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说任由这群妖怪不管。
它们各自披着人皮，既能潇洒地走在路上毫不惧怕，又能汇聚一堂坐满了整座酒楼。
肯定不止这一家。
建安的每一角，定都有着这样的现象。
先前在城门外的不对劲，似乎都已经渐渐浮出水面了。
只是为何，它们没有一点妖的模样。
粗布麻衣，凡人面容，坐得虽拥挤却意外地得体，它们似乎有着一套规矩，教会了它们如何成为人。
所以这会是什么妖呢？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
苡鸢携着他们转身出门，不经意一瞥，竟发现了牌匾上镌刻的“觅香楼”三字是红墨，而放眼整条热闹的街道，不出而同地，其余酒楼牌匾上的字，若非红那便就是金。
李睢清将识妖铃握在掌中，在离了觅香楼稍远些后，这才问苡鸢:“方才那家酒楼里……你也知这铃铛的，我们想的大概没差吧？”
正是时，又路经一家红字酒楼，才平静了没多久的识妖铃竟再次响了。
五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进去。
匆匆一眼，就见里头坐满了人。
确切来说，该是妖。
快步离开后，识妖铃这才静了下来。
他们站作一行，苡鸢被围在最中，两边则是司寇翾和李睢清，她微微动唇:“红字是妖，金字是人。”
身旁两人的神色凝重，不发一言。
宁骁和顾贺却合上嘴瞪大了眼，怎么哪哪都有妖怪？
苡鸢在这时看了看宁骁，“你们之前不是来建安考察民情的吗？那时候就有这样的规定说红字酒楼凡人不可入内吗？”
宁骁果断摇头，“这、这怎么可能!我、我也是跟你们在寅旨碰见后，才发现自己是个招妖体质，在此之前，我连妖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顾贺呢？你先前遭兵马围截，在此地且留了两日，那时候你可有察觉异常？”
顾贺撇了撇嘴，“我当时在地牢里昏了两日，若不是司寇兄前来救了我一命，我都不知现在能不能跟少爷见面。”
话语中提到司寇翾，还不等苡鸢问他什么，他就忽然开口:“毫无异常。”
苡鸢觉着眼前一片黑，迷雾越来越大了。
知镜却是笑嘻嘻地:苡鸢，霜羽巅之时你选择了李睢清，离山那日本镜便说了此行一文不值，你可是连一片凌天桂叶都没拿到，司寇翾此时的三暻塔虽还算稳固，可坍塌也只是一时之事。
这建安之局虽错综复杂，可一旦将建安迷雾拨开，还其他冤魂一个清白，那便是五十片凌天桂叶噢。
这其中，建安城内，四处都是影妖。
“影妖……”她蹙颦喃喃。
她也不知是听进去了多少，只是关注着那一长串话的最后。
恰好四人都有听到她的细语，还是李睢清最先想起了有关影妖的简略描述。
“确实可能是影妖。我从前只听师尊说过，影妖是由凡人的影子变幻而来，一旦化为人形，则是与那凡人的身形和长相一模一样。但其双目无神，举止怪异，其行动上还是会与凡人有很大区别的。”
宁骁悟了悟，忽而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两个百姓，说:“就比如……那样吗？”
前面的蓝衣妇女抓了抓正横着走的一名男子，她起初先是惊讶，看清了男子的正脸后才舒了口气笑道:“王五？还真是你呀!你躲了我们得一个多月吧？那欠我们家老李的三十文钱到底什么时候能还？”
被唤作是“王五”的男子僵硬地赔了个笑，目光不定地看着她，眼里一点光都没有，盯久了看着就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
他在妇人的灼灼目光下终于开口:“什么、三十、文、钱？”一字一顿。
“哎？你!”妇人忽地急了，“王五，你可别翻脸不认人!你当初还给老李立了欠据的，三十文钱，说好了上月还，你躲了我们这么久，现在居然给我说这个？”
眼看着这场争端就要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李睢清忙把目光移开，对着四人点了点头。
“那男人，必是影妖无疑了。”
“不对啊。”顾贺提出质疑，“那你这意思不就是讲明了，建安……人妖参半？共住一城？而且……百姓还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才是我们说的，建安的不对劲之处。”李睢清道。
“快要天黑了，”苡鸢在这时出声，天色晕染成了蔷薇一样的红，落日渐沉，“先看看建安郡守如何说。”
她是察觉有明显妖气才进的那家酒楼。
从入城那一刻起，人群中就混了无数行尸走肉，它们顶着人的皮囊，装扮成凡人模样，不作恶也不非为，就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一直一直走，好似毫无尽头。
而路得最末，是建安城门。
城门确是人来人往，可他们往哪去？去哪？会不会也是一种假象呢？
建安，一座连世子被当街刺杀的重闻都会被压下的城池，背后是牵扯了朝政，还是藏于黑暗中隐身不见的妖魔？
苡鸢领着四人往城中央走去，思绪渐渐明朗了起来。
——
大而气派。
听顾贺说，建安城郡守赵云乾为省时多干，在赴职前特命人建了座府邸，将吃食住行与办公的地方相连起来，并在一处，就称郡守府。
堂前百姓大事，堂后清官家事。
赵云乾是庆仁十五年从陵州远赴此地的，接了一道圣旨，划过水路，走过沙尘，一晃十年而过，建安从荒芜成了一派祥和。
他最为清廉不过，百姓中更是获称赞一片。
只可惜当初宁骁和顾贺的马车刚进城门，还未来得及下马车，就遭一队人马围剿，死于刀下的是成英王府多年的忠仆和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士兵。
宁骁背着的东西太重了，这一路出来，成英王，他的爹爹，让他及冠前走遍山河，却给他安排了一队伍的死士。
成英王亦知凶多吉少。
可他大概也不会料到那群人来势汹汹，千把刀刃斩在自己头顶之上，自己的儿子居然是踏着别人的尸体一路哭着逃出的。
许他是王室，总该见惯生死才对。
可宁骁没法做到漠视。
命如鸿毛可以，但万不能是为了给别人铺路，而是为自己。
他不认可死士，即使他知道，顾贺也是。
挪开放在顾贺身上的视线，他叹了叹气:“还不知这赵云乾长什么模样呢。”
黛瓦青墙之下，他们五人并排站着，与守门的几位士兵面面相觑。
苡鸢说:“我们来求见赵郡守。”
士兵则好似站桩木头，分明听到了她说的话，却不作应答，就连动也不曾动。
耐着性子，苡鸢又重复了一遍:“我等五人是来求见赵郡守的。”
长戟握在手中，他们脸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着这幅熟悉的扮相，在暗夜之域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司寇翾的脸色淡淡，在他们再次选择默然之后，竟挥了挥手中尚未脱鞘的莲章，刀刃未见，却带动着周遭的风一块，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风刃，往他们身上打去。
守门士兵就这样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他们双足对立而卧，果然像块木头。
宁骁两人张着口震惊。
讶于他手起刀落如此之快，就在眨眼间。
他则偏了半边头，“这些人也是假的。”
夜的孤寂缠绕着空中的乌云，叠叠迷雾之中，他们看见郡守府的大门慢慢从中打开，原是漆黑一片的府邸，骤地燃起了烛火。
火光本是微弱的，可汇聚在一处时就有如繁星点点照明了天与地。
五人眼里渐渐映了烛光。
苡鸢挡在他们跟前，素纱随风动，青丝缠着姣面，她低低试探了一句:“求见赵郡守。”
长睫颤动之际，街前忽然空无一人。
一道尖锐的男声从府邸深处传来，幽森怪异:“请客——”
金漆红木门随声震了震，沙尘一应而落，毫无章法地撒在地上，不难看出，这门，许久未曾动过了。
本是从前几日就一直嘟囔着要找建安郡守一探究竟的宁骁，原先笑得轻松，现在竟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
他背倚着顾贺，头挨着司寇翾，颤颤巍巍地来了一句:“里面该不会是……鬼府吧？”
呜咽的寒风从府内吹来，苡鸢的宽袖被吹得直飘，明明是夜，青丝间别着的玉簪竟比平日里还要亮上几分。
李睢清手中的剑紧了紧，转过一边脸来看着苡鸢道:“我们得小心些了。”
她闻声点头，率先迈了一步，跨上经年已久的石阶，坦然地走了进去。
李睢清则在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
司寇翾本也是要动身的，迈步一刻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袖，他回眸，低了低眼睑，果然看见是宁骁在皱着张脸看向自己。
“我不敢……”
顾贺:“我敢。”
司寇翾点了点头，“他说他敢。”
“不行，”宁骁立马转过头，“顾贺，你不能说你敢。”
“为什么？”
“里面都是些冤魂野鬼，满府的邪祟，我们打不过的。”
前面的两人早就走得没影了，司寇翾往里面瞧了眼，随后拍开了他一直抓着自己不放的手，补了一句:“鬼府倒不至于，极可能是些开膛破肚的恶妖。”
“……”
它们各自披着人皮，既能潇洒地走在路上毫不惧怕，又能汇聚一堂坐满了整座酒楼。
肯定不止这一家。
建安的每一角，定都有着这样的现象。
先前在城门外的不对劲，似乎都已经渐渐浮出水面了。
只是为何，它们没有一点妖的模样。
粗布麻衣，凡人面容，坐得虽拥挤却意外地得体，它们似乎有着一套规矩，教会了它们如何成为人。
所以这会是什么妖呢？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
苡鸢携着他们转身出门，不经意一瞥，竟发现了牌匾上镌刻的“觅香楼”三字是红墨，而放眼整条热闹的街道，不出而同地，其余酒楼牌匾上的字，若非红那便就是金。
李睢清将识妖铃握在掌中，在离了觅香楼稍远些后，这才问苡鸢:“方才那家酒楼里……你也知这铃铛的，我们想的大概没差吧？”
正是时，又路经一家红字酒楼，才平静了没多久的识妖铃竟再次响了。
五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进去。
匆匆一眼，就见里头坐满了人。
确切来说，该是妖。
快步离开后，识妖铃这才静了下来。
他们站作一行，苡鸢被围在最中，两边则是司寇翾和李睢清，她微微动唇:“红字是妖，金字是人。”
身旁两人的神色凝重，不发一言。
宁骁和顾贺却合上嘴瞪大了眼，怎么哪哪都有妖怪？
苡鸢在这时看了看宁骁，“你们之前不是来建安考察民情的吗？那时候就有这样的规定说红字酒楼凡人不可入内吗？”
宁骁果断摇头，“这、这怎么可能!我、我也是跟你们在寅旨碰见后，才发现自己是个招妖体质，在此之前，我连妖怪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顾贺呢？你先前遭兵马围截，在此地且留了两日，那时候你可有察觉异常？”
顾贺撇了撇嘴，“我当时在地牢里昏了两日，若不是司寇兄前来救了我一命，我都不知现在能不能跟少爷见面。”
话语中提到司寇翾，还不等苡鸢问他什么，他就忽然开口:“毫无异常。”
苡鸢觉着眼前一片黑，迷雾越来越大了。
知镜却是笑嘻嘻地:苡鸢，霜羽巅之时你选择了李睢清，离山那日本镜便说了此行一文不值，你可是连一片凌天桂叶都没拿到，司寇翾此时的三暻塔虽还算稳固，可坍塌也只是一时之事。
这建安之局虽错综复杂，可一旦将建安迷雾拨开，还其他冤魂一个清白，那便是五十片凌天桂叶噢。
这其中，建安城内，四处都是影妖。
“影妖……”她蹙颦喃喃。
她也不知是听进去了多少，只是关注着那一长串话的最后。
恰好四人都有听到她的细语，还是李睢清最先想起了有关影妖的简略描述。
“确实可能是影妖。我从前只听师尊说过，影妖是由凡人的影子变幻而来，一旦化为人形，则是与那凡人的身形和长相一模一样。但其双目无神，举止怪异，其行动上还是会与凡人有很大区别的。”
宁骁悟了悟，忽而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两个百姓，说:“就比如……那样吗？”
前面的蓝衣妇女抓了抓正横着走的一名男子，她起初先是惊讶，看清了男子的正脸后才舒了口气笑道:“王五？还真是你呀!你躲了我们得一个多月吧？那欠我们家老李的三十文钱到底什么时候能还？”
被唤作是“王五”的男子僵硬地赔了个笑，目光不定地看着她，眼里一点光都没有，盯久了看着就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
他在妇人的灼灼目光下终于开口:“什么、三十、文、钱？”一字一顿。
“哎？你!”妇人忽地急了，“王五，你可别翻脸不认人!你当初还给老李立了欠据的，三十文钱，说好了上月还，你躲了我们这么久，现在居然给我说这个？”
眼看着这场争端就要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李睢清忙把目光移开，对着四人点了点头。
“那男人，必是影妖无疑了。”
“不对啊。”顾贺提出质疑，“那你这意思不就是讲明了，建安……人妖参半？共住一城？而且……百姓还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所以这才是我们说的，建安的不对劲之处。”李睢清道。
“快要天黑了，”苡鸢在这时出声，天色晕染成了蔷薇一样的红，落日渐沉，“先看看建安郡守如何说。”
她是察觉有明显妖气才进的那家酒楼。
从入城那一刻起，人群中就混了无数行尸走肉，它们顶着人的皮囊，装扮成凡人模样，不作恶也不非为，就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一直一直走，好似毫无尽头。
而路得最末，是建安城门。
城门确是人来人往，可他们往哪去？去哪？会不会也是一种假象呢？
建安，一座连世子被当街刺杀的重闻都会被压下的城池，背后是牵扯了朝政，还是藏于黑暗中隐身不见的妖魔？
苡鸢领着四人往城中央走去，思绪渐渐明朗了起来。
——
大而气派。
听顾贺说，建安城郡守赵云乾为省时多干，在赴职前特命人建了座府邸，将吃食住行与办公的地方相连起来，并在一处，就称郡守府。
堂前百姓大事，堂后清官家事。
赵云乾是庆仁十五年从陵州远赴此地的，接了一道圣旨，划过水路，走过沙尘，一晃十年而过，建安从荒芜成了一派祥和。
他最为清廉不过，百姓中更是获称赞一片。
只可惜当初宁骁和顾贺的马车刚进城门，还未来得及下马车，就遭一队人马围剿，死于刀下的是成英王府多年的忠仆和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的士兵。
宁骁背着的东西太重了，这一路出来，成英王，他的爹爹，让他及冠前走遍山河，却给他安排了一队伍的死士。
成英王亦知凶多吉少。
可他大概也不会料到那群人来势汹汹，千把刀刃斩在自己头顶之上，自己的儿子居然是踏着别人的尸体一路哭着逃出的。
许他是王室，总该见惯生死才对。
可宁骁没法做到漠视。
命如鸿毛可以，但万不能是为了给别人铺路，而是为自己。
他不认可死士，即使他知道，顾贺也是。
挪开放在顾贺身上的视线，他叹了叹气:“还不知这赵云乾长什么模样呢。”
黛瓦青墙之下，他们五人并排站着，与守门的几位士兵面面相觑。
苡鸢说:“我们来求见赵郡守。”
士兵则好似站桩木头，分明听到了她说的话，却不作应答，就连动也不曾动。
耐着性子，苡鸢又重复了一遍:“我等五人是来求见赵郡守的。”
长戟握在手中，他们脸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着这幅熟悉的扮相，在暗夜之域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司寇翾的脸色淡淡，在他们再次选择默然之后，竟挥了挥手中尚未脱鞘的莲章，刀刃未见，却带动着周遭的风一块，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风刃，往他们身上打去。
守门士兵就这样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他们双足对立而卧，果然像块木头。
宁骁两人张着口震惊。
讶于他手起刀落如此之快，就在眨眼间。
他则偏了半边头，“这些人也是假的。”
夜的孤寂缠绕着空中的乌云，叠叠迷雾之中，他们看见郡守府的大门慢慢从中打开，原是漆黑一片的府邸，骤地燃起了烛火。
火光本是微弱的，可汇聚在一处时就有如繁星点点照明了天与地。
五人眼里渐渐映了烛光。
苡鸢挡在他们跟前，素纱随风动，青丝缠着姣面，她低低试探了一句:“求见赵郡守。”
长睫颤动之际，街前忽然空无一人。
一道尖锐的男声从府邸深处传来，幽森怪异:“请客——”
金漆红木门随声震了震，沙尘一应而落，毫无章法地撒在地上，不难看出，这门，许久未曾动过了。
本是从前几日就一直嘟囔着要找建安郡守一探究竟的宁骁，原先笑得轻松，现在竟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
他背倚着顾贺，头挨着司寇翾，颤颤巍巍地来了一句:“里面该不会是……鬼府吧？”
呜咽的寒风从府内吹来，苡鸢的宽袖被吹得直飘，明明是夜，青丝间别着的玉簪竟比平日里还要亮上几分。
李睢清手中的剑紧了紧，转过一边脸来看着苡鸢道:“我们得小心些了。”
她闻声点头，率先迈了一步，跨上经年已久的石阶，坦然地走了进去。
李睢清则在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
司寇翾本也是要动身的，迈步一刻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袖，他回眸，低了低眼睑，果然看见是宁骁在皱着张脸看向自己。
“我不敢……”
顾贺:“我敢。”
司寇翾点了点头，“他说他敢。”
“不行，”宁骁立马转过头，“顾贺，你不能说你敢。”
“为什么？”
“里面都是些冤魂野鬼，满府的邪祟，我们打不过的。”
前面的两人早就走得没影了，司寇翾往里面瞧了眼，随后拍开了他一直抓着自己不放的手，补了一句:“鬼府倒不至于，极可能是些开膛破肚的恶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