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从小到大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不平事,所以她很不希望别人也再经历一遍。

    柒休觐安慰道:“你倒也不必退军,要么这样,我想一想,看看这事怎么解决,你先少安毋躁。”她毕竟刚来榕源,根基不稳,她平日里没跟谁有过多的接触,也没什么人缘,这事办的不好,又会落得一身埋怨。本身她身上的流言就够多了,处理不好,不知道外面又要怎么传。

    小兄弟感激的看着她:“谢谢你,柒将军,我参军这么久了,没有人帮我,你是第一个说要帮我的人。”

    柒休觐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想想,人为什么会容易被欺负,是因为我们表现的太弱了,让他们觉得,欺负我们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所以那些人才会一味的作践我们。有时候你态度强硬了,他们反而不敢对你多说什么,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不平的事,不要太懦弱了,不然真的很容易受欺负。”

    或许是柒休觐的语气太诚恳了,小兄弟失神的问:“您是一营将军,难道也会有被人欺负的时候吗?”

    柒休觐失意的笑了笑:“当然,我也有很多时候被人欺负,因为自己太懦弱了,不懂得反击,所以一直被人欺负,我知道那是种什么感受,所以我不希望再多你一个。你的事情,我会去跟你们营里的将军去谈,咱们能获得一个军籍也不容易,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人放弃,那也实在不值得。”

    柒休觐找到了十九营的将军谭琦,拱手道:“谭将军好,将军此时可还忙吗?”

    谭琦闻言起身回礼:“哟,柒将军,我还好,此时没什么事,不知将军有何要事?”柒休觐来了榕源之后,一直在忙灾情的事,几乎从来不跟这里的军官走动,谭琦对于她的造访很是新奇。

    柒休觐笑笑:“我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我还在陇安的时候,元帅和仲帅制定了新的新兵训练方案,我恰好看了两眼,不知谭将军可有兴趣?”

    谭琦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碧洲成和仲萧制定的计划,必定是思虑最周全的,当即便出了书桌:“柒将军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柒休觐将他们的计划掺着自己的见解与他说去,谭琦甚是激动,他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甚好,甚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多谢将军告知,按着此法实施下去,下个季度元帅验收新兵的时候,我的成绩也不会太难看了。”

    “嗯,将军须知,元国四面的豺狼虎视眈眈,此次天灾,又伤亡了许多人,上头很是看重新兵的身体素质。”

    谭琦被她所说的可行训练计划打动,当下兴致正高:“柒将军可否随在下去十九营看看?将军久在陇安,又在元帅麾下,想必对事情的见解都有独到之处,若是十九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还望将军指点一二。”

    柒休觐站起身来:“却之不恭,将军请。”

    到了十九营,还没进门便听到了几个人言语贬低一个人的景象,大抵就是说他怎么这么笨,这个都不会。柒休觐悄悄的打量谭琦的反应,谭琦倒是习以为常一般,并未见到有什么情绪。

    柒休觐想到了陇安的蛀虫,感慨他们这些人是何等的相像,不由得说道:“将军觉得,这些教头和掌事,指点人的做法,还算好吗?”

    谭琦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着说道:“他们几个,其实都挺热心的,就是嗓门有点大,但却是一心为营里着想,让将军见笑了。”

    “哦?事实果真如此吗?”柒休觐反问,“谭将军,一个营里的风气如何,大概率是由参军已久的老人决定的,也是由他们的性格导致接下来的氛围是怎样的。新参军的小年轻对于各营的印象,也是由那些老人的表现决定的。”

    谭琦的笑容僵了僵,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柒休觐毕竟是碧洲成身边的人,所以尽管谁都不知道她来榕源的原因是什么,营里的将军元帅也都不敢贸然得罪她,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营里是不是存在什么错漏。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她哪天回去了,在碧洲成面前告一状,那他们不是直接歇菜了吗?

    “谭将军请听我说完,我并没有恶意。”柒休觐颔首道。

    “柒将军请说。”

    “我刚入营的时候,也遇到过很多麻烦,实话实说,如果不是遇到了元帅,亲力亲为的带我,可能我现在还是个一文不名的小士兵。可正是因为我一开始是个小士兵,所以我才能看到底层的相处是怎样的。其实各人参军的目的都各有不同,有的图财,有的图名,还有些是过不下去的老百姓,只求混个皇粮。咱们这些管人的小将领,既要求高升,也要求一个御下严谨,对上好交代,对吗?”

    谭琦只以为她挑出了自己营里的错处了,打着哈哈:“柒将军言重了吧,不过一点小摩擦,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都免不了的。”

    “谭将军说的是,这个确实是,我初来乍到,其实本不该多嘴的,容易得罪人,你应该也看出了我不是那种会绕弯子的人。我在陇安的时候,听仲帅和元帅提过你两次,都说你性子不错,带出来的人也优秀,只是御下过于宽泛,所以我才多言提醒你两句,希望你不要见怪。”柒休觐自然说的是假话,她在陇安并没有听他们二位提起过他,只是顺嘴这么一说,好让对方相信自己并不是没事找事,挑他的毛病。

    谭琦半信半疑的道:“哦?两位元帅提起过我?”

    “正是。”柒休觐与他往回走,道,“榕源的官职空缺还有,若是将军训练的好,这次说不定,还可以升为副帅,那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身为官员,谁不想着飞黄腾达?柒休觐的话像是给他了一颗定心丸,他对晋升的希冀颇深:“我已经在将军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了,真的还有机会再往上升吗?”

    “事在人为,万事皆有可能。谭将军,我也是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我跟你举个例子。我刚来军营的时候,也被教头、掌事穿过小鞋,被人合伙针对,抱团嘛,其实人多的地方这种事也常见。本身我就不是很能信任别人的人,由此以来,更对军营里的上级没什么好感。我比别人幸运的是,元帅拉了我一把,让我走了一条捷径,所以我能坐上这个将军之位,并不是我比别人厉害,只是因为我比他们好运而已。而新参军的小兄弟刚入我营下,如果性格开朗的呢,有什么困难会下意识的向我寻求帮助,自己有什么不满和情绪,也不敢在我面前表露出来。而那些性格腼腆的,遇事不会开口求上级帮忙的,可能就在打击下默然退军了。”柒休觐语气缓慢而诚恳,渐渐地,谭琦发现她并不是在找事,而是在真心提建议,提防的心便褪去些许,认真的听着她说。

    “如果我是那种性格不好,喜欢打压人的,那些小兄弟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老人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新人的,不仅是军官,也包括参军久的士兵。其实参军久的士兵未必就更优秀,只是说体能还过得去,凑活能用所以就留着,但是因为他们在营里待得久,所以哪怕新来的士兵能力更强,也不得不依附于老人,尤其是在他们这些老人备受上级重视的情况下。”柒休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营帐,想起了七十三营被那两颗老鼠屎挤兑走的士兵,“我们做将领的,还是希望营里可以多一些有才能的人,为上头分忧,报团取暖不是过错,只要他们不要欺压新人,让新人觉得,咱们营里的上级都是这种色厉内荏的货色,对吗?”

    谭琦被她这么一说,反思了自己过去这些年没有看到的地方,道:“他们跟了我好几年,跟我关系走得很近,确实也不是什么恶人,柒将军既然提醒了,在下会多注意新参军的小兄弟,以免他们受欺负。”

    “嗯,谭将军集思广益,还希望将军不要嫌我多嘴才好。”柒休觐朝他行了一礼,谭琦回礼,“柒将军哪里话,其实,在营里,大家既是同僚,也是对手,这些年来,很少有人跟我说这些。过去的这些年里,我确实没有看到这些底层的士兵是怎样相处的,我的视野,只停留在如何能让十九营的成绩不屈居人下,将军一番妙言,倒让我能多个角度看待事情。”

    柒休觐低头笑笑:“我本也不想多嘴的,谭将军应该也知道,我自从参军后,各种流言纷扰不断,这次突然调到榕源,估摸着很多人都在背地里嘀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我当时还是个小士兵的时候,与士兵和上级之间相处,我自己就是个士兵,所以比上级更能明白底下士兵的感受。说实在的,上级也并非全部都是坦诚无私的,很多上级也是抱团挤兑别人的,谁还没个私心呢。有些人对新人的打压,其实就是担心新人盖过他们的风头,超过他们的位置,并不是将军所言的‘热心,嗓门有点大’,他们是真心还是私心,将军又如何一个个去看得清?而且,就算将军去问,问那些新参军的士兵,关于那几位的风评,他们畏惧老人,也只会说他们的好处。将军身居高位,对于底下的情形,未必可以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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