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马车似乎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整个马车天旋地转,郝如常下意识的将仲萧搂进怀里,待马车滚落了几圈停下了,郝如常才顾得上看自己怀里的人有没有事。

    仲萧嘴里大口大口的往外吐血,肯定是断骨插进了内脏里,郝如常满脑子突突上涨着火气,带他从马车里爬了出去。纳兰未名显然也杀红了眼,已经像是一匹失去了理智的狼,只想跟他们同归于尽。郝如常用内力吸来了一把刀,恨得眼眶里都是血:“狗娘养的杂碎——!你敢这么折磨我弟弟,我要你的命——!”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井水不犯河水的存在,已经演变成了生死不共戴天的仇敌。

    仲萧的眼睛看不清东西,只能看到一阵火光,不远处,仲连似乎被人挟持了,他指了指自己的方向,他身边的那人弃了手中的刀,换上了一把长弓。

    仲萧立刻就反应过来,仲连这是让人,用箭射自己。

    他突然就感到一阵腿软,心底涌上了无尽的悲哀,他在心底质问,我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比仇人还想置我于死地?

    傅雾山拉紧了弓弦,仲萧盘算着自己还有没有力气躲避,那箭矢发出,仲萧却见到刀光中闪过一丝血光,他努力的定睛去看,原来是郝如常为了保护他,提前收手,被纳兰未名砍了深深的一刀。

    他没有力气,只能在心底喊叫:“哥——!”

    郝如常来不及挥刀打开,只能选择以身相挡,那箭矢就在自己眼前,射进了他的胸膛。

    仲萧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哀鸣,想要往郝如常那里爬,可是他全身力气都用光了,他看了一眼十几米外跟傅雾山邀功的仲连,又看了一眼两三米内为自己受伤中箭的兄长,只觉得脑海里一阵翻腔倒海,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的往外喷发。

    “哥——!!!啊——!!!”仲萧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无数声绝望的嘶吼。

    “三哥!”碧洲成一刀挥出,打退了纳兰未名,扶着郝如常的身体,紧张的道,“哥,你……”

    郝如常此时还能冷静的吩咐,他握着碧洲成的手,因为疼痛整个人都在打着哆嗦:“老幺,哥求你件事,把小萧带走,先把他带走,他受了重伤,立刻送他去医治,他的身子不能再耽搁了,去,快去!”

    碧洲成犹豫的看了一眼近乎疯了的仲萧,又看了一眼不容拒绝的郝如常,咬咬牙,跺了跺脚:“小弟答应你,先带小萧回去,哥你也要保重。”

    郝如常露出了一个如愿的微笑:“好孩子,哥把他托付给你了。”

    碧洲成松开了郝如常的手,去扶仲萧,仲萧已经成了一个血人,碧洲成甚至有种错觉,他眼里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他发出一声声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好像他的整个世界都轰然倒塌了。

    碧洲成没给他反抗的机会,一记手刀劈到他后脖颈,打晕了他。

    仲萧再次醒来,已经是好几天后,他全身都包扎的严严实实,军医明确说了,若是再晚一刻,就算皇宫里的太医前来,只怕他也熬不过三天了。

    他的意识先苏醒,感觉全身都刀凿般的痛,而后慢慢睁开眼睛,先是茫然的看了一下周围,随后脑海中想起了为自己挡了一记冷箭的三哥。

    他刚要动,碧洲成扶着他:“先别动,你还没脱离危险,军医说你要好好休养。”

    “三哥呢?”仲萧的心如坠冰窟,握着碧洲成的手腕,不住口的问,“三哥呢?”

    碧洲成垂眸,仲萧更是心寒,拔高了声音问道:“三哥呢!!!”

    “他……军医还在治疗,暂时我们都不知道消息。”

    “我睡了几天?”

    “四天。”

    四天……也就是说,自己已经伤重至此,治疗的时间都远没有军医治疗三哥的时间久?那他得伤成什么样……

    仲萧掀被下床,哪怕痛的走不动道也要赶过去守着。

    碧洲成拉住他的胳膊,理智的道:“大哥他们都在守着他,你过去也是一样在门口守着,没什么用处,等三哥醒了,我第一时间来叫你,好吗?”

    “松手,别拦着我。”仲萧牙齿哆嗦的说完,推开他的手,赶去了郝如常的房间。

    仲萧看到门口站着的十几个兄弟和下属,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都透露着异样,似乎是闪躲,不忍一般,他的心更往下沉了几分。程望和程让都站的笔直,注视着门口,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却依然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带给三弟一些力量,请他坚强的挺过这次劫难。

    仲萧往前走了两步,内心极度的恐惧使他两条腿都软了,越靠近他的房间,越不敢向前,他耳朵里只有他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程望和程让听到动静转身看他,满身绷带,双眼含泪,脸色惨白,恐惧极了。

    程让连忙招呼他:“没事,你哥受了点伤,军医还在医治,你别怕。”

    仲萧半晌才舒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了连续的悲鸣,双手想扶着东西,可四周空无一物,碧洲成走上前扶了他往前走了几步,仲萧双手扶了墙,被心头那股气压得轻咳不止,几乎站立不稳。

    程望见他竟吓成这样,走上前安慰:“小萧,别害怕,这次总归有惊无险,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你哥的伤有些麻烦,也快完事了。”

    仲萧一早也看到了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轻轻吐了口气:“哥,这次,是我连累你们了。”

    “一家子兄弟,说什么傻话。”程望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哥命硬着呢,不怕,啊,咱们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出来了。”

    不消一会儿,果然军医擦着满头的汗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家一窝蜂的都上去问他怎么样,军医点了点头:“总算不负各位所托,郝帅的命算是救回来了,只是人还虚弱的很,那一刀刺进了他的内脏,那一箭就偏离了心脏一点位置,实在凶险的很。他流血过多,需要卧床静养,千万不可再出去奔波了。”

    “多谢军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程望又问道,“我三弟人醒着吗?”

    军医会意:“你们要同他说话,就少说几句,他很虚弱。”

    程望重重的舒了口气,回头看仲萧:“你听到了?你哥没事了。”然后示意程让去答谢军医。

    程望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了仲萧在这儿。

    郝如常瞧见仲萧从门口缓步挪过来,满眼的泪花,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蹭,脸色惨白惨白的,就知道他肯定吓坏了。心忍不住的发软,他轻唤他:“弟弟,来。”

    仲萧的眼泪几行几行的往下流,应着他的呼唤走过去,拿了软枕给他靠好,床边一滩滩的血迹,还不知这几天里,他体内流出了多少的血,那是种怎样的疼。

    郝如常轻笑一声:“傻小子,你别一脸心疼的看着我,哥没事,不怕不怕。”

    仲萧直到现在,想起郝如常中箭的样子都一阵心有余悸,他的亲生父亲弃他如敝履,他的三哥却待他如亲子,他的亲生父亲指引着那恶徒,就差那么一点就要了三哥的命,他当时只觉得天昏地暗,若是郝如常真有个三长两短,仲萧恐怕真就心如死灰,随他去了。

    “你这满身的绷带,你一身的伤,还是先回去养着吧。”郝如常也很担心仲萧的身体,他全身如同被剥了皮一般,到处都是露出的肉和骨头,看得人心惊,也看得人心疼。

    仲萧摇头,甩下了几颗泪珠:“哥,我要陪着你。”

    郝如常哑然失笑:“你我两个伤患,睡一起多不方便。”

    “让人再搬一张床来。”

    郝如常知道仲萧这次是真吓到了,想守着自己安心一点,索性也由他去。

    仲萧睡在床上,一手拉着郝如常的手腕,控制不住的流泪,带着生怕人不见了的惶恐。

    郝如常抽出自己的手,摸了摸他散开的头发:“小萧,三哥虽然不是你亲生父亲,但是,以后,你就拿我当爹看吧。你不用羡慕别人有一个好爹爹,三哥就是你爹爹。”

    仲萧抬起泪眼,他看不清三哥的面容,眼前一片模糊,但他明确的感觉到,这是娘亲去世以后,他感到最安心的一刻,整颗心都有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几天前,他被亲生父亲伤透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爹了。

    可是今天,小萧又有爹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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