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院正门,我辞别三位公子,独自绕到后面便是西院。

    我自然不敢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进去,因我并无出柯山书院的登记。我贴着墙角躲到大树下,迅速将男外衣及方角帽扒拉下来,扔进草堆里掩埋了起来,顺着树干爬了上去。西院墙角比翊王府的还要矮上一些,我很轻松的便爬坐上去,想来也是,老本行还能失手,那我的名字岂不得倒着写。

    我猫着身体进入住处时,就听闻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他带有着几分怒意,似是极其隐忍,责问三巧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找到?”

    三巧闻言默不作声,我见势不对,推门走了进去,三巧看到我,这才小跑过来,委屈问道:“公主,你又跑哪里去了,姑爷气得都要杀人啦。”

    萧承翊一阵尴尬,这主仆俩说话都是能把人噎死,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的。

    许是我并未作答,许是上次不欢而散,许是好久不见,我少了些当初的热情,并未主动找他搭话。

    萧承翊朝我走了过来,拉起我的手,黯然问道:“这一大早你又跑哪里去玩了?你怎么就长不大呢!”

    不经他提醒,我都差点忘了,我在他心目中是这般不学无术、只会任性妄为的西夜公主而已。却也懒得解释了,随口一扯:“随便逛逛罢了。”随后又别扭试探问道:“你是来找我的,来找我做什么?”

    心中不争气的燃气一丝希望。我想,只要他应声‘是’,我便能马上没出息的原谅他的。

    萧承翊不再追问,只是对我说道:“怕你在这里闷坏了,来看看你气消了没有,顺便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他刻意的挽起我的手,像是在示好?

    我傲气的撒开了他的手,不做回应。

    “我这才刚回来,你确定就要这样对我。”他有再次拉上了我的手,大掌很是温暖,我有些舍不得再次甩开:“你出远门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岔开话题道:“再不去的话,马球都要结束咯,热闹就都是别人的咯。”

    好吧,谁叫我垂涎他的美貌,就吃他这一套,算了算了,大人有大量,最后诺诺应了句:“那好吧,你等我一下,那我去换身衣裳,去去就来。”

    萧承翊与我一同驱车辇,我心中自是有些小欢喜的,心情格外不错。人呀,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打个巴掌再给颗枣,还是会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当车辇停下时,萧承翊先起身打开车门,随后扶我下去,我紧紧握住他的大手,分外温暖。

    萧承翊对我的小动作置之一笑,拉着我往台后走去。而后对我说道:“今日是南淮一年一度的马球大赛,南淮人热衷马球,活动盛大而热闹,来的有朝臣也有你们书院的,不过这属于民间活动,故大家都随意了些,你自不必拘谨。”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难道是早间永桑他们提起的马球大赛?朝萧承翊试探问道:“此处是南门?”

    萧承翊愣了一下,反问我:“阿沁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略显心虚的回答说:“昨个儿听书院书友提起,故留意了些。”

    我不敢扯谎说是怀安说的,怕万一对不上话就麻烦了,好在萧承翊对我的事情向来都是不怎么上心,并未深究下去。

    我与萧承翊登上楼上观区,这里视野极佳,楼下一览无余。场上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果然如大家所言,人群里或重臣或商贾或学子或平民,或男或女,皆作私服装扮模样,难得是一场众人平等与民同乐的民间活动。

    不过萧承翊毕竟是王爷,来劝酒扯关系的依旧不在少数,直至马球活动即将开始时,我们才方得以有休憩片刻。

    萧承翊挽起了累赘的袖口,扒了个橘子递给我,我欣喜的将嘴张开示意他喂我。可是萧承翊很难为情的不作为,只将去皮的橘子塞我手里就作罢,低头继续剥了起来。

    我恨铁不成钢的将橘子塞了一嘴巴,酸甜的味道充斥我的嘴巴,心里倒是甜滋滋的。萧承翊见状,问道:“甜吗?”

    我笑容可掬,甜到心底了:“甜。”顺手接过萧承翊剥好的第二个橘子,趁他不注意时塞进他的嘴巴里,看着他皱起的浓眉都快拧成川字,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待开场仪式开始时,只见秦姐姐与柳院的林相思同台共舞,明地里其乐融融,共舞一曲。背地里暗潮涌动,各展风骚。都拿出十二分的看家本领来较着劲。

    我看得入迷,竟未发现萧玉轩已经上了楼来与萧承翊问安,直到萧玉轩稚嫩的声音响起时,我才惊觉到他的存在。萧玉轩是萧氏旁支,其祖父是萧文弘兄长,而萧玉轩打小就很崇拜萧承翊。

    萧玉轩朝萧承翊和我施礼问安:“王叔,王婶安好,今个儿怎生想过来看马球,侄儿可记得王叔一向都没有闲情逸致看这些玩意儿的。莫不是为了王婶,王婶这以后当真要有福享咯。”

    一通马屁拍得我极其受用,然耍了嘴皮子的萧玉轩避免不了挨了萧承翊一记白眼。我见萧玉轩一身‘壮士出征’的装扮,问道:“玉轩,今日你可是也要上场比赛?”

    萧玉轩应道:“是的,王婶,侄儿今年年满十四岁了,有资格上台比赛了。”说着声音都跟着拔高了几个调,仿佛等待这一刻等了很久似的,果然还是年少轻狂。

    萧承翊闻言问道:“对手何人?”

    提起对手,萧玉轩却很不屑地说道:“姚国舅之子姚敏德,那个混世魔王姚太保。”

    萧承翊见其状,有些担忧地朝萧玉轩吩咐道:“阿轩,当心些。”

    萧玉轩恭敬回道:“王叔,放心,他可欺负不到我头上来。我这便先下去了,侄儿辞安。”

    作完揖后便匆忙赶往赛台去,真是个毛躁的小伙子。

    助兴舞曲毕,锣声一响,马球比赛正式开始。

    我发现与萧玉轩一队的还有卫子远这个毛头小儿,他们长发高高束起,额头绑着一抹红巾,身着窄袖交领紧身袍子,腰间用一摞红巾布捆紧,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与之前的金贵公子哥简直判若两人。

    比赛激烈的进行中,以姚敏德为首的蓝巾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落下风。姚敏德体力不支,大汗淋漓,毕竟年长几岁,又酒肉惯了,自然比不得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很快便让这几个红巾小鬼占了先机,顿觉脸面全无,急欲将比分追回,可惜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势头猛的很,照这样下去姚敏德定会输的很难看。

    姚敏德瞧着对方主将萧玉轩带球而来,趁此机会将杆一挥,朝萧玉轩打去。遭此突变,萧玉轩慌忙勒马定蹄,侧身朝一边躲去。杆却落在了坐骑马头上,马儿受了惊,向前仰蹄,将萧玉轩甩飞出去,滚了好几圈。姚敏德趁机将马球夺过去,挑衅的朝萧玉轩看去,气得萧玉轩欲当场打人,奈何这一摔可不轻,脚踝扭伤肿了起来,疼得他直冒冷汗。萧玉轩愤愤不平地被抬下场,毕竟球场上受伤是时有的事,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比赛如荼如火的继续进行着。

    走了萧玉轩,还有个卫子远。姚敏德几次欲故技重施,可惜卫子远早已摸透了姚明德的伎俩,机智的躲过姚敏德的下作小动作,还时不时让姚敏德吃上点亏,最后以高超的球技光彩的赢得了比赛,为萧玉轩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整场比赛跌宕起伏吊足了观众的胃口,我也在萧承翊的‘照顾’下喂饱了一肚子橘子。

    活动很快便结束了,我与萧承翊一同前去看望萧玉轩。还未到便远远听到传来争吵的声音,争吵的正是萧玉轩与姚敏德。

    “好你个卑鄙无耻之徒,竟使这种下作手段。”萧玉轩气愤的朝姚敏德质问。

    “哟,刀枪尚且无眼,何况马球呢!是你技不如人,怪不得老子。”姚敏德神情无谓回道。本来输了已经够丢脸了,哪还有什么好心情同这群小鬼说好话。

    “确实技不如人得服输,都使下三滥手段还是输了,感觉很丢脸吧?姚太保。”萧玉轩反唇相讥,一点情面都没给姚敏德留。

    “萧玉轩,你小子别得寸进尺,别以为我是好惹的。”姚敏德闻言怒火中烧,一副太子爷做派,萧玉轩的话很是让他恼羞成怒。

    “你也别以为我们是可以随便惹的,王法尚在,莫以为你们姚氏便可以只手遮天。”卫子远插话说道。

    “姓姚就是比你姓卫强,怎么,还想打我呀?”姚敏德嗤笑,他给姓萧的留情面,并不代表他也会给姓卫的留情面,把心底的怒火都朝卫子远发泄了去。

    “你···”

    “姚敏德,这天下还是姓萧的天下,你未免也太放肆。”萧玉轩这些彻底怒了。

    “你们姓萧的还不得仰仗我父亲,真要说,这天下有我姚氏一半的功劳也不为过···”

    姚敏德话音未落便遭重重一记巴掌,而打人的正是与我们一起闻讯赶来的姚天赐姚国舅,争吵的对话尽数不落的钻进了我们的耳朵里。

    姚天赐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姚敏德一眼,恨不得撕烂了他那张嘴,佯装惭愧的朝萧承翊赔礼道:“德儿不懂事,净胡言乱语,翊王切莫将话当真。这天下当然是萧家的天下,而我姚氏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明心。凡我姚氏之人自是身先士卒、鞠躬尽瘁的为圣上效力。”

    众人见是姚天赐与萧承翊两大政敌,皆作低伏状,齐齐噤声不敢大声说话。

    萧承翊看了眼捂着脸颊的姚敏德,眼神里还是很不甘心的模样,不禁嗤笑,对姚天赐说道:“言重了,小孩子家家的话自然当不得真。国舅爷既已惩戒了小儿,那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不过国舅爷虽然劳苦功高,但是这天下依然是姓萧的天下。小儿不懂事,当劳国舅爷费心管教,往后这种话还是莫要再说莫要再想的好。倘若被不知情的人听到,倒要以为是国舅爷对萧家不满呢,真的这么想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

    姚天赐自知理亏,慌忙点头应是。

    待人散去后,姚敏德被姚天赐揪着耳朵强拉了回去,一副势必要回家修理一顿的架势。

    萧玉轩和卫子远耷拉着脑袋,自知有失君子之礼。默不作声的等待萧承翊的‘责骂’。萧承翊看了眼走远的姚敏德,无关痛痒的说了句:“马球打的好,话也说得对。”

    两小伙子诧异的多瞄了几眼萧承翊,确定了不是在说气话后,开心的跳起来击掌,疼得萧玉轩龇牙咧嘴。

    话别后便各自离去。

    我与萧承翊准备驱车辇回去时,一位面生的小厮赶了来,附着萧承翊耳语了几句。萧承翊回头就对我说道:“阿沁,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承翊与那小厮已经走远。我只能先行进入马车等候。

    似乎我与萧承翊永远这样,他永远忙碌着,我永远等待着!

    正当我无聊之际,三巧提醒我打开车窗,只见江映儿与童娇娇一同从马车旁路过。童娇娇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映儿姐姐真是好福气,从小便定了姚太保这样的如意郎君,真是令人好生羡煞。”

    只听江映儿不悦的回道:“妹妹就别再打趣我了,再说我可就真恼了。”还未再听见童娇娇叨叨什么,她们便已经走远了。

    我细思江映儿与姚敏德原来是定了娃娃亲的表兄妹?那也就是说是姚国舅定了的儿媳妇,怪不得平日里这么嚣张。这大概便是中原的老话:肥水不流外人田。

    以这种方式来巩固自己的家族地位,无论是在那个国度都是有的,想起西域有些地域‘妻后母,报寡嫂’的传统,亦有异曲同工之处。所谓‘妻后母,报寡嫂‘是’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是西域某些国度盛行的习俗。

    正当我遐想入神,萧承翊已经回来了,三巧自觉的退出车辇内。萧承翊并未对我提起刚刚所为何事,而我也识趣的不加追问。

    马车很快便到了柯山山下,萧承翊将我送到书院门口。道别之际对我耳语道:“娘子,今日满意否?”

    声音低沉而飘忽,如羽毛般轻扇我的耳朵,而娘子一词更是直达心底。‘娘子’是南淮平常百姓家丈夫对妻子的爱称,比起翊王妃的称谓更受用,我点头如捣蒜般表示我的欢喜。

    哎,到底是年纪轻,经不起心动的人轻易的撩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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