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雨渐止,乌云散开。月光洒落,撇开这种皇城的黑暗。萧止站在月幕中,向自己快步走来的慕容别,待她走近,看到她鬓角微乱,鼻尖隐约挂着细小的汗珠。

    稍远处,慕容别看着等待自己的萧止,身后虽一地月华,却在他脸上看到了落寞。忍不住想,昔年之前,传闻中那意气的少年将军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敛去一身肆意之后踽踽独行。

    慕容别不想知道萧止的过往,却又忍不住去探究。走到萧止身侧,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冷气,不知道站在此处等了自己多久。

    “久等了,我们走吧。”慕容别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止站在原地不动。慕容别转头只疑惑一瞬,看向萧止,扯了扯嘴角不疾不徐说道:“云岚郡主问我为何能够嫁你为妻,我倒是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极其蠢笨,”说着便不眨眼地看着萧止,不想放过他的神情的一丝变化,“只是夫君觉得我为何要嫁予你啊。”

    很可惜,他依旧淡漠,神色未有丝毫破裂。

    萧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回府吧。”

    慕容别砸砸嘴,深觉没意思。

    回府途中经过闹市,此起彼伏的笑声,沸沸扬扬的。慕容别掀开帘子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遥想万里之外的上京城与此处不甚相同的热闹,心中一角也被这市井烟火所慰藉。

    马车停在府外,萧止依旧先行下车伸手将慕容别扶下马车,之后又一同进入府中。

    晚风拂面,因为下了多日的雨,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冷气,在外面站得久了仍然会感到寒冷。萧止站在廊前目送慕容别进入寝室之后才转身回到书房,萧止推开书房的门,围寒已经在房内点好了木炭。烧得通红的木炭已然驱走了满室的料峭。

    翌日,花红柳绿间晴空。

    慕容别难得早早起身梳洗,这久违的融融的春日。折枝站在庭院中,跟着慕容别的指挥在花坛里挖出一处大洞,得到满意之后从浮浣手中接来白梅插入洞中。再将种坑填平压实之后浇上水。

    “殿下,听谙小姐从微山送来的白梅能在这里养活吗?”折枝抚了抚鬓角的湿汗,不确定地问。

    “能吧。”慕容别不确定地回答,心里知道这是听谙给自己远来万里的思念和安慰。

    “折枝,若日后都是这样的好日头,今年初雪之时,在这南方也能见到北国的风光。”

    慕容别转头看向书房,萧止站在矮窗前,不知看自己在此忙碌看了多久。

    慕容别咧开嘴:“夫君,想来在南梁白梅也是稀罕物,若是今年冬日夫君能看见白梅开花,夫君可会欢喜!”

    萧止怔住,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他可会欢喜了。

    这样热烈的感觉恍如隔世。

    可萧止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热烈对于慕容别来说也恍如隔世。

    ......

    装着装着连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前日回到府中,慕容别并未早早就寝。浮浣递给她一封邀贴,是丞相府中送来的。

    贴中所写,后日便是丞相姜和之女姜靖月的生辰,特来宴请顾安王妃前去赏园同乐。

    到底是丞相之女的生辰,府中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慕容别站在庭院之中,廊前悬挂的银笼中养着一只青蓝相间的翠鸟。不经意地逗弄着。

    不远处三两结伴的贵女嬉笑而过。“想必这便是那位北燕来的公主吧,倒是几分姿色了,可惜也是个不得父亲喜欢的,不然怎会送来南梁做了萧止的王妃。”

    浮浣听到很不是滋味,心中负气,“公主!她们竟然妄议!”说着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她们的嘴巴。幸好被身旁的折枝拉住了,不然真冲出去了。

    慕容别无以为意:“浮浣,她们说的也并无错处啊。”

    “公主!”浮浣又气又急,但当下也只能平复怒气了。

    慕容别笑了笑,拍拍浮浣。正准备转身离去,恰遇见了前来引路的侍女。

    “我家小姐特来请王妃前去照镜楼一同听戏呢,今日请的是聘书斋的角儿,唱的是《上梨台》,小姐说这是北边的调子,王妃定会喜欢的。”

    不好推辞。

    “有劳姑娘引路了。”

    到了这照镜楼,这戏还未开场。

    台下坐着的贵女们,慕容别没有看见姜靖月。

    上次宫宴中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慕容别落座在空位上。不久,姜靖月也到了。

    脆落伶俐的声音响起:“让大家等得久了,实在是对不住,方才琐事绊住了脚,大家千莫怪罪了。”

    闻声,慕容别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抬眸,身着绛色衣衫的女子落座自己身侧。

    茶杯见底,慕容别正欲再次倒满。

    身旁的女子像是早已洞悉自己的意图,抢先一步将茶倒满。

    慕容别接过斟满的茶杯道:“谢过姜小姐了”。

    “公主不必客气,这茶是前些日子北方来的白玉金花茶,我想着这北方的风物公主定是要喜欢些的”。

    慕容别把转着手中的小盏,若有所思。

    姜靖月见慕容别没有回答,也不恼。很快将心思投入戏曲中了。

    一曲毕,恰好前厅也来人传唤宴席备好了,请女郎们前去用席。

    众人都起身前往前厅。姜靖月慕容别走在最后。

    “阿别,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这样显得亲近些。你也可以叫我靖月或者阿靖。”

    慕容别面无表情甚至无动于衷,她此刻并不清楚姜靖月到底想同她说些什么。

    见慕容别依旧一副漠然的样子,姜靖月也无甚在意,自顾自说自己的。

    “阿别远来南梁,心中若是烦苦便可前来找我解闷,你是见墟的妻子了,想来我们定能成为好友,日后还能一起听曲闲话的。”

    “见墟?”慕容别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姜靖月不明所以,只道:“嗯?见墟是阿止的表字,他未告知于你吗?”

    慕容别实话实说:“未曾。”

    姜靖月心头恨铁不成钢:真是个呆子。但仍面上不显,“想来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无碍,你们既成夫妻,日后相处慢慢了解便是了。”

    慕容别若有所思。

    ......

    不知不觉说着话就到了前厅,姜靖月拉着慕容别同座。

    ......

    宴后,慕容别斜坐在凉亭中。眼前满池绿荷,池边的柳枝随风微微飘动着。

    席上之时被姜靖月劝着吃了些冷酒,此时吹着点风,整个人竟有点轻飘飘了,头也昏昏的。

    浮浣看出慕容别神情恹恹的,俯身询问:“公主可是有点醉酒了,不然我们去姜小姐准备的客房小憩片刻?”

    或许真的是因为酒意作祟,慕容别思考也变得迟钝起来了。

    慕容别被浮浣扶着起身,按了按额角,稍微清醒些了。往客房方向走。

    一路上慕容别依旧琢磨着姜靖月为何对自己这个远嫁而来的空壳子王妃如此关切。整个南梁对顾安王府避之不及,并不见得是来讨好自己。

    到了客房,浮浣将慕容别扶到软榻上,再将雕窗打卡让外面的微风能够吹进来。慕容别卧在软榻上感受着风徐徐地吹到鬓角,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梦中见到了皇兄,依然不苟言笑,很是怀念幼时皇兄总是纵容自己胡闹。梦中皇兄斥责自己为什么非要寻找这个答案,宁愿用自由也要换取的答案真的值得吗。慕容别不知道值得还是不值得。

    突被惊醒,睁开眼睛。觉得眼角有些湿润,指尖拂过,竟是在梦中流泪了。

    雕窗已经被掩上,微微有些天光透进来。

    慕容别坐起身看到萧止坐在矮桌前,正在摆弄棋盘。

    慕容别起身坐到萧止对面,抬手将散落的鬓发压到耳后。

    “夫君何时来的,等了很久吧,怎么不将我叫醒。”

    萧止没有答话,而是将身旁暖炉煨着的热茶倒进小盏中放到慕容别面前。

    “喝了能解酒。”

    慕容别将盏推开,想说自己不需要。

    抬头看见萧止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茶汤中熬了姜沫,你午后吹了风,喝了也能袪走寒气。”

    这也算是盛情难却,慕容别没有反驳端起盏将茶汤饮尽。

    慕容别看着萧止,不禁问:“夫君理应在府中,为何突又来了此处,还等了这么久。”

    萧止将慕容别喝过的茶盏拿走放到磁盘中。复又用新盏为慕容别倒了煮好的茶。

    “靖月派人回府中告知你午时吃了酒,有些醺然,让我前来接你。”

    慕容别觉得有些口渴,不知是小憩太久导致的还是醉酒导致的。抿了一口茶,有些微苦,便放下了茶盏。

    “那我们此时可要回去?”慕容别将身子靠在凭几上,望着雕窗出神。

    萧止看着慕容别一直盯着雕窗,随即起身将雕窗推开。窗外的风吹进屋中,拂过脸庞,凉丝丝的。

    这客房的院落中有棵很大的梨树。风吹过,梨花被风携卷着飘进房中,散到矮桌上。萧止摆弄棋局的手顿住,一片花瓣落在他的指尖。

    慕容别注意到这一幕,坐直,倾身将萧止指尖的花瓣捻起随意放到未饮尽的茶盏中,洁白的花瓣落入清澈的茶水中,浮在表面,茶水也微微荡漾。

    萧止神情微滞,收回手指。慕容别却不甚在意,继续倚靠在凭几上,微闭着双眼,轻轻抬起下颌,任凭风习习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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