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怎么又睡了……不会摔傻了吧……”

    好吵,她爸怎么还是那么吵。卫舒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想睁开眼阻止聒噪的卫爸,却发现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不会被鬼勾了魂去吧……”

    妈妈怎么还不来。卫舒窈一边和疑似“鬼压床”的异样作斗争,一边深深怀念家里唯一的一个正常人。

    “少说两句。”终于,卫妈一巴掌拍下去,呵斥的声音在卫舒窈耳中犹如天籁,”医生都看了没事,再哭吵到窈窈睡觉了怎么办?“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卫舒窈长舒口气,含笑醒来,和黑无常紧绷的小脸,鼻尖对鼻尖。

    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卫舒窈清楚地看到黑无常圆圆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无措。接着,小鬼慌乱地飘起,故作镇定地沉声道:“无碍,只是阳间有人叫魂,她暂时被牵出去罢了。”

    “看吧,我都说了跟我没关系。”徐争渡懒懒的声音传过来。

    卫舒窈坐起身,朝声源处看过去,看到白无常用铁链紧紧捆住徐争渡,小手攥得很用力,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徐争渡的眼中,不耐烦的情绪一闪而过。

    没想到黑白无常竟然这么担心自己的安危。卫舒窈感动不已,但她眼中的感激还没酝酿到位,就被白无常的反应泼了一盆冷水。

    “怎么会没事呢,好不容易抓到他的把柄。”白无常小脸上满是失落,收回铁链的手颇有些恋恋不舍。

    徐争渡阴阳怪气:“原来一直公正执法的模范鬼差,每天都在想怎么公报私仇。”

    “你说谁不公正了?!”白无常气极,直接扔出铁链甩向徐争渡。

    徐争渡岿然不动,冷笑一声。下一秒,黑无常舞起招魂幡,挡住铁链,把白无常拽到一边批评教育。

    卫舒窈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我刚刚怎么会……”她走到徐争渡身边坐下,虚心讨教。

    “有人在阳间叫你,你就被叫回去了。”徐争渡冷哼一声,突然对她态度大变,甚至有点发泄无名火的意味在,“真好,还有人叫魂呢。”

    十足十的阴阳怪气,卫舒窈皱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仅仅是把被白无常无故捉拿的怒火转移到她身上。

    她总觉得,他的眼底有些落寞。

    接着,徐争渡别过脸去,只留给卫舒窈一个侧脸。卫舒窈反应过来,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回骂:“你有毛病吧?”

    莫名其妙。卫舒窈又瞪了一眼徐争渡,毅然走向黑白无常。

    “打得好,打得好!”白无常高兴地飘到跟卫舒窈差不多高的高度,想哥俩好地拍拍她的肩,又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缩了回去。卫舒窈没在意他的异样,而是坐下来直视黑无常。

    她觉得,这里只有黑无常在可沟通范围内。

    “我刚刚被叫魂是……”

    “有人在阳间叫你的名字,思念之情会被注入命灯。你本来就还没到睡眠时间,是被孟婆突然拉进来的,命灯一有波动,很容易就能醒来。如果没有人叫了,就又会回来。”黑无常站姿端正,回答得一板一眼。

    “那之前说的攒功德,我要怎么攒?”

    “嗯……打工吧……”端了几百年铁饭碗的黑无常有些不确定,“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应该就是打工。就是你给其他鬼做事,鬼就会给你功德。”

    卫舒窈点点头,若有所悟。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黑无常见自己解释到位,十分满意,带着白无常飘飘然离去。

    “那我去哪里……”卫舒窈抬起头时,只看到两抹衣角消失在天边。她还有很多问题没问,比如地府物价怎么样,三百功德要攒多久,折损阳寿的期限是多久,还有最重要的,她该去哪里找鬼。

    可惜黑白无常已经飘远,唯一能解答这些问题的人,还跟她闹了不愉快。

    刚刚被打的徐争渡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不想听你说。”

    卫舒窈白了他一眼,她觉得徐争渡的幼稚程度跟白无常不相上下。彻底不抱希望于幼稚鬼的卫舒窈拍拍身上的草叶,头也不回地朝黑白无常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要找到鬼。

    黑白无常飘走的方向,和河流的流向大致相同,并不难找。真正挡住卫舒窈的,是岸边的草地——看似温和无害,实际危机四伏。才走了不到一百米,卫舒窈已经先后经历了一脚陷进泥地、被突然伸出的骷髅手抓住脚踝的惊险事件。

    就在刚刚,她才撕下黏在她裤腿上吸血的不明昆虫。她想不明白,明明只隔了一点点远,这里怎么会变得面目全非。

    她有点想念那块能让她躺上去大睡特睡的草地,只是一想到阴晴不定的徐争渡,卫舒窈觉得,自己还能再走走。

    越往前走,天边的火烧云就变得越发奇异诡谲。艳红的色彩像是被人刻意勾画一样,在灰蒙的天空印出一张血盆大口,嘴角甚至溢出小股小股的鲜血。

    好热。卫舒窈下意识地解开一粒扣子,用手扇风,脚步不停。

    真的好热,她觉得自己好像在蒸笼里打转,头被蒸得晕晕乎乎,连眼前都像被水汽蒙住一样,看不清四周。不然她怎么会看到天上那张大嘴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还能闻到越发浓厚的血腥味。

    啪嗒。

    头顶突然一湿,卫舒窈抬头,试图找到水滴来源。

    啪嗒。

    一滴鲜血滴落,顺着她的鼻梁下滑,径直没入衣领。

    刺骨的严寒从胸口蔓延开来,卫舒窈浑身一抖,惊觉那张逼近的大嘴不是错觉。

    天幕被大嘴拉得下垂,以垂涎的姿态靠近卫舒窈——这个莽撞的活人,最美味的补品。

    “你……”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卫舒窈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头凶恶的巨兽。它的四肢被布满荆棘的铁链牢牢拴在天际,背上是折断的骨翼,唯一自由的躯体上长满了火红的体毛,正以接近极限的力度弯向她。

    再一眨眼,巨兽消失不见,只有那张猩红的大嘴背负天幕,猛地俯冲下来扑向猎物。

    “快过来!”匆忙赶来的徐争渡对吓傻了的卫舒窈大喊一声,动作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往身边一拉。

    徐争渡掀起斗篷罩住卫舒窈,猩红的大嘴一触及刻满符文的斗篷就被震开。类似龙鸣的哀嚎声瞬间响彻云霄,天地为之一震。

    扑簌簌一阵血雨落下,几片长满红毛的鳞片落在卫舒窈脚边。

    “这是什么?”卫舒窈不安分地低下头。

    “先离开这再说。”徐争渡的语气很严肃。

    再一次死里逃生,卫舒窈彻底忘掉不愉快,极为配合。她被笼在徐争渡的怀里,一边是有些暖和的黑色斗篷,一边是冰凉的病号服。

    卫舒窈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徐争渡默默把斗篷收紧了些。

    “谢谢你来救我。”

    “不用谢,我怕孟婆找我算账。”徐争渡的语气还是很冷,但现在,卫舒窈觉得自己已经能态度平和地面对这个古怪的病友了。

    一直走回刚开始的地方,徐争渡才将卫舒窈松开,毫无形象地瘫在地上。

    “那是恶龙焦烈,它曾经一口气吞下上万亡灵,在地府肆意杀掠、作恶多端。它的杀孽太重,被阎王杀死后,每一个死于它口中的亡灵都变成红色血虫黏在它的鳞片上,日日夜夜蚕食它的血肉。焦烈饱受煎熬,但越痛苦,它的杀念就越重,几乎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徐争渡似乎对焦烈很熟悉,“今天算你倒霉,它刚好饿了。”

    卫舒窈惊讶不已,又追着问:“那斗篷是怎么赶跑它的?”

    “孟婆专门给活人定制的,一会我带你也去领一个,穿上这个,能在地府好混很多。”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多带上一个没心没肺的麻烦,徐争渡痛苦地闭上双眼。

    “所以,我刚刚走过的那段路之所以那么危险,都是因为我没穿这个斗篷?”卫舒窈微笑发问。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徐争渡干脆利落地点头,玩味似的嗤笑一声。

    四舍五入,他刚刚一直在后面看她走过去,却一句提醒也没有,甚至现在……卫舒窈再看一眼徐争渡一脸大仇得报的畅快,拼命提醒自己:忍住,忍住,忍一时海阔天空。

    强迫自己忍住的卫舒窈深吸一口气,脸上是更大的笑容。

    “你笑得好假。”记仇又毒舌的徐争渡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

    卫舒窈攥紧了拳头,继续忍气吞声:”那现在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去领斗篷,我想早点修好灯。“说到”您“的时候,她特意加重了语调。

    “走吧,我也想早点完工。”徐争渡突然兴致缺缺,没等卫舒窈搞明白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他的时候,他已经起身走远了。

    “一会焦烈再来,我肯定给你备好明年的纸钱。”徐争渡刻意放慢了脚步,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幼稚。”卫舒窈低声骂了一句,小跑着追上来,在虚空中对着徐争渡的后脑勺挥舞拳头。

    “说谁白无常呢?”徐争渡感到脑后一凉。

    “说你白无常——”卫舒窈毫不客气地回呛,彻底忘记要讨好这个和自己性命相关的带路人。

    前面的徐争渡沉默半晌,突然从胸腔中发出闷闷的、畅快的笑声。

    “有病。”卫舒窈小声嘀咕一句,盯着黑色斗篷上渐渐消失的血点,突然也笑了。

    她觉得徐争渡这个人,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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