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洲成低声喘着气,柒休觐哭声还没止住,一想到碧洲成否定了她,她就觉得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早点离开这个世界吧。

    碧洲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手摸她的肩膀,柒休觐一下子抖落开,愤怒的道:“你是要打我吗?你打啊!你打死我算了!”

    碧洲成强硬的箍住她的双肩,眼神和语气都非常严厉:“休觐,我是在认真的告诉你,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柒休觐抬起泪眼,被他的语气弄得心情更是跌落低谷。

    “我以前就教过你,你活着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也不是为了我。就算皇上和王爷真的认定了我勾结外贼,要判我死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柒休觐大力的挣脱开,“我才不管什么君臣呢,皇上要杀你,就先杀了我!你这样的忠臣都要杀,天理何在?!我就算变成厉鬼,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碧洲成揪住柒休觐的衣襟往前拽,厉声呵斥:“如果我真的叛国了,你也要这样大逆不道,置黎民百姓于不顾?!”

    柒休觐撕心裂肺的大喊:“你不可能叛国啊!全天下的人叛国,你也不可能叛国的!”

    碧洲成松开她,转过身去:“没有人会永恒不变的,休觐,你不要太认死理了。”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的谈话了。”

    门外,元臻的声音响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碧洲成意外的皱了皱眉,转身下跪:“末将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柒休觐却僵硬的站在原地没有下跪,表情也由抽泣变得阴冷,看着元臻的眼神也充满叛逆。

    元臻挥了挥手:“开门。”狱卒依言将门打开,元臻走了进去,冷言道,“休觐,朕听到你说,如果朕杀了元帅,你就要变成厉鬼,来搅得皇宫不安宁,是吗?”

    碧洲成连忙抬头道:“皇上,柒将军是无心……”元臻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又问柒休觐,“是吗?”

    柒休觐走到了碧洲成前面,一手伸开护在碧洲成跟前,一手抽出了腰间的鞭子,固定成型,指向了他:“谁要伤害元帅,谁就是我的敌人,我不会跟你论君臣礼仪那一套。现在,我就跟皇上您讲明白了,嘉陵关那战我也跟您讲过的,元帅是我最后的底线,只要我还活着,没人能在我面前动他!现在元帅蒙冤,被关在牢里,但凡元帅少一根汗毛,我就将你们这座皇城,夷为平地!”

    “大胆!”元臻怒极,“你,真是枉费了朕待你的心思……竟敢存有这样大逆不道,弑君弑父的想法!来人!”

    碧洲成站起身来,将柒休觐拽到身后,拱手道:“皇上,休觐中了蛮人的毒,您是知道的,她现在所思所想,并非她个人意志……”

    “元帅,你不必替我说情。”

    碧洲成反手抽了她一耳光,怒吼道:“你还不给我闭嘴!!!”

    柒休觐猛地撞到了墙上,又跌落在地,脸上的伤疤被打破了,血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地上。

    她的思绪变得混乱,呼吸也变得粗重,她的脸是因为欧阳谦伤的,现在,碧洲成又在她眼前,放低姿态,去一味求恕……这世间,为何一定要有父权和皇权?为何旁人就一定要比皇族低人一等?不都是人吗?凭什么他们的命运要被别人一句话主宰?

    柒休觐扶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元帅,你不必求他,反正我逃不过一死,有什么求情的必要?”她又站到了元臻的面前,表情毫无惧意,像是早已看淡生死,“真要比个高低吗?我是要死的人,什么都不怕,只要被西麟人的药水所操控,还对付不了你这个病秧子?你们皇室的亲系旁系,我要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你……放肆!”元臻第一次见到柒休觐这幅样子,被气得语无伦次,“反了,简直反了!来人!快来人!把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拉出去杖毙——!”

    狱卒三三两两的过来,却又不敢上前,徘徊在门外。

    柒休觐低声笑了几声:“哦?真要冲破这皇权,谁杖毙谁还不一定呢!”

    元臻气极,只觉得眼前这个儿媳妇陌生到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这哪里像是以前哪个憨憨的、有善心的那个人?简直赤裸裸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柒休觐深深呼吸了几下,又恢复了几分理智:“皇上,我无意冒犯,你也不必拿摘脑袋,保仕途这种事来要挟我。我脸上的这些伤,都是为了你那好儿子,我为了他心甘情愿守活寡,为了他心甘情愿的吃沙子,我全身累累伤痕,都是为了追随他才落下的。而你,给我的那十万两,我没有用过你一文钱,你给我多少,我留着多少,他也早已要回去了,我不欠你的。仕途这事……我辛苦所得的银两,除了养活自己这张嘴吃饭,其他的全都还给元国百姓了,我问心无愧!至于掉脑袋……呵,人固有一死,我也早就做好辞世的准备了!我这条命,起点就比别人低,低太多了,我一步一步这样活过来,自问对得起天地,也对得起自己这一遭性命,我没什么牵挂。元帅自我入营起,便填补了我情感的缺失,给我疼爱,给我保护。以前无数次我走投无路只能自己哭泣,可是他在我身边,每一次都会教导我,保护我,爱惜我。我们之间的感情羁绊不是您所能了解的,我也不指望任何人能了解,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待我了。我不知道我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有多重要,我只知道我内心的感觉,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比我自己还要重要,我不能允许任何人对他不利。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保护他的安危,九死而不悔。”

    碧洲成既觉得柒休觐罔顾人伦,以下犯上,可是内心深处,却也是暖暖的,自己这一生可谓对国家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也对自己手下的士兵肝胆相照、倾囊相授,可试问,又有几个能做到如此?

    元臻气喘了几声,虽气恼的来回踱步,可却也没有暴跳如雷。她虽然是对自己大逆不道,可她所言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她嫁到自己家里来,也没得到过很多优待和好处,嘉陵关那次,自己和师父还想杀她。

    尽管他不太明白她和欧阳谦之间的牵扯,却也觉得她如此恼怒和凌厉,也只是想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吧。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跟他们二人交了底,事情果然如碧洲成所料,这是个圈套,让他们以为皇帝昏庸,真要杀碧洲成,到时候营中必定大乱,现在就等着西麟人上钩。

    柒休觐知道这是个圈套之后,瞬间冷静了不少,而后又狐疑的问:“义父,您没骗我?”

    元臻被她刚刚的话气得胃痛,没好气的道:“义父?刚刚你是怎么叫朕的?不是叫皇上吗?不是都要刺杀朕了吗?混账东西……”

    柒休觐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看向了碧洲成,碧洲成点了点头:“现在你相信我没事了?”

    柒休觐不吭声了。

    “下次再敢这样不顾后果的发疯,皇上可不会再饶恕你第二次了!”碧洲成拍了拍她的脑袋,比元臻更像她的亲人,“还不向皇上请罪?”

    柒休觐跪地磕了一个头:“义父,方才,是休觐冒犯了,休觐是关心情切。元帅对我来说,就像是您对谦王一样重要,如果他知道有人冤枉您,要杀您,必定跟我一样愤怒。现在外敌当前,义父请饶恕了我吧。”

    元臻叹了口气:“行了,起来吧。”

    柒休觐站起身,元臻又不解的问:“朕给你的银子,谦王都拿走了?还有你说,你脸上的伤是因为他,是怎么回事?”

    柒休觐闪避了一下,道:“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以后有了太平日子,我再跟您说吧。”

    元臻走后,柒休觐往稻草堆上一倒,捂着自己肿胀不堪的脸,那过去的委屈劲儿又回来了,有一声没一声的抽泣着。

    碧洲成叫来了狱卒,劳烦人家给拿了瓶药,将她拽起来要给她上药。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眼泪抹去,给她涂药的时候,他轻声问:“你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那个杀千刀的。”柒休觐一下一下的抽噎,“他儿子对不起我,他老子还要砍你,我真想把他们祖坟都给扬了。”

    碧洲成没好气的瞪她:“你还说!”

    上了药,柒休觐连天赶路累极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碧洲成拂过她的碎发,看到她肿肿的眼睛,和脸上红成一片的指痕,脑海中忽然想起以前有次去她屋里找她,她大咧咧的将双脚都翘到了桌子上,正在看小人书。察觉到他来了,柒休觐举了下手:“元帅,等下,你重新进来一下。”

    他又退出去,重新进来,发现柒休觐双脚并拢,双手放在膝上,坐姿非常乖巧。

    想起过去的事,碧洲成嘴角噙了点笑意,他坐直了身子,认命的想,自己这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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