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萱急忙把刀收回刀鞘,心急之下完全没注意到从刀鞘口飘落而下的一根长长的黑色发丝。

    她听着浴室中稀稀拉拉的水声,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物品归置回原状,但心中许多的疑问都是像被烧开的沸水一般咕嘟咕嘟地疯狂冒出:

    医用手套——医生?

    打火机——抽烟……可烟呢?

    口罩——天冷戴口罩好像也很正常……奇怪,为什么会想到正不正常?

    一次性染发剂——染头是个人爱好,无可指摘……真的吗?

    小弯刀——收藏品?可实在让人无法忽视那弧度……

    安定片——是焦虑症?是抑郁?是失眠?还是……让人保持安静?

    米萱试图按捺下自己心中可笑的疑惑,她努力说服自己,无论这些东西做什么用途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一个将死之人何必自讨麻烦去思考这些问题?

    如今这无厘头的自我盘问怕是连忧天的杞人见了都得直呼无聊——可万一呢?

    米萱的心跳不住地加速,万一真的如她所想呢?

    那刻意增高的鞋垫、口罩、染发剂、厚到让寒冬都望而生畏的羽绒服……这些东西万一真的如她所想是做那种用途的,又该怎么办呢?

    要当做看不见吗?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像鼓点一般敲打在米萱的心上。男人很快会出来,也许是一秒后,也许是两秒后,她真的想冒险去验证吗?

    每逝去一秒,风险就会变大一分,米萱的心跳也会加快一分。

    终于,米萱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选择。

    她飞快地来到床边,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了紫外线手电筒和小玻璃瓶里的鲁米诺试剂。

    工作经验告诉她,血迹在紫外线照射下呈土棕色反应,而由鲁米诺、过氧化钠和蒸馏水调配的试剂会让血迹在黑暗中呈现出明显的青白色发光现象。

    她只是验证一下而已。如果没反应,那说明她的职业病在作祟,错怪了好人,如果有,那死前把一个嫌疑人送进局子不也是功德一件?

    米萱一遍又一遍地说服着自己再次把男人包里的小弯刀翻出来。

    外间的遮光帘盖住了冬日白天惨白的阳光,而灯也被她顺手关掉了。

    黑暗中,米萱全神贯注地看着被喷上试剂的小弯刀刃,她的呼吸几乎停滞。

    拜托、拜托、拜托……

    “拜托、拜托、拜托……”米萱口中念念有词。

    刘姐端着食堂打来的盒饭走进来好笑地问她:“你神神叨叨的在干嘛呢?”

    米萱看着眼前的DNA比对结果,颇为遗憾地叹气:“在求神佛庇佑。希望我在离职前能看到这个案子破掉。”

    刘姐轻笑两声,把饭递给她。

    扑鼻的饭香让冰冷杂乱的办公室都有了几分生气,她打开盖子扒了一口饭,听她批评教育:“玄学哪有马克思牛啊,你不如再去比对一下死者身上的刀口。”

    米萱把电脑屏幕翻转过去,让刘姐看她比对出来的伤口模型:“喏,这呢。”

    刘姐凑过来看了一眼,“嚯”了一声,又是遗憾又是赞叹:“挺快啊。你呀,就是天生干这行的料!”

    米萱嚼着米粒儿,扯扯嘴角,没接茬儿。如果不是……她压根也不会踏进这一行。

    “这个刀口——”刘姐咦了一声,面露奇怪,“怎么是这种弧度?”

    说起这个弧度,米萱放下饭,什么心情都没了:“应该是特制的弯刀,我们数据库里的模型都对不上。”

    刘姐闻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颇有些理解:“你这确实得求神佛保佑。”

    黑暗中,弯刀光滑锋利的刀刃上缓缓绽放出青白色的诡异光芒。

    米萱的心脏急剧收缩,不等她把气儿喘匀,那紧闭的浴室门,开了。

    霎时间一口气便堵在了嗓子眼。

    米萱所在的位置靠近落地窗,而浴室在里间的最里面,按理说即使男人出来,也不会一眼就看见她。趁着这个空档,她蹑手蹑脚地溜到沙发边,迅速把刀塞了回去。

    “你在干什么?”伴随着男人的疑问,外间的灯也开了,明晃晃的亮光差点把仰头的米萱闪瞎。

    米萱半眯着眼睛转头看他,眉头微皱,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她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我肚子疼,蹲一会儿。”

    段清商的视线扫过沙发上敞口的背包,又似毫不在意般移开,他三两步走过去将米萱扶起来:“怎么会突然肚子疼?”

    米萱的屁股落在沙发上,手却拽着段清商的浴袍下摆不松开,因为疼痛而声音含糊:“我也不知道……”

    段清商干脆顺势坐下,他将米萱缓缓放平,手落在了米萱的肚子上,轻轻按压了几下,音调和缓地问道:“生理期?”

    米萱似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她额头的碎发落在脸颊上,两只眼睛微微睁大,看上去十分迷茫:“不会啊,我刚过。”

    段清商笑笑,他嘴角微勾,带着几分戏谑道:“那是我太用力了?”

    米萱的脸瞬间爆红,热气蒸腾上脸,她眼神飘忽,支支吾吾:“也、也没有吧……”

    “哦,”段清商似笑非笑地看着米萱,微微调侃,“看来还是不够卖力。”

    米萱:“……”

    “你要干嘛?”米萱一把按住段清商想要解开她浴袍衣带的手。这动作几乎打断了米萱的思路。她觉得自己过于紧张的神态或许有些超出常理,于是在电光火石见迅速将这单纯的紧张转变成了拙劣的娇羞。

    段清商微微抬眼,他黑色的眼眸像一汪深潭,沉静而幽深的目光落在米萱的脸上,语气平静但显得饶有深意:“不干嘛,我看看有没有出血。”

    不知是米萱的先入为主还是他真的意有所指,一听见“血”这个字,她心里就是一阵狂跳。这紧张让她本能地想要离开这个与他共享的空间。

    米萱极力表现难为情试图脱身:“不用,一会儿我自己去医院看一下就好了。”

    说着,便将腿放下沙发,穿上拖鞋,快步进了里间,留段清商自己一人半跪半蹲在原地。

    段清商看着被推开的手,漫不经心地起身,然后微微弯腰将自己的包提了起来。

    晋城太小,仇人太少,身后还有人追,或许明天就该离开这——他从毫无异样的包里拿出自己的小弯刀。

    刀柄泛着温润的凉意,光滑的木柄十分适手。这是他18岁时父亲送的成人礼,上面的宝石是母亲亲自为他挑选的,至于刀身,是父亲的朋友、他所谓的干爹……那个禽兽亲手打造的。

    他大概也没想过,有一天这刀会扎在他的喉咙上吧。

    段清商微微拉开刀柄,刀刃反射的寒光形成明亮的光斑落在他脸上,脑海中一闪即逝的闪电劈中了他——上面的头发呢?

    他阴冷而锋利的目光投射到里间晃动的人影上。

    正在编辑短信的米萱吓了一跳,她倒吸一口气,转身嗔怪:“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啊!吓死人了!”

    段清商站在她背后,离得很近。闻言只是温和地笑笑。他的视线在米萱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笑意加深,彬彬有礼地后退一步,缓声道歉:“抱歉,吓到你了。”

    米萱下意识后退半步,拿手机的手不动神色地垂在身侧,她看着段清商,微微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充斥在二人之间。

    米萱的眼睛四处逡巡,扫过他的胸口,路过他浴袍的下摆,看地,看床,然后看到了床上的浴巾。像救命稻草般,米萱一把拽起浴巾,表情不变地往浴室走:“我先去洗个澡。”

    路过段清商时,这一秒仿佛有无限长。米萱脑海中飘过很多念头,她想知道他是否发现了什么,藏在外间电视机背后的试剂被他看到了吗,那被恢复原状的包是否向他显露出了一丝端倪……他身上酒店沐浴露的味道在米萱的鼻间弥散,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刚才还清新怡人的香味在这一秒突然变得有些怪,以至于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是肚子疼吗?”段清商冷不丁出声,声音里竟然还有一抹温和的关切。

    米萱脚步一顿,有种心脏被人攥紧的感觉,这紧缩感让她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浴巾,室内突然变得无限安静,段清商的呼吸仿佛就在她耳侧,他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时会发出可怕的沙沙声,让她胳膊上起了疙瘩;她的心跳如雷鸣,汩汩的血液正在加速流动,为战逃做准备;那敞开的浴室门里,莲蓬头正在滴水,滴答……滴答……滴答……

    在这种情况下,米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竟然镇定十足,毫不露怯:“好像只疼了那么一会儿。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喔。”段清商含糊着点头,似乎并未起疑。

    米萱加快脚步进了浴室,等那门一关,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浴室四周都是毛玻璃,有隐私但不多,因此她能做的动作也非常少,只要一想到外面的段清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米萱身上的汗毛就根根竖立起来。

    她摸了摸中指上的银白色戒指,感觉到了熟悉的金属手感,这才觉得心跳渐渐恢复常态。

    她怕对方起疑心,便不敢多耽搁,几步上前打开淋浴,脱下浴袍,站进了热水中。蒸腾的雾气给了她些许的安全感。水流冲刷着脊背,她深吸一口气,俯身从一旁的浴巾中掏出了手机。

    因为不确定段清商所站的角度是否看到了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米萱只能加快速度编辑信息,以防万一,她没有把话说得很直白,隐晦的言语能传达的信息是有限的,米萱只能尽力而为,期望老同事们能察觉异常快点出警。

    一条信息编辑好,她迅速发送给了刘姐,看着屏幕上已送达的提示,米萱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怕手机进水吗?”浴室门被突然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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