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雾山瞧见仲连一直瞅着笼子里的人,好笑的问道:“仲总督该不会到了这个地步,又心疼起来了?”

    仲连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连我的死活都不顾的兔崽子,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狼!我心疼他?!我是怕他死了,就威胁不了元安军了!”

    仲连为了证明自己不在意仲萧似的,突然抬步往笼子走去,打开锁,走到角落里,将仲萧整个人都翻过来。他身上到处都是被狼撕咬或者爪子抓出来的伤,连皮都看不大到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露出来的肉和骨头。

    仲萧微微颤抖着,看着已经没了知觉。

    仲连自上往下瞄着,胸前和腹部都各有几处凹洞,黑的见不到底,仲萧的双手下意识的捂着一处黝黑的凹洞。仲连不免心惊,他还能挺住吗?也不知纳兰未名跟元安军谈的怎么样了。

    他不由得低头对仲萧说道:“你先别急着死!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了,你再咽气!”说罢又厌恶极了一般,一眼不再多看他,走出了笼子,重重的甩上笼门,重新上锁。

    傅雾山充满戏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都说虎毒不食子,仲总督果然是无毒不丈夫啊,你够狠。”

    仲连此时却没心思再与人说笑,况且傅雾山只是纳兰未名的一个手下,他也没必要对他像对纳兰未名那样殷切。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却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他不住的想:元安军真来了,还是说这个消息只是纳兰未名放的烟雾弹?他想用仲萧来威胁元安军交出机密,仲连由己度人的想,仲萧就是再能干,也不过是程望的一个手下而已,他们这些人从五湖四海相聚在一起,非亲非故的,凭什么为了一个手下冒险拼命?元国人才济济,还怕有人替代不了仲萧的位置吗?连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都能舍弃他的性命,更遑论旁人。

    “你们先在这儿守着吧,我出去看看。”

    傅雾山一手伸直了拦住他的去路:“仲总督,纳兰世伯交代了,让咱们一起,看着仲萧,你先走了,傅某不好跟世伯交代啊。”

    仲连觉得有鬼,脸色就要动怒,傅雾山微微颔首,算是暂时给了他点面子:“我们这些在世伯手下当差的,他吩咐了什么都必须要做到,一个不小心,我们都要掉一层皮的,真是不敢怠慢。若是外面没有谈妥,打起来了,还容易伤到人,还是请仲总督在此地静候佳音吧。”

    仲连当即察觉到气氛往诡异的方向进行着,为什么傅雾山不让自己离开?这些人明面上是说要看守仲萧,可仲萧都已经这么半死不活了,恐怕连路都走不了,有必要留下这么多人看着他吗?还是说,这些人其实是在看守自己?

    自己当初在暗门利益的分成上一再要求加码,纳兰未名想必也是对自己存着意见的,万一这次要不成机密,他转手把自己给杀害了,那自己死在这荒郊野外的,谁又能知道?

    仲连再次扫视了一圈四周,这大铁门背后,全都是纳兰未名的人,而自己来此地也未跟其他人提起,如果他们真要下手,只怕自己三两下就被除掉了。

    仲萧已然必死无疑,元安军再与纳兰未名打起来,他可以借着动乱把自己也一并杀了,到时候衙门前来勘察,会怎么判断这次的案件?到时候尽凭着他一张嘴说,怎么说都好,说自己利用仲萧,仲萧伤心失控,最后与自己同归于尽,也未必没有可信度。

    纳兰未名这样的江湖中人,最是心黑手狠,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不像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牵挂,还有这么多放不掉的东西,谁动他的利益,他就会下手毫不留情。

    几番思来想去,仲连此行的目标已经转变,本来想趁着这次机会高升,此时却想怎么才能安全的离开。

    傅雾山递上了一方帕子:“仲总督,怎么冒了这么多的虚汗啊?快擦擦吧。”

    仲连觉得傅雾山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看着手爪子按压着的猎物一样。

    他接过了手帕,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突然远处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屋里的人都一个机灵,眼睛瞬间看向远处,仲连心下一慌,就见门外跑进来一个人,跟傅雾山耳语几句,傅雾山脸色一变,挟持着仲连往前走:“仲总督,没谈拢,我们得出去了。”

    仲连在心里想,这是不是要借故把自己拖出去杀了?

    仲连寻思着外面有元安军,他拿着仲萧也好做个筹码脱身,便指着仲萧道:“快把他拖出去,拿他去做挡箭牌!”

    傅雾山略一沉吟,走上前去试探了下,却发现他气息微弱,连脉搏都探不到了,当即心下一寒:“大夫!”

    大夫忙上前去给他检查,声调略有些不稳:“去拿点药来,他快没气了!”

    又有几个兄弟闯进了门,对傅雾山耳语一阵,打斗声已经越来越近了,仲连的心也揪在了一起,很担心自己被误杀。

    那手下说的是:“他让带仲萧过去,仲连就留在这儿,让元安军的人对付他。”

    傅雾山冷不丁的看了仲连一眼,仲连紧张的牙根直颤,只觉得心里一万个胆战心惊。

    傅雾山让人把仲萧带出来,仲连借机想溜,猝不及防被一刀架在了脖子上:“仲总督,想去哪儿啊?”

    仲连惊骇之极,整个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傅雾山,你,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呵,元安军那几个人就在外面,衙门里的人也在外面,你出去,不是就暴露了吗?”傅雾山一手拎着浑身是血的仲萧,一手慢慢将刀刃刮向他的脖子,“老实在这儿待着。”

    仲连被那刀刃刮磨皮肤的触感吓得回过神来,连连往前跑了数步,摸着自己脖子,惊恐的回头看。

    傅雾山拿着刀的胳膊突然被拽了下去,还来不及反应,众人便看到刚才还瘫软的如同死泥一样的人,劈手夺刀,一脚踢到傅雾山膝盖,随即刀刃横切他的脖颈,就地滚了几圈,到门后避着,将傅雾山整个人都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走,出去。”仲萧冷静的道。

    傅雾山也惊呆了,谁能想到快死了的人还能突然起身,用能捏碎人骨的力道掐着他脖子,刀刃就搁置在大血管上,傅雾山能感受到仲萧的手一个劲儿的在抖,便知他是挺着最后一口气在反抗。

    仲萧自己也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已经濒死,这次是瞅准了傅雾山掉以轻心的空子,奋力发起最后一击,这是他最后的生机,他若是把握不住,今天也没命走出这个地方了。

    仲萧这些当兵的,跟纳兰未名这些混江湖的,其实都是一样的人,这一生总是无数次的面临绝境,无数次的拼着最后一口气活下来,若是挺不住,那便是死路一条。

    傅雾山随他出去,看到外面不远处已经一片混战,纳兰未名带的人不少,程望等人也带了不少人,两边打得你死我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残肢断臂。

    仲萧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想要找到自己依赖的人,傅雾山老实的走了一段,突然脚往后踢,正巧踢中了仲萧被狼咬烂的地方。仲萧吃痛,手上松了劲,傅雾山便立刻去夺刀。

    那些手下忙帮着傅雾山同仲萧打斗,亏得仲萧受伤至此还有力气与人缠斗,趁着混战,仲连默默地转移到墙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谁想起找他来,摸到了墙角,看到远处的混战,立刻往相反的方向狂奔。

    他也在心里庆幸,还好仲萧脑子有坑,在敌方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往外闯,不然也不会给自己逃生的机会。

    那些人如今已经顾不上要留活口,反光发亮的刀直往他身上砍,仲萧连连躲过砍杀,傅雾山几步追上,从后面一脚踹到他膝弯。仲萧翻身扑到他身上,夺过他手中刀刃,一手肘击到他下巴处,趁着他动作缓慢,一刀横扫过去,傅雾山脸上登时一片血污。

    “小萧——!”远处传来一声悲鸣,仲萧回过身去,矮坡上,郝如常一刀切断了几人的脖颈,带着一身的血迹,也不知是旁人的还是他的,打开那些挡路的,就直往仲萧这儿来。

    “哥……”仲萧喃喃着,眼泪忽然冒了出来,“哥……”

    “小心身后——!”

    仲萧听到了郝如常的嘶吼,可是他已经没力气了,剧痛从他后背上绽开,随后又是一记重击,仲萧受力之下,直扑到几米之外,重重的落到地上。随后刀光自眼前亮起,刺眼的很,正欲落下,那人却被掀翻,落到了仲萧看不到的地方。

    郝如常一把抓住他扔进了接应的马车,然后解下大氅将他牢牢裹住,郝如常抱着他体无完肤的身体,搂着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脸上:“没事了,没事了,小萧,没事了……”

    被亲生父亲漠视的痛苦和难堪,面临绝境的恐惧,死里逃生后的喜悦,和心底满腹的委屈,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他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角滑落下来。

    “没事了,弟弟,哥来了,不怕,弟弟不怕……”

    他们再晚来一刻,他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郝如常一直揽着他的脖子,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腿上,不住的跟他说:“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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