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开始传言,而今的衿浣派可谓是大不如前。

    听闻是那日仙道大会灭妖之人要当上掌门的,可消息传出之时,李睢清已同苡鸢一行人赶至了建安城门外。

    无人知道她的离开。

    可那天在台下同她苦口婆心的长老却知道,他让她放心离开,不要余有牵挂,提及道渊时,竟还有几分动容。

    他说到,衿浣派已经要走向穷途末路了。

    “李睢清,走了就不要再想着后果,你要一身坦荡地离开。”

    于是天色刚暗,她不加遮掩和躲藏地下了山。

    罡风如此之烈,要她竟直不起身子来。

    忆起多年蹉跎,李睢清不知此刻该是笑还是悲。

    幸而身后就是穿越时空的一帘垂水,她不带犹豫地转身,随着苡鸢的步伐,踏过了记忆中的冰凉柔软,感受着那一瞬的湿.身,一晃岁月而过,她好像已经不再是那年饥寒交迫,被师尊带上山的小女孩了。

    ——

    建安门外,热闹声灌耳。

    赶路赶了两夜,李睢清虽寡言少语,却也因宁骁和顾贺间的拌嘴而被逗笑了一些,这过程还算平静。

    没遇到妖,也没有争吵。

    明明他们是第一次相聚,却出奇地默契。

    途中没有崎岖,更多的是其乐融融。

    于是时间一晃而过,来到建安门前,几人似都觉得不真实。

    “怎么能到这么快?”宁骁挠了挠头。

    顾贺就说:“少爷,早到早好。要给老爷传的飞信到现在还没机会给出去,一会儿咱得赶着去郡守那呢。”

    其实在途中时,宁骁和顾贺试着向李睢清解释自己的身份,包括如何认识李凪廉的。

    但依他们来看,估计这中间的波折实在太难言清。于是都把话憋在了肚子里,随意搪塞了过去。

    就只说他们是在寅旨迷了路的陵州人,因路遇盗贼而被迫与家中人断了联系,与苡鸢掌门结识后就拜了师徒关系,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赶快回到陵州。

    可他们却说,他们还要在建安完成一件事。

    很重要。

    李睢清见他们在最前面商量着,心想,这大概就是最重要的事。

    身旁行过人马,匆匆忙忙。

    城门内,挑担吆喝的布衣走街串巷,摊前劳作的百姓埋首苦干,所谓的人间烟火正是这样。

    她没觉得有何异常,倒是从宁骁的语气听出了他的不满。

    宁骁插着腰,愤愤开口:“啧,这到底怎么回事?这该不会是个假建安吧?”

    李睢清皱着眉看了看苡鸢,她也正好看过来,却见她耸了耸肩,似乎也不知道他此话何意。

    “本少爷在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如何做得到心安理得?朝廷呢?没点表示的吗?到底是谁把消息给封锁了!”

    李睢清就问了:“这关朝廷什么事?你之前在这……怎么了吗?”

    “我……”他一时语塞。

    “好了。天下黎民的日子,并不会因你如何,或是因权贵如何而有所变化。你是在这被人暗杀了,却不代表天下易主了,难道就要因为你,天下要苦悲七日,白绫要一直从陵州漫到建安来吗?”

    苡鸢口吻淡然,话说完后就忽然拉了拉司寇翾的袖子,两人对视后,她就松开了,转身挽过睢清的手臂,“不是急着去找郡守吗?再不赶紧,太阳都要下山了。”

    司寇翾的神情在她转身那刻才有了缓和,他听到李睢清还在问“宁骁他之前在这被暗杀过?什么时候的事”,可胸口却微微震动着。

    苡鸢在说话,她说,建安不对劲。

    司寇翾忽然觉得,好像他出现的每一个地方,都格外地不对劲。

    寅旨遇到了溯魍,霜羽巅碰上了弑风妖,腹中的伤虽早就愈合,却还是会隐隐作痛。

    这一次呢,又会是什么。

    他嘴边弧度平整,自然而然地走向宁骁二人,用莲章拍了拍他们的背后,只留下一句“进城后小心些”,就默默地跟着苡鸢走进了建安城。

    而宁骁全然听不进话,只问顾贺:“顾贺,苡鸢掌门好像说得很对,是吧?”

    “可世子,您是世子啊!”顾贺还企图打抱不平。

    不曾想宁骁正一遍遍地细品苡鸢方才说的话,越想越觉得有理,“果然我还是跟爹爹说的一样,放不下尊贵……我得好好更正才是。顾贺,咱们也进城吧。”

    “啊?噢,好。”

    *

    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宁骁手中拿着个糖人,与司寇翾的碰了碰,他挤在顾贺和司寇翾的中间,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心中生出一道疑惑思绪,总觉着不对劲。

    他盯着苡鸢和睢清走在最前的背影,忽然在司寇翾耳边呼了口热气。

    司寇兄果然扭了半边头看过来,他皱着眉头,眼中怒气明显,不等他出口骂句什么,宁骁就火速开口打断了他:

    “司寇兄,你先听我说嘛!我就想问问,你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他皱起的眉很快又展开,在顾贺闻声凑上来的那一刻,低声说:“什么意思?”

    “他们走路很奇怪呀!”顾贺也学着司寇翾的音量,甚至比他还要小,用气声抢了一句答。

    “还有的,”宁骁指了指身后,补充道,“刚刚卖糖人那老爷爷,虽然是站着的,但我明明看到……他裤下空荡荡的,根本不像长了一双腿的样子……”

    “步履蹒跚,瘦骨嶙峋,”他淡淡扫了一眼二人,“你们之前没见过这两个词吗?”

    宁骁急了,忽然激动地指了指正在他们身边经过的一位路人,“那……那也不能是这样横着走的啊!”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那人缓缓转了转空洞的眼珠子,整只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一样,一顿一顿地转向他们,他表情只能说是麻木,眼睛里无半点光,他确实是横着走的,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可此时,头居然能直接转过来,且……身子一动也不动。

    他转过头来,缓缓地抬起了两边僵着的嘴角,明明没说一句话,却看着莫名怪诞诡异。

    宁骁憋着气,忽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生怕路人一个不爽就会扑上来。

    幸好路人只是笑了笑,又把头转了回去,横着走远了。

    他走后,宁骁得以长舒一口气,耳边传来顾贺的惊叹:“哎!他、他居然还会杂技耶!”

    宁骁瘪着嘴:“谁家杂技这么渗人啊?”

    他求助一样地看向司寇翾,“司寇兄,你看到了吧?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我刚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谁知司寇翾根本不看他,视线定在正前方,说的话也跟他问的毫无关系,“酒楼可以吗?还是你们要在小摊前随便解决两口?”

    宁骁:“啊?”

    顾贺:“酒楼!”

    宁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苡鸢和睢清挽手走进一家酒楼。

    嗯,那就酒楼吧。

    苡鸢掌门都不急,他急啥嘛。

    本以为他们走得算慢了,踏进门槛那一刻才发现,苡鸢和李睢清此时竟还站在酒楼台前与店小二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进来了,还有不迎客的道理?”李睢清语调平缓,却隐隐听出了她的愤懑。

    唉?不给进吗?

    宁骁和顾贺互相看了看。

    店小二不高,又因为是佝偻着腰的缘故,要比睢清低一整个头,他不满地扫了一眼他们五人,语气同样不悦:“你们几位,外地来的?”

    李睢清昂首。

    “哪个外地?”

    她笑:“你们建安酒楼,进来前都要摸一摸客人的底细才行吗?”

    “我问你,你就答。说完了,你再带着你的人出去就是了。反正我们酒楼,绝不迎你们这样的客。”他傲娇的样子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的,高眉低眼,让人莫名看得不服气。

    “我们如何了?酒楼的进与不进,似乎都由我们抉择。”她手里扶着剑,说完就抬眼扫了扫周围。

    不巧,整座酒楼空无一席。

    每一桌都坐满了人。

    他们桌上,也没摆着酒菜,却都拥挤地挨着彼此,虎视眈眈地朝门外这边看来。

    她总觉得这眼神是冒犯的。

    “呤——”

    在眼神汇聚那刻,袖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铃铛声,正是传于识妖铃。

    李睢清从未听过这识妖铃能摇得这样响。

    整座酒楼也都因这铃声的忽然响起而眼神警惕了起来。

    一直在身后的苡鸢本是默不作声地,在这时竟伸手攀着李睢清的肩,笑意盈盈地挡在她跟前,在铃声中与店小二谈了几句。

    “您这酒楼,一向这么多人吗?”

    “这铃声,先关掉!我们这听不得吵闹!”

    李睢清语塞了,识妖铃如何关掉……

    这是坐了一整座酒楼的妖怪啊!

    为了不再引起注意,她只好先走了出去,识妖铃也暂时恢复了平静。

    奇怪了……刚刚是什么东西在响?宁骁疑惑。

    人多?

    司寇翾瞧着,这里可都是妖。

    除他们五人之外,一点凡人的气息都没有。

    妖如何变得这样明目张胆。

    苡鸢也没有动作,他只好静静靠在门边,一边守着里面,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李睢清。

    酒楼静得出奇。

    他二人的话也被听得一清二楚。

    “我们为何吃不得?是,仅你们这家酒楼不欢迎外地人吗?还是说,整座建安,都是这样?”

    店小二怒:“你们到底哪来的!初来建安,难道没有官兵将你们这群外地人拦下吗?”

    官兵?

    这是说……原本,建安城门是有官兵的?

    而且,专拦外地人?

    那当时司寇翾怎么进来救走顾贺的?

    知镜:苡鸢,午时和未时、申时和酉时交替一刻,建安无人看守。

    噢,恰好被他们溜了空子。

    不过……这么安排是为什么?

    路人行人气息奇怪,明明她也能看出是妖与人混在一起了,可为何在街上时李睢清的识妖铃却毫无反应。

    这座酒楼甚至胆大地坐满了妖怪。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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