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回到陇安后,先回了家,准备休整一下再回军营,进了家门,却见到苏九在床边坐着,正在做刺绣。

    柒休觐一下子愣住了:“九……你,你怎么在这儿?”

    苏九放下刺绣,走上前去,脸上还有些许别扭:“你身上余毒未清,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苏九避过她的眼睛,叹息道:“你的身体都成了这样,我哪里还顾得上生什么气?”

    柒休觐对她终归带着很多歉意:“九九,对不起。”

    “其实想想,你骗我,也只是为了想让我活着,也没什么错,只是我贪图的太多……明知道你是因为想让我活下去才这样说,哪怕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知道背后的真相,却还是有一次起了贪念。但是,如果不是两个人真心互相喜欢,这样的‘在一起’也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是个人,也有自己的骄傲。”

    柒休觐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可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白白让你浪费了这么多的期待。”

    “再说对不起,你也不会喜欢我,所以,就别再说了吧。好歹,你也是为了救我的性命,如果我不贪心,其实应该很感激你的。”苏九拉着她坐下,“你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去给你做饭。”

    跟苏九说开了之后,苏九问她接下来的打算,她支支吾吾了一阵,还是坦言说,如果她的毒还有解,她想冲破身份与世道的枷锁,跟碧洲成坦诚自己的心迹。

    苏九早就知道柒休觐对碧洲成的依赖,倒也没什么惊讶,她想了想,问道:“那谦王确定以后不会再来纠缠你吗?”

    “皇上下了圣旨,还给了我免死金牌,想来欧阳谦也不会忤逆他老子吧。”柒休觐长舒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任凭脑袋整个靠了上去,“不过我也不能确定,如果他还是那么死皮赖脸,那就再说吧。”

    苏九看出她眼底还是有波动的,也不相信她真的对欧阳谦死了心:“你真的完全放下他了吗?”

    柒休觐一时没有回答,抖动的腿也停了下来。

    “休觐,你是在自欺欺人吧。”苏九叹息道,“你明知道,谦王大概,不是为了什么死去的爱人,才来保护你的,何必骗自己呢?”

    “……”柒休觐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双目失神的望着房梁,“我不知道……”

    苏九一直都有预感,他们两个没那么容易玩完,尽管柒休觐一直在往后退,在迷惘在犹豫,但是欧阳谦却一直在逼近。天长日久的,他们又有感情基础,欧阳谦长时间的保护她,替她解决难题,她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哪里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你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现实罢了。撇开那些糟心的事不谈,谦王对你,也算是极好了。这世间的女子,哪个在丈夫面前,有足够的尊严?世道如此啊……”

    苏九戳破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事情,她真的不想去探究,欧阳谦对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因为真心的时候,她也觉得看不出一丝假来。只是她不确定,她的尊严不许她再去认真的辨别真假,也不许她再抱有任何希望。感情真是一种太让人费心费力的感受,她已经用了两年的时间相信了自己是他爱人替身的事实,无数次的心碎,无数次的担惊受怕。现在又来说不是,其实这一切都跟别人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她自己都觉得这两年的煎熬不是太可笑了吗?

    还有她也无法去考验他这些年是不是真的没对她人动过心,是不是真的没有跟别人亲近过,这种事让她心力交瘁,她实在是不想再去想。就算她今天相信了,明天呢?后天呢?以后的每一天呢?她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疑神疑鬼的人,整天没有正事,就在那想着自己的丈夫有没有在外跟人暧昧。

    可是她跟元帅在一起,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虽然起初确实会患得患失,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就会开心,他把视线移开,自己就会难过,可是后来……后来,他给了她承诺,如果是他,她以后不会有这样心脏来回拉扯的撕裂感,不会这么麻烦。

    她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要跟别人在一起,那一定要是双份的快乐,不然那个在一起就没有意义。如果跟一个人相处,得到的只是消耗感,只是不断的在失去自己的快乐,那么何必要纠缠?

    “我不管以什么身份跟元帅在一起,我都不会有这样的感受,我再也不想因为别人,而伤害自己了……我也不想再因为别人,消耗自己的能量了。”柒休觐咬咬牙,说出十分残忍的话,“所以,只要我不关注欧阳谦,那么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有没有过别人,都对我完全不重要了。他以后怎样,也与我无关,我不会因为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而往自己身上动刀子,流眼泪。他在我的世界里,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苏九蓦然笑了,她说的,是真的吗?那还要时间来证明。

    皇宫里,元臻跟欧阳谦说了柒休觐的这个想法,问他怎么看。撇开个人感情不说,欧阳谦在早些年其实就有些模糊的念头,在想着男女权利极度不对等这件事了。在跟柒休觐在一起之后,也了解到很多她的原生家庭是怎样的相处模式,导致了怎样的后果。当年他是很坚定的认为,如果不是遇到自己,柒休觐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亲的。

    她透露出过很多次‘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好男人或许有,但只占男人的非常小的一部分’之类的言论,欧阳谦想到她幼年的经历里,出现过的男人都没有展现出男人应该有的男子汉气概,反而都是展现了男人的弊端。打骂老婆孩子,女人在家里没有人权,包括小时候欺负她的那些半大男孩,都让人起了很强烈的排斥心。后来柒休觐出去上工之后,又见识到了更多的男人败类,由此更加不相信男人有好人。

    当时她愿意跟自己相处,也是因为自己看着像个未经人事的小孩,不然换个人过去,她保准戒心更强。

    可是自己,却亲手打碎了她的信任,辜负了她的真心和等待……

    欧阳谦意识到自己越想越远了,忙把思绪收了回来:“是,义父,儿子能理解她的这种想法。男人大部分是体会不到女人的心境的,尤其是这么多年来,被压迫的一直是妇女,她们为了家庭奉献一生,可她们自己却并不幸福。她们被太多规矩和礼教束缚了,一生都活得痛苦而没有尊严。小七的想法里,开办女子学府应该只是第一步,儿子能明白她的最终目的。她是想,先让女性同胞们都能学习知识,拥有思想,而后在各个阶层也给她们就业的机会,让她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向男人伸手。一个女人,一旦不用跟男人要钱花,那么腰板自然也会挺直,她在社会上实现自己的价值,在家里也有教育孩子,包括上桌吃饭的权利,享有跟丈夫一样的待遇。事实上,尽管如此,其实也还是女人吃亏的。女人怀孕生子,对身体伤害极大,她们孕期,好像情绪波动也很大,而丈夫再不体恤,不包容,那不是更压抑了吗?如果我们元国真的能慢慢改善这个问题,我想,以后出现不幸家庭的几率就会越来越小。”

    元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欧阳谦换了个姿势,元臻忙伸手扶他,他在床上趴好,屁股上的疼痛使他脑瓜子嗡嗡的,他想到柒休觐对未来世间的向往,也很想出一份力:“只是,几千年来,男女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女人跪久了很难站起来。一开始招收女童可能会有困难,只要我们坚持推进,让女孩儿们知道读书的好处,慢慢的自然会越来越好,就算是不破不立吧。”

    元臻应声道:“你们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你快点好起来,然后去休觐曾经帮过的山头里,去看看他们那儿的教书水平如何,他们跟别的只让男孩儿读书的山头有何分别,做好调查,回来我们再商量。朕觉得,可以沿用先帝免除学杂费的制度,不收钱,还可以让孩子识字,朕想,大部分的家庭都不会拒绝。人们总是会随大流的,孩子们年纪还小,不读书也出不了多少力气,他们应该都会先把孩子送去读书,至少也会让她们读个几年。”元臻站起身来,来回踱了踱步,“如果想保证孩子们能多读几年,我们可以采用几年制,还可以制定一条规定,如果孩子在学堂里成绩优异,我们可以适当的给他们家里贴补一些银两,就算是对孩子成绩好的奖励。”

    欧阳谦撑起上半身:“义父的想法好极了,唉,我真想快点好起来。”

    瞧见他一副急躁的样子,元臻就一阵好笑:“怎么,还怕你媳妇儿,连夜给别人当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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