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两人擅自闯入档案室被逮了个正着。
虽然没能看完八年前的前因后果，可这大部分内容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撼。
隆洛甚至产生了一种让他无所适从的情绪，以至于直到第二天他都有些恍惚，连去教室的时间都晚了。
却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清晨”，隆洛抱着历史书走进教室时，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学们陡然停下了交谈，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突兀的变化，抬起眼，视线与他们转脸的动作交错，只能注意到过后的窃窃私语。
少年一怔，费利的声音忽然探出人群：“嘿，隆洛！你昨晚去哪了？！巡林可是学院最困难的工作！”
隆洛：“……”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可又是为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想起安东尼在分别前的叮嘱，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少年的沉默让他显得甚至有些冷酷，费利走到他身边，不由低声道：“……你不怕希曼雅吗？”
“你们好像很害怕她？她……”
隆洛没有说完，因为他意识到这其中或许不只是“害怕”。
“她就像是行走的院规！”
费利摸了摸下巴，又说：“难道你没有遇到她？那你的运气可真好！”
如果他们昨晚遇到的人是希曼雅，那么下场或许会很糟糕。
可院长难道不是学院里“权力”最大的人吗？
隆洛没有那么多经验，而是想到了西奈家族。曾经的礼仪老师为他讲述“地位”——仆人要对主人忠心，身份卑微的人理应向身份高贵的人屈膝，上位者也因此展现出让人畏惧的姿态。
事情似乎并非如此，那些他并不熟悉的同学也让他感到费解。
隆洛摇了摇头，只能翻开手里的历史书。
……却没能看进去。
很快，众人的威娜钟响起，历史老师走进了教室。
开始上课。
学生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窗外的天空漆黑寂静，金石灯的浅色光晕从天花板、教室的角落处散发出来，人们耳边响起墨水瓶碰在桌面的轻响，迷蒙而沉肃的氛围渐渐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整学年的历史课按时间的线索进行，自丽塔顿创建的时代开始，并逐渐讲到了逐渐来到了墨瑟王朝结束——也是凯特人离开赫波亚平原的时候。
“……那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年代，学者们也很难说清究竟是法术的衰落使墨瑟王朝无法再承担统治赫波亚的责任，还是墨瑟王朝的没落让法术的传承遭遇了重大的挫折，从而让人族的法术销声匿迹。”
“但无论如何，最后一位统治赫波亚平原的凯特人国王，曦·墨瑟，她认为凯特人衰落，而索特人崛起的命运即将来临，于是率领着族人离开了赫波亚。”
寂静的，几乎算得上是死气沉沉的教室里，老师的声音如同滴入水中的细雨，人们在这场雨中昏昏欲睡。
少年忽然开口——就像是一只走出屋檐，踩在水泊上的脚，很轻、又清晰地打破了这场雨幕的秩序：“为什么是命运？命运是什么？”
这是一个从昨晚开始便徘徊在他脑海中的问题。
老师的视线从讲稿中抬起，看向那个坐在最前面的少年，微微一顿。
“……是什么让你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说，曦·墨瑟因为‘命运’离开赫波亚，她为什么会那么想？”
隆洛很困惑：“我可以了解它吗？”
老师恍然，可随即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
那位老师抬起手，很随意地将这份陈旧讲稿被翻得折起的一角抚平，像在谈及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命运’……是凯特人的一种‘哲学’。
“他们认为所有人都是被投入河中的一枚石子，石子、水流、方向，一切都早已注定，这意味着，我们终究要到达同一个终点。
“就像所有放弃自我的人都会有的借口，‘我们的一切早已注定，毫无意义’，凯特人依照这样的信条生存，曦·墨瑟一句简单的话便让凯特人放弃了他们昔日最强大的王国，于是，他们逐渐变得没落、腐朽，有时又因为‘命运’而变得疯狂。”
隆洛喃喃：“但……丽塔顿的历史也来自凯特人。”
“对，可我们的本质是法师，我们存在的目的是‘真理’，作为世间的智者，我们都应当保持足够的理智。”
空气中传来讲稿落在讲台上的沙沙声响：“凯特人的疯狂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命运’只是一种无稽之谈。”
……
……
这一天的课程结束，隆洛到达公共高塔外，看到了来“接”他的人。
乍一眼看到来人，少年愣了愣。
因为这是那位叫做维克多的四年级，他便是前一天安东尼所扮作的那副模样，学院的法师袍被他穿得端正整齐，脸上的神情极为严肃。
“隆洛，一年级。”他举起手里的提灯，微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看起来十分平凡的少年。
这是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可因为站在他对面的人是隆洛，因此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片刻后，他转过身：“走吧。”
隆洛跟上去：“巡林是一个怎么样的工作？”
“是对违规学生的惩罚，”男人的声线没有起伏，“如果抓到你违纪的人是我，绝不会那么轻松。”
隆洛沉默了一下：“但是有人告诉我这已经是最困难的工作。”
“看来一年级的小动作不少，不仅胆大妄为，也有不少老鼠们会的本领。”
维克多说：“也许对新生的教育还需要加强。”
很显然，维克多并不是一个良好的交谈对象，他对于隆洛的话只打算反驳或者暗自斥责。
于是少年没有再开口，两人安静地走在雪地上，穿越大半个黑塔群，才在接近边缘、靠近森林的地方见到了在那儿等待了有一段时间的安东尼。
“嘿！维克多！”安东尼一看到他们便笑起来，“看到你那么努力，可真是让人开心啊！”
维克多看着他，用平静的表情吐出尖刻的话语：“安东尼，学院会因你而蒙羞。”
安东尼瞪大眼睛：“……你竟然能对着我这张脸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维克多并不理会他：“事实已经证明，你总在唆使这些不安分的新生，让他们为你那些违反院规的冒险买单。”
“不不不，”安东尼矢口否认，“我可不是这种人。”
“哦，”维克多转身看向隆洛，眼神中透着审视，“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或许是这位一年级导致的……不无这种可能。”
隆洛对上他的视线，听着他缓缓开口：“一些一年级告诉我，你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在夜晚离开宿舍……”
“够了。”
忽然从森林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珀尔娅，她打断了维克多的话，身形在人们眼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没有穿学院的斗篷，而是穿着轻便的皮甲，手里还扛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虽然扛着重物，但她的声音仍旧稳定，并在说完后将箱子放下，显得很轻松。
“告知他们今天要来巡林的人是霍莱，”珀尔娅说，“这意味着不论他们犯了什么错，霍莱已经有所判断，一切都以这份工作‘结清’了，你没有理由要求额外的说明。”
“你是希望从他们向你承认‘罪行’，”她顿了顿，“还是……你打算质疑霍莱的决定？”
“既然这样，那么我无话可说。”
维克多回答：“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干脆地转过头，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很快消失在了黑塔群中。
“我可不相信‘希曼雅的走狗’会完全听从霍莱的话！”
然而，安东尼却在维克多走后发出一声怪叫：“难道是因为他对你有意思？珀尔娅——”
珀尔娅正在查看箱子里的物资，并未过多注意维克多，此刻闻言不禁叹了口气：“你在胡说什么……我倒是想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被霍莱逮住了？”
看来霍莱确实将他们要巡林的事情告知了一些人，许多人也因此确认他们两人“犯了错”。
但与此同时，霍莱也没有提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们……”隆洛正要开口，安东尼却搂住他的肩膀，抢先道，“我们晚上想去看看举办贤者会议的大厅，但霍莱却正好在那儿，实在是不太走运。”
珀尔娅的眉毛皱起：“举办贤者会议的大厅……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好奇，我们的隆洛很在意薇拉以前遇到过什么。”安东尼说。
女人原本神情“平常”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晦暗。
那情绪一闪而逝。
但她只是想起了什么，并未怀疑安东尼说的话。
“难怪你们被送过来，贤者们都为那件事感到生气……当然，这都是我的责任。”
珀尔娅说道：“不过……我记得你的信条可是绝不碰那些危险的事情。”
“这个嘛……”
隆洛先前因为安东尼的谎言感到意外，又因为这句话而有些茫然：“危险的事情？”
“丽塔顿可没有人比安东尼更大胆了，不过他从来都只犯一些不好判断的错，比如做了个人偶替他上课，院规里虽然提到了不允许旷课，可他却坚称那个人偶是他的‘化身’，甚至还用了一些炼金理论解释……所以直到现在都没被开除。”
或许是因为珀尔娅之前也参与了一些，觉得比较有趣，笑起来：“希曼雅恨他恨得牙痒痒，可又拿他没有办法。”
“……这次会被霍莱直接抓到，可见你们确实不太走运。”
隆洛眨了眨眼。
他听着安东尼抱怨了珀尔娅“不给他面子”，珀尔娅又说了几句，他们才结束了简短的“寒暄”。
“先和我来吧，我告诉你们巡林该做什么……当然，主要是教隆洛‘巡林’该做什么。”珀尔娅从那个木箱里拿出了一盏提灯，并让他们跟上。
走了几步，她忽然扭过头问隆洛：“你最近在学院还好吗？”
“我很好。”
“那就好，对不起，我们将你们带到丽塔顿，本来应该做个称职的向导。”
“不用客气，在这里的生活或许对我很有必要。”
隆洛不太在意这些，转而道：“科顿还好吗？”
提到这位生死未卜的朋友，也许是担心得习惯了，珀尔娅反而很平静：“不好也不坏……侵蚀无法挽回，可它似乎也没有继续加深，我们总能想到办法。”
想到办法……那会是什么时候？
隆洛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反倒是薇拉，”珀尔娅转而道，“她似乎沉睡了很久。”
她对薇拉来到丽塔顿后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等再获知薇拉的消息，对方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无法解释的沉睡当中。
其他的，没有人告诉她更多。
“她之前……是不是受伤了？”珀尔娅想起了什么，“你们面对那个巨人的时候……很严重吗？”
“对，她受伤了。”
在没有别人“干涉”时，隆洛一向诚实：“但她现在似乎很稳定。”
“希望她能好起来……抱歉，这种话让我说总有些奇怪，明明很多人提醒我警惕她，但我对她似乎提不起什么戒心。”
珀尔娅忽然苦笑了一声：“何况这轮不到我来操心，她很奇怪，但毋容置疑的，也很强大。”
隆洛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晃神，直到被安东尼的声音唤回注意力：“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好……不过，珀尔娅，你一直没有和我说过今年在赫波亚都遇到了什么呢。”
珀尔娅也愣了愣。
她的肩膀微微下沉了一些：“抱歉，我早该跟你分享的，不过……恩……发生了很多事情。”
“是吗，那我更好奇了。”安东尼说，“我听说你们真的找到了一座法师墓？”
“嗯，我们找到了一些预言。”
“什么样的预言？”
珀尔娅一怔，缓缓蹙眉：“它用西里尔文字书写……阿斯诺似乎解开了它。”
但他并没有告诉自己。
安东尼挑了挑眉：“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好像又将自己关进了某座图书馆里。”
“听上去可真是让人难过。”安东尼反而安慰她，“不过他就是那个怪样子，可能是因为毫无成果，正躲起来想着怎么编呢。”
女人很快便打起了精神：“他不是这样的人……算了，有机会我们可以去找院长要一瓶酒。”
她又笑着对隆洛说：“霍莱院长有酿酒的爱好，藏了许多好酒，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大方……如果薇拉已经醒过来了，她也会很感兴趣的。”
说到这里，他们已经完全走进了森林中。
黑棘五月降临的时候，隆洛曾跟着几人在森林里穿行，他本以为自己对此并不算陌生，可到了现在，却忽然发现森林比起那时似乎又有了些“变化”。
此刻，他们面前是一棵高大的树，光看着那仰头也看不到头的高度，便能让人感觉它原先一定健壮茂盛，而此时，几人却只能看到像是烧焦后剩下的漆黑和干枯。
除此外，森林也一片寂静，所有的植物都褪去了表面的颜色，失却了生气，灰暗沉闷。
寂静。
森林原本是许多生物的家，那些动物或者植物的动作，甚至呼吸也能发出声音。
然而隆洛现在却什么也听不到。
不仅如此，他眯起眼睛，发现植物的底部被荆棘一样的漆黑形状所缠绕着。
像是缠上猎物的蛇，又……
这是什么？
是它让森林变成了这样吗？
“那是‘黑棘’，”珀尔娅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植物会在永夜之月布满森林、山脉甚至平原，它们似乎不会杀死被它缠上的植物，但却会让它们失去活力，变成像雕像一样的死物。”
“在这样的森林里，首要的便是要避开这种东西……也不要试图破坏它。”她顿了顿，语气难得地严肃了一些，“没人想知道破坏黑棘的下场——毕竟连危险的巨人都有记载，可对于它的一切，除了知道它是什么，其余都毫无记录。”
隆洛望着那黑色的荆棘，沉默片刻：“那生活在森林里的东西该怎么办？”
“大部分动物在这个时候会冬眠。”
珀尔娅吸了口气：“所以我们反而不需要担心野兽袭击，除了……”
“除了？”
“那些‘黑色’的动物。”
隆洛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比喻吗？”
“不不不，只是字面意思，黑色的动物不受影响，比如乌鸦，漆黑的毒蛇或者凶猛的黑熊。”回答他的人是安东尼，他耸了耸肩，“我一次听说这件事还以为这是个笑话，嘿，只要我努力让自己变成黑色，就可以在黑棘五月自由行走了！”
笑话？
隆洛却感觉到事实不仅如此。
他转过眼，看到珀尔娅那在光晕后显得有些微妙的神色：“传说中……那些身上带着漆黑颜色的东西，都曾是黑暗的附庸，他们随着黑暗来到艾伦大陆，试图侵蚀一切。”
黑暗的，邪恶的，恐怖的。必须要警惕……也让人厌恶。
也是隆洛原本的“样子”。
他想起这些，顿了顿。
“不用太担心，”珀尔娅很快收回视线，带着继续向前走，“只要避开黑棘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老师们还在森林里设下了法阵，我们的工作只需要在法阵附近巡逻，避免有东西靠近学院……当然，大部分都是误闯进来的黑色动物，它们大部分都很普通。”
“法阵？”
“从这里开始。”
珀尔娅停下，举起提灯，让光落在某棵树树干上——那里隐隐约约浮现着法阵相应的符号，在颜色暗淡的树皮内若隐若现。
“我明白了。”
珀尔娅并不担心他们无法胜任，因为它确实是很简单的“巡逻”。
接下来，她带他们到了两人负责的区域。
“……还有两个人负责这片区域，你们每天轮流负责前半夜和后半夜。”
最后，珀尔娅说：“结束每天的工作后，在第二天的第十八声威娜钟响起前，将前一夜的报告交给我……有格式。”
每天需要熬半个夜晚在布满黑棘的森林里巡逻，还要按照格式写一份报告……它确实是最“困难”的工作。
隆洛了解了情况，点头。
正当两人要去开始工作时，珀尔娅忽然叫住隆洛，转身从挂在腰后的袋子中取出了什么，递出：“对了，这盏提灯给你。”
隆洛看了它一眼：“薇拉的提灯？”
“恩，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送回去，”珀尔娅轻声说，“这对她似乎很重要，你拿着吧。”
隆洛望着那盏提灯，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恩。”
……
……
两人负责的区域不大不小，一路上的植物毫无变化且不能靠近，在冷冽的冬天内来回走上三四次完全能算得上“惩罚”。
安东尼很想偷懒，可没有休息的地方，隆洛看起来也很认真，不得不跟上。
“发生危险的可能性很低，”巡逻结束时，他抱怨道，“反正所有报告都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我们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找点乐子？”
隆洛问：“什么乐子？”
他说：“比如……我明晚该带一副戴斯牌来！”
少年没有发表意见，但显然不太感兴趣，沉默地和他一起往回走。
即将回到学院时，安东尼忽然道：“你难道不好奇吗？”
“什么？”
“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他们在档案室所看到的东西。
八年前的贤者会议，薇拉将塞丽娜预言带到了丽塔顿，还要和丽塔顿做一个交易。
“……女帝的书房。”
隆洛说：“你对它感兴趣吗？”
“当然！那可是女帝留下的秘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东尼回答得很快，“我不相信那些贤者真的对它不感兴趣！”
“可我们的线索只有一句谜语，”隆洛又道，“霍莱说它不了了之……也许是因为谁都没有找到答案。”
“嘿，别那么说，”安东尼却说，“你难道忘了，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谜语了！”
谜语……
那座精灵铸造的灯塔里，他们遇到了很多谜语。
“就算只有我们，也可以找到女帝的书房。”
只有“我们”。
隆洛看着安东尼，想起刚才的事，突然有些疑惑：“你并不想将这件事告诉阿斯诺和珀尔娅。”
“反正他们有别的打算……阿斯诺肯定已经破译了今年在赫波亚找到的预言……你和他们在一起，你难道不清楚？”
“不……很抱歉，我对这样东西没有任何印象。”
“没关系，不过阿斯诺一定会霸占那份预言直到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安东尼摇头：“不过，我也不是毫无发现，我可不想被他甩在后面……”
所以连珀尔娅也要瞒着吗？
隆洛不理解他的理由，很快又听到他催促：“我昨晚回去仔细想过了！你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者，而我们面前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课题……你真的不好奇吗？”
“好奇？”
少年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着的提灯，又再一次望着高大肃穆的黑塔群，缓缓地开口：“确实有一些。”
两人擅自闯入档案室被逮了个正着。
虽然没能看完八年前的前因后果，可这大部分内容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撼。
隆洛甚至产生了一种让他无所适从的情绪，以至于直到第二天他都有些恍惚，连去教室的时间都晚了。
却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清晨”，隆洛抱着历史书走进教室时，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学们陡然停下了交谈，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突兀的变化，抬起眼，视线与他们转脸的动作交错，只能注意到过后的窃窃私语。
少年一怔，费利的声音忽然探出人群：“嘿，隆洛！你昨晚去哪了？！巡林可是学院最困难的工作！”
隆洛：“……”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才会露出那样的眼神……可又是为什么？
他张了张嘴，又想起安东尼在分别前的叮嘱，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少年的沉默让他显得甚至有些冷酷，费利走到他身边，不由低声道：“……你不怕希曼雅吗？”
“你们好像很害怕她？她……”
隆洛没有说完，因为他意识到这其中或许不只是“害怕”。
“她就像是行走的院规！”
费利摸了摸下巴，又说：“难道你没有遇到她？那你的运气可真好！”
如果他们昨晚遇到的人是希曼雅，那么下场或许会很糟糕。
可院长难道不是学院里“权力”最大的人吗？
隆洛没有那么多经验，而是想到了西奈家族。曾经的礼仪老师为他讲述“地位”——仆人要对主人忠心，身份卑微的人理应向身份高贵的人屈膝，上位者也因此展现出让人畏惧的姿态。
事情似乎并非如此，那些他并不熟悉的同学也让他感到费解。
隆洛摇了摇头，只能翻开手里的历史书。
……却没能看进去。
很快，众人的威娜钟响起，历史老师走进了教室。
开始上课。
学生们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窗外的天空漆黑寂静，金石灯的浅色光晕从天花板、教室的角落处散发出来，人们耳边响起墨水瓶碰在桌面的轻响，迷蒙而沉肃的氛围渐渐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整学年的历史课按时间的线索进行，自丽塔顿创建的时代开始，并逐渐讲到了逐渐来到了墨瑟王朝结束——也是凯特人离开赫波亚平原的时候。
“……那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年代，学者们也很难说清究竟是法术的衰落使墨瑟王朝无法再承担统治赫波亚的责任，还是墨瑟王朝的没落让法术的传承遭遇了重大的挫折，从而让人族的法术销声匿迹。”
“但无论如何，最后一位统治赫波亚平原的凯特人国王，曦·墨瑟，她认为凯特人衰落，而索特人崛起的命运即将来临，于是率领着族人离开了赫波亚。”
寂静的，几乎算得上是死气沉沉的教室里，老师的声音如同滴入水中的细雨，人们在这场雨中昏昏欲睡。
少年忽然开口——就像是一只走出屋檐，踩在水泊上的脚，很轻、又清晰地打破了这场雨幕的秩序：“为什么是命运？命运是什么？”
这是一个从昨晚开始便徘徊在他脑海中的问题。
老师的视线从讲稿中抬起，看向那个坐在最前面的少年，微微一顿。
“……是什么让你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说，曦·墨瑟因为‘命运’离开赫波亚，她为什么会那么想？”
隆洛很困惑：“我可以了解它吗？”
老师恍然，可随即摇了摇头：“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为什么？”
那位老师抬起手，很随意地将这份陈旧讲稿被翻得折起的一角抚平，像在谈及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命运’……是凯特人的一种‘哲学’。
“他们认为所有人都是被投入河中的一枚石子，石子、水流、方向，一切都早已注定，这意味着，我们终究要到达同一个终点。
“就像所有放弃自我的人都会有的借口，‘我们的一切早已注定，毫无意义’，凯特人依照这样的信条生存，曦·墨瑟一句简单的话便让凯特人放弃了他们昔日最强大的王国，于是，他们逐渐变得没落、腐朽，有时又因为‘命运’而变得疯狂。”
隆洛喃喃：“但……丽塔顿的历史也来自凯特人。”
“对，可我们的本质是法师，我们存在的目的是‘真理’，作为世间的智者，我们都应当保持足够的理智。”
空气中传来讲稿落在讲台上的沙沙声响：“凯特人的疯狂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命运’只是一种无稽之谈。”
……
……
这一天的课程结束，隆洛到达公共高塔外，看到了来“接”他的人。
乍一眼看到来人，少年愣了愣。
因为这是那位叫做维克多的四年级，他便是前一天安东尼所扮作的那副模样，学院的法师袍被他穿得端正整齐，脸上的神情极为严肃。
“隆洛，一年级。”他举起手里的提灯，微眯着眼睛打量面前看起来十分平凡的少年。
这是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可因为站在他对面的人是隆洛，因此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片刻后，他转过身：“走吧。”
隆洛跟上去：“巡林是一个怎么样的工作？”
“是对违规学生的惩罚，”男人的声线没有起伏，“如果抓到你违纪的人是我，绝不会那么轻松。”
隆洛沉默了一下：“但是有人告诉我这已经是最困难的工作。”
“看来一年级的小动作不少，不仅胆大妄为，也有不少老鼠们会的本领。”
维克多说：“也许对新生的教育还需要加强。”
很显然，维克多并不是一个良好的交谈对象，他对于隆洛的话只打算反驳或者暗自斥责。
于是少年没有再开口，两人安静地走在雪地上，穿越大半个黑塔群，才在接近边缘、靠近森林的地方见到了在那儿等待了有一段时间的安东尼。
“嘿！维克多！”安东尼一看到他们便笑起来，“看到你那么努力，可真是让人开心啊！”
维克多看着他，用平静的表情吐出尖刻的话语：“安东尼，学院会因你而蒙羞。”
安东尼瞪大眼睛：“……你竟然能对着我这张脸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维克多并不理会他：“事实已经证明，你总在唆使这些不安分的新生，让他们为你那些违反院规的冒险买单。”
“不不不，”安东尼矢口否认，“我可不是这种人。”
“哦，”维克多转身看向隆洛，眼神中透着审视，“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或许是这位一年级导致的……不无这种可能。”
隆洛对上他的视线，听着他缓缓开口：“一些一年级告诉我，你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在夜晚离开宿舍……”
“够了。”
忽然从森林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珀尔娅，她打断了维克多的话，身形在人们眼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没有穿学院的斗篷，而是穿着轻便的皮甲，手里还扛着一个巨大的木箱。
虽然扛着重物，但她的声音仍旧稳定，并在说完后将箱子放下，显得很轻松。
“告知他们今天要来巡林的人是霍莱，”珀尔娅说，“这意味着不论他们犯了什么错，霍莱已经有所判断，一切都以这份工作‘结清’了，你没有理由要求额外的说明。”
“你是希望从他们向你承认‘罪行’，”她顿了顿，“还是……你打算质疑霍莱的决定？”
“既然这样，那么我无话可说。”
维克多回答：“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便干脆地转过头，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很快消失在了黑塔群中。
“我可不相信‘希曼雅的走狗’会完全听从霍莱的话！”
然而，安东尼却在维克多走后发出一声怪叫：“难道是因为他对你有意思？珀尔娅——”
珀尔娅正在查看箱子里的物资，并未过多注意维克多，此刻闻言不禁叹了口气：“你在胡说什么……我倒是想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被霍莱逮住了？”
看来霍莱确实将他们要巡林的事情告知了一些人，许多人也因此确认他们两人“犯了错”。
但与此同时，霍莱也没有提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们……”隆洛正要开口，安东尼却搂住他的肩膀，抢先道，“我们晚上想去看看举办贤者会议的大厅，但霍莱却正好在那儿，实在是不太走运。”
珀尔娅的眉毛皱起：“举办贤者会议的大厅……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当然是好奇，我们的隆洛很在意薇拉以前遇到过什么。”安东尼说。
女人原本神情“平常”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晦暗。
那情绪一闪而逝。
但她只是想起了什么，并未怀疑安东尼说的话。
“难怪你们被送过来，贤者们都为那件事感到生气……当然，这都是我的责任。”
珀尔娅说道：“不过……我记得你的信条可是绝不碰那些危险的事情。”
“这个嘛……”
隆洛先前因为安东尼的谎言感到意外，又因为这句话而有些茫然：“危险的事情？”
“丽塔顿可没有人比安东尼更大胆了，不过他从来都只犯一些不好判断的错，比如做了个人偶替他上课，院规里虽然提到了不允许旷课，可他却坚称那个人偶是他的‘化身’，甚至还用了一些炼金理论解释……所以直到现在都没被开除。”
或许是因为珀尔娅之前也参与了一些，觉得比较有趣，笑起来：“希曼雅恨他恨得牙痒痒，可又拿他没有办法。”
“……这次会被霍莱直接抓到，可见你们确实不太走运。”
隆洛眨了眨眼。
他听着安东尼抱怨了珀尔娅“不给他面子”，珀尔娅又说了几句，他们才结束了简短的“寒暄”。
“先和我来吧，我告诉你们巡林该做什么……当然，主要是教隆洛‘巡林’该做什么。”珀尔娅从那个木箱里拿出了一盏提灯，并让他们跟上。
走了几步，她忽然扭过头问隆洛：“你最近在学院还好吗？”
“我很好。”
“那就好，对不起，我们将你们带到丽塔顿，本来应该做个称职的向导。”
“不用客气，在这里的生活或许对我很有必要。”
隆洛不太在意这些，转而道：“科顿还好吗？”
提到这位生死未卜的朋友，也许是担心得习惯了，珀尔娅反而很平静：“不好也不坏……侵蚀无法挽回，可它似乎也没有继续加深，我们总能想到办法。”
想到办法……那会是什么时候？
隆洛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反倒是薇拉，”珀尔娅转而道，“她似乎沉睡了很久。”
她对薇拉来到丽塔顿后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等再获知薇拉的消息，对方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无法解释的沉睡当中。
其他的，没有人告诉她更多。
“她之前……是不是受伤了？”珀尔娅想起了什么，“你们面对那个巨人的时候……很严重吗？”
“对，她受伤了。”
在没有别人“干涉”时，隆洛一向诚实：“但她现在似乎很稳定。”
“希望她能好起来……抱歉，这种话让我说总有些奇怪，明明很多人提醒我警惕她，但我对她似乎提不起什么戒心。”
珀尔娅忽然苦笑了一声：“何况这轮不到我来操心，她很奇怪，但毋容置疑的，也很强大。”
隆洛微微一顿，似乎有些晃神，直到被安东尼的声音唤回注意力：“你们的关系比我想象中好……不过，珀尔娅，你一直没有和我说过今年在赫波亚都遇到了什么呢。”
珀尔娅也愣了愣。
她的肩膀微微下沉了一些：“抱歉，我早该跟你分享的，不过……恩……发生了很多事情。”
“是吗，那我更好奇了。”安东尼说，“我听说你们真的找到了一座法师墓？”
“嗯，我们找到了一些预言。”
“什么样的预言？”
珀尔娅一怔，缓缓蹙眉：“它用西里尔文字书写……阿斯诺似乎解开了它。”
但他并没有告诉自己。
安东尼挑了挑眉：“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好像又将自己关进了某座图书馆里。”
“听上去可真是让人难过。”安东尼反而安慰她，“不过他就是那个怪样子，可能是因为毫无成果，正躲起来想着怎么编呢。”
女人很快便打起了精神：“他不是这样的人……算了，有机会我们可以去找院长要一瓶酒。”
她又笑着对隆洛说：“霍莱院长有酿酒的爱好，藏了许多好酒，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大方……如果薇拉已经醒过来了，她也会很感兴趣的。”
说到这里，他们已经完全走进了森林中。
黑棘五月降临的时候，隆洛曾跟着几人在森林里穿行，他本以为自己对此并不算陌生，可到了现在，却忽然发现森林比起那时似乎又有了些“变化”。
此刻，他们面前是一棵高大的树，光看着那仰头也看不到头的高度，便能让人感觉它原先一定健壮茂盛，而此时，几人却只能看到像是烧焦后剩下的漆黑和干枯。
除此外，森林也一片寂静，所有的植物都褪去了表面的颜色，失却了生气，灰暗沉闷。
寂静。
森林原本是许多生物的家，那些动物或者植物的动作，甚至呼吸也能发出声音。
然而隆洛现在却什么也听不到。
不仅如此，他眯起眼睛，发现植物的底部被荆棘一样的漆黑形状所缠绕着。
像是缠上猎物的蛇，又……
这是什么？
是它让森林变成了这样吗？
“那是‘黑棘’，”珀尔娅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植物会在永夜之月布满森林、山脉甚至平原，它们似乎不会杀死被它缠上的植物，但却会让它们失去活力，变成像雕像一样的死物。”
“在这样的森林里，首要的便是要避开这种东西……也不要试图破坏它。”她顿了顿，语气难得地严肃了一些，“没人想知道破坏黑棘的下场——毕竟连危险的巨人都有记载，可对于它的一切，除了知道它是什么，其余都毫无记录。”
隆洛望着那黑色的荆棘，沉默片刻：“那生活在森林里的东西该怎么办？”
“大部分动物在这个时候会冬眠。”
珀尔娅吸了口气：“所以我们反而不需要担心野兽袭击，除了……”
“除了？”
“那些‘黑色’的动物。”
隆洛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比喻吗？”
“不不不，只是字面意思，黑色的动物不受影响，比如乌鸦，漆黑的毒蛇或者凶猛的黑熊。”回答他的人是安东尼，他耸了耸肩，“我一次听说这件事还以为这是个笑话，嘿，只要我努力让自己变成黑色，就可以在黑棘五月自由行走了！”
笑话？
隆洛却感觉到事实不仅如此。
他转过眼，看到珀尔娅那在光晕后显得有些微妙的神色：“传说中……那些身上带着漆黑颜色的东西，都曾是黑暗的附庸，他们随着黑暗来到艾伦大陆，试图侵蚀一切。”
黑暗的，邪恶的，恐怖的。必须要警惕……也让人厌恶。
也是隆洛原本的“样子”。
他想起这些，顿了顿。
“不用太担心，”珀尔娅很快收回视线，带着继续向前走，“只要避开黑棘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老师们还在森林里设下了法阵，我们的工作只需要在法阵附近巡逻，避免有东西靠近学院……当然，大部分都是误闯进来的黑色动物，它们大部分都很普通。”
“法阵？”
“从这里开始。”
珀尔娅停下，举起提灯，让光落在某棵树树干上——那里隐隐约约浮现着法阵相应的符号，在颜色暗淡的树皮内若隐若现。
“我明白了。”
珀尔娅并不担心他们无法胜任，因为它确实是很简单的“巡逻”。
接下来，她带他们到了两人负责的区域。
“……还有两个人负责这片区域，你们每天轮流负责前半夜和后半夜。”
最后，珀尔娅说：“结束每天的工作后，在第二天的第十八声威娜钟响起前，将前一夜的报告交给我……有格式。”
每天需要熬半个夜晚在布满黑棘的森林里巡逻，还要按照格式写一份报告……它确实是最“困难”的工作。
隆洛了解了情况，点头。
正当两人要去开始工作时，珀尔娅忽然叫住隆洛，转身从挂在腰后的袋子中取出了什么，递出：“对了，这盏提灯给你。”
隆洛看了它一眼：“薇拉的提灯？”
“恩，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送回去，”珀尔娅轻声说，“这对她似乎很重要，你拿着吧。”
隆洛望着那盏提灯，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恩。”
……
……
两人负责的区域不大不小，一路上的植物毫无变化且不能靠近，在冷冽的冬天内来回走上三四次完全能算得上“惩罚”。
安东尼很想偷懒，可没有休息的地方，隆洛看起来也很认真，不得不跟上。
“发生危险的可能性很低，”巡逻结束时，他抱怨道，“反正所有报告都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我们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找点乐子？”
隆洛问：“什么乐子？”
他说：“比如……我明晚该带一副戴斯牌来！”
少年没有发表意见，但显然不太感兴趣，沉默地和他一起往回走。
即将回到学院时，安东尼忽然道：“你难道不好奇吗？”
“什么？”
“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他们在档案室所看到的东西。
八年前的贤者会议，薇拉将塞丽娜预言带到了丽塔顿，还要和丽塔顿做一个交易。
“……女帝的书房。”
隆洛说：“你对它感兴趣吗？”
“当然！那可是女帝留下的秘密，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东尼回答得很快，“我不相信那些贤者真的对它不感兴趣！”
“可我们的线索只有一句谜语，”隆洛又道，“霍莱说它不了了之……也许是因为谁都没有找到答案。”
“嘿，别那么说，”安东尼却说，“你难道忘了，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谜语了！”
谜语……
那座精灵铸造的灯塔里，他们遇到了很多谜语。
“就算只有我们，也可以找到女帝的书房。”
只有“我们”。
隆洛看着安东尼，想起刚才的事，突然有些疑惑：“你并不想将这件事告诉阿斯诺和珀尔娅。”
“反正他们有别的打算……阿斯诺肯定已经破译了今年在赫波亚找到的预言……你和他们在一起，你难道不清楚？”
“不……很抱歉，我对这样东西没有任何印象。”
“没关系，不过阿斯诺一定会霸占那份预言直到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安东尼摇头：“不过，我也不是毫无发现，我可不想被他甩在后面……”
所以连珀尔娅也要瞒着吗？
隆洛不理解他的理由，很快又听到他催促：“我昨晚回去仔细想过了！你是一个很好的研究者，而我们面前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课题……你真的不好奇吗？”
“好奇？”
少年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着的提灯，又再一次望着高大肃穆的黑塔群，缓缓地开口：“确实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