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祛前尘（7）
终于能歇口气的叶九觉得整个人有些发软，只能撑着亭子栏杆喘粗气。
她这才发现，周围好几桌客人用恐惧的目光看着她，还有些人举起手帕捂住了嘴，像是被眼前的场面弄得有些生理性恶心。
“那个人不是叶九吗？她为什么拆了一个机械侍者！？”
“太可怕了，对机械人都能下手，之后就该杀人了！”
“她要杀谁？黎小姐？好狠毒，谁快报警？！”
面对这些声音，叶九只是苦笑。
也是……脱力的叶九靠着栏杆想到。
和忠诚的机械不同。
人类不懂感激。
就在周围对着叶九指指点点甚至叫餐厅的真人侍者的时候，远处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补完了妆的黎玥萌拎着裙子回来。
回来的正好。
叶九撑了一下栏杆把自己支起来，慢慢晃出亭子。
她手上还拿着沾满蓝血的餐刀。
脸上、睫毛上也都是刚刚和军用机械搏杀时候沾到的蓝色冷却液。
叶九不祥地看着那个要杀了自己的女孩。
黎玥萌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叶九便安静地闪到她身前，对试图后退的黎玥萌步步紧跟。
黎玥萌害怕得用看杀人犯的眼神看看叶九。
她明明是个战士。
叶九不理解地想到。
可她没选择对峙，就像叶九做的那样。
而是选择了受害者的姿态——
尖叫出声，本能地向后退。
“救命……！”
“那个叶家的贱人、她她她她疯了！”
“你别过来！”
后退的时候，黎玥萌绊到了自己的裙摆，在地上爬了一小段。
叶九顺势拽住在地上爬的黎小姐的衣领，不许她再往前动哪怕一点。
其实叶九知道这个身体的力量很弱，刚刚又消耗不少，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可黎玥萌已经被叶九的气势吓住了。
她根本没用什么力气，黎大小姐就像是被吓呆了一般，举起手在惊魂未定的脸上挤出笑容。
“叶九姐姐，你先把我放开。你肯定哪里误会了。”
叶九仍然冰冷地看着她。
“什么误会？杀人的误会吗？”
餐刀在叶九指尖翻了几个花，从黎玥萌眼前闪过可怕的寒光。
“你是战士，即将成为帝国的军校生，如果想要谁的命，最起码你应该亲自动手。”
而不是让机械体充当你软弱的盾牌。
黎玥萌换上那副娇娇软软的声音讨饶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呀，叶九姐姐……你说我杀人？你有什么证据？”
叶九知道黎玥萌是看到旁边正在围观她们的人，又开始演无辜的弱者了。
她一把掺起吓得腿软的黎玥萌，让她坐回到亭子里，然后举起桌上黎玥萌让机械侍者端上的香槟。
叶九杯子一倾，把金色的液体往身边的温室绿植上泼去。
油亮的绿色叶子在接触到酒液的瞬间枯萎。
毒酒。
黎玥萌惊叫了一声缩了身子，似乎害怕那酒泼到她身上。
而叶九站在黎玥萌面前，用银色的刀尖抵着她的下巴。
“毒酒、军用机械体。”
“杀我一个废物，你们用的花样倒不少。”
黎玥萌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了。
她打了个哆嗦，几乎是一边哭一边坦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机器人的事情。”
“我原本的计划是想、想准备让你‘放松’一下，忘掉顾跖星。”
“放松？”
“还是彻底身败名裂，黎小姐。”
叶九越问越觉得恶心。
如果黎玥萌的计划没有问题，那么她可能
恐怕已经遭遇了一个女孩最难以承受的可怕事情。
“酒是顾朗星给我的，叶九…求你了……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让他加点料而已。”
叶九用刀子钝而冰冷的刀背划过黎玥萌的脸蛋。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马上就要让叶九怜悯了。
可叶九脑海中浮现出了原主带着哭腔的恳求，浮现起了机械体求死时的决绝。
加害者不值得原谅。
叶九又转了转手中的餐刀，刀刃冲着黎玥萌。
“黎小姐，我这个废物没有未来。”
“所以我不介意拉你这个前程似锦的人垫背。”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黎玥萌抽噎得更厉害了。
“叶九、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了。”
“真的？”
“那你不如澄清一下我们间的误会？再把能还原真相的录音发上去。”
黎玥萌本能地摇了摇头，“不、不行，顾跖星会杀了我……”
又是他，顾跖星。
把弱者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坐在一道又一道安全的幕帘后，用白手套包裹着的手洗牌。
他以为只有他有资格上桌做牌手？
叶九暗暗想到。
终有一日，她会让他在赌局上输得血本无归。
“你才说过什么都行。”
叶九目光冷得可怕，她对着黎玥萌歪了歪头：
“要么现在死，要么晚点，你自己选。”
黎玥萌不敢置信地看着叶九，挤出几滴泪。
“叶九，你疯了。”
叶九把餐刀往桌子上一插。
她什么也没说，但意思够明白。
黎玥萌明白自己肯定是跑不了，自暴自弃一般边哭边写了一个文字声明，发到星网上。
大意是叶九试图插足她和顾跖星感情的事情纯属误会。
向叶九表示诚挚的歉意。
简陋的声明一发出，全星网都炸开了锅。
黎小姐的个人主页节点险些过载。
【啊？？？搞笑吗？？？】
【萌萌姐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一定是叶家威胁萌萌姐了，萌萌姐坚持住啊！】
【误会还是诬陷？】
【诬陷个锤子，叶九那种废物还有粉洗地，恋废癖吧，口区】
【我在现场(物理)，看我主页有今天两个人撕的冥场面】
【……今年军校选拔没开始，瓜就已经开始反转再反转了】
叶九也点进去看。
忽略了那些恶评，一眼看到了黎玥萌的花招。
“得设置永久可见啊，黎小姐。”
叶九盯了试图耍花招的黎玥萌一眼，语气彻底没了耐心。
“还有，我要你发的录音呢。？
后者有些失神，身体蜷缩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得对，我不知道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对不起，叶九，真的，对不起。”
但她似乎只真心忏悔了一刻，旋即发疯一般念叨着“我都做了什么…跖星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以及。”
叶九目光深沉，似乎想到了重要的事情。
“我赴约之前，你在做什么？”
黎玥萌觉得奇怪，睁大了眼睛努力回想。
“我在洗手间补妆，餐厅里有人看到，你问这个干嘛？”
叶九当然不会告诉黎玥萌自己那段时间的记忆抹掉了，她啧舌一下，放开了黎玥萌。
看到黎玥萌逃跑的狼狈样子，叶九最后一次对她说。
“顾跖星这个人，你斗不过他的。”
“看在曾经情谊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
叶九最后的话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口型清晰可辨。
“快、跑。”
叶九扯了桌上的餐巾擦干净自己的脸和手臂，在餐厅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离开。
离开的时候，叶九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问身旁的大人：
“爸爸，为什么这个姐姐的脸上有机械人的血。”
叶九和那位带孩子来过生日的父亲四目相对，那位父亲抱紧了自己的孩子，蒙上小朋友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叶九：
“那是个疯子。”
的确。
叶九一只手摇着毒香槟，一只手拎起自己的裙子屈膝一礼，像是小云雀展开翅膀，准备高飞。
她看着男人愤怒又惧怕的面孔回答：
“不用谢，先生。”
====
走出餐厅，一阵凉风吹在叶九的脸上。
是雨后的风。
叶九再次环视，这是一个和她刚刚坠落的底城完全不同的世界。
巨大的高楼在清澈的云雾中屹立，飞艇上的巨幅广告在雨幕中明亮得不可思议，为即将到来的帝国军校选拔预热。偶尔有银色流线型的悬浮器轻吟着穿梭在楼宇之中。广播里则播报着对机械体重犯和星匪的巨额悬赏，和帝国远征军的征兵告示。
接送叶九回家的悬浮器就停在餐厅的不远处，通体暗色、质感高级，伴随着风微微起落。
餐厅侍者上前给叶九开门，他看着她裙子上的溅射状的蓝血，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睛。
似乎叶九今天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疑惑不解和人生震撼。
可职业素养还是让侍者忍住自己的疑惑，微笑，然后开口问道。
“龙虾口感如何，小姐。”
“还算新鲜。”
叶九若有所思地随口应答，坐上往来两颗行星的悬浮器。
门关上前的刹那，叶九向餐厅侍者伸出手，“你叫？”
“布莱恩，我叫布莱恩。”
叶九在握手的时候，于光脑中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是唯一见到自己跳下天井的人。
叶九想着。
或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悬浮器顺利起飞。
叶九从窗口往下看。
阴沉的高楼逐渐缩小，变得像是微缩玩具。
伴随着一阵雨滴拍打声，悬浮器终于捅破层云，来到了阳光明媚的云上世界，向着云层上唯一的人类造物前进。
天柱一般笔直宏伟的太空电梯。
叶九晃了几圈才把悬浮器驶入泊位。悬浮器被太空电梯的货仓吞吃入腹，在巨大的加速度下牵引至外太空。
被超重死死压在座椅上的时候，叶九正好得空复盘。
她不知道黎玥萌的声明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是否能说服公司让自己少赔一点，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重婚约的枷锁亟需挣脱。
坐在为超重设计的舒适后座上，叶九打开光脑如饥似渴地摄入着这个世界各式各样的信息。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这一盘死局最后的生机。
帝国军校统一选拔。
叶九毫不犹豫的提交了申请。
====
温室餐厅二层，更豪华更私密，仅供少数贵客预订的包间里。
身着合身高定西装的黑发男人站在窗边。
男人面容俊朗，高鼻薄唇，眉眼却生的圆润温和，一副儒将相貌，唯独眼角有条无伤大雅的小疤。
笔挺的布料覆着他身体一看便经常锻炼的肌肉线条，像是朴素的剑鞘收着嗜血的刃。
娄炼冶，娄家继承人中的幺子。
和家族里做灰色生意的哥哥姐姐们不同，娄炼冶退役之后干的是职业闲家。
简单来说，他是伯乐，靠投资天赋异禀却没钱的千里马赚钱。
虽然比起哥哥姐姐们的大生意，娄炼冶算是小本买卖，但胜在干干净净。
他和手下的团队会先找到中意的千里马，在各类机甲竞技比赛中下注，靠这种慧眼识人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公司也有别的业务，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还是挑好马。
毕竟星际军校统一选拔即将开始。
这也意味着，每五年一次，全星际范围最大最热闹的赌局下个月也将开盘。
娄炼冶轻叹一声，摘下眼镜，收进被撑得饱满的上衣的胸前衣兜。
这次月壑星系送去军校选拔的选手简历没有一个让他觉得满意……
倒是……
刚刚在餐厅里手拆军用机械人的小姑娘还有点意思。
女孩一头黑发长发，形体瘦弱，体能看着也不太强，比起战士更像是娱乐明星。
而和她外貌毫不相称、迥然不同的战斗技巧，一瞬间引起了娄炼冶的注意！
娄炼冶自己也是行家，知道所谓技巧从来建立在绝对力量上，可那小姑娘又怎么会……
好奇终于让娄炼冶按捺不住，他注视着叶九走出餐厅，然后问身旁的副手。
“那女孩是谁？”
“今年参加军校选拔的孩子吗？”
“感觉哪里见过……”
娄炼冶不解地喃喃自语，总觉得自己和她似乎见过。
“您见过。”
一旁的副手声音颤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家伙，您可不是见过嘛……
您还为她那句“宁愿死也不嫁给姓娄”的狠话黑了三天脸，带着舰队在前线恐吓了叶家好几圈。
副手给向来阴晴难料的自家老板斟上茶，小心翼翼地接着说：
“她就是叶家本来给您挑的新未婚妻。”
“叶九。”
“哈？”
“就是她？”
娄炼冶看着副手，疑惑片刻后没有发怒，而是切了一声。
副手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赔笑。
男人金色的眼睛注视远方，戴着铁戒指的食指轻轻点着桌子。
“有意思……”
她这才发现，周围好几桌客人用恐惧的目光看着她，还有些人举起手帕捂住了嘴，像是被眼前的场面弄得有些生理性恶心。
“那个人不是叶九吗？她为什么拆了一个机械侍者！？”
“太可怕了，对机械人都能下手，之后就该杀人了！”
“她要杀谁？黎小姐？好狠毒，谁快报警？！”
面对这些声音，叶九只是苦笑。
也是……脱力的叶九靠着栏杆想到。
和忠诚的机械不同。
人类不懂感激。
就在周围对着叶九指指点点甚至叫餐厅的真人侍者的时候，远处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补完了妆的黎玥萌拎着裙子回来。
回来的正好。
叶九撑了一下栏杆把自己支起来，慢慢晃出亭子。
她手上还拿着沾满蓝血的餐刀。
脸上、睫毛上也都是刚刚和军用机械搏杀时候沾到的蓝色冷却液。
叶九不祥地看着那个要杀了自己的女孩。
黎玥萌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叶九便安静地闪到她身前，对试图后退的黎玥萌步步紧跟。
黎玥萌害怕得用看杀人犯的眼神看看叶九。
她明明是个战士。
叶九不理解地想到。
可她没选择对峙，就像叶九做的那样。
而是选择了受害者的姿态——
尖叫出声，本能地向后退。
“救命……！”
“那个叶家的贱人、她她她她疯了！”
“你别过来！”
后退的时候，黎玥萌绊到了自己的裙摆，在地上爬了一小段。
叶九顺势拽住在地上爬的黎小姐的衣领，不许她再往前动哪怕一点。
其实叶九知道这个身体的力量很弱，刚刚又消耗不少，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可黎玥萌已经被叶九的气势吓住了。
她根本没用什么力气，黎大小姐就像是被吓呆了一般，举起手在惊魂未定的脸上挤出笑容。
“叶九姐姐，你先把我放开。你肯定哪里误会了。”
叶九仍然冰冷地看着她。
“什么误会？杀人的误会吗？”
餐刀在叶九指尖翻了几个花，从黎玥萌眼前闪过可怕的寒光。
“你是战士，即将成为帝国的军校生，如果想要谁的命，最起码你应该亲自动手。”
而不是让机械体充当你软弱的盾牌。
黎玥萌换上那副娇娇软软的声音讨饶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呀，叶九姐姐……你说我杀人？你有什么证据？”
叶九知道黎玥萌是看到旁边正在围观她们的人，又开始演无辜的弱者了。
她一把掺起吓得腿软的黎玥萌，让她坐回到亭子里，然后举起桌上黎玥萌让机械侍者端上的香槟。
叶九杯子一倾，把金色的液体往身边的温室绿植上泼去。
油亮的绿色叶子在接触到酒液的瞬间枯萎。
毒酒。
黎玥萌惊叫了一声缩了身子，似乎害怕那酒泼到她身上。
而叶九站在黎玥萌面前，用银色的刀尖抵着她的下巴。
“毒酒、军用机械体。”
“杀我一个废物，你们用的花样倒不少。”
黎玥萌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了。
她打了个哆嗦，几乎是一边哭一边坦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机器人的事情。”
“我原本的计划是想、想准备让你‘放松’一下，忘掉顾跖星。”
“放松？”
“还是彻底身败名裂，黎小姐。”
叶九越问越觉得恶心。
如果黎玥萌的计划没有问题，那么她可能
恐怕已经遭遇了一个女孩最难以承受的可怕事情。
“酒是顾朗星给我的，叶九…求你了……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让他加点料而已。”
叶九用刀子钝而冰冷的刀背划过黎玥萌的脸蛋。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马上就要让叶九怜悯了。
可叶九脑海中浮现出了原主带着哭腔的恳求，浮现起了机械体求死时的决绝。
加害者不值得原谅。
叶九又转了转手中的餐刀，刀刃冲着黎玥萌。
“黎小姐，我这个废物没有未来。”
“所以我不介意拉你这个前程似锦的人垫背。”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黎玥萌抽噎得更厉害了。
“叶九、你放过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求你了。”
“真的？”
“那你不如澄清一下我们间的误会？再把能还原真相的录音发上去。”
黎玥萌本能地摇了摇头，“不、不行，顾跖星会杀了我……”
又是他，顾跖星。
把弱者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坐在一道又一道安全的幕帘后，用白手套包裹着的手洗牌。
他以为只有他有资格上桌做牌手？
叶九暗暗想到。
终有一日，她会让他在赌局上输得血本无归。
“你才说过什么都行。”
叶九目光冷得可怕，她对着黎玥萌歪了歪头：
“要么现在死，要么晚点，你自己选。”
黎玥萌不敢置信地看着叶九，挤出几滴泪。
“叶九，你疯了。”
叶九把餐刀往桌子上一插。
她什么也没说，但意思够明白。
黎玥萌明白自己肯定是跑不了，自暴自弃一般边哭边写了一个文字声明，发到星网上。
大意是叶九试图插足她和顾跖星感情的事情纯属误会。
向叶九表示诚挚的歉意。
简陋的声明一发出，全星网都炸开了锅。
黎小姐的个人主页节点险些过载。
【啊？？？搞笑吗？？？】
【萌萌姐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一定是叶家威胁萌萌姐了，萌萌姐坚持住啊！】
【误会还是诬陷？】
【诬陷个锤子，叶九那种废物还有粉洗地，恋废癖吧，口区】
【我在现场(物理)，看我主页有今天两个人撕的冥场面】
【……今年军校选拔没开始，瓜就已经开始反转再反转了】
叶九也点进去看。
忽略了那些恶评，一眼看到了黎玥萌的花招。
“得设置永久可见啊，黎小姐。”
叶九盯了试图耍花招的黎玥萌一眼，语气彻底没了耐心。
“还有，我要你发的录音呢。？
后者有些失神，身体蜷缩着，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说得对，我不知道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对不起，叶九，真的，对不起。”
但她似乎只真心忏悔了一刻，旋即发疯一般念叨着“我都做了什么…跖星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以及。”
叶九目光深沉，似乎想到了重要的事情。
“我赴约之前，你在做什么？”
黎玥萌觉得奇怪，睁大了眼睛努力回想。
“我在洗手间补妆，餐厅里有人看到，你问这个干嘛？”
叶九当然不会告诉黎玥萌自己那段时间的记忆抹掉了，她啧舌一下，放开了黎玥萌。
看到黎玥萌逃跑的狼狈样子，叶九最后一次对她说。
“顾跖星这个人，你斗不过他的。”
“看在曾经情谊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
叶九最后的话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口型清晰可辨。
“快、跑。”
叶九扯了桌上的餐巾擦干净自己的脸和手臂，在餐厅众人惊诧的目光下离开。
离开的时候，叶九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问身旁的大人：
“爸爸，为什么这个姐姐的脸上有机械人的血。”
叶九和那位带孩子来过生日的父亲四目相对，那位父亲抱紧了自己的孩子，蒙上小朋友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叶九：
“那是个疯子。”
的确。
叶九一只手摇着毒香槟，一只手拎起自己的裙子屈膝一礼，像是小云雀展开翅膀，准备高飞。
她看着男人愤怒又惧怕的面孔回答：
“不用谢，先生。”
====
走出餐厅，一阵凉风吹在叶九的脸上。
是雨后的风。
叶九再次环视，这是一个和她刚刚坠落的底城完全不同的世界。
巨大的高楼在清澈的云雾中屹立，飞艇上的巨幅广告在雨幕中明亮得不可思议，为即将到来的帝国军校选拔预热。偶尔有银色流线型的悬浮器轻吟着穿梭在楼宇之中。广播里则播报着对机械体重犯和星匪的巨额悬赏，和帝国远征军的征兵告示。
接送叶九回家的悬浮器就停在餐厅的不远处，通体暗色、质感高级，伴随着风微微起落。
餐厅侍者上前给叶九开门，他看着她裙子上的溅射状的蓝血，微微睁大了一点眼睛。
似乎叶九今天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疑惑不解和人生震撼。
可职业素养还是让侍者忍住自己的疑惑，微笑，然后开口问道。
“龙虾口感如何，小姐。”
“还算新鲜。”
叶九若有所思地随口应答，坐上往来两颗行星的悬浮器。
门关上前的刹那，叶九向餐厅侍者伸出手，“你叫？”
“布莱恩，我叫布莱恩。”
叶九在握手的时候，于光脑中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
他是唯一见到自己跳下天井的人。
叶九想着。
或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悬浮器顺利起飞。
叶九从窗口往下看。
阴沉的高楼逐渐缩小，变得像是微缩玩具。
伴随着一阵雨滴拍打声，悬浮器终于捅破层云，来到了阳光明媚的云上世界，向着云层上唯一的人类造物前进。
天柱一般笔直宏伟的太空电梯。
叶九晃了几圈才把悬浮器驶入泊位。悬浮器被太空电梯的货仓吞吃入腹，在巨大的加速度下牵引至外太空。
被超重死死压在座椅上的时候，叶九正好得空复盘。
她不知道黎玥萌的声明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是否能说服公司让自己少赔一点，更重要的是，她还有一重婚约的枷锁亟需挣脱。
坐在为超重设计的舒适后座上，叶九打开光脑如饥似渴地摄入着这个世界各式各样的信息。
然后，她终于找到了这一盘死局最后的生机。
帝国军校统一选拔。
叶九毫不犹豫的提交了申请。
====
温室餐厅二层，更豪华更私密，仅供少数贵客预订的包间里。
身着合身高定西装的黑发男人站在窗边。
男人面容俊朗，高鼻薄唇，眉眼却生的圆润温和，一副儒将相貌，唯独眼角有条无伤大雅的小疤。
笔挺的布料覆着他身体一看便经常锻炼的肌肉线条，像是朴素的剑鞘收着嗜血的刃。
娄炼冶，娄家继承人中的幺子。
和家族里做灰色生意的哥哥姐姐们不同，娄炼冶退役之后干的是职业闲家。
简单来说，他是伯乐，靠投资天赋异禀却没钱的千里马赚钱。
虽然比起哥哥姐姐们的大生意，娄炼冶算是小本买卖，但胜在干干净净。
他和手下的团队会先找到中意的千里马，在各类机甲竞技比赛中下注，靠这种慧眼识人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公司也有别的业务，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还是挑好马。
毕竟星际军校统一选拔即将开始。
这也意味着，每五年一次，全星际范围最大最热闹的赌局下个月也将开盘。
娄炼冶轻叹一声，摘下眼镜，收进被撑得饱满的上衣的胸前衣兜。
这次月壑星系送去军校选拔的选手简历没有一个让他觉得满意……
倒是……
刚刚在餐厅里手拆军用机械人的小姑娘还有点意思。
女孩一头黑发长发，形体瘦弱，体能看着也不太强，比起战士更像是娱乐明星。
而和她外貌毫不相称、迥然不同的战斗技巧，一瞬间引起了娄炼冶的注意！
娄炼冶自己也是行家，知道所谓技巧从来建立在绝对力量上，可那小姑娘又怎么会……
好奇终于让娄炼冶按捺不住，他注视着叶九走出餐厅，然后问身旁的副手。
“那女孩是谁？”
“今年参加军校选拔的孩子吗？”
“感觉哪里见过……”
娄炼冶不解地喃喃自语，总觉得自己和她似乎见过。
“您见过。”
一旁的副手声音颤抖，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家伙，您可不是见过嘛……
您还为她那句“宁愿死也不嫁给姓娄”的狠话黑了三天脸，带着舰队在前线恐吓了叶家好几圈。
副手给向来阴晴难料的自家老板斟上茶，小心翼翼地接着说：
“她就是叶家本来给您挑的新未婚妻。”
“叶九。”
“哈？”
“就是她？”
娄炼冶看着副手，疑惑片刻后没有发怒，而是切了一声。
副手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赔笑。
男人金色的眼睛注视远方，戴着铁戒指的食指轻轻点着桌子。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