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八年前的贤者会议上。
金发女孩站在烛火摇曳的大厅中央，漆黑的阴影向身后无限拉长。
她轻笑开口。
“女帝的书房……在月亮落下的地方。”
这是一句“谜语”。
八年后，安东尼和隆洛有着在精灵灯塔中对付“谜语”的经验，可那儿和丽塔顿显然是两回事，他们不能混为一谈。
“月亮在哪里升起，又在哪里落下？和太阳一样？”
“它落下的地方……那显然是一片广袤的大地，我们也许得找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或者，它其实就在天上，所以这两千年来都没有人能找到它？”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头绪，安东尼的抓狂似乎并不叫人意外，但连隆洛自己也似乎产生了一些不太清晰的焦虑情绪。
时间一点点过去。
……
永夜之月的最后一天。
隆洛上完最后一节课，和平常一样去找安东尼。
六年级有单独的高塔，他推开门，却先看到一道往外走的人影。
“希曼雅……老师。”
希曼雅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看起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却在经过他身边时忽然停下，微微抬起下巴。
“听说你被霍莱抓到了。”
仿佛迟来的责问。
隆洛回答：“我很抱歉。”
“但我也听说你的工作都完成得不错，”然而在片刻停顿后，希曼雅说，“还是唯一一个能把历史课听下去的一年级……虽然一年级的人并不多，但这值得赞赏。”
“……谢谢您。”
“无法记住历史的人，也无法理解丽塔顿屹立在罗尔森林中的意义，希望你不要辜负丽塔顿对你的期望。”
说完，希曼雅便从他身侧走过，步入风雪中。
少年有些沉默，转过身时便找不到那道身影了。
他实际上想开口问些什么。
——他并不明白什么是“丽塔顿屹立在罗尔森林中的意义”。
“历史？但是，丽塔顿……不是想要舍弃曾经的自己吗。”少年看着高塔外的风雪，低声说。
……
……
“你来的时候见到希曼雅了？”
找到安东尼，和他一起往外走时，他听到隆洛说来时见到希曼雅，不禁有些诧异：“她不会和你算账吧？”
“没有。”
“那你可得小心些，她可记仇了……唔，最好还是别让她发现咱们在做什么，我可不想巡林完还要被她关进禁闭室。”
隆洛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说：“好了，说正事吧。迷雾之月要到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少年抬起头，看向悬挂在天空上的月亮，嗯了一声。
他们今天的巡林工作在上半夜。
对于这项工作，两人也已经习惯了。正如珀尔娅所说，只要不碰那些黑棘，他们在安静的森林里什么事也遇不上。
安东尼的胆子也因此渐渐大了起来，有时候困得不行时会在森林里的休息室中偷懒睡觉。
这种时候，隆洛会自己去走两圈，倒不是因为他尽职，只是因为没有感觉到困。
偶尔在森林里遇到珀尔娅，和她聊上两句时，她会感慨“你小时候很能睡呢”。
他对这件事没有印象，可确实很少再感觉到困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渴求”。
——他想了解一些事情，哪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今天本来也是如此，他们走进森林，少年拿着提灯，正想要一个人离开，安东尼却忽然叫住他：“先等等，我有些发现。”
隆洛停住脚步。
“我这两天确认了学院‘最初’的五座高塔究竟在哪。”
“……最初？”
他们站在那间有些破旧的休息室前，休息室里面只放了盏灯，稀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往外拉长，而其余则什么也看不清。
“也就是女帝最开始创建的五座高塔，听说在她离世后，规模也不过是在那五座塔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两座而已。”
如果女帝留下了自己的书房，当然最有可能在这几座高塔之中。
不过安东尼似乎不太抱期望：“我本来以为会更多，这样多少能从不太被人注意到的那些下手……毕竟只有五座高塔罢了，几千年下来就算是地底都能挖过几趟了。”
隆洛：“为什么是地底？”
安东尼：“为了挖法师墓嘛，大家都是这方面的好手，你以后也会遇到的。”
“……但这或许是现在最可靠的线索了……它们在哪？”
“和我来。”
安东尼用了一个法术，风带着他整个人飞到了半空中，并指着偏西方的位置：“这里的视野最合适，就是那几座，在一半往上的地方有缺口的高塔。”
隆洛跟着他一起浮在半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黑塔群。
这些高塔大部分都长得很相似，隆洛本以为作为最初的五座高塔，也许会有什么不同，然而事实上，这五座塔不仅并不在丽塔顿中央的位置，大小看上去也比其他高塔要小一些。
另外，也如安东尼所说，这些高塔原本应该有几条彼此相连的回廊，此刻回廊似乎已经破败断裂，只在高塔一侧留下了一个缺口。
“你是怎么找到的？”
“虽然墨瑟王朝时期的档案都被藏起来了，但很多从那个时代留下来的文献还在各个图书馆的角落里……所以我去找了一些建筑相关的资料，上面说，只有在墨瑟王朝时期的高塔，才会在半空中修建彼此相连的回廊。”
隆洛也注意到了外墙上的缺口有一些被修补过的痕迹，不过可能是用的材料和修补年代不太一样，有很明显差别。
“为什么？”
他想问为什么墨瑟王朝的高塔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或者，想问为什么那些回廊被摧毁了。
“嗯……其实，就算是那个时代，这几座高塔的设计似乎也是特例，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学院，为了方便学生在各座塔中穿行便利，才会那么设计，不过……”
安东尼缓缓道：“现在不这么使用了……大概是因为某些古代的传统回归了吧。”
“传统？”
“一些不愿意彼此分享的传统。”
安东尼没有多说，抱着胳膊回到了地面。
他的脚落在地上，发出沙沙声，一边原地嚷着“好冷”，一边抬头对隆洛道：“总之，我们今晚的巡林结束就去看看那几座塔。”
隆洛没有动作。
他在观察那几座高塔，听到安东尼的声音后本来想收回视线，可又无意中瞥见周围的森林。
他的视力非常好，在其他人眼中，森林不过是“漆黑一团”，然而他却能看到森林和天空的边界。
被黑棘侵蚀的树木都变得暗淡不堪，以至于连成一片后分不出彼此，与其说是森林，不如说是一座漆黑的湖。
“湖水”蔓延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而他就像是漂浮在湖上的一粒沙子，随时会被这沉静、深不见底，静静泛涌的湖水淹没。
这个视角远比站在森林中叫人感到震撼——巨大的压迫力如海浪袭来，有一瞬让他忽然感觉到心口传来清晰的疼痛感。
他下意识扶住心口的位置，皱起了眉。
总感觉……有什么声音从森林的深处传来。
“隆洛？”
安东尼看他没有反应，有些疑惑地在下面又喊了一声。
隆洛这才回过神，稳稳向下落地。
“还是小心点，虽然巡林的过程中一直没遇到什么，可这个时期的森林还很危险。”安东尼提醒他。
隆洛：“具体呢？”
“嘿，你果然对和违规的事情很感兴趣吧？”
安东尼摸着下巴说：“不过，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黑棘五月是这个大陆上最危险的秘密，知道的人都在这儿。”
他指了指地面。
似乎是所谓蒂亚的方向——那些人都死了。
少年没再说什么，约好了下半夜去最初的五座高塔，转头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安东尼和往常一样，走了两圈便困得睁不开眼睛，喊着“我不行了”，便钻进休息室里睡觉。
“我回来的时候叫你。”
“没问题！”
隆洛转身，重新走进森林，继续巡林。
他手中拿着的是薇拉的提灯。提灯中亮着一阵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两侧的路——这是一盏十分特别的提灯，它没有开关，却能在需要的时候亮起最合适的光。
回到丽塔顿之后，这盏灯“沉寂”了许久，珀尔娅还以为它坏掉了。
后来有一天她看到隆洛重新拿起它，不免发出感慨——
“薇拉的东西倒是和她很像，都很特别。”
……
隆洛和安东尼的巡逻路线是从南向西的一段路，不过区分方向似乎没什么意义，因为哪里都一样。
森林里连声音都没有，只有人偶尔没控制住的脚步声，以及枝头无法承接的落雪砸在地面。
少年一步步向前走，偶尔观察周围，偶尔思索最近发生的事情，学过的知识。
几乎要融入这座森林。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森林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隆洛举起提灯，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然而周围已经重新恢复了寂静，似乎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可少年没能说服自己，他轻轻蹙眉，朝那个方向靠近。
那里有一棵粗壮的树，黑棘缠绕着它的根部，将它变得单调又了无生气。
隆洛一步一步走近。
少年脚步轻盈，没有惊动任何东西……可就在走到树下的时候，他手中提灯的骤然熄灭！
眼前瞬间被漆黑吞没，隆洛的心漏跳了一拍，刚才所听到的零星声响清晰地砸下——
嗒……嗒。
那是……马蹄声？！
声音因为视力变弱而更清晰，隆洛听到了马踩在地面，一步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还有偶尔传来的低鸣，以及……
心脏的地方突然传来剧痛，比刚才站在半空中那一个瞬间更明显！
他下意识抱着提灯蹲在了地面上，控制不住溢出一点声响，耳边的马蹄声倏地一顿，一瞬间让他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被发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必须躲起来，绝不能被发现。
隆洛咬紧牙关，忍着愈发强烈的疼痛，开始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画面晕开、颤抖，他挣扎着寻找，渐渐意识到哪里都不行，周围都是被黑棘包围的树。
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忽然从身后涌来，他的身体一轻，被裹着推上树梢。
这棵巨树的树冠有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的空间，少年藏在里面，他压抑着呼吸，勉强用眼睛向下看。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来到了树下。
视线中仅有一角漆黑，少年努力想看到被树枝遮挡的地方，可由于疼痛形成的阻碍，他再努力也只能靠近分毫，眼前的画面更是没有变化半分。
只有隐约的声音传到耳边。
马蹄声，马的低鸣，还有……金属轻轻地摩擦碰撞，就像……刀剑摩擦。
这是……盔甲？
是什么人在——骑着马。
怎么可——
一只手陡然在面前放大！
隆洛只能看到一半，只能瞥见它被用冰冷尖锐的金属包裹着，散发着可怖的气息，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可怕，似乎能够轻而易举地撕碎面前的树，或者自己。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少年静止着，不敢动作分毫。
渐渐的，他意识到对方似乎没有找到自己，那只手只是放在那儿，与他“僵持”。
有一个瞬间，他抽走了手。
又过了一会儿，马蹄声远去。
隆洛心口的疼痛一直持续着，他紧绷的神经随着声音离去而缓缓松弛下来，又或许是疼痛似乎下一秒就能令他昏迷过去，以至于逐渐无法维持神智。
又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才抽丝剥茧地一点点消散。
最后，提灯又忽然亮起。
被光晕笼罩的树冠上，少年大口喘息，一切复归寂静，恍若隔世。
只是他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提醒他这一切并非“幻觉”。
刚刚的那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
……
隆洛回到休息室时，安东尼还躺在角落的床铺里睡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出门，而是坐在门前的位置上，直到对方迷迷糊糊睡醒。
“咦……隆洛？你今天回来得可真早。”
安东尼撑着身体坐起来，拿出自己的威娜钟看了一眼，并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你不会也在偷懒吧？”
“……不是。”
隆洛保持着看着门外的动作，轻声道：“我刚才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个骑马的……人。”
安东尼还有些没睡醒，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会，纳闷：“你在说什么？是希望我听一些故事快点清醒过来吗？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醒了。”
隆洛没有说话，这沉默似乎还带了一丝低落，安东尼有些回过神了，眨了眨眼，笑着说：“我是不是打击你的信心了？虽然不想变得像阿斯诺一样刻板是好事，但这种故事可骗不了人。”
“故事？”隆洛慢慢说道。
安东尼挑眉：“你还有些不服气吗？那我告诉你好了，不可能有马能在森林里自如行动，靠近森林就跑，更别说有一个骑着马的人了。”
少年没有说话，安东尼也没有太在意，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这样，我们提前去看看那几座高塔吧。”
也不差这一趟翘班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隆洛才想起来这回事。
他只能把刚才遇到的事情放下，站起来。
两人离开休息室，临走时少年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有一片寂静的黑暗。
*
那几座高塔不在学院中央，这反而让他们轻松了不少，不需要担心在路上碰上谁。
“……据我所知，这几座塔已经荒废了几百年。”他们来到其中一座高塔前，看着有些破败的门扉，安东尼忽然说，“这种塔在丽塔顿还有许多。”
薇拉所在的那一座也是被荒废的高塔之一。
隆洛和他推开门，听着沉闷的吱嘎声，他低声道：“为什么有那么多高塔被荒废了？”
“因为丽塔顿的法师越来越少了……唔，用不上的塔太多，总不能每天都安排人去打扫。”
安东尼倒不觉得奇怪：“从凯特人离开赫波亚开始，丽塔顿也逐渐被人‘遗忘’了……汀恩王朝时倒是还有不少学生，至于现在……连知道法术的人都不多了呢。”
说到这儿，门已经完全打开。
两人步入高塔中，先是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灰尘味，安东尼挥了挥面前的空气，忍不住道：“咳咳……总之我们先到处找找……咳咳……有没有什么隐藏通道……”
隆洛挥了挥手，有风卷入，吹散了些这有些生涩的味道：“隐藏通道？”
安东尼过了会儿才缓过来，说：“你不要看高塔的构造似乎很简单，但女帝选择了这种建筑作为丽塔顿的主体，是因为它似乎是最古老的一种圣堂建筑。”
“最古老？”
“传说中，最早的教习场所，也就是精灵语当中的‘汇聚万物之所’，就在圣堂里……而圣堂最早似乎就是以高塔的形式存在的。”
安东尼说：“它没有固定的层高，人们只知道它存在着旋转向上的阶梯，就算在中间建立一些密室，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隆洛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精灵语……法术是精灵的创造吗？”这似乎是回到丽塔顿后他们第一次谈及精灵。
“或许吧，他们是最早创建法术学说的种族，人族如今几乎都是在寻找他们的踪迹。”
安东尼轻声道：“可惜我们连黄金年代的法术也所知甚少，更别提在赫波亚大帝之前的遥远古代。”
“赫波亚大帝……比墨瑟王朝更早吗。”
“赫波亚大帝弗雷冈·金雀，传说中人族的第一位国王，但他建立起来的王国只有一个短命王朝，就像在人族统治赫波亚之前的时代，充满混乱，也没有留下什么典籍。”
这像是一个引子，带来了一个更广阔的问题。
在人族统治赫波亚之前，世界是什么样的？
每到这种时候，隆洛都会感觉到自己还十分渺小。
“不过也不是那么难找。”
隆洛看向他。
“如果两层楼之间的区别很明显，多少会有些问题。不过嘛……区别也不会特别明显，不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不对。”
安东尼伸出手，按在楼梯的墙壁上：“最好摸着墙走。”
“我们要把五座塔的楼梯都走一遍吗？”隆洛问。
虽然是已经被遗弃的高塔，可五座塔的规模加起来也不小。
安东尼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干笑了一声：“在迷雾之月前一定可以结束。”
“今天是永夜之月的最后一天。”
“……那我们得赶紧了。”
安东尼往前走了一段路，回头发现隆洛还站在原地，这时才感觉到隆洛的状态有些不对，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隆洛摇头，跟着他往高塔上走去。
这是一座存在了数千年的塔，外部与其他高塔没什么区别，然而墙壁上的窗要比公共高塔的小，如同一条窥探外界的窄缝。
隆洛的手落在冰凉的墙壁上，视线穿过窗户，落在对面的塔上。
他们不久前在半空中看到了五座塔的全貌，还有塔上那些吸引人注意的缺口。
隆洛忽然想到了什么，几步向上走去：“安东尼，这五座塔的距离是一样的吗？”
安东尼一怔，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我没注意……你发现了什么？”
“有一座塔的回廊长度，和另外几座不一样，好像是……”
隆洛越过安东尼继续往上跑去，安东尼有一瞬又像是看到了那天他在档案室里的“异常”，毫不犹豫也跟着跑了过去。
他们很快来到了这座塔的缺口，原本连接几座塔的回廊开始的地方。
虽然大部分都被修补过，然而这里却没有，他们到达平地的瞬间便被灌缺口的入冷风吹得后仰，袍子不停往身后飘，只能勉强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却在看清眼前画面时呼吸一顿。
在他们眼前，缺口外是漆黑的夜空，月亮正好停在对面两座塔的中央……也是隆洛所说的，回廊长度不一样的地方。
“月亮落下的地方，”安东尼喃喃道，进而有些困惑，“但这里根本什么也……”
“没有”两个字没能说完，隆洛手里的提灯骤然闪烁出刺目的光芒，甚至向外涌去！
“快把它收起来！我们会被发现的！”安东尼大叫。
隆洛却像是没听到，而是保持向前看，并拽住他的胳膊：“你快看！”
安东尼一愣，扭过头时也呆住了。
提灯的光芒就像是一个信号，从光芒延伸的地方开始，缺口处缓慢向前蔓延出了一条走廊——当五座高塔被虚幻的回廊连接起来的瞬间，在它们中间竟然出现了——一座建筑。
“女帝的书房……”安东尼的声音都在发抖，“原来它一直藏在这里！”
那似乎是一座隐藏了数千年的建筑，而今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它并不像高塔那般漆黑深沉，而是带着极为庄严的白与金，几乎要和月亮融为一体。
安东尼突然怪叫起来：“它肯定会被其他人发现的！”
人们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这座建筑。
“不……”隆洛还有些恍惚，吐出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话语，“它只能在这个瞬间存在。”
安东尼一愣：“嗯？”
他感觉自己被一双金色的眼眸注视，说出口的声音与在脑海里响起的重合：“‘它在月亮落下的地方，也将随着月亮消失，它是最后的痕迹，迟早有一日也将归于虚无’。”
声音骤然停止。
隆洛回过神，忍不住低头看向那盏光芒恢复平和的提灯。
是……薇拉？
“你在说什么？不管了，我们得快点！”安东尼咬了咬牙，扯着隆洛就踏上了那条回廊。
他们在高塔之间的回廊上奔跑，朝半空中的建筑奔去，远看并没有那么大，然而实际上却比他们想象中更壮观，来到门口时才发现，仅仅是一扇门都有半座塔的高度。
两人看着门上那数千年过去仍然没有褪去的华美纹路，有一瞬被这庄严所震撼，然而时间不多，他们很快将手按在了门口，用力往中间推。
那扇从女帝逝去开始便消失的门，随着一阵隆隆的响动……缓缓开启。
八年前的贤者会议上。
金发女孩站在烛火摇曳的大厅中央，漆黑的阴影向身后无限拉长。
她轻笑开口。
“女帝的书房……在月亮落下的地方。”
这是一句“谜语”。
八年后，安东尼和隆洛有着在精灵灯塔中对付“谜语”的经验，可那儿和丽塔顿显然是两回事，他们不能混为一谈。
“月亮在哪里升起，又在哪里落下？和太阳一样？”
“它落下的地方……那显然是一片广袤的大地，我们也许得找到下辈子、下下辈子……”
“或者，它其实就在天上，所以这两千年来都没有人能找到它？”
两人几乎没有任何头绪，安东尼的抓狂似乎并不叫人意外，但连隆洛自己也似乎产生了一些不太清晰的焦虑情绪。
时间一点点过去。
……
永夜之月的最后一天。
隆洛上完最后一节课，和平常一样去找安东尼。
六年级有单独的高塔，他推开门，却先看到一道往外走的人影。
“希曼雅……老师。”
希曼雅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看起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却在经过他身边时忽然停下，微微抬起下巴。
“听说你被霍莱抓到了。”
仿佛迟来的责问。
隆洛回答：“我很抱歉。”
“但我也听说你的工作都完成得不错，”然而在片刻停顿后，希曼雅说，“还是唯一一个能把历史课听下去的一年级……虽然一年级的人并不多，但这值得赞赏。”
“……谢谢您。”
“无法记住历史的人，也无法理解丽塔顿屹立在罗尔森林中的意义，希望你不要辜负丽塔顿对你的期望。”
说完，希曼雅便从他身侧走过，步入风雪中。
少年有些沉默，转过身时便找不到那道身影了。
他实际上想开口问些什么。
——他并不明白什么是“丽塔顿屹立在罗尔森林中的意义”。
“历史？但是，丽塔顿……不是想要舍弃曾经的自己吗。”少年看着高塔外的风雪，低声说。
……
……
“你来的时候见到希曼雅了？”
找到安东尼，和他一起往外走时，他听到隆洛说来时见到希曼雅，不禁有些诧异：“她不会和你算账吧？”
“没有。”
“那你可得小心些，她可记仇了……唔，最好还是别让她发现咱们在做什么，我可不想巡林完还要被她关进禁闭室。”
隆洛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说：“好了，说正事吧。迷雾之月要到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少年抬起头，看向悬挂在天空上的月亮，嗯了一声。
他们今天的巡林工作在上半夜。
对于这项工作，两人也已经习惯了。正如珀尔娅所说，只要不碰那些黑棘，他们在安静的森林里什么事也遇不上。
安东尼的胆子也因此渐渐大了起来，有时候困得不行时会在森林里的休息室中偷懒睡觉。
这种时候，隆洛会自己去走两圈，倒不是因为他尽职，只是因为没有感觉到困。
偶尔在森林里遇到珀尔娅，和她聊上两句时，她会感慨“你小时候很能睡呢”。
他对这件事没有印象，可确实很少再感觉到困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渴求”。
——他想了解一些事情，哪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
今天本来也是如此，他们走进森林，少年拿着提灯，正想要一个人离开，安东尼却忽然叫住他：“先等等，我有些发现。”
隆洛停住脚步。
“我这两天确认了学院‘最初’的五座高塔究竟在哪。”
“……最初？”
他们站在那间有些破旧的休息室前，休息室里面只放了盏灯，稀薄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往外拉长，而其余则什么也看不清。
“也就是女帝最开始创建的五座高塔，听说在她离世后，规模也不过是在那五座塔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两座而已。”
如果女帝留下了自己的书房，当然最有可能在这几座高塔之中。
不过安东尼似乎不太抱期望：“我本来以为会更多，这样多少能从不太被人注意到的那些下手……毕竟只有五座高塔罢了，几千年下来就算是地底都能挖过几趟了。”
隆洛：“为什么是地底？”
安东尼：“为了挖法师墓嘛，大家都是这方面的好手，你以后也会遇到的。”
“……但这或许是现在最可靠的线索了……它们在哪？”
“和我来。”
安东尼用了一个法术，风带着他整个人飞到了半空中，并指着偏西方的位置：“这里的视野最合适，就是那几座，在一半往上的地方有缺口的高塔。”
隆洛跟着他一起浮在半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黑塔群。
这些高塔大部分都长得很相似，隆洛本以为作为最初的五座高塔，也许会有什么不同，然而事实上，这五座塔不仅并不在丽塔顿中央的位置，大小看上去也比其他高塔要小一些。
另外，也如安东尼所说，这些高塔原本应该有几条彼此相连的回廊，此刻回廊似乎已经破败断裂，只在高塔一侧留下了一个缺口。
“你是怎么找到的？”
“虽然墨瑟王朝时期的档案都被藏起来了，但很多从那个时代留下来的文献还在各个图书馆的角落里……所以我去找了一些建筑相关的资料，上面说，只有在墨瑟王朝时期的高塔，才会在半空中修建彼此相连的回廊。”
隆洛也注意到了外墙上的缺口有一些被修补过的痕迹，不过可能是用的材料和修补年代不太一样，有很明显差别。
“为什么？”
他想问为什么墨瑟王朝的高塔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或者，想问为什么那些回廊被摧毁了。
“嗯……其实，就算是那个时代，这几座高塔的设计似乎也是特例，也许是因为这里是学院，为了方便学生在各座塔中穿行便利，才会那么设计，不过……”
安东尼缓缓道：“现在不这么使用了……大概是因为某些古代的传统回归了吧。”
“传统？”
“一些不愿意彼此分享的传统。”
安东尼没有多说，抱着胳膊回到了地面。
他的脚落在地上，发出沙沙声，一边原地嚷着“好冷”，一边抬头对隆洛道：“总之，我们今晚的巡林结束就去看看那几座塔。”
隆洛没有动作。
他在观察那几座高塔，听到安东尼的声音后本来想收回视线，可又无意中瞥见周围的森林。
他的视力非常好，在其他人眼中，森林不过是“漆黑一团”，然而他却能看到森林和天空的边界。
被黑棘侵蚀的树木都变得暗淡不堪，以至于连成一片后分不出彼此，与其说是森林，不如说是一座漆黑的湖。
“湖水”蔓延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而他就像是漂浮在湖上的一粒沙子，随时会被这沉静、深不见底，静静泛涌的湖水淹没。
这个视角远比站在森林中叫人感到震撼——巨大的压迫力如海浪袭来，有一瞬让他忽然感觉到心口传来清晰的疼痛感。
他下意识扶住心口的位置，皱起了眉。
总感觉……有什么声音从森林的深处传来。
“隆洛？”
安东尼看他没有反应，有些疑惑地在下面又喊了一声。
隆洛这才回过神，稳稳向下落地。
“还是小心点，虽然巡林的过程中一直没遇到什么，可这个时期的森林还很危险。”安东尼提醒他。
隆洛：“具体呢？”
“嘿，你果然对和违规的事情很感兴趣吧？”
安东尼摸着下巴说：“不过，其实我也不清楚，因为黑棘五月是这个大陆上最危险的秘密，知道的人都在这儿。”
他指了指地面。
似乎是所谓蒂亚的方向——那些人都死了。
少年没再说什么，约好了下半夜去最初的五座高塔，转头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安东尼和往常一样，走了两圈便困得睁不开眼睛，喊着“我不行了”，便钻进休息室里睡觉。
“我回来的时候叫你。”
“没问题！”
隆洛转身，重新走进森林，继续巡林。
他手中拿着的是薇拉的提灯。提灯中亮着一阵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两侧的路——这是一盏十分特别的提灯，它没有开关，却能在需要的时候亮起最合适的光。
回到丽塔顿之后，这盏灯“沉寂”了许久，珀尔娅还以为它坏掉了。
后来有一天她看到隆洛重新拿起它，不免发出感慨——
“薇拉的东西倒是和她很像，都很特别。”
……
隆洛和安东尼的巡逻路线是从南向西的一段路，不过区分方向似乎没什么意义，因为哪里都一样。
森林里连声音都没有，只有人偶尔没控制住的脚步声，以及枝头无法承接的落雪砸在地面。
少年一步步向前走，偶尔观察周围，偶尔思索最近发生的事情，学过的知识。
几乎要融入这座森林。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森林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隆洛举起提灯，看向声音传出的地方。
然而周围已经重新恢复了寂静，似乎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可少年没能说服自己，他轻轻蹙眉，朝那个方向靠近。
那里有一棵粗壮的树，黑棘缠绕着它的根部，将它变得单调又了无生气。
隆洛一步一步走近。
少年脚步轻盈，没有惊动任何东西……可就在走到树下的时候，他手中提灯的骤然熄灭！
眼前瞬间被漆黑吞没，隆洛的心漏跳了一拍，刚才所听到的零星声响清晰地砸下——
嗒……嗒。
那是……马蹄声？！
声音因为视力变弱而更清晰，隆洛听到了马踩在地面，一步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还有偶尔传来的低鸣，以及……
心脏的地方突然传来剧痛，比刚才站在半空中那一个瞬间更明显！
他下意识抱着提灯蹲在了地面上，控制不住溢出一点声响，耳边的马蹄声倏地一顿，一瞬间让他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被发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必须躲起来，绝不能被发现。
隆洛咬紧牙关，忍着愈发强烈的疼痛，开始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画面晕开、颤抖，他挣扎着寻找，渐渐意识到哪里都不行，周围都是被黑棘包围的树。
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忽然从身后涌来，他的身体一轻，被裹着推上树梢。
这棵巨树的树冠有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的空间，少年藏在里面，他压抑着呼吸，勉强用眼睛向下看。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来到了树下。
视线中仅有一角漆黑，少年努力想看到被树枝遮挡的地方，可由于疼痛形成的阻碍，他再努力也只能靠近分毫，眼前的画面更是没有变化半分。
只有隐约的声音传到耳边。
马蹄声，马的低鸣，还有……金属轻轻地摩擦碰撞，就像……刀剑摩擦。
这是……盔甲？
是什么人在——骑着马。
怎么可——
一只手陡然在面前放大！
隆洛只能看到一半，只能瞥见它被用冰冷尖锐的金属包裹着，散发着可怖的气息，比他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可怕，似乎能够轻而易举地撕碎面前的树，或者自己。
一滴冷汗从额角滑下，少年静止着，不敢动作分毫。
渐渐的，他意识到对方似乎没有找到自己，那只手只是放在那儿，与他“僵持”。
有一个瞬间，他抽走了手。
又过了一会儿，马蹄声远去。
隆洛心口的疼痛一直持续着，他紧绷的神经随着声音离去而缓缓松弛下来，又或许是疼痛似乎下一秒就能令他昏迷过去，以至于逐渐无法维持神智。
又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才抽丝剥茧地一点点消散。
最后，提灯又忽然亮起。
被光晕笼罩的树冠上，少年大口喘息，一切复归寂静，恍若隔世。
只是他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提醒他这一切并非“幻觉”。
刚刚的那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
……
隆洛回到休息室时，安东尼还躺在角落的床铺里睡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出门，而是坐在门前的位置上，直到对方迷迷糊糊睡醒。
“咦……隆洛？你今天回来得可真早。”
安东尼撑着身体坐起来，拿出自己的威娜钟看了一眼，并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你不会也在偷懒吧？”
“……不是。”
隆洛保持着看着门外的动作，轻声道：“我刚才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个骑马的……人。”
安东尼还有些没睡醒，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会，纳闷：“你在说什么？是希望我听一些故事快点清醒过来吗？不过你放心，我已经醒了。”
隆洛没有说话，这沉默似乎还带了一丝低落，安东尼有些回过神了，眨了眨眼，笑着说：“我是不是打击你的信心了？虽然不想变得像阿斯诺一样刻板是好事，但这种故事可骗不了人。”
“故事？”隆洛慢慢说道。
安东尼挑眉：“你还有些不服气吗？那我告诉你好了，不可能有马能在森林里自如行动，靠近森林就跑，更别说有一个骑着马的人了。”
少年没有说话，安东尼也没有太在意，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这样，我们提前去看看那几座高塔吧。”
也不差这一趟翘班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隆洛才想起来这回事。
他只能把刚才遇到的事情放下，站起来。
两人离开休息室，临走时少年又回头看了一眼。
只有一片寂静的黑暗。
*
那几座高塔不在学院中央，这反而让他们轻松了不少，不需要担心在路上碰上谁。
“……据我所知，这几座塔已经荒废了几百年。”他们来到其中一座高塔前，看着有些破败的门扉，安东尼忽然说，“这种塔在丽塔顿还有许多。”
薇拉所在的那一座也是被荒废的高塔之一。
隆洛和他推开门，听着沉闷的吱嘎声，他低声道：“为什么有那么多高塔被荒废了？”
“因为丽塔顿的法师越来越少了……唔，用不上的塔太多，总不能每天都安排人去打扫。”
安东尼倒不觉得奇怪：“从凯特人离开赫波亚开始，丽塔顿也逐渐被人‘遗忘’了……汀恩王朝时倒是还有不少学生，至于现在……连知道法术的人都不多了呢。”
说到这儿，门已经完全打开。
两人步入高塔中，先是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灰尘味，安东尼挥了挥面前的空气，忍不住道：“咳咳……总之我们先到处找找……咳咳……有没有什么隐藏通道……”
隆洛挥了挥手，有风卷入，吹散了些这有些生涩的味道：“隐藏通道？”
安东尼过了会儿才缓过来，说：“你不要看高塔的构造似乎很简单，但女帝选择了这种建筑作为丽塔顿的主体，是因为它似乎是最古老的一种圣堂建筑。”
“最古老？”
“传说中，最早的教习场所，也就是精灵语当中的‘汇聚万物之所’，就在圣堂里……而圣堂最早似乎就是以高塔的形式存在的。”
安东尼说：“它没有固定的层高，人们只知道它存在着旋转向上的阶梯，就算在中间建立一些密室，也不容易被人察觉。”
隆洛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精灵语……法术是精灵的创造吗？”这似乎是回到丽塔顿后他们第一次谈及精灵。
“或许吧，他们是最早创建法术学说的种族，人族如今几乎都是在寻找他们的踪迹。”
安东尼轻声道：“可惜我们连黄金年代的法术也所知甚少，更别提在赫波亚大帝之前的遥远古代。”
“赫波亚大帝……比墨瑟王朝更早吗。”
“赫波亚大帝弗雷冈·金雀，传说中人族的第一位国王，但他建立起来的王国只有一个短命王朝，就像在人族统治赫波亚之前的时代，充满混乱，也没有留下什么典籍。”
这像是一个引子，带来了一个更广阔的问题。
在人族统治赫波亚之前，世界是什么样的？
每到这种时候，隆洛都会感觉到自己还十分渺小。
“不过也不是那么难找。”
隆洛看向他。
“如果两层楼之间的区别很明显，多少会有些问题。不过嘛……区别也不会特别明显，不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不对。”
安东尼伸出手，按在楼梯的墙壁上：“最好摸着墙走。”
“我们要把五座塔的楼梯都走一遍吗？”隆洛问。
虽然是已经被遗弃的高塔，可五座塔的规模加起来也不小。
安东尼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干笑了一声：“在迷雾之月前一定可以结束。”
“今天是永夜之月的最后一天。”
“……那我们得赶紧了。”
安东尼往前走了一段路，回头发现隆洛还站在原地，这时才感觉到隆洛的状态有些不对，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隆洛摇头，跟着他往高塔上走去。
这是一座存在了数千年的塔，外部与其他高塔没什么区别，然而墙壁上的窗要比公共高塔的小，如同一条窥探外界的窄缝。
隆洛的手落在冰凉的墙壁上，视线穿过窗户，落在对面的塔上。
他们不久前在半空中看到了五座塔的全貌，还有塔上那些吸引人注意的缺口。
隆洛忽然想到了什么，几步向上走去：“安东尼，这五座塔的距离是一样的吗？”
安东尼一怔，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我没注意……你发现了什么？”
“有一座塔的回廊长度，和另外几座不一样，好像是……”
隆洛越过安东尼继续往上跑去，安东尼有一瞬又像是看到了那天他在档案室里的“异常”，毫不犹豫也跟着跑了过去。
他们很快来到了这座塔的缺口，原本连接几座塔的回廊开始的地方。
虽然大部分都被修补过，然而这里却没有，他们到达平地的瞬间便被灌缺口的入冷风吹得后仰，袍子不停往身后飘，只能勉强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却在看清眼前画面时呼吸一顿。
在他们眼前，缺口外是漆黑的夜空，月亮正好停在对面两座塔的中央……也是隆洛所说的，回廊长度不一样的地方。
“月亮落下的地方，”安东尼喃喃道，进而有些困惑，“但这里根本什么也……”
“没有”两个字没能说完，隆洛手里的提灯骤然闪烁出刺目的光芒，甚至向外涌去！
“快把它收起来！我们会被发现的！”安东尼大叫。
隆洛却像是没听到，而是保持向前看，并拽住他的胳膊：“你快看！”
安东尼一愣，扭过头时也呆住了。
提灯的光芒就像是一个信号，从光芒延伸的地方开始，缺口处缓慢向前蔓延出了一条走廊——当五座高塔被虚幻的回廊连接起来的瞬间，在它们中间竟然出现了——一座建筑。
“女帝的书房……”安东尼的声音都在发抖，“原来它一直藏在这里！”
那似乎是一座隐藏了数千年的建筑，而今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它并不像高塔那般漆黑深沉，而是带着极为庄严的白与金，几乎要和月亮融为一体。
安东尼突然怪叫起来：“它肯定会被其他人发现的！”
人们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这座建筑。
“不……”隆洛还有些恍惚，吐出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话语，“它只能在这个瞬间存在。”
安东尼一愣：“嗯？”
他感觉自己被一双金色的眼眸注视，说出口的声音与在脑海里响起的重合：“‘它在月亮落下的地方，也将随着月亮消失，它是最后的痕迹，迟早有一日也将归于虚无’。”
声音骤然停止。
隆洛回过神，忍不住低头看向那盏光芒恢复平和的提灯。
是……薇拉？
“你在说什么？不管了，我们得快点！”安东尼咬了咬牙，扯着隆洛就踏上了那条回廊。
他们在高塔之间的回廊上奔跑，朝半空中的建筑奔去，远看并没有那么大，然而实际上却比他们想象中更壮观，来到门口时才发现，仅仅是一扇门都有半座塔的高度。
两人看着门上那数千年过去仍然没有褪去的华美纹路，有一瞬被这庄严所震撼，然而时间不多，他们很快将手按在了门口，用力往中间推。
那扇从女帝逝去开始便消失的门，随着一阵隆隆的响动……缓缓开启。