安又要开始热闹了。”

    “将后续的事情处理完,差不多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

    在这普天同庆的气氛中,谢昀卿乘着车去了城郊别院。

    安兴坊的一处住宅里,一个布衣男子正在向垂帘后的人禀告城门口的动向。

    “谢昀卿出城了?”垂帘后的人语气不善,即使隔着三尺距离,布衣男子也被他周身沉郁的气势惊得心头一颤,吞了吞口水才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是,属下看见靖安王府的马车出城了,谢世子的贴身侍卫负责驾车。大人,可要安排人动手?”

    “动手?”帘后的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如今燕朝大胜,谢昀卿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现在对他动手,你是怕京兆衙门的人找不上来吗?”

    额角泛起冷汗,布衣男子却并不敢抬手擦,头垂得更低:“属下思虑不周,还请大人恕罪。”

    “谢昀卿曾经再怎么厉害如今也不过是废物一个,他也没几日好活的了,不必在他身上再浪费多余的人手,找两个人跟着他便是。”

    “属下明白。”布衣男领命,刚退出房门便听见瓷器碎裂、鞭子的破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禁快步离去,走到院门转角时余光便瞧着那位大人身边的贴身侍卫将一粉衣妙龄女子推入了屋内,又关好了门,守在屋外。

    男子不敢再看,急急离开了住宅,将任务安排别人做了之后,一路向城门边上的闹市走去,来到了一个水果摊后。

    “赵力,你再不回来你摊子上的果子可要被张小子吃完了。”一旁卖菜的白胡子老头笑道。

    “刘老头儿,你少冤枉人,明明你吃的现在却赖我身上。”卖烧饼的络腮胡子大汉一听,立马反驳。

    “老头子可没乱说,不信你看看他脚下的果核。”

    “你怎么不看看你的。”

    两人脚边除了一些烂菜叶和面粉干净的连灰也不曾有,哪来什么果核,开玩笑罢了。

    “几个果子而已,就当我请两位哥哥的,谢两位哥哥帮我看摊子。”赵力憨憨的笑着。

    “赵力,你这样小心张小子给你吃亏本,哈哈哈哈。”

    几人笑作一团,热闹极了。

    乐音坊里,明乐玉指轻抚琴弦,目光温柔的看向珠帘后的人。

    “还是乐儿这儿好,我家哪儿是人呆的地方。”

    珠帘后的软塌上斜躺着一男子,白玉冠束发,穿着墨绿色锦袍,领口微敞,露出了小麦色的胸口,五官深邃立体,颇有些异族人的味道。

    “何少爷说笑了,乐音坊再好也不过是个乐坊,哪里比得上尚书府。”明乐浅笑。

    “乐音坊怎么能和我家比,本少爷说的是这里的气氛罢了,最近也不知道老爷子被谁惹着了,每日回府都带着一身郁气,府里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实在是窒息得很。”男子摇摇头。

    “可能是朝中有什么烦心事吧。”明乐手中动作不停。

    “谁知道他的。”男子无所谓道,转头看向琴桌旁的人,眼中闪着精光,“乐儿,要不你跟着本少爷吧,本少爷纳你做小妾,可比你日日在这儿弹琴舒服多了。”

    “多谢何少爷抬爱,只是明乐怕是没那个福气进您府上,何大人规矩严,明乐怕会惹了他不快,到时候反倒会让何大人生您的气。”明乐语气轻柔。

    男子感动得一塌糊涂,立马对着她保证:“乐儿,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本少爷会迎你进府的。”

    “嗤。”门口传来一声嗤笑,一位朱红长袍的男子踱步走了进来,不屑道:“何润成,就你那个怂样还想把明乐姑娘娶进府,谁不知道何大公子上个月在迎春楼被尚书大人派人逮了回府差点打断腿的事。”

    何润成噌的一下站起身,大声呵斥道:“唐万钊,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目光急急地看向明乐,见她神情不变才放下心。

    “我胡说,现在长安谁不知道何家的二公子被何大人教训怕了,现在连迎春楼的那条街都不敢去了,只敢来乐音坊听曲儿。”唐万钊丝毫没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

    “不懂你在说什么。”何润成目光躲闪,撞开他的肩向门外走去。

    “何夫人无所出,他还真当自己是尚书府的嫡公子了。”唐万钊嫌恶的拍了拍被他撞过得地方,目光鄙夷。

    “唐公子今日来想听什么曲儿?”明乐笑着看向眼前的人,像是没看见方才两人的争执。

    “只要是你弹的,我都听。”唐万钊寻了个位置坐下,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明乐对他的目光置若罔闻,熟练地起手弹了曲流觞。

    悦耳的琴音一直流淌至深夜,乐音坊不留客人过夜,唐万钊磨蹭着不愿离去,还是坊主人来请了三四次才离开。

    “姑娘,咱们明日还要去国寺吗?”明乐的小丫鬟水绿抬手帮她取下头上的发簪,问道。

    “嗯。”

    水绿不懂:“姑娘今日都这么累了,明日就不能休息一日吗,非得去国寺跑一趟。”

    “因为国寺有我想见的人。”明乐淡淡一笑。

    “可每次去国寺,除了那位夫人,奴婢也没见姑娘见什么人啊?”水绿不解。

    明乐不言,只是眉间带上了几分愁色。

    见她心情低落,水绿忙不迭跟她说了些今日听说的趣事,想让她开心起来。

    听她说得卖力,明乐也很给面子的笑了笑。

章节目录

盼君入我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三七二拾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三七二拾一并收藏盼君入我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